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夏曦的心里像是漫过了一阵铺天盖地的冰雪,森寒而又带着钻心的冰冷。
“夫人、夫人……”保姆轻轻摇晃着她的胳臂。
潇夏曦如梦初醒,抬眸再深刻地看了眼夜宸隽消失的方向,半截浮光掠影渐渐变得浓郁,她抬手拭去,才发觉泪水早已经盈满了她的脸庞。
保姆从她的怀里接过小谨天放回婴儿车,小家伙大概玩得太累了,兴奋的劲儿刚过,一阵子便睡着了。
“先生怎么说?”潇夏曦坐在花圃边上,整个人虚脱似的,显得无精打彩。
虚惊了大半天,保姆半蹲着边整理小谨天身上的被子,边回答,“他说正在赶过来。可是都过去好几个小时了,先生也早该到了。真是奇怪,要不我再给他个电话问问?”
潇夏曦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们就在这儿等着吧,兴许他被什么事情耽搁了。等他来了后,我们一块儿回家。”
保姆应了声,也在花圃边上坐了下来。转眸望过去,潇夏曦的脸色并不太好,素白中渗着淡淡的憔悴,唇色异常淡薄,平日的神彩仿佛在转瞬之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眼神里近乎绝望的空洞。
这是保姆从来没有见过的,眼前的潇夏曦明明只有二十多岁,却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似的,但她不敢问,只好抿紧了唇,坐在旁边默默照看着小少爷。
日照西斜。
潇夏曦满怀着心事,呆呆地坐了半天,终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从包里掏出手机摁响了雷承旭的号码。可是里面的彩铃一直响了很久,他都没有接听,再拨了几次,依然如是,一阵长音之后,是机械化冰冷的语音:“你所拨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冷遇。
她轻蹙着眉心,不明所以地看着手机的屏幕再度黑下去,重新放回包里,站了起来,“我们先回去吧!”
保姆懵懵然的,“可是先生他……”
“或许他正在开会,或许……他已经回家等着我们。回去吧。”潇夏曦似乎不想再多说,语气恹恹地走在前面。
保姆轻叹一声,只得推上婴儿车从后面跟上。
回到家,雷承旭果然不在。潇夏曦怅然若失,这才惊愕想起,之前在超市里采购的食材因为小谨天的失踪而全部放回去了,她原本打算在晚上亲自为雷承旭做一顿可口的饭菜,然后两个人静静地再坐下来商谈关于夜宸隽的事,关于他俩的事,还有关于小谨天的事。
——倘若最初契约婚姻的决定是错误的,那么,现在该是拨乱反正的时候了,哪怕为此付出代价。
还好,厨房里还剩下一些现成的食材,是佣人每天从最近的小超市里购回的,仍然新鲜。潇夏曦清点了一下,即便这些食材并不完全符合雷承旭的口味,不过也只能将就了。
简单向保姆吩咐了几句,将小谨天安置在他专属的儿童房里,她便略略调整了心神,一头埋进了厨房里。
自从搬进了雷家大宅后,潇夏
曦的生活一直围绕着儿子和工作,已经很少再进厨房了。雷承旭也总是莫明其妙地反对她再去碰厨房里的锅锅盆盆,特别是在生产后的一年里,她每次进入厨房,都被毫不客气地赶了出来。
潇夏曦无奈苦笑,很多事情都不得不假手于佣人了。
不过这一次不同,除了保姆外,她早早地就将家里的大部分佣人放假一个晚上,在这短短的一个夜晚里,厨房便成为了她可以肆意妄为的天地。
她强提起精神,套上围裙,走入厨房。
终究食材有限,她随意地做了几个可口的小菜,待最后一碟菜盛上餐桌的时候,满堂的华灯已经亮了起来。由于他们住的是半山区,从大厅的落地玻璃望出去,是一片望不到尽头墨蓝色的天鹅绒,点缀着碎钻般的灯光,烟火气满满的,却璀璨得让人心醉。
潇夏曦就那样捧着一杯开水站在落地玻璃窗边,身体斜斜地靠着,她的面容是平静的,但眸里却不可掩饰地流露出忧伤。
保姆从儿童房里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幅被定格了的画面,她不禁叹了口气,视线滑转到墙上的时钟——堪堪指向晚上的9点30分。
“夫人,菜都凉了,我帮你拿去盛热一下再吃些吧。先生他……兴许有应酬,估计是不回来吃饭了。”保姆走近,站在她的身边不无关切地道。
潇夏曦愣了愣,视线从漫天的夜空收回来,落在餐桌上一碟碟已经热气散尽的菜上,她了无生气的,“既然凉了,那都撤了吧。”
保姆张张嘴,终究什么也没再说。
正准备转身走进厨房,突然门铃急切地响了起来,她与潇夏曦对望了一眼,急匆匆地跑去开门。
才打开门,一阵浓烈的酒气就从门缝里涌了进来,保姆惊叫了一声:“夫人,是先生回来了!”
