闰一月二十三,辰初。
轻骑营在鸡公山附近登上淇河西岸后,与隐匿在山谷里的权翼部精骑会合。一则因为有本部中军签发的将令;另一则因为新义军是帮助滠头抗敌的友军,权翼很给面子;他没有介入姚襄、姚益之间的争斗,明智地选择随轻骑营一道杀进枋头,实施报复。
双方会合后约莫三千骑,轻骑营一千五百骑,从河西运来的三百多战马和骑士充入权翼麾下,使得他那一部也有近一千五百骑。稍事休整,补给配发完毕。正当午时的时候,三千骑溜出山谷,向西南方一路杀去。
三千骑兵,一半是杀红了眼,急于复仇的滠头人马;一半是得石青反复叮嘱,要不惜一切代价给予枋头以摧毁破坏的轻骑营。两方人马合围一股疯狂的兽群,轰隆隆从宁静多日的军屯区卷过。
所过之处,房屋被烧毁,牛羊被宰杀,青苗被践踏,屯耕民被到处驱赶,稍有反抗,既被屠杀。。。
石青预料的并不准确,枋头还没有完全空虚,各军屯点都留有一些青壮人丁,只是,这些人根本禁不起三千轻骑雷霆之击,各小寨坞堡的屯耕民纷纷逃出,向屯耕区中心的大坞堡汇聚。
各大坞堡农庄墙高壕深,骑兵不能轻易攻克。侗图听从了权翼的建议,放弃了中心坞堡,只攻杀较小的屯耕点。
短短半日,朝歌北部数百里方圆,寨寨冒烟,处处火起,一片狼藉。
消息传到淇河西岸的时候已是黄昏,老蒲洪刚刚从官渡赶回来,一听之下,他眼睛都红了,拎起一支长槊,狂挥乱劈,大声嚎叫:“填壕!填壕!就算人马拼光,也不得放跑一个敌人。。。”
枋头军刚挖的用于围困渡口的壕沟转瞬被填平,只因天色着实不早,并不是进攻的好时候,蒲洪喘了一阵粗气后,没有下令连夜攻击,只是命令蒲雄率五千精骑连夜赶往朝歌一带,截击敌人骑兵。
闰一月二十四。拂晓。
老蒲洪亲自坐镇指挥,将枋头军分成四个万人进攻波次,每波次攻击半个时辰,四个波次循环往复,不攻下渡口,决不罢休。
“后退着斩!”蒲健拎了两把环刀,率一千亲信氐人子弟在填平的壕沟内沿亲自督战。
“杀——”
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在渡口爆发,一队队一屯屯一部部一曲曲枋头军聚拢成一团,在盾牌遮掩下,滚滚杀向渡口营垒。
营垒里箭矢泼洒,有的通过盾牌缝隙钻进人体,有的从天空落下,击中目标;冲在最前的枋头军纷纷中箭;但是他们没有倒下来,他们的尸首被后面的士卒当作掩体推着继续进冲。
双方甫一接战,便以前所未有的惨烈拉开激战序幕。
一万枋头军付出千余人的伤亡靠进营垒,依仗人数优势和占据地利的联军展开殊死搏杀。一轮攻击连着一轮攻击,往来不休,毫不间断。
河西渡口,滠头、新义联军分两部轮替防守。每部大约还剩四千余人;除此之外,新义军有陷阵营和石青的亲卫营一千二百多人、滠头军姚益还有五六百亲信部属,合计将近两千人的预备队。
枋头军四个攻击波次交替一轮后,防守的联军越来越吃力了。他们人数少,禁不住消耗,兼且轮换的过于频繁,时间一长,士卒现出疲态。
石青感觉受异常,和姚益商议一番,决定自己带亲卫营助诸葛攸、尹刺部防守;姚益率亲信部属助姚若、韩彭部防守。陷阵营做最后的预备队。
新生精锐的投入,让联军扳回一点局面,战场行势再度绞着。
双方在河西渡口纠缠不休,鏖战不止,战至午后,淇河下游东岸突然出现一支万人大军,这支大军意图十分明显,刚一冒头,便直接杀向河东渡口,显然是冲着新义军营寨和营寨内里为河西准备的辎重粮草。
王猛早有准备,营寨里的辎重运给河西一部分后,剩余的尽皆搬入东枋城,渡口处留下一座空寨。那支大军进入空寨,没有理会东枋城,只在渡口附近布置防务。目的很明显,就是要隔断河西联军的辎重补给以及退路。
河东渡口被夺之时,在朝歌南部与共县接壤之处,一场战事刚刚拉开序幕。
这是轻骑与精骑的较量,是新战法的演练场。
战场覆盖百里方圆,八千骑兵在此来回冲突厮杀,蒲雄所部精骑午时时分撵上轻骑营,双方一见面,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便同时向对方发起攻击。
面对五千敌军精骑,轻骑营不仅没有害怕,反而有些兴奋;他们操演许久的战法终于有了验证的机会。
“权参军!贵部是去是战请参军自己斟酌。轻骑营儿郎,我们走!”侗图吆喝一声,轻骑营与权翼部分开,斜斜迎上蒲雄精骑。双方距离两百步时,侗图呼喝一声:“分!”
