“十四你入宫日子浅,而且皇儿多年来都独宠舒氏姐妹,这姐妹两个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弄的偌大宫闱,冷冷清清的,半点儿人气都没有!”孟太后脸色难看,说道,“所以很多宫闱阴私之事,哀家也就没有特别跟你说……前朝宫妃有为了争宠,曾经弄过一些秘药,其中就有假孕的。那药据说服下之后,脉象上跟当真怀孕没什么两样,当然假的就是假的,到了该显怀的时候,自然就会曝露出来!”
孟皇后不解的问:“姑姑,若是舒昭仪用了这样的药……那她图什么呢?因为反正也就几个月,就会露出马脚,到那时候,咱们怎么可能放过她?!”
“……哀家也不太吃的准。”孟太后皱眉道,“前朝这么做的妃子,是打算到了日子,就给衣服里塞枕头,装作大腹便便!末了到了‘产期’,串通心腹,从宫外弄个孩子进宫,当成皇嗣……当然她最后失败了的,毕竟宫禁森严,想混淆血脉,哪有那么容易!”
“可是舒昭仪这会儿好像也没有这个本事?”孟皇后就说,“之前贵妃还在,她们姐妹两个把持帝宠,根本没有其他人的份!那时候宫城内外,许多人都上赶着讨好,兴许还有狸猫换太子的指望。但这会儿因为贵妃死了,彭宝林等人得以雨露均沾,宫人也不是不长眼睛,哪里不晓得,她这是气数将尽?这会儿,谁敢帮她做这种株连九族的事情呢?”
池作司因为知道孟太后这两年一直为膝下没有亲孙子伤感,却是比较希望舒昭仪乃是时来运转,当真怀上的,就小心翼翼的说道:“皇后娘娘所言极是,舒昭仪虽然嚣张跋扈惯了,却并非蠢人!该知道如今她连彭宝林那些人都不怎么弹压得住了,何况是让人帮她冒这样的风险?何况太后娘娘跟皇后娘娘两位也不可能坐视的!所以……会不会她说的是真的?”
“……”孟太后沉着脸,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道,“如果是真的,那当然很好。”
但短暂的沉默了一下之后,太后还是问,“方才昭仪说她有孕时,里里外外的人,你们可都注意过?”
孟皇后闻言心头暗沉,心知太后虽然对舒昭仪不信任,到底还是跟池作司一样,盼望舒昭仪所言属实的。
这会儿问起听到舒昭仪有孕的人……
果然池作司说:“都是平日里近身伺候您的,方才叫他们下去时,奴婢已经提点管事看着点,叫他们先别乱走,更别乱说话。”
“按说这么大的事情,应该立刻跟归羽说一声的。”孟太后点了点头,面容如霜雪,淡淡说道,“然而这孩子昨儿个才过来说了要对长安城用兵的事情,这会儿必然诸事缠身,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她说这话时看了眼孟皇后,皇后忙道:“姑姑,我肯定听您的!”
沉吟了下,又问,“那……六哥今早送我那儿的那孩子?”
“既然归羽送过来的,你就先养着吧。”孟太后思索了片刻,轻声说道,“毕竟是归欢的孩子……可怜见的,生身父母都没有了,两个舅舅都还没成家,也确实照顾不了这么小的孩子。你作为姨母,帮忙照顾些日子,也是应该的……反正只是送到你跟前,又没说名份。”
这安排在孟皇后的预料之中,毕竟且不说孟太后对于舒昭仪的身孕还有疑虑,就算没有,谁也没法保证,舒昭仪这一胎可以生下男嗣。
因此才送到孟皇后跟前的这个孩子,少不得继续做备用。
太后吩咐完此事,就叫池作司去宣景帝那边打听:“将舒氏姐妹这两个月的动静,尤其是挥退左右的时候都见过些什么人……统统给哀家弄清楚!皇儿这些日子成天花天酒地的,据说没有不是醉醺醺的时候!哀家是不指望他辨认自己的亲生骨肉了,只是哀家再怎么盼孙心切,断没有叫人鸠占鹊巢的道理!”
这些事情孟皇后既插不上手,为了避嫌也不想插手,遂只安慰太后:“姑姑别急,同在上林苑,这些事情很快就可以查清楚的,到底怎么回事,咱们过会儿就能知道。”
她这边哄着太后,长安城里,渐渐稀落的喊杀声,预示着战事渐歇。
孟归羽抹了把脸上的汗水,问飞驰而来报信的探子:“如何?”
“高密王府已经人去楼空。”探子滚鞍落马,单膝跪下道,“其党羽人家,方安世、黄献允、赵遒……都已随败军撤退!当时天色未明,应该是发现咱们攻城之后,就放弃长安,护送一干眷属离开的。因为黑夜之中,未曾及时发现。不过几位将军已经带人追了上去,想必不久就有捷报!”
说到此处,探子又补充道,“戚家不知何故,不在撤退之列。方才还在率领家丁负隅顽抗,府门被攻破后,戚见珣长子持剑杀死继母、妻妾子女后自刎。不过其兄弟虽也有自尽者,却不曾屠戮妻女,尚有一二十口人得以保全。如今人都在戚府后院,如何发落,还请大统领示下!”
“戚家?”孟归羽本来神情平静,是早就料到这样的结果,闻言脸色微微一变,说道,“戚家长子杀了继母等人……是生怕遭受羞辱么?但戚见珣何在?”