潇夏曦忙忙地从内庭跑出来,刚走到玄关口,她便闻到了一股扑鼻的酒味,雷承旭耷拉着脑袋,在特别助理陈敛的搀扶下,步伐凌乱地走了进来。他身上的西装外套已经脱去被陈敛挂在了臂弯,可是他的表情显得很沉静,除了身上的酒气,丝毫感觉不到他是醉了。
“怎么回事?”她蹙紧了眉心,走过去扶住雷承旭的另一个胳臂。
“我也不清楚。”陈敛的声音莫名的有些忐忑,“平常应酬的时候,雷总都不大喝酒的,可是今天应酬的又不是什么很大的客户,他却偏偏与自己较劲似的,一直在猛灌。我们都被他吓了一跳。”
“先扶他进房吧。”潇夏曦满腹疑问。雷承旭一向懂得克制,自从小谨天出世以来,他几乎滴酒不沾,把烟也一起戒了。但他似乎已经醉得不醒人事,这个时候若只顾着一味质问,未免不近人情了。
保姆接过陈敛手中的西装外套,然后几个人合力一路搀扶着雷承旭回他自己的房间,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
陈敛抬手抹了一把汗,长长地吁了口气,立即向潇夏曦告辞。
天知道,本来一个上午还好好的,可是
雷承旭急匆匆出去了一趟,再回来的时候整个脸都是黑的。他重新召开会议,在会议上却把来自世界各地分公司的老总们和各部门的负责人声色俱厉地狠狠批了一顿。众人莫不噤言,只是在会议结束的时候,每个人逃得比兔子还快。
临近傍晚,雷承旭竟然意外地答应了海纳建材王总的邀约,到城内最负盛名的豪庭夜总会洽谈生意。海纳建材是雷氏集团下的一个小小供应商,每年的成交额也不过区区一千多万,若换作平时,又何须亲自劳烦雷氏集团的总裁出马。
而更令陈敛大跌眼镜的是,在夜总会里,雷承旭居然破天荒地招了几个小姐。
全香港谁人不知道,雷氏集团的总裁从不轻易亲近女色,即便是在外面洽谈生意,也是正正经经的坐下来喝茶,然后签合同。末了,虽然很多人对雷夫人素未谋面,却无不羡慕。
有钱有势的男人一抓一大把,但有钱有势而依然对妻子一心一意的男人,却是万中无一。
可是“招小姐”的话陈敛自不敢在潇夏曦面前说,只是简略地交代了几句,便匆匆告辞了。
潇夏曦点点头,从保姆手中接过热毛巾,俯在床边擦去雷承旭额上的热汗。
不其然的,她的思绪回到了三年前,她离开前的一晚,雷承旭就在她租住的小屋里同样醉酒了。那时候是她刻意为之,在酒里做了手脚,雷承旭才轻易地被醉倒。他的酒量一向不差,这次该是喝了多少酒,才会醉成这番模样?
从厨房做了一碗“醒酒汤”,再上来的时候,却发现雷承旭双手扶着额头坐在床边。
她咬咬牙,将“醒酒汤”放在床头柜上,然后蹲在他的前面,仰起头,像安抚小孩一样抚上他的发顶,淡淡地道,“既然醒了,就把汤喝。要不然,明天醒来之后,头会疼。”
雷承旭的身体明显颤动了一下。
他抬起头,静静地看着面前的潇夏曦,眸里的两点黑瞳倒映着她净白的脸,那么恬淡,那么满不在乎。
恍眼之间,他又想起了匆匆赶到超市时猝不及防看到的那一幕——远远的,夜宸隽侧手抱着小谨天站在花圃边,而潇夏曦满脸堆笑地逗玩着小谨天的下巴,乐也融融的三口之家,这一幕完完整整地落在他的眼里,却无比刺目。
那一刻,他仿佛听到了冬峭结冰的声音。
“如果你现在不想喝,就暂时放着。”潇夏曦见他不作声,只得重新站起来,“等你想喝的时候,让佣人再给你做一碗。凉着,不好。”
她几不可察地轻叹一声,待要转身离开,手腕却被抓住,危险的气息陡然笼罩着她。雷承旭稍一用力,潇夏曦只来得及“啊”一声,整个身体倒向后面的床,雷承旭翻身覆上。
他在上,她在下。
潇夏曦惊讶的声音哽在了喉间,她惊讶地看着他,看着他深邃的眉眼蕴含着急切的情欲在不断放大,清冽的酒味在她回神的一刻,终于染上了她的唇瓣。
箭在弦上,她避无可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