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要成亲了。年初那一场劫难,既让他有些后怕,得自己的人生真的是非常孤单。虽然也算是有一些朋友,一些“亲戚”,可是,每一次午夜梦回,每一次有事的时候,他却总是一个人。孤独的感觉他并不是没有经历过,相反,他以前有一段相当长的时间都是自己渡过的,对这种感觉可说是十分熟悉。可是,那时候他总还有些聊的来,能够肆无忌惮说话的朋友,心里也没有那么多的事情!然而换了一个环境之后,他固然混的风生水起,但每每一个人的时候,总是觉得心里空空的,不着边际一样。
所以,他要找个人陪陪自己,就算不能改变这种感觉,也能减少一下一个人呆着的时间。
新娘子也不是别人。那天吃完晚饭,他直接就向师雨烟问了一句:“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如果觉得还行,就嫁过来吧!”
然后,一切就水到渠成。再接着就是找人算了算黄道吉日,定下婚期,就开始大派喜贴!丰升额一个人来到开封,当时又正好带着亲信跑到外面去督造自家的瓷砖窑,所以,暂时没能收到。
……
“以你现在的身份地位,至少也得娶个大家闺秀,怎么只要了一个丫环?”.虽然还远远比不上他,可是,如果只论名头之大,在这开封府还真不做第二人想,尤其是经过前一次的弹劾之后。就连巡抚刘墉、按察使王太岳也是稍有不及。
“大家闺秀?我也想啊!这不是没碰着合适的吗?要不。过两年你闺女长大了,我派人去说媒,成不成?”何贵笑道。
“快给老子滚蛋!就你这模样。还想当老子女婿?”丰升额笑骂道。精品人生地生意转好之后,他地日子好过了。所谓饱暖思淫欲,丰夫人撒泼摆架子的本事不小,拿男人心的功夫就不行了,又一直无所出,所以。丰升额又重新纳了两房小妾,结果,一年之内连得两个女儿,这虽然让他感到高兴,但也有些郁闷!毕竟,在这年头地人心里,女儿还是比不得儿子好。
“你这人的心思怎么这么龌龊?我说给我未来儿子先订个童养媳,怎么就成了我想当你女婿了?”听到丰升额的话。何贵顿时“大怒”,“还我这模样?你先看看自己的德性再说吧。你那俩闺女,长大之后要是随她们的娘还好,要是随了你。你就是反过来求老子,老子也懒得搭理!”
“哟哟哟。你怎么知道你生的就是儿子,不是闺女?”丰升额取笑道。
“这不废话么?老子我有秘方……”何贵眨了眨眼,神秘地说道。
“秘方?”生儿子也能有秘方?丰升额顿时被何贵这句话勾起了兴趣,“真地假的?”
“你说咱们认识以来,老子什么时候蒙过你?”何贵佯怒道。
“那那……快说来听听!”丰升额立时大喜。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中国人生个儿子继承香火的愿望经历数千年的沉淀,可说是无比的坚定。丰升额已经年近四旬,以前一直没有孩子,再加上欠债之后压力大,倒也没什么太沉重的感觉。可有了钱,又有了两个闺女之后,这想再要一个甚至是几个儿子的心却忍不住蹿腾起来,而且是越来越猛烈,不顾家中黄脸婆的闹腾强纳两房小妾,也不是没有这方面地原因。可惜还是只得了两个女儿。所以,听到何贵这么一说,自然也就禁不住了,反正不管是真是假,有希望总是好的。
“想什么呢?法不传六耳!我这可是秘传,哪能这么容易就教出去?”何贵煞有介事地说道。
“那你想怎么样?”丰升额急道。
“十万两!”
“你杀人啊?老子这两年才攒点儿棺材本儿……五千两!”丰升额想了想之后,伸出一只手掌,“这价儿不低了。”
“区区五千两你也好意思说出口?当老子是叫花子,稀罕你这点儿小钱?”何贵冷哼道。
“那你也不能太黑呀!老子挣点儿钱也不容易!”丰升额说道。
“你挣钱容不容易我还不知道?”何贵不屑的撇了撇嘴,“这样吧。九千九百九十九两……凑个吉利数。”
“你干脆要一万两得了!”丰升额气道。
“我不是要成亲了吗?一万两虽多,可不够‘长久’呀!”何贵笑道。
“哼?长久?你那媳妇全身上下没二两肉,当心久了硌死你!”丰升额虽然气,却也并不是多么在乎那一万两万两的银子,骂骂咧咧地,还真从袖口里抽出几张银票递给了何贵,“自己数数,多地算是给你的红包!办席那天老子可就空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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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随身带这么多银子干嘛?”这世上当然不可能有包生儿子地秘方。何贵本来只是想逗逗丰升额,本以为就算他相信了,也还要回家去取钱,那时候,自己也可以趁功夫随便想两招蒙一蒙这家伙,可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已经“大款”到如此的地步了。接过银票数了一下,差不多有一万两千多两。
“人家刚刚给的订金!”丰升额随口答了一句,又立刻凑近过来,“秘方呢?快说!”
