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爱了,这样的代价够不够

夕夏在果儿接回来前自己去了医院,前一次去医院以为有孩子了,结果是肠胃出了毛病。不过那接触她的医生问了句:“你以前小产过吧?”

当时给夕夏问懵了,小产?

她孩子影子都没出现过,哪有机会去小产?晚上一直翻来覆去没睡着不是因为陆海军想把果儿领回陆家来养,而是在那医生那句话。怎么就莫名其妙问了那么句出来呢?

她一直没消息,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问题啊?她再和庄孝在一起时就没有拒绝过孩子,一直想随缘,可现在她有些急了。迟迟不来是因为缘分未到,还是她自己身体不好?她想弄清楚,这不是小事儿。

夕夏忐忑的进了医院,出来时觉得昏天暗地。

子宫壁薄……伤了根本……不能怀孕……

跟风雪天一样,冷飕飕的,夕夏抬眼望天,低低的说:庄孝,天是要绝我们呢,怎么办呢?

夕夏中断了和庄孝所有的联系,不打电话,信息也不发,也不在网上挂着了。她想着,慢慢的疏远,两年后,再告诉他她的选择。还有两年,她有足够的时间做好这件事。

情绪变得冷静得可怕,没有任何人察觉她有什么不同,只是晚上睡不着,只是又开始大把大把的掉头发,只是眼睛里再也没有激情,最近是一次又一次的催陆海军把果儿接回来。

陆海军还是依了她,回火利去了。陆海军不在家,夕夏当然是不愿意在陆家呆着,拿着钥匙去了天鹅美苑。

果儿要回来了,她得抓紧着时间把这个家好好布置起来。果儿两岁了,大半年没见着她,她真的是想得狠了。不过,真好,老天总算没逼她进绝境,还有个女儿呢,还有果儿陪着她,满足了。

贪心的人,哪里能有什么好报?一次又一次的贪心,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真好,这算是给她断了所有后路。不能生育的女人,还有什么资格结婚?何必耽误别人,她这野草命啊,就是天生注定的,也好,以后带着女儿就这么过吧。有个女儿,至少也有了个盼头。

夕夏在超市最先选的就是床上用品,放购物车里时不觉得多,可一结账,傻眼了,她一个人啊,怎么扛得回去这些?

“我能退吗?我可能带不走。”夕夏有些脸子发红,低低的问。

那正麻利的给装袋的小伙儿看着她,又看看她买的东西,会心的笑笑,然后说,“小姐,都打价了,您都刷卡了,这退起来、有点麻烦。要不,我帮你送出去,叫车送你回去?”

夕夏很不好意思的说,“我就住天鹅美苑。”

就这商场对面的小区,用得着叫车吗?就算叫了车走,那也得她全给拿上屋吧。合计那小伙儿也挺无奈的,看夕夏尴尬,然后说:“年轻妈妈嘛,头一次买这些吧,能理解。要不,我给你看着,你先带一些走,然后在回来取?”

夕夏想想,只能这样了,其实可以让人给她送过去的,但家里还在收拾,太乱了,不好意思示人。点点头,把重的,沐浴乳、洗发水之类的东西分装两袋拿着先走,准备回来再拿那些轻便但是体量感大的。

夕夏来回一趟花了大半小时,给累得不行,回来拿席子、枕头被套时那小伙儿把打包好的东西递给她,然后腼腆的笑笑说,“不用这么着急,我给你看着呢,不会被人拿的。”

他那是看她跑得脸都红了,是想说可以休息好再来拿,这不挺近嘛。

夕夏笑笑,说了声‘谢谢’,然后走了。

算得上这该是夕夏回来后,第一次见野战吧。她自己没看到,是听到人喊了,这才知道。

她抱着两大摞软物,脚踩地,眼睛看下去连地面都看不到了。这时候才心里悔死了,没个人在身边,她还真是什么都做不好。要有人在,铁定能提醒她,比如像这么大个头儿的公仔不用这时候买吧,一买还俩,还有抱枕,你买那么多回去占地儿呢,枕头也有两个样儿的,你家里就那么几人,你弄这么回去给谁用?