探子摇头道:“戚府内外寻遍,包括府中密室暗道,都没有戚见珣以及心腹近侍的踪影!拷问戚家人,说是戚见珣早在七八日前,就已悄然离开长安城!但去往何处,有何目的,却无人得知!”
“必是逆王容菁的安排。”孟归羽自语了一句,皱眉,“难怪昨晚战事如此顺利……本来还以为戚见珣同逆王容菁一样,身体出了岔子,合着是不在长安……奇怪……这眼接骨上,他离开长安做什么?”
目光闪烁片刻,孟归羽猛然想到一事,急忙让左右取来舆图,边看边问,“北疆军目前到了什么位置?”
有专门注意北疆军动静的副将上来,给他指出具体的方向:“最近一次接到消息,北疆军是在此处,算一算他们的脚程,此刻约莫是到了这里……这中间都无险可守,他们应该不会故意停留。”
“看来戚见珣这会儿离开长安,八成就是打北疆军的主意去了!”孟归羽目光冰冷,抬头问,“追杀容菁的将领都有谁?!派人去提醒,务必不能让容菁同北疆军靠拢!”
“大统领,这事儿只怕有些难。”副将闻言,连忙提醒,“容菁一派的党羽,除了戚家之外,差不多都在撤退之列!若末将猜的不错,到了岔路口上,他们必定分散而逃!届时咱们的人只怕无法判断哪一路是容菁,不得不分开!只是容菁那边的叛军可以倾巢而逃,咱们的人却得留着大部分守长安,也是为抗击茹茹做准备……这么着,就算追上了容菁,倘若兵力不足的话,也无济于事?”
又说,“就算戚见珣秘密离开长安,乃是为了联络北疆军。但北疆军如今的主事人怀化将军赵适,早已投靠了密贞郡王!若是再转回容菁麾下,岂不是成了笑话了?所以北疆军也未必肯理会戚见珣?”
孟归羽脸色难看,说道:“北疆军或者不会转回容菁麾下,但无论容菁同密贞郡王的父子关系,还是同赵适的姻亲情分,他走投无路的时候,赵适八成不会拒绝接纳他!”
“此人是天子亲弟,之前又一直声称天子早已驾崩,如今的天子乃是替身,很是迷惑了一部分不长脑子的人!若叫他这么逃出生天了,必然后患无穷!”
副将也知道放走了高密王会很麻烦,但算了算人手,干掉这位王爷的把握实在不大,主要是高密王那边撤退的实在太干脆了,简直就跟收拾好行李,就等上林苑这边一攻城就走人似的。而孟归羽这边哪里知道会有这样的事情?
倒是还防着高密王玩苦肉计跟诱敌深入呢,所以是小心翼翼的稳打稳扎,到后来看到实在没有抵抗的样子,也还是占据了几个有利地形,有了掩护,才开始大胆进深的。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高密王一行人早就走远了。
没能把这人留在城里,去了城外,那么多逃难的人,高密王也不会蠢到公开打出旗号供他们辨认……也只能看运气了。
此刻沉吟了会儿,就说:“大统领,容菁同密贞郡王父子不和,之前他们父子两个各有各的地盘时,尚且彼此算计。如今容菁失却长安,此去不管是投靠北疆军还是西疆,都是托庇密贞郡王麾下!父子两个朝夕相处,岂能太平?就算咱们这会儿不动他,密贞郡王的心性,八成也不会容得下他的!如此,咱们到时候再揭露此事,正好让天下人看看密贞郡王的丧心病狂!”
“他人落到密贞手里固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但他那些心腹部属落到密贞手里,却是密贞求之不得的事情!”孟归羽沉默了会儿,说道,“不过你说的也没错,现在咱们千头万绪的事情太多了……且先收拾长安,预备迎太后、陛下还有皇后娘娘返回皇城罢!”
他藏在袖子里的手深深掐住了掌心,心中暗道:“密贞,是你做的么?容菁中毒的突兀在前,撤退的迅速在后,十成十就是你了……你这是笃定我因为孟伯勤的缘故,不得不将抵抗茹茹当成头等大事,占了长安也奈何不了你,反而可以给你当幌子?!”
眼中闪过寒意,孟归羽静静的想着,“你这是在委婉告诉我,就算你不在长安,就算我已然今非昔比大权在握……也依然逃不过你的手掌心?!”
“你不会永远都这么如愿以偿的!!!”
孟归羽心情愤懑,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控制住情绪,却不知道,他所痛恨所忌惮的那位,此刻仍旧在长安城内。
城北,不起眼的独门小院内,容睡鹤端着粗陶茶碗,神情平静的听着一墙之外喧嚷哭喊的嘈杂。
侍立他身后的是董良,此刻作下仆装束,浓眉紧皱,低声劝着:“郡王,咱们快点走吧?孟归羽这会儿刚刚拿下全城,注意力还都在高密王那派人身上,暂时顾不得城中。但过上点时间,他腾出手来,必然会将全城上下,仔细梳篦一番的。到那时候,若是发现您的行踪……只怕他撇了高密王去,也务必要对付您!”
而且,“计划到目前为止都很顺利,根本用不着您亲自坐镇……您这会儿留在城中不走,咱们跟着提心吊胆,反倒是做事束手束脚!”
董良实在有点不明白,之前亲自同陶褖照面,还能说是陶褖位置关键,他的决定足以左右大局,容睡鹤亲自出马,更加稳妥。
这会儿陶褖都带兵护送着高密王妃等一干人撤离京畿了,容睡鹤还留下来做什么?
总不至于……
这位郡王还想亲自跟孟归羽见一面……吧?
想到这种可能,董良就有种吐血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