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了,他每个晚上都在医院大楼下流连。这是她转身离开时最后留影的地方,空气中依然漂浮着她的发香。莫名地,在心底深处总有一个预感,她会再次回到这儿。即使只在背后默默看她一眼,即使看她疏离的眉眼生出无尽的厌恶,他也甘之如饴。
这种渴盼似乎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渐渐地,已经成为了他生活里的一种习惯。
现在,她就在眼前。可他却不敢靠近,只能站在仅仅呼吸到她的呼吸的地方,以一个局外人的姿态看着她。相对于她的冷淡,他更加害怕她再次从他的视线里逃离!
车子继续缓缓前行,车轮在潇夏曦身边碾过的时候,卷起尘埃缭缭,却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
晨曦弥漫了整个城市,大片大片的曙光打落在潇夏曦身上,她依然无知无觉地蜷成一个小点,仿佛睡着了。从她看上去弱不禁风的背脊甚至看不到呼吸引起的的波伏。凌少祺开始埋怨起雷承旭了,他知道夜宸隽与雷承旭的三天约定,也知道潇夏曦早在昨天傍晚前离开了夜宸隽的别墅,却想不明白,为什么雷承旭会让潇夏曦一个人在深夜独自流落在街头?受夜风侵袭,遇晨雾滋扰,她娇弱的身体又怎么能够承受得住?
一阵揪痛电闪般从心底划过,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他猛地踩了踩油门,加快了车速,车子箭弦一般飞出了潇夏曦的气息范围。就这样吧,再看一眼,就已经足够了。从此以后,天涯各处,只盼一朝雁归来,两相不再埋怨彼此,唯此心愿而已。
然而,在街巷转弯角的时候,那辆车一个急刹,车身不由自主地随着车轮与地面打滑急速转了一个半圈,凌少祺好不容易才稳住了方向盘。
倒后镜里,潇夏曦的身体软软地倒在了一边。
几乎无意识地,凌少祺再次启动了汽车,直奔潇夏曦倒卧的位置。大步冲下车,双手扶起她的肩膀,入手之处,炽热的力量透过那层单薄的衣衫炙伤了他的皮肤。
凌少祺怔了怔,拂开沾在她额际上的乱发,浮影下,百里桃花尽现,青淡的白和馥郁的红相辉映,明泽的唇瓣颜色鲜艳夺目,却不是健康的肤色,而是高烧的症状。他没想到,潇夏曦整夜埋头状若沉思,其实是一直与病魔在做抗争。
如果他可以不顾忌讳地走上前与她攀谈,如果他可以早一步将她拢在自己的臂弯下,她也不至于在医院大楼外生病而无人知晓吧……
凌少祺来不及细想,脱下西装外服盖在她身上,一只手穿过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下,微一用力,就将潇夏曦抱了起来,朦胧中的她竟然很自发地攥紧了他的衣角,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怎么也不肯再松开。
凌少祺低眸看着那只软弱无力兀自死命抓住衣角的手,心底一颤,不由得加重了手上的力,将那个早已虚软的女子更紧地拢在怀里。这种被需要的感觉来得那么强烈,久违得连他自己也差点忘记了,某年某月某日,他也曾这样抱着她返回P国的家。那时候的潇夏曦是磨砺后的惊弓之鸟,可是彼此都不曾想到,他与她会在以后发生的种种成为了最熟
悉的陌生人。
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医院大楼,咬咬牙关,凌少祺把潇夏曦放在了副驾座,好不容易才将她紧攥衣角的手掰了下来,调整好了她的坐姿,让她坐得更舒服些。在俯身起立,耳廓掠过潇夏曦唇角的时候,仿佛听到她昏迷中无意识地低喃:“少祺哥哥,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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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夏曦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懵懂中睁开双眼,处身的环境却是陌生的。
高悬的水晶灯彰显浮华,每一滴泪状水晶反衬着从落地玻璃漫射进来的大片大片的光,使整个房间看上去更加通透明亮。再望远一点,原来这个房间大得惊人,奢华得令人诧舌,却少了点人气,显得孤清冷淡。不过,她也是富贵人家出生的女儿,泛起涟漪的惊诧在眼眸里一闪而过,瞬即又恢复了平静。
她尝试着蠕动了一下身体,手脚仿似受到了限制,丝毫动弹不得。惊愕地抬头,才发现两只手被反扣在头顶,用丝绢绑住了手腕系在了床架。而两只脚也以同样的方式被牢牢地固定在床沿。
恐惧漫上心头,潇夏曦下意识地用力扯了扯手腕上的丝绢,纹丝不动。大概丝绢的质地过于柔软,才不至于使她的皮肤在桎梏中被擦伤。
“你醒了?”