“哦……”何贵挠了挠脑门儿,略带些苦笑地想了一下,“那个……你回去之后,每天用一盆热水,一盆冷水,左右轮回浸泡;然后,背倚墙壁,上下屈蹲,每回二十五次,……明白我的意思了?”
“就这么简单?”丰升额有些疑惑,“这就能包生儿子?”
“那你以为得有多难?”何贵反问道。
“你可别骗我。不然老子饶不了你!”丰升额叫道。
“吓唬谁呢?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反正急着要儿子的又不是我!”何贵正色说道。
“那……那我回去试试!”看何贵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丰升额犹豫了一下。终于下定了决心!……一切为了儿子!
乾隆四十四年。五月。
虽然还没到夏天,可是,天上地太阳已经开始显出威力。照在人地身上,不再是那种暖洋洋的舒服,而是变得稍有些腻热。牛四根躲在地边十字路口的柳树荫里悠哉悠哉地躺着,一边哼着小曲,一边从身上找虱子,找到之后。放到指甲盖之间使劲就是一挤。
“喂,兄弟。槐树屯怎么走?”
牛四根正愉悦地听着那挤虱子地清脆响声,却觉得眼前突然一暗,眯眼看了看,原来是几个人围在了树荫边儿上,正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
“往南走三里!”
牛四根也不管来人是谁,随口答完,就又摸出来一个虱子。这回没有再挤死,而是直接用手捏着放到了嘴里一咬……
“谢了!”
那几个人看到他这模样,一个个都摇了摇头,却还是道了一声谢。接着就转身向南找那槐树屯去了。牛四根还是躺着,转过脸看了看几人的背影。竟也有样学样地,学着那几个人先前的样子摇起了头:
“大热天的,不找个地方纳凉,还非得顶着太阳找啥槐树屯,真是苦命人啊!”
不过,他却没有想到那几个人里还真有耳朵尖的,这话才刚说完,其中一个大概二十六七岁地青年人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竟又带着另外几个转道回来了,然后,重又挤在了这蓬柳树荫里,逮着他问了起来:
“兄弟,再问你个事儿。你对这槐树屯熟不熟?”
“我就是槐树屯的,你说熟不熟?”牛四根从嘴里抽出刚刚咬死的虱子,斜看了一眼那青年人,反问道。
“哦?这感情好……”青年人稍怔了一下,接着又笑了起来,“那你知不知道槐树屯里最穷是哪一家?”
“这还用问?……”牛四根话没说完,就起了警觉,一脸惊奇地望向了几个人:“我说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儿?人都是打听最富最有钱的,日子过得最好的,哪有你们这样反而打听最穷人家的?想干嘛呀?”
“问你话就说,哪来这么多废话?”另一个年纪大一些的人出言斥道。这人长相比较和善,很能给人些亲近之感,可没想到脾气却不怎么样。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老子我还不说了!你又怎么样?”牛四根上了脾气,跟那人瞪了一下,竟那么把胳膊往脑袋下面一枕,闭上眼睛睡了。
“大胆……”
“你耍什么脾气?不说话别人就不知道你还在喘气了?……”青年人逮着那人斥责了一句,又看了看天下的太阳,然后,招呼着其他人一起坐下,他更是直接坐在了牛四根身旁,“兄弟,贵姓大名?”
“牛四根儿!”这青年人还不错!牛四根虽然闭着眼睛,却也知道刚刚这青年人帮自己出了一口气,所以回答得也还爽快。
“呵呵,这名字不错啊!”
“什么不错?四根儿,死根儿……牛根儿都死了,连个想头都没了!”牛四根儿哼哼着答道,不过,他这话却是逗得众人一笑。
“牛四根儿……一头牛有四条根儿,这还不好?那你还想要几条啊?”几个人里面其中一个看上去年纪最大地笑道。
“四条根儿?嘿嘿,还有这说法?”听到这话,牛四根儿一下子坐了起来,逮着刚刚这人说道:“屯里那帮家伙可都说我是‘死根儿’!”
