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兰辞夫妇跟盛惟乔不知道许连山的心思,将盛惟元交给他之后也就没管了。
容蕤宾的百日宴过后不几日,他们总算再次接到容睡鹤的亲笔信,是在长安短暂停留的时候写的,由董良派人送过来,主要说了两件事:一件是盛家徐家还有冯老太爷在长安的一干人,如今差不多都在准备返回南风郡。
只是由于容睡鹤的心腹在长安的没多少,只能让陶褖派了一群手下给他们当护卫,护送他们走陆路归来。
其实本来就算没有自家的楼船跟船工,他们也不是没钱雇佣海船的。
无奈由于茹茹进犯的缘故,这会儿长安跟京畿左近的人家,很多都在往南方逃,然后寻常百姓也还罢了,大户人家,大抵选择坐船,好携带箱笼之类,女眷们也方便。
而盛家徐家连同冯老太爷这一干人,因为是分批撤出长安城的,彼此之间的团聚花费了一点时间,这时候再找船,已经只有小船,找不到可以装下这许多人的大船了。
他们又怕分开之后出岔子或者再次失散什么的,最后决定还是一块儿走陆路。
噢,徐家不是所有人都回来南方,仅仅只有徐老侯爷跟夏侯老夫人回来。
徐子敬夫妇决定留在京畿帮容睡鹤收拢高密王的势力,徐抱墨倒是想陪祖父祖母回来南方过逍遥快活的日子的,然而他的祖父祖母连同亲爹亲娘都觉得他应该去给容睡鹤打下手,故此连打带骂的将人撵长了前往西疆的坐骑。
然后他去西疆,南氏出于对儿子品行完全不信任的缘故,劝说公孙应姜也一起去。
第二件则是关于永义伯一家子的态度。
容睡鹤在信中含糊的表示,他已经跟桓观澜留在禁军当中的一位要人照面详谈过,对于永义伯一家的怀疑很淡了。所以此番就是告诉盛家一声,以后没必要太防着永义伯一家了。
这信是写给盛惟乔的,盛惟乔看过之后,转交父母。
三个人都读完之后,心情都有点复杂。
盛惟乔率先强笑道:“外祖父平安无事,这可是大喜事!得赶紧给外祖母家还有姨母家报喜才是!”
盛兰辞夫妇道:“对对对,太高兴了,都把这事儿给忘记了!”
遂打发人去传话。
盛惟乔又说:“虽然不知道密贞跟永义伯府谈了些什么,然而既然他说永义伯府可以信任,接下来我想多去拜访几次……至于爹娘还是跟之前一样的好,免得引人生疑,坏了他们一家子的清净!”
盛兰辞夫妇连声说是。
室中再次沉默下来,一家三口面面相觑之余,都有些尴尬,片刻后,还是盛惟乔暗自苦笑了下,把话说了出来:“祖父祖母他们平安无事,这真是太好了!虽然如今他们才动身,而且陆路不如海路便捷,但禁雪堂什么的也该打扫起来了。”
这次夫妇俩没吭声,冯氏阴沉个脸,是提到公公就想起来盛老太爷卖孙女卖孙女婿卖自己娘家姐姐的行径,这会儿要不是给丈夫面子,早就破口大骂了,乃是打从心眼里不想为公公的归来收拾。
盛兰辞则是心情复杂,他对盛老太爷的感情肯定是深厚的,毕竟盛老太爷膝下诸子女里,最疼爱最偏袒的就是他。几十年的偏心下来,明老夫人母子固然已经习惯了,盛兰辞何尝没有触动?
但盛惟乔更是他的心肝宝贝,为了这个女儿他一向就是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的。
这会儿要是其他人算计了盛惟乔,不管什么权势地位,盛兰辞肯定是挽起袖子为报复而努力了。
偏偏这个人是他亲爹,还是对他一直非常非常好的亲爹。
盛兰辞这会儿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不不不,相比此刻说什么,更为难的是,盛老太爷回来之后,要怎么相处?
是假装不知道,继续做父慈子孝的一家人;还是戳穿真相,同他要个说法?
不管是哪一种,其实意义都不大。
只看冯氏的神情,盛兰辞就知道,不管自己怎么选择,冯氏是没办法再像从前那样尊敬孝顺盛老太爷了。
尤其是在有冯老太爷为了女儿女婿亲身前往长安且历险之后,就算冯家跟冯氏不说什么,从此盛兰辞自己也觉得,在岳家跟妻子面前矮了一头。
因为按照这时候的看法,祖父是比外祖父亲的。
结果祖父为了大局要舍弃孙女跟孙女婿,外祖父倒是为了孙女孙女婿还有女儿女婿舍生忘死……这叫盛兰辞心里岂能不百味陈杂?
至于说戳穿真相要个说法……盛老太爷做都做了,盛惟乔跟容睡鹤还有宣于冯氏也是平安无事,这要他怎么给说法?
三刀六洞,以死谢罪?