潇夏曦遁着声音看过去,却见一个大手掌覆在她视线的上方,逐渐落下,然后轻盈地按在了她的额际,粗糙的触感只稍停留了几秒,又再移开。
“嗯,你的烧终于退了!”那个声音又再响起,细绵悠长,并伴着淡淡的喟叹。
这时候,潇夏曦才看清了坐在床畔的人。一个她如何联想也想不到会在醒来后第一眼就见到的人:“怎么会是你?”
凌少祺没理会她的疑问,而是直接俯下身,解开绑住她手腕和脚腕的丝绢。近在咫尺的呼吸全然打在潇夏曦的脸颊上,炽热炽热的,她的脸又嗖一下红了起来。
“怎么了?又不舒服吗?”凌少祺放下手中的丝绢,不无紧张地问。
“不是。”潇夏曦立即低下头,待那一抹羞赦掩下眼底后,才重新抬起头,与凌少祺的目光在空气中不期而遇,“你为什么要绑住我?我怎么会在这儿?”语气依旧清冷,但是其中的防备已经卸下了大半。诚如以前,凌少祺无论如何也不会伤害她的。
纵使他将潇万川放逐孤居,纵使他对海叔见死不救,他依然不会对她构成任何身体上的伤害。这似乎已经成为了驻扎在她脑海里根深蒂固的信条。
凌少祺蹙眉凝注在她一张红晕渐退的小脸上,半晌,突然伸手捋起她右手的衣袖,沉着声音问:“这是怎么回事?”
潇夏曦不解地看向自己的手臂。白皙如玉的肉质里,一点猩红格外醒目耀眼。
她偏着头开始回忆,但是越想,头越痛:“我不知道,真不知道。有两个人突然冲了出来,什么话也没说,就在我的手上打了一针。然后,我茫无目的地走,再然后……再然后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她
的声音越来越弱,到了最后,只剩下细若蚊蚋的颤音,在唇齿间回荡。
眸光不经意地扫视了一下周围,除了床褥有点凌乱外,没显出哪里有突兀的迹象。可是,潇夏曦无来由地涌起一股不安,惶恐地看向凌少祺,攥着他衣袂上的手也不自觉地紧了紧:“到底发生了什以事?你绑住我与那一针有关?”
其实不用凌少祺解释,她已经隐约猜到了分毫,只是,还是忍不住一阵激棱,身体不停地颤抖,宛如秋风里瑟冷的落叶,潋眸噙泪。
对面的人怔住,看着酸热的泪从她的眼角滑出,顺着小脸的轮廓滑落床单,遁然无迹,但是,那道泪痕尚在,仿似一道伤疤,烙在了他的胸口。
他猛地伸出手臂,将面前的小女人带进自己的怀里,在她的耳侧低声说:“没事的!只是偶尔会产生一些幻觉,过一阵子就好了,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怀里的小女人兀自哭个不停,甚至越哭越猛烈,颤簌的身体就像失去了主心骨似地依附在凌少祺身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从他那里汲取一些力量支撑着自己。凌少祺拥着潇夏曦,其中一只手出其不意地一拳砸在枕头上,暗自骂了一句:“该死的!”
庆幸的是,那毒针只是一般瘾君子用的毒品,并非他们研究制成的“美人心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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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少祺轻轻掩上了房间的门,门缝里轻微传出潇夏曦低泣累极睡着后均匀的呼吸声。
他们所住的是莫斯科市内最有名的五星级酒店提供给贵宾专用的总统套房。配套设施齐备。凌少祺径直走入旁边的书房,同时掩上房,然后站在大片落地玻璃前,用手机拨响了一串号码。
想来这是他的专属号码,对方很快就提起了电话,不无意外地小心打着招呼:“凌少……”
“凯萨夫,你的人在潇夏曦身上打了一针毒针,我想要听你的解释!”语气生硬似冰,却不容对方反驳。
可是,电话里的人似乎不明白他的说辞,怔了怔,不解地说:“我的人在潇小姐身上打了毒针?不可能。而且,整个俄罗斯里,毒品随处都可以买得到……”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却被凌少祺截住了:“但是,你是俄罗斯毒品最大的供应商。这儿有95%的毒品都是从你那儿流出去的,你不可能推卸得了。潇夏曦在莫斯科并没有相熟的人,除了你的宝贝女儿外,从没得罪过任何人。毫无缘由的,别人会在她身上扎一针吗?凯萨夫,告诉你的宝贝女儿,潇夏曦是我的人,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不会轻易作罢的!”他连珠炮似的声音越说越激昂,到后来,简直抑制不住胸腔里渐趋炽盛的怒火。
“这……”电话里的人还想说什么,凌少祺“啪”一声盖上了电话盖,根本不给他任何唠叨的机会。
他的话已经传达出去了,如果潇夏曦真的因为这次事件受到了损伤,他必然会追究到底——他凌少祺绝不会容忍被人牵着鼻子走。这一次,仅仅是一个警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