唉,只能说女人在购物时,真的会迷失,就看着那东西的长相了,觉得,欸,漂亮,这要买回搁家里哪儿哪儿一准好看,这么一想,晕头了,该买的不该买的都买了,完了后才发现,那是多余的,后来才知道,那时候把东西放购物车里,是多不明智的事儿。

虽然前科不少,教训不少,就是记不住,要改得了,那也不能算女人了吧。夕夏只能偶感欣慰的是,她还不是女人中的败类,没到把看中的东西全给买了。

夕夏是看看了没车的,可这一下步子,后面过来一辆加长版的车,夕夏那是给吓蒙了,傻傻的站着,车擦地而响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手上抱得东西滚落一地,两个大大的毛绒娃娃就那么傻兮兮的被压在车轮子低下。

“啊--”

夕夏倒地上不是被撞的,是给吓的。

她倒地的下一刻,车门开了,下来一群人,之所以是一群人是因为她根本没抬眼去看,只觉得是好几个,因为也不止一辆车。

她是给摔痛了下,从地上爬起来时候竟然还有心思揉了下后臀和手肘。这抬眼时才对上那宛如猎豹的锐利眼神。夕夏心里一咯噔,心跳都漏了一拍,野战?!

竟然是下意识的崴着脚往前跑,东西都不要了,两大毛茸茸的公仔就那么可怜兮兮的压在车底下看着它们不负责的主人逃遁。

“小乖……”

野战情绪有些激动,控制不住,双手迅速推着轮椅追过去,他只恨这没用的东西不如他的腿。她站在路中时他就看到了,大喝一声停车,才会紧急停下。

她受伤没有?有没有撞到哪里?他恨不得自己跳下车,爬也要向她爬过去。可身边孙老爷子放的混蛋却阻止了他。他面色胀得通红,被人连人带椅子抬下车后,她却如同受惊的小鹿跑了。

他什么都不管,扔了手里国防部的机要文件,双手拼命的滑着轮子去追她。可她不肯回头,野战的轮椅卡在道上她掉落的那些东西上,连着几个颠簸,轮椅翻了,人从椅子上腾空扑倒在地。

后面的声音让夕夏不安,不得不停下里一手去扶被崴了的脚,一手扒开挡脸的长发,回头看。

野战整个人狼狈的趴在地面,双手努力的撑着地面,仰头望她,口里低低声声呼喊:“小乖,小乖你回来,小乖……”

夕夏有些不敢置信,扶着头发的手当下捂嘴,怎么会、这样?

“野、战……?”夕夏的目光看向他,目光停留在他的双腿时惊呆了。他的腿,同样有最完美最昂贵的料子裁剪而成的裤子包装着,也有最昂贵最新款的鞋……可是,那鞋子被分开,那一只没有鞋的脚、不是脚……

“秘书长,秘书长……”野战随身跟的保卫吓得不轻,就那一瞬间的空隙,他竟然自己推着轮椅冲了出去,才被地上这些乱七八糟东西给绊倒,几人大惊失色后立马奔过去。

“先生,您还好吗?有没有伤着?”后面下来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姑娘,穿的是护工服,一脸焦急的跑上来,推开前面的黑衣人,她跪在地上担心的看着野战,她是这两年来一直照顾他饮食起居的看护。

这姑娘叫方小言,当年野战九死一生回京都后,谁也不让接近,赵凯只能全国各地去找跟云夕夏长得像的人,高新聘用。方小言是几百名人中长得最像云夕夏的一个,野战没拒绝,一直到现在都用着方小言。

要说像,倒不是特别像,五官有些像,都是精致那型儿,脸型差了几分,个头儿矮了些,比云夕夏也瘦,可能是少女的原因,并不是那么丰腴。那张脸组合起来看是最像的,昏暗灯光下,几乎可以混为一人。但最不像的也是那张脸,因为眼神,眼神差太多。云夕夏的眼神是那种自信孤高,能把人看透也能把人吸附住的漩涡,可这小姑娘的眼神,太干净,就是还未涉世的少女的眼神。

野战什么怪癖?多的时候让方小言蒙了眼去给他看,方小言最初觉得这人奇怪,后来知道了,秘书长讨厌她的眼睛。

方小言靠近,紧跟着野战的护卫也近了,大家那形势是想把他架上轮椅上,野战火了,他已经在心爱的女人面前够窝囊了,还想侮辱他一次?

“都给我滚运点!滚!”野战怒吼一声,双腿没了,中气却挺足。还没接近的人都顿了下,知道秘书长的脾气很爆,但很少这么怒吼过,几人对视一眼,退开,并且同时向孙老爷子报告情况。

方小言也给吼傻了,愣愣的看着野战,野战手一挥,小姑娘给撂开了,倒坐在地,野战转头狠狠瞪着,“滚!”