“那些人懂什
们这位林先生可是大学问人,中过进士的!”青年人贵笑道。还没到婚期,他这回算是趁空到兰考县办事。身边也没多带人,只有林适中、周政宣两个,还有兰考县令齐义元陪同。
“进士?”牛四根儿先是一惊,接着上下打量了打量林适中,却又打了个哈欠。重新躺了下去。“那些进士老爷那可都是文曲星下凡,会跑我们这穷地方来?”
“我们说的可是真话!”一直躲在何贵等人后面的齐义元说道。这里可是他地辖区,何贵这几个人可都是他地顶头上司。如果让人给得罪了,最后还不是他吃瘪?
“谁管你们真真假假地?还是赶快走你们的吧,我还得睡我地觉!”牛四根儿眼睛又是一闭,挥挥手说道。
“让我们走也行。不过兄弟你得先给我们说说槐树屯哪户人家最穷,也省得我们到了地方还得再到处打听!”何贵又笑着说道。
“还找什么呀?整个兰考县,就是我们槐树顿最穷。你到时候随便找一家。都差不了!”牛四根儿哼哼着答道。
“呵呵,再穷也有不一样的。我们就找最穷的那户!”何贵答道。
“你们这些人还真是怪了!算了,也懒得跟你们磨悠!……我,啊,看清了没?我就是槐树屯最穷的那户!”牛四根儿睁开眼盯着何贵看了几下,又摇了摇头,然后,伸出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说道。
“你?……”
“怎么了?你们不信?”看着何贵等人的目光,牛四根儿问道。
“我还真不信。看你这悠闲地模样,不像最穷的,反倒像是最富的!你家里的活。肯定是请了工人在干着呢吧?”看着牛四根儿那副模样,何贵摇头笑道。
“还用得着请什么工人?我家里的地都租出去了!”牛四根儿答道。
“呵呵。我就说嘛!”何贵笑了起来,又朝牛四根儿拱了拱手,“原来还是位财主!失敬失敬呀!”
“什么财主?就只是祖上传下来的三亩地,这也算财主?”牛四根儿翻了翻眼皮,反问道。
“只有三亩地?那你干嘛自己不种,还非要租出去?”林先生,也就是林适中听到这话,忍不住问道。
“懒得种!反正一年三两银子加一百斤小麦的租钱,足够老子活了!”牛四根儿伸了个懒腰,答道。
“呵呵,足够活了?三两银子也就是不到三石粮食,再加一百斤小麦,怎么可能让你这么大的人吃上一年?你当我们是弱智还是白痴?”何贵笑道。
“啥弱智白痴地?这还有啥不能信的?老子一天只吃中午跟晚上两顿,一顿就只吃两个烧饼,每个烧饼要两个大钱,那一天下来就是四个大钱。这一年呢,总共有三百六十五天,加起来就是一千四百文,换成银子还不到一两五钱。这么着,我剩下的钱还够弄点儿年货,换几身衣服,再吃几顿好的呢!”牛四根儿不屑地哼了一声,答道。
“这……”还有这么个算法?何贵一干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时还真说不出话来。
“你一天四个烧饼就够了?”周政宣有些不信地看着牛四根儿,这家伙体格也算壮实,一天只吃四个烧饼肯定吃不饱。
“老子整天又不干啥活,饿不着就行!”牛四根儿闭着眼睛答道。
“那个……三亩地,好好种地话,你还能过得更好呢!三两银子跟一百斤小麦你就交给别人?这也太亏了吧?如果自己中,你能得更多呀!”眼前这家伙还真是个怪胎,林适中直感无话可说,可听着对方的话就是不舒服。
“亏啥呀?我一年到头啥活也不干,还白挣一年地吃食,哪里亏了?”牛四根儿答道。
“挣一年的吃食你就满足了?这三亩地如果好生经营,说不定过些年你还真就成财主了呢!”周政宣说道。
“当财主又怎么样?”牛四根儿问道。
“当财主……那就有钱了。到时候,你就能让别人帮你做事,那什么种地,洗衣,做饭之类,都有人帮你,你的空闲也就多了,还能出去玩玩儿,就过得更好了呀!”一直跟在最后面齐义元也觉得自己辖下出了这么一个家伙实在是不涨脸,忍不住也出言说道。
“你这人真好笑。我现在就有人帮着种地,也不用自己做饭,平时也不用干活,想玩儿就玩儿,想睡就睡,干嘛还要去辛辛苦苦做财主?”牛四根儿翻了个白眼,说道。
“这……”听到这话,齐义元顿时怔在那里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