一千五百轻骑分成三支纵队,一支是侗图的中军,一支是祖凤部,一支是李崇部。三支纵队正面错开对手,斜刺绕向蒲洪精骑侧翼。
蒲洪见状,喝令一声,两千精骑圈马而出,离开大队,衔尾追击轻骑营。他自带三千精骑扑向权翼。
轻骑营奔出一程,侗图长枪高举,一带马头,战马前蹄扬起,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回转。中军七百骑士一起勒马,调转马头之后,正面迎上追来的敌军精骑。左右两翼的祖凤部和、李崇部马不停蹄,弧线回环,冲上敌骑侧翼。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对手精骑从挂钩上端起长枪,斜指过来,已做好冲锋的准备。轻骑营从马背上摘下弓,拈出羽箭。。。
“射!射!射——”
“撤!走——走——”
“回身射击——”
马蹄奔腾,呼喝不断。轻骑营从三个方向向对手发起远程攻击,攻击千变万化,时而在突进时发动。时而再后撤时出现,至始至终,他们与对手保留三五十步的距离。
侗图的中军正面摧折对方冲击锋头。他的右翼是银枪白马的祖凤,凤尾枪斜挂马鞍之上,小巧的马弓连连崩响,对手精骑一个个应弦落马,战马白夜落在队伍最后,犀利的凤尾枪是与对方前锋脱离接触的保证。
侗图左翼是胯下黄骠马的李崇。尽管对石青仍然没有好感,但是,暗地里李崇不得不承认,是石青,是新义军带他走出狭小的谯郡三义连环坞,进入到一个更为广阔的天地。他很满意现在的状况,脑袋里成天琢磨着战术、射技、枪技,几乎忘记了石青的存在。
一千五百骑围着两千骑来回奔射。双方尚未短兵相接,枋头精骑已有三四百落马。令枋头精骑恐惧的是,即使他们再付出三四百条性命,也未必能和对方短兵相接。他们的对手是群魔鬼,要不怎么人人都能在奔驰的战马上开弓射箭?
“撤!不要追击——”枋头骑将生出一丝明悟,这样的对手不是他们能够战胜的。于是指挥部众向蒲雄靠拢过去,这等难缠之事还是让主帅头痛去吧。
面对三千敌军,权翼没有选择逃遁,而是选择了战。他需要为滠头在友军面前为滠头保住尊严。
“冲锋!”
权翼挺枪高呼。一千五百骑滠头精骑一起举枪,直直冲向蒲雄。
三千骑和一千五百骑迎头撞上。如同两道相向奔腾的洪流,你穿透我。我穿透你。
这是没有任何花哨的战斗,力大着胜、力弱者死。一方要承受三千支长抢的攒刺,一方要承受一千五百支长枪的攒刺。结果不言而喻。
权翼嘶吼呐喊,拼死前冲,突然觉得前方一空,已经冲出敌阵。他勒马回头,发现还有千余精骑紧跟在自己身后;刚才碰撞的地方,已被践踏成血肉的尸首铺满,无主的战马在其中倘徉,哀鸣着寻找自己的主人。对面的敌军调转马身,正在准备第二次冲锋。
“准备冲锋!”权翼挺枪嘶吼。这一刻,他脑海里一片空白,没想到胜败,没想到生死,只有熊熊燃烧的战意。
“杀!”千余滠头精骑同声喊杀,跟着举起了长枪。
滠头精骑杀意盎然之际,枋头精骑却毫无冲锋的意思。权翼心中一闪,发觉这是提升马速超过对方的好机会,他嘴唇一张,正欲喝令冲锋,突然感觉左侧有异,当即扭头望去,只见己方友军轻骑营一路奔射,驱赶牛羊一般,将对方精骑杀得狼狈逃窜,不时有人坠马落下。
这是!?
首次看到这种攻击方式,权翼目瞪口呆,顿时将冲锋一事抛在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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