“是,是,先生……”方小言眸里瞬间装了满满的泪,连滚带爬的往后走,站在车的旁边瞪大眼睛紧张的看着野战,生怕他做什么傻事。

野战涌进来全身力气想撑起身体,至少要坐起来,可不行,练了两年多,还是力气不够,因为他的下肢已经没有知觉,使不上力来。野战咬着牙,青筋直现,面色涨得通红,反复几次上身还是塌在了地面。

他将额头贴在沥青路面,没脸见她,他现在是连坐都坐不起来的废人,他还有什么脸面再见她?

夕夏忽然是被一桶子雪从头倒下,凉透了心。她不敢相信,野战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动了动,崴着脚,一步一步的接近他。她还记得,他情绪最暴躁的时候,是不允许任何人接近的。

不足十米远的护卫将这边的一举一动任何情况都向孙老爷子回报着,一点不漏。方小言抓紧了衣服,紧张的看着慢慢接近的云夕夏,她在紧张野战,也在担心云夕夏。先生的脾气有多坏,没人比她更了解,所以她真的很担心那位小姐。

也是不经意的抬头,猛然一惊,忽然捂住嘴,然后震惊的看着云夕夏,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张完美得简直无懈可击的脸。怎么会和她这么像?不,应该说,她怎么会跟那位小姐那么像?

从小父母兄弟、亲戚同学都说她最美的,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她也知道她确实生得好看,可今天,好看的不是她,是那位她并不认识的小姐。忽然,羡慕起来,又有丝嫉妒了,怎么会还有比她更好看的人?父母都说电影明星好看,那都是画出来的,照片也是修片的,她才是真正的好看,可现在,她眼前,真的就有比她还好看的人,怎么会这样?

夕夏在野战跟前三步停下了,因为她不知道还该不该继续走,她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他卸除那份卑微。她没有跟身体有残疾的人,打过交道,不懂得这里面的说胡之道,她也真的很怕在言语上再伤害了他。

野战忽然抬起头来,望着她,向她伸手。夕夏是条件反射的后退,这不能怪她啊,她今天穿的是裙子,这要不退开,那不多不好。

可她往后退,野战却用双手在地上爬,拖着身体向她爬过去,双腿是装了假肢,合计是有钢铁的成分,因为擦得地面有脆耳的声音。这给夕夏窘得,他到底想怎么样啊?

“先生……”

“秘书长……”

身后的人情急的喊出声,野战立马瞪回去,让他们不准动。夕夏也停住,目光触及他擦地的掌心,心里微微酸胀起来。曾经多么威风八面的人啊,可如今、却在地上爬……

“小乖,回来好吗?小乖……”野战便吃力的拖着身体爬动,边抬头望着她,一声一声的唤,眼里满贯的神情倾泻而出。

“你,野战你别过来了好吗?你别动……野战你的手擦破了,你停下来吧。”夕夏欲哭无泪,她该怎么做啊?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她该怎么办?

“云小姐!”

远远的赵凯的声音响起来,夕夏一愣,抬眼看过去,赵凯从车上下来。他现在协助野战的同时也为孙老爷子做事。老爷子那边一听护卫说照片上的女人出现了,就觉得很定有事儿。野战哪里能那么容易就放弃云夕夏的?看见云夕夏了还不彻底疯了?老爷子就是担心这点,这才让他立马即刻赶过来。

赵凯这人,夕夏当然也没那么容易忘记,人一般很难忘记那个针对你的人,也就是说,人通常忘不了自己的敌人。你能记得小时候敌人一切,却记不得小时候玩伴的所有,这就是惯性,也是常规。

赵凯对夕夏摇头,又乱七八糟的比着各种手势,夕夏面对他,能看到,野战看不到。赵凯只能选择用动作,请求她顺着野战一次。

夕夏看不懂,因为她不懂盲语,这一顿之下野战已经接近她了,手握着她的脚。这真挺突然的,给夕夏吓得,连声惊叫,忙不迭地的甩开,免不了提到他,又是抱歉还是踢开了他,连着回退开去。就跟走在小路上,突然脚下被蛇缠住了,想想看,那是个什么感觉?

