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五怔了怔,视线从夜宸隽身上流转到潇夏曦,只是一个来回,立即应了声:“好。”毫不含糊。青龙帮的人已经循迹而来,待会儿少不免又是一场枪林弹雨,潇夏曦若然继续留在此地,必然很危险。
尽快把她带离这个危险境地。——这是他们的共识,彼此间不需要多言语,只要一个眼神,便心照不宣了。
他的手刚要挽起潇夏曦的胳膊,指尖尚未触及,却被她一甩,恨恨地说:“我不走!既然人是我引过来的,你们把我交出去好了!”她向夜宸隽走前了几步,看着他,唇角微弯,哂笑中有点耍赖的成分,几乎没作太多思考,继续说,“我改变想法了。如果这一次,我们都能逃出去,那我以后就赖定你了!如果逃不出去……逃不出去……”潇夏曦重复了两遍,再也说不下去。如果逃不出去,他们都得葬身在此地,那么,也没有“以后”可言了。
龙五愣愣地看着她。潇夏曦的脸上氲氤着一层决绝而坚定的神色,她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夜宸隽几不可察地喟叹一声,冰冷的语气倏地柔软了下来:“这事本来与你无关。他们的目标是我,即使把你交出去了,他们也不会罢休的!”
“那你现在把我推开,是嫌我会成为你们的累赘吗?”潇夏曦冷不丁地抢白了一句。她明知道,他们不可能真的会将她看成是脱身的负担。只是,她就是怨,毫无理由地,从夜宸隽现身时说的那番话,从他的刻意忽视起,心中莫名地涌现一团火。
夜宸隽定定地与她对视,本来冷澈的双眸瞬间变幻了好几种色彩,最后,化成淡淡的游丝,似无奈,又似了然。“你真的不怕吗?或许这一次,再也回不到凌少祺身边了,也不后悔?”
“……不后悔。”潇夏曦垂下头,额头顶着他的胸膛,眸底却一片潮润,“你说过的,只要有你在,我就什么都可以不怕。”她的声音放得很低很低,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只有近在咫尺的两人听得到。
夜宸隽垂眸看着胸前的小脑袋像小猫儿一样蹭了蹭,微微一笑,伸手在那个小脑袋上捋了几下,轻轻叹了一声。他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她仰起头,凝视着他,那张略显瘦削的脸无限放大,星眸点点,蕴着温浅的笑,在月色中渐渐润化。
“好了,都不要多废话了!你们先走,我来拖延他们!”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龙四倏地跳出来插了一句。他实在看不惯这些儿女情长,敌人眼前在即,不是应该及早部署,以应付随之而来的围剿吗?他极度鄙视地斜睨了夜宸隽怀中的潇夏曦一眼,皱了皱鼻子。
闻言,夜宸隽却霍然哂笑:“他们都是有备而来的,想必到了现在,我们谁也脱不了身……”
他的话刚说完,远处响起一声巨大的轰鸣,一架大型的直升飞机从天而降,在半空中盘旋不下。螺旋浆撩起的落叶和灰尘,乘着强烈的风势狂啸乱舞。而在机身底部有两束强光投射下来,所及之处,俨如白昼。
直升飞机的机舱门敞着,藏身在里面的狙击手几乎在同一时间启动了扫射器,往下就是一阵乱枪扫射。机枪的火力超常强劲,幸亏下面的人早有了准备,在轰鸣声响时,已经借着树木的掩护躲了起来。攻击如影随形,藏在暗处的几名保镖遥遥地向飞机里的人开了几枪,可惜距离太远,一般手枪的子弹根本达不到这个射程。
夜宸隽手一扬,前面的龙四会意,一个翻身,就着地势滚向了另一侧的树后,离飞机的距离相对近了些,也向机舱口的狙击手遥空击射了几枪,只是直升机在半空中摇晃得厉害,“砰砰砰”几声闷响,子弹尽数打在机身的外壳。然而,他还没来不及躲回树后,狙击手已经拿准了他藏身的位置,又一阵扫射,子弹穿破紧窒的气流射向地面,只听得“啊”一声,离龙四不远处的一个保镖应枪倒地,浓重的血腥味与火药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在空气中迅即蔓延开去,久久不散。
与此同时,低飞的直升机内连接跳下了十几个人,身手非常敏捷,他们同样以树木为掩护,开始向龙四龙五以及那些保镖们发动了新一轮地面攻击。潇夏曦一直紧随在夜宸隽的身边,他的手很大很厚,把她的小手紧紧地握着,偶尔回几枪,也只能暂时阻缓了狙击手的攻势,而龙四龙五两人则一左一右地将他们护在了中间。