兴许盛老太爷不会耍赖,愿意这么做,以消弭亲家还有儿媳妇跟孙女这些人的怒火。
但盛兰辞回想起跟这个亲爹朝朝暮暮的相处,尤其是在弟弟妹妹面前对自己毫无掩饰的赤裸裸的偏爱……他真的,不忍心。
这个时候他无比后悔当初答应盛老太爷留在长安。
若果盛老太爷当时是在南风郡的话,就算他起了这样的念头,有冯老太爷在,顶多想一想,根本做不了什么的。
现在的问题就是这位老太爷不但这么想了也为之行动了……这叫冯家,叫冯氏,叫盛惟乔,叫容睡鹤……怎么能够真的若无其事?
“祖父年纪也大了,他老人家辛苦一辈子,也该颐养天年了。”盛兰辞的为难,冯氏跟盛惟乔都知道,只是冯氏面无表情,丝毫没有软化的意思。
她虽然这会儿多了盛惟元这个儿子,但因为盛惟元的顽劣,也因为早在盛惟元出生前,就绝了再有子嗣的念头,将满腔慈母之心,尽数倾注在了盛惟乔身上的缘故,这儿子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其实是不如女儿的。
不然也不会向盛兰辞建议,将盛惟元交给许连山去调教,免得往后拖累了盛惟乔。
这个唯一的女儿是她逆鳞所在,谁动了她跟谁急!
盛老太爷到底只是她公公,又不是她亲爹,这次的事情,还有她亲爹的做法做比较,冯氏心中的愤懑跟委屈可想而知!
她是铁了心在这件事情上不想妥协。
所以此刻看着盛兰辞神情变幻,却只冷冰冰的抱胸而坐,摆明了要他拿出一个公允的态度来。
盛惟乔将父母的想法看的清楚,沉默片刻,最终叹息一声,圆场道,“当然娘这些日子也很辛苦,不如就我带人去收拾禁雪堂吧?”
要说她这会儿对盛老太爷完全释然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其实她也没想好要怎么面对这个祖父?
然而正如盛兰辞将她当成眼珠子一样,她对盛兰辞这个亲爹也是充满了眷恋的。
此刻察觉到这亲爹的进退维谷,到底舍不得他为难。
“你去收拾个什么?”只是盛惟乔愿意退一步,冯氏却不干,闻言立刻冷笑了一声,说道,“且不说我跟你爹养你这么大,你替我们收拾过乘春台么?就说你祖父他早就做好了你不在的心理准备了,显然就是不要你给他忙前忙后的,你硬要凑上去,说不得还坏了人家远道而归的好心情呢是不是啊?!”
最后一句,却是斜睨盛兰辞,逼着他回答了。
盛兰辞很勉强的笑了一下,道:“乖囡,你娘这些日子确实辛苦,但你才赶了远路,蕤宾又还小,这种琐事,确实用不着你……你三叔三婶还在呢!让他们去办就是了!”
虽然他扯了盛兰梓夫妇出来顶缸,但冯氏并不满意,又说:“老太爷回来之后,乖囡你也记得离远点!毕竟人家都当你没有了,你这乍一冒出来,可别把人给吓着了!”
这话盛惟乔都不知道要怎么接了,尴尬了会儿,只好讪讪道:“娘您想多了……我去北疆的路上就有给祖父写过信的,他老人家这会儿肯定也晓得我就在这边呢!”
冯氏冷笑道:“说不准就是觉得你碍眼呢?”
“爹他不是觉得乖囡碍眼……”盛兰辞小心翼翼的想替盛老太爷分辩,“爹就是一时糊涂……”
冯氏眼皮都不抬一下,说道:“那可怎么办?老太爷年纪本来就不轻了,接下来还会越来越老。人家说老糊涂老糊涂,可见是越老越容易糊涂的!往后三不五时的坑家里人一把,我反正命苦嫁进盛家做儿媳妇,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乖囡都已经出了阁,是容家妇了,也还要继续被娘家祖父害,这是什么道理?”
她冷笑了一声,盯着盛兰辞道,“你看这样成不成啊?咱们和离算了,乖囡我带回冯家去!反正冯家这一代没有女孩儿,向来稀罕乖囡,怎么都不会委屈她的!再说了,就算那边有什么委屈,也比留在盛家被卖掉好吧?”
盛兰辞干咳道:“饮露,别这样说!之前爹爹人在长安,咱们鞭长莫及也还罢了,这会儿回来了南风郡,咱们岂能让他继续犯糊涂?”
又说,“而且爹爹年纪大了,往后再有什么事情,也不会再让他老人家外出奔波了!”
这就是委婉保证,日后不会再放盛老太爷离开眼皮底下。
不过冯氏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女儿委屈,见盛惟乔张口欲语,知道她八成要帮盛兰辞说话,眉头一皱,先轻喝道:“乖囡你先下去,我同你爹爹单独有话说!”
盛惟乔怕自己走后他们吵架,磨磨蹭蹭的不愿意离开。
然而冯氏不耐烦了,站起身来,连推带掐的,硬把她赶出乘春台,还“砰”的一声把门给关了!
盛惟乔无奈,只好回去自己住的朱嬴小筑,命人时刻注意着乘春台的动静。
半晌后那边来了禀告,说是乘春台的门总算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