“对不起,对不起……我,你还是让他们把你扶起来吧,我……”她想问,他想怎么样?别一直这么爬,这人越来越多了,所有人都对着她指指点点,她真不想这样,他想干什么能不能直说?

野战看着她如避瘟疫一般的逃离,眼底伤痛瞬间将深情袭卷,满腔满腔的伤痛。深爱就在眼前,却连碰一下都是奢侈,相隔这么近的距离,却收走了他行走的腿,让他再不能和她并肩。

“小乖,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知道吗,我一直在等你,我总算等到你了,你过来,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我就想看看你……你是不是害怕?你别怕,我就想看看你,过来让我看看你好吗?”野战停在原地不动了,两只套在假肢上的鞋全掉落在路中央,这眼下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已经将道上赌了。

赵凯那还要担心着野战,还得舒缓后面的交通,在口子上就拦路不让车过来,不然车会越堵越多。

夕夏想捂脸痛哭,可又不能就这么掉头跑回家躲着,只傻站着看着他。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啊,庄孝她都不想再招惹了,还要来招惹一个野战吗?又要回到两年前的局面?

她真的谁也不想再招惹了,野战,真的对不起。她知道不能再给他留任何机会,她不狠心,是对他的残忍。当初在利用完他后,就不该有最后的那一举,不该和他去海边,不该和他留下开心的回忆。当时就是因为不忍心,想让他有些美好的回忆,可现在想想,她真是大错特错了。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没有结果,真的不能那么心软,就该无情一点,也不会让他现在这么痛苦。她已经对不起一个男人了,她不想再对不起一个。她没有那么坏,没有那么自私,真的不想再招惹了,放过她好不好?

野战却突然想找到救星一样,往旁边爬过去,抓着地上的包装纸,然后撕开,再用手快速的折成一只纸鹤,然后爬回来,仰着头望着她,手上的纸鹤递向她说:

“小乖,你把我的心带走了,你别走了,回来,好吗?”

夕夏有些动容了,闭上眼,这就是在折磨她的神经呐,她能无情得了?除非把心给端了。

走近他,蹲下身,跪坐在他身边,扶着他坐起来。野战的手紧紧抓着她莹白的手,紧紧的握着。夕夏心里建设本来挺强的,可近了看到他那饱经风霜后的眼睛后,泪不期然的就滚了下来。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哭,就是心里酸了,眼睛热了,看见他这消瘦的脸庞莫名其妙就哭了。野战手贴着她的脸,一下一下擦去她的泪,擦一下泪有滚落出来,野战两道眉毛紧紧的皱着,又心疼又慌乱的给她擦眼泪。

他的手,现在现在是唯一愿意给她看的。她曾经说他的糙,那还是因为那时候的运动量大,过手的东西太多,手皮子老茧起得厚,滑她的手她都觉得硌得慌,更别说去碰她的脸了。可现在他的手,虽然依然指节分明,却因为整个人瘦了好几圈,现在看起来修长白皙。

他的手当初泡醋,泡牛奶,跑蜂蜜,什么法子都在手上试过,还让方小言去学护手,每天给去角质,看护得极好,两三年下来,他现在那手温软白皙,简直就是钢琴王子的手一般。

可夕夏没注意到这些,她常看到陆海军的手也不差,要差的,那就是庄孝了,不过这方面她现在没怎么在意到。

野战两眼通红,眼里同样热泪翻涌,夕夏的手轻轻去碰野战的腿,野战却在第一时间握住了。他的腿一左一右仅剩的都只有大腿,可夕夏的手碰过去,却像碰到树干一样。野战之所以握住她的手,是不愿意让她看到这么不堪的自己。

“没有感觉了吗?”他的大腿还在,可她看他在爬的时候却全部是手和上半身在使力,没有感觉了吗?

他摇头,“已经没有感觉了。”

夕夏多少明白了,“你是不是不让人治疗?是不是不接受别人碰你?”