骤然的变故汹涌而至,潇夏曦完全没了主意。她从来没有经历过类似的枪战,即便是上次在会所里遭遇袭击,火力也是有限的,而且那次分明是与夜宸神楚早早商定好的,只为了演一场戏,引导凌少祺入局。而这次,却是真真实实的枪战。她俯下身蹲在夜宸隽身旁,本能地护住身体的各处要害,而双手,则紧紧地捂住了耳朵。但是很奇怪,即使她身体的一部分空门暴露在外面,却没有成为那些人攻击的目标。
直升飞机内的狙击手已经停止了扫射,他们依然在半空中盘旋,游走晃动的强光使下面可予藏身的地方完全暴露于无形,龙五他们只能佝偻着身体,在树木之间不断转移。
凌乱的枪声此起彼落,潇夏曦明显感觉得到,子弹擦着她的发梢而过,背脊凉飕飕的渗满了冷汗。抬眸间,夜宸隽紧抿着双唇,篆刻般深邃的侧面蕴满了倔强,眼前危险在即,他却淡定如斯。她伸手在他的手背上紧了紧,他得到感应般回握,两人相视一笑,所有说话尽在不言中,仿如又回到了海岛上共同御敌的最初,他引领着她走出迷乱,俨如王者,面对着重重危难,依然无所畏惧。
“卟”又一声闷哼,只隔着他们两三米远又一个保镖应声倒地。这次夜宸隽从俄罗斯带来的人并不是很多,随行的人都是从精英里挑选出来的。可是,对方有备而来,占了绝对的优势,单论火力,他们几乎只有挨打的份,而没有还手之力。
眼见着又一个保镖倒下,突然在轰鸣声中,响起一阵刺耳的呼啸。一团黑影飞速驶向直升飞机,快接近时,座驾上的人倏地跃起,朝直升飞机尾部的油箱连续开了几枪
。再落下时,堪堪坐回了那辆摩托车上。车上的人连着她的“战车”在半空中打了一个美妙绝伦的回旋。
摩托车还没有完全停下来,那架直升飞机一阵剧烈的抖动,轰的巨响,凌空爆炸。爆炸的威力异常强劲,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映亮了整个黑夜。机体的残骸四溅,带着炽热的火花和凌厉的风势袭向四面八方。夜宸隽一个翻身,将潇夏曦护在了胸前,火辣辣的风从他们的头顶呼啸而过,潇夏曦甚至闻到了皮肤被灼焦的味道,而她却毫无痛感。
龙七也加入了战团。她骑着她的“战车”,双枪并用,在密林中穿插,所经之处,青龙帮的人纷纷中弹倒下。可是对方人数众多,而且似乎又有了增援,后来,她连“战车”也舍弃了,与其他人一道且战且退,集中火力抗击。龙四藏身在岩石后,脚畔满是七零八落的弹壳,待要再次回枪时,子弹却已经用尽。
“SHIT!”他低吼一声,就着地势翻滚,抓起一名早已倒伏的保镖遗落在草丛里的一支手枪,继续还击。
潇夏曦重重地喘了口气,耳畔却听见夜宸隽扬声喊了句:“撤!”然后拉起她就往密林的深处跑去。其他人也不敢肆意恋战,在枪林弹雨中跳过重重障碍,朝着后方撤退。
直升飞机爆炸的火花从高空落下,星点散布在各处,瞬即燃起了熊熊烈火,噼啪声响,火势借着强劲的风力,迅速蔓延,宛如数条张牙吐舌的火龙在密林草原上蜿蜒纵横。烈焰夹杂着滚滚浓烟迷糊了视线,为他们的撤退形成了一层天然的保护障,零星的枪声被远远抛在了后面。而在撤退的小路上,却不断有烧焦的树木倒下,夜宸隽他们只能小心绕过残亘的火源,或者直接从正在燃烧的草丛上跨跳过去,反而阻延了行进的速度。
突然“哎呀”一声,龙七兀地倒地。跑在最末尾位置垫后的龙五听到了叫声,立即跑过去扶起她:“怎么了?”
龙七咬紧了牙关,摇头。
龙五蹙了蹙眉,强行拉开她捂住小腿的手,借着熊熊火光,只见她的小腿上赫然中了一枪,汩汩鲜血不断从伤口涌出来。他朝前面正在撤退的队伍看了眼,几乎没有做任何思考,从身上撕下一条布条,在伤口的上方简单包扎了一下,阻止血液继续外流,然后蹲在龙七的前面,说:“上来!我背你!”
龙七怔了怔,将龙五狠狠地向外一推,“不用你管我。快走!”任何时候,她都不想成为别人的负累。
“小七,别拗气了。如果你不走,我也不走。大家一起死在这里吧!”龙五也横了起来,依然蹲在地上不动。龙七愕然地扫过面前那个宽厚的肩膀,双眸里氤氲着一层薄雾,片刻,双手终于攀上了他的颈脖。龙五使劲往上一提,稳当地将她背了起来,迈开脚步朝撤退的方向跑去。
烈烈的火焰再次从他们背后弥合,直至灰霾的浓烟将他们的身影重重覆盖,看不到踪迹。
而密林后面,是一处悬崖峭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