他这样很明显就是肌肉萎缩,神经坏死的,当然没有感觉了。他这样的身份一定会有病理看护每天给他放松按摩的,如果不是他自己拒绝,怎么可能让肌肉坏死?怪不得她碰到的大腿瘦到都只剩骨头,他下肢肌肉已经变形了,再拒绝医治,肯定也会影响其他部位啊。

野战看着她,手轻轻摸着她的脸,再往她脖子移去,她的声音怎么成这样了?她这么在意她的外表,不知道是怎么接受声音变成这样的事实。

“还疼吗?”野战避开她的问题直接发问。

夕夏摇头,“天气大了会觉得不舒服,还好。”

“让我抱一下好不好?”野战看着她说,夕夏点头,然后移向他,他伸手保住,却不是很方便。

夕夏起身,野战眼里立马闪过一丝痛,夕夏心里叹息,她什么时候这么心软了?向他摊手,有几分好奇的说,“来,我抱你。”

野战愣了下,忽然意识到他现在于她根本没有任何优势,什么都没有。别说庄孝了,连陆海军都及不上,他唯一有的而他们没有的,就是这躯残废身躯,他应该得到怜悯,这是他唯一的优势。

看着她真诚的笑容,野战的头往她怀里贴过去,是他服软的时候了。做了半辈子铁血大男人,也该服软了。如果是她,他愿意贴进她怀里,表现出他的脆弱。

赵凯撤回来时,一看,傻了。

谁见过林丛中的猛虎眨眼功夫变成小绵羊?野战不说曾经如何威风,就算他现在丧失了行走能力,在政界也是个人物,就适才那还浑身刺啦吧唧跟颗刺猬球似的,你能相信现在那么‘温顺’的躺在云夕夏怀里吗?

在场瞧着的人,想什么的都有,还能看不出野战非这女人不可的那就是傻蛋。

夕夏轻轻拍着他的背,当果儿一样对待。他也不容易啊,想曾经那么强势的男人,今天怎么就落到这样局面了?她不是不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为他着想,让他再说一次当初的情景,不是在揭人伤疤吗?

夕夏那跪坐着蹭啊蹭的,左右个不舒服,忍了又忍,实在忍无可忍了,拍拍野战说,“够了没啊?我腿麻了。”

野战愣了下,离开她怀里,看她的眼睛带着笑意,伸手去握她的脚,夕夏有点不好意思,推着他的手说,“别,不用,没什么的。”

“你崴了脚啊,听话,我给你揉揉。”野战抓着她小腿往身边带,在握住脚踝轻重适宜的揉压起来,“不能走的话不要勉强,这样会加重伤势,知道吗?”

夕夏没出声,不知道是给痛的还是怎么,野战抬眼看她,夕夏睁着眼在看他。野战愣了下,问,“怎么了?”

“你还是那么爱叨。”夕夏低低的说。

野战笑了下,说,“那是对你啊,小乖。”说着又轻轻的揉起来。

“秘书长,前后都堵了道……”赵凯这时候走过来,极委婉的请示。

夕夏抬眼望向赵凯,这话说得可真隐晦,直接说你挡道儿,赶紧起开不就完了?你这话是委婉了,可你还得让人去猜。

赵凯直接看着她,夕夏心想你瞅着我没用啊,老大这那呢。赵凯那眼神一直盯着她,示意她给说两句,夕夏嘴角抽了抽,这人还这么跟她不对盘呢。

“起来吧,我们挡道儿了。”夕夏拉着他的手说。

野战顿了顿,点头,赵凯赶紧让后头站着的黑衣护卫过来,把野战抬上轮椅,不知道野战对人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上了车。夕夏站在原地叹了几声,再弯着腰把东西都捡起来,压车轮子下的公仔想不要的,可又舍不得,好歹也是她亲自选的,抱着一堆的东西,走车前头去,敲敲盖头说:

“压着我的东西了,退一点儿行不?”

野战在里头比了个手势,前头驾驶就上了个人,把车后退了些,夕夏把毛绒娃娃拖出来拍了拍灰,挺好,除了被压扁了些外,其他没什么损伤,抱着两只公仔和床上那一套准备走了。

可刚才转身,就给人左右架着上了车。这动作是真心的太快,夕夏那还懵了一下,以为她挡道儿,这些人在清场来着,可这下一刻给架上了车。

“你们,你们什么意思?没看到我跟你们老板是朋友吗?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快放我下车……喂,喂你们怎么回事儿啊,你们是不是拉错人了……”

夕夏给弄得有些火了,本来身上附带的东西就太多,给推上了车再想下去怎么可能,很快又上来个小姑娘,夕夏愣了下,说,“他们是想拉你吧,可巧,你赶紧给说说,拉错人了,让他们赶紧放了我,我是你们老板的朋友,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得下车,我家里还有事儿等着我……”

方小言也有些吃惊,怎么她也在车上?转身看向外面的人,野战的四人保镖常年没换,方小言现在也能说上几句话,矮身出了去,问,“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秘书长吩咐的。”黑衣人面孔冷冷的回答。

方小言回头看着里面的人,夕夏那正想抓着东西出来呢,弯着腰看外面的人说,“喂,你们要不要这样啊?说了你们是拉错了。”

抱着东西要下车,旁边站的人更快的把人推了进去,方小言想要拉开人,却拉不开,声音大了起来说,“可是她不愿意,你们没看见吗?”

那人依然冷冷的说,“这是秘书长吩咐的。”

方小言看着里面气呼呼的人,突然有些害怕,先生不要她了吗?先生想辞退她了?身边的人有几分不耐烦,催促说,“赶紧上车,秘书长的车已经走远了。”

“哦。”方小言晃了下神,赶紧点头,然后上车。这车是加长款,夕夏被人推到了后座,方小言坐在中间,后面上来的人顿了下,让方小言往后面做,然后两个人坐在了中排,这时候车才开动。

夕夏急了,“怎么回事儿啊,不是都说清楚了嘛?你们怎么开车了?赶紧放我下车,喂,你们长耳朵没有?喂……”

夕夏在后头那么一嚷,前头人总算明白秘书长用心良苦了,这姑娘要跟秘书长一块儿,那不依了她让她下车?

方小言心里不高兴吧,可看夕夏这么激动又有些不忍心,咽了咽口水,说,“你别说话了,他们不会听的,你要不想去,到了后再跟先生说,你和先生是朋友,他一定会把你送回来的。”然后凑近夕夏小声说,“他们都是装聋子的。”

夕夏这时候转头看身边的小姑娘,一看不打紧,再一眼愣了,这姑娘这脸蛋子怎么长得跟她这么像?

哦,还好,她眼睛大些,睫毛长些,皮肤好些,嘴唇红些…好吧,修饰一下也可说是她成熟些,这小姑娘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夕夏不忍心了,想当年,她也是从这么年轻时候过来的,时间真是毫不留情的就这么把她带走了。

“你叫什么名字?”这姑娘绝对比姗姗更像她,不会是她母亲另一个女儿吧。

“我叫方小言,你呢,姐姐?”方小言睁着大眼看向夕夏,近看更惊艳了,她真的好漂亮,五官精致得无可挑剔,清透简单的妆容却把她的全部优点都勾勒出来,她的皮肤怎么那么好啊?

方小言看着夕夏有些发傻了,她是在山里长大的,都说山里的水养人,所以她的皮肤是最大的优势,可现在这大姐姐,她真是差太远了。

夕夏也欺近方小言看,睫毛闪了闪,问,“你为什么,这么看我?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俩长特像?你生得比我那妹妹还像我几分,你妈妈、贵姓?”

方小言被夕夏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就跟拆穿了她心里事儿一样,脸上起了红晕。这给夕夏看得奇怪了,也觉着有趣儿,野战那家伙打哪儿弄来这么一纯情的小丫头啊?真是挺会享受啊。

方小言说,“我妈妈姓李……”

“哦,姓李啊,你、爸妈可健在?”夕夏不甘心,又问了句。这一问吧,觉着话过头了,赶紧打岔儿解释说,“别误会,我是问,你爸妈身体还好吧?在哪儿工作呢,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啊?哦,就简单问问,你不说也没什么关系的……”最后夕夏还好心的提醒了句。

那小姑娘给闹了个大窘脸,你说不回应了吧,夕夏那伸长着脖子等着呢,你瞧瞧,这不为难人小姑娘嘛。

最后方小言想了想还是回了,“我爸妈都很好,他们是山里人,没什么工作,家里还有哥哥嫂子和弟弟妹妹……”

“哦,你们家挺热闹的。”夕夏有几分失望了,随便敷衍了句。还真跟她没关系,可怎么长这么像?

方小言不明的看向夕夏,为什么她说了,又不高兴了?是嫌她是山里人吗?

“姐姐,你叫什么?”来而不往非礼也,小姑娘这点倒是知道。

夕夏是该高兴,她叫的是姐姐,抓着身边袋里的东西翻啊翻的,然后抽了个心形的抱枕递给方小言,然后说,“我姓云,我今天别的没有,正好抱枕多买了两,这个是姐姐送你的见面礼,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喜不喜欢?”

方小言脸上那表情很有趣,这大姐的行事作风还真是让她…瞠目结舌,抱着抱枕小鸡啄米似地点头。是喜欢,可这第一次见面,就拿人礼物,是不是太好?

“谢谢云姐姐。”方小言头都埋枕头里去了,觉得不好意思。

夕夏看着她那纯情小样儿心里就乐,野战阴她这茬儿也扔了。

车停进了守卫森严的小区,停在一家宽敞的院子里。夕夏一下车给愣了一把,这、这是不是政府啊,谁家屋顶上会贴颗红色儿星星表明志向?就差红旗飘扬了。大概是气氛太庄严,夕夏有些拘手拘脚了,抱了两大公仔,后面东西都方小言拿着。走了几步,等着方小言上来,问:

“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先生住的地方,云姐姐,这个区里住的人都是当大官的呢,就是经常在电视里见到的那种,你知道吗?”方小言有几分得意的说。

夕夏呵呵笑了声,电视里人她见得多了,这有什么稀奇的?她奇怪的是,孙家跟政府挂钩吗?孙老爷子好像是,可野战怎么也住得这么讲究,是皈依我‘党’了?还是他从政了?哦,对,秘书长,什么的秘书,还是个‘长’?

野战在汉白玉砌成的台阶上等着她,夕夏抱着两只毛绒娃娃有些挡路,上了台阶走他身前,看着他时时刻刻都坐着也挺轻松,就搁了只娃娃在他身上,“谢啦,帮我拿一只,我这都挡路了。”

赵凯见云夕夏这动作,立马去接野战身上那大公仔,野战抬眼瞪了他眼,然后把东西放在身上,身后人推着他进去。

夕夏在台阶上等着方小言,人走近了后伸手拿了些她抱着的东西。轻轻说了句,“小言呐,你们家先生可真奢侈。”腐败啊这是。

方小言愣了愣,立马紧张兮兮的看看前后,然后凑近夕夏说,“这话可不能让先生听了去,先生其实挺小心眼儿的,他会很不高兴。”

夕夏一听,嘿,这小姑娘果然很好玩儿,“走吧,来都来了,当然要参观。”

野战在客厅里等着,夕夏走进去,然后东西都搁在沙发上,看了看里面的摆设,又有几分心酸,再好的布置也只有他一个人在看,就这沙发一样,这么华丽的东西,他却连用都用不上一回。

“你现在喜欢这些了?我买给你好吗?”野战手里还拿着毛绒娃娃,一脸柔和的看着她。

夕夏在叠床套子,给弄乱了,这得重新叠一叠。听着野战这话,回头看他,说,“我还好,我是买给我的宝贝女儿的,她就喜欢毛毛的东西,喜欢用脸去蹭啊蹭的,但我总怕这些毛毛会被她吸进鼻子里,所以……你怎么了?”

夕夏说得正忘情,回头再看野战,已经面如死灰,当即给夕夏吓着了,放下手里东西就奔过去,拿开公仔蹲在他面前,抓着他冰凉的手问:

“你怎么了野战?喂,你别吓我啊……小言,小言,你们家先生怎么了?”

野战这时候已经说不话了,眼睛一直看着夕夏,方小言和外面的护卫立马赶过来,护卫抬着野战直接出去了,夕夏跟着过去,这栋房子隔壁的房子是类似医院的装设,夕夏愣了,这心里还没什么想法时就看到里面的人立马接应出来。

夕夏震惊了,连医生也有?配套设施很足啊--

夕夏在外面等着,有医生出来问话,她自己也懵着了,她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她那就说着话啊,前一刻还好好的,这突然间怎么就这样了?

方小言从里面出来,夕夏赶紧去问,“你们家先生没事吧?他怎么了啊?”

“没什么事,云姐姐你别担心。”方小言勉强笑了下说,夕夏心里服气,这丫头跟她打什么太极啊,又说:

“你老实说,他到底怎么了?是不是除了腿外,还生了什么病?”

方小言摇头,说,“不是,真的没什么,医生说先生是突然急怒攻心,呼吸不畅,所以晕了过去。”

夕夏听得大吃惊,“什么?”急怒攻心就是生气了?生气还能晕倒?野战这身体怎么已经弱成这样了?

方小言看着夕夏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开口了,“云姐姐,你跟先生说了什么,他怎么就突然晕过了去?先生身体很好的,我经常给他检查,你跟他说了什么,他会这么伤心?”

夕夏冤枉啊,她能说什么呀?野战你早不晕晚不晕,你这不是赖上她呢嘛。看着方小言这小姑娘的反应,肯定是以为她说了什么不堪入耳的话,把她们家先生给刺激了,这才晕了过去的。是,照理说是这样儿的,可她什么都没说啊。

“小言啊,你看姐姐像坏人吗?不像对不对?我真什么都说啊,我就说我女儿喜欢毛绒玩具了,你说这话能对他造成什么致命的伤害?”夕夏简直欲哭无泪。

方小言还是保持怀疑的态度看她,问,“真的没说别的吗?可先生……”

“我对天发誓!”夕夏都走上发誓这道上了,可这小姑娘似乎还不依不饶。夕夏真没法子了,好吧,她承认吧,是她错了,她说错话了。退一步说,“你们先生不是没什么大事儿嘛,你也别惨兮兮的要哭不哭的样子了,赶紧擦擦鼻涕去看看他醒了没有。”

小姑娘一听,慌忙伸手去擦鼻子,一摸,明明什么都没有。当下有些恼羞怒嗔,难为情的喊了句,“云姐姐……”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转眼,跑了。

夕夏看着方小言的身影,大叹还是年轻好啊,野战,你要好好珍惜身边人,何必还念念不忘我这个旧人?

野战为什么突然这样了,她能半点不知道吗?她知道,可知道也要装不知道。她现在自己都快无力支撑下去了,哪里还能指望她施舍别人感情?相对她来说,野战比她幸运得多,他只是没了双腿,而她,却是没了做母亲的资格……

夕夏转身走出去,到了先前的房子,拿着她的东西准备走。可想了想,又放了只公仔下来,然后带着其他的东西出去了。

野战的保镖都在医护那边,所以她很快出了这院子,最后出小区时,警卫虽然都警惕的看着,却也没有拦她,夕夏打着车回了天鹅美苑。

野战的出现,又搅翻了她心底的宁静,为什么他们都会这么不幸?为什么报应都落到了他们头上?她二十几年来没做过一件坏事,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如果不是果儿,她可能没办法再坚持活着,她的信仰没了,幸福没了,爱人和希望都没了,她还行尸走肉的活着干什么?可她还有女儿啊,还有果儿。万一她走了,果儿会走她的路,像孤儿一样没有亲人,多可怜啊。

夕夏开门进了屋,把整个屋子全都打扫了一遍,也不知道疲累,吃饭的点儿都过去好久了她都没有意识到。然后又把在网上买的贴墙纸的图案拿出来,照着图案一点一点的往墙上贴。

她觉得这屋子应该要重新粉刷,一片白,不好,她不喜欢,她要温暖的颜色,要和女儿在这空间里住着,能感到自己被温暖包裹的颜色,又马不停蹄的往家具市场跑。如果是粉刷墙,涂料对人不好,有刺激,还是选墙纸好了。几年换一次的墙纸也不错。

夕夏挑了粉绿色粉黄色,天花板也挑男人缀有星星的蓝色扣上,当天就把屋子给重新掀翻了一遍,走进去,就像童话王国一样。

屋子弄好后,已经快到晚上十二点了。夕夏突然感到筋疲力尽了,忙的时候是能忘记一切,可停下来后,什么伤心事儿都涌了出来。真觉得这二十几年,活够了,看着窗外的灯火辉煌,站在这童话国度里,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夕夏想起来今天好像一直没吃东西,对面商场外的广场旁边,有不少小吃这会儿正是火热的时候,烧烤的味道隔了这么远都能飘过来。

她带着淡淡的笑容,拿着钱包走出去了。在广场最边上的一家挑了很多,茄子、中翅、秋刀鱼、青菜、玉米、鱿鱼、米雪生蚝…摊上有的,她能吃的,全都捡了,一个人还要了两支啤酒,以前念大学时,和黎子不痛快了就会半夜溜出宿舍去吃烧烤喝酒,然后相互把心里事儿说出来,可现在……

东西全上来了,夕夏自己喝着酒,面前的东西堆满了桌。

她以为她幸福开心的吃完,却毫无预兆的,吃到哭了,泪流满面还不停的往嘴里塞东西。啤酒换成了白酒,辛辣的味道几乎把胃都掀翻了。呛得眼泪鼻涕横流,也不知道是给辣的,还是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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