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慎不屑地说:“既然如此,那杨曹掾何不说说原因何在?”
杨阜笑道:“很简单”,说着,杨阜走近一个士卒,拍了拍他身上的铠甲,“因为我军并无如此低级的铠甲。”
“什么?这还低级?”官军诸将不禁惊呼。
还有人嘀咕:“这已经是天下难得一见的好甲了,这杨阜不会是不懂军事吧?”
杨阜自信地说:“当然,不信就看看在下带来的随从。”
官军诸将一起回头看,果然看见杨阜的十几个随从身上的铠甲,与官军的大不相同。杨阜道:“此乃盆领铠也!不仅较之官军铠甲更为坚固,刀剑矛槊难以破开;而且在多个身体部位加强了防护,臂膊、后背、双腿、和颈项。尤其是颈项这一处,加装了盆领,极大地保护了脆弱的颈项,使我军士卒在战场上的存活率大大提高。”
官军诸将也都不是池中物,自然知道这盆领铠的好处,立即面上无光,不敢再笑。
杨阜又拍了拍一个骑兵,说:“而且我军士卒,人人都内穿皮甲、外披铁铠,防护力无以伦比。而官军的精兵居然只披挂一层皮甲?
啧啧啧,若是弓箭射来了倒还好,很难射穿;但若是面对劲弩所射之箭,若是面对破甲利器——马槊长枪,要这薄薄的一层皮甲,又有何用呢?”
这话,不禁说得皇甫嵩等将领面上无光,而且方才还怒视杨阜的熊罴之士们,也都有些后怕。
杨阜还不足够,抽来随从佩带的一把断金刀,又抽来官军精兵的一把环首刀,挥起环首刀狠狠地劈砍断金刀。“当”地一声,环首刀应声而断。
杨阜便看向皇甫嵩,嘴里“啧啧啧”着,摇了摇头。
听着杨阜的“啧啧称奇”,皇甫嵩的心仿佛中了一箭。
杨阜又随手抽来官军精兵的一把环首刀,这回他用断金刀狠狠地劈砍环首刀。又是如出一辙的响亮清脆的“当”的一声,又是环首刀不出意料地应声而断。
杨阜又面朝皇甫嵩,一边摇了摇头,一边嘴里“啧啧称奇”。
看着一脸“你这刀不行啊”之意的杨阜,皇甫嵩真想苦笑出来。
扔了断掉的两把环首刀,把断金刀交还给正在偷笑的自家士兵,擦了擦手掌,杨阜轻松愉快地说:“所以车骑,你也看到了,这就是为何我州并无这等熊罴之士的原因。”
皇甫嵩只得勉强堆起一个笑容来,道:“西凉军真不愧为天下第一雄兵,老夫真是佩服得紧啊。”
一旁冷眼旁观的董卓,看见皇甫嵩那一脸的羞惭,不禁在人群中偷笑出来。
杨阜道:“所以车骑还有别的稀奇之物否?若没有了,在下想,我等应该进入正题,好好谈谈了吧?”
皇甫嵩正要回答,袁滂快步走到皇甫嵩身后,低声说:“车骑忘了,我等还布置了油锅呢?”
鲍鸿也赶紧贴近上来,低声道:“是啊!等下就佯装将杨阜这小子投入油锅里,管教他不敢这般猖狂肆意!”
皇甫嵩怒道:“好了!二三子不觉得丢人丢了太多次,老夫却还是要脸面的!”
鲍鸿和袁滂立即羞愧地低下头。
皇甫嵩咬牙切齿道:“赶紧派人把油锅撤了,事情做得干净些,别让杨阜看见!”
“喏……”
皇甫嵩便道:“既然曹掾如此说,那我等便去帅帐中详谈吧!”
“请!”杨阜摆出手,做“请”的动作。
皇甫嵩便带着杨阜走到帅帐之中。走到帅帐之前,杨阜看见地上有些湿润,一闻,是豆油的味道。杨阜心里暗道,这皇甫嵩也还算要脸,没有再拿油锅来刁难他,估计是这老儿害怕又丢脸一次。
众人走进帅帐之中,分宾主落座。
皇甫嵩悠悠地道:“老夫既然已经陈兵于此,杨曹掾来我营中,不知所为何事?”
杨阜大声道:“在下此来,就是想问问车骑,陈兵街亭之下,与我军对垒,是何意图?”
皇甫嵩冷笑道:“杨阜,我等也不必再虚情假意了。杨彪传信告诉老夫,锦马超早已带兵西行,征伐韩遂。恐怕杨彪已经被你等乱臣贼子控制住了吧?”
杨阜正色道:“不错!我家少主早已在河西战场,杨彪也被下狱。但这和车骑兴兵在此,又有何关系?”
皇甫嵩本来以为杨阜会老老实实地撕破脸皮,没想到杨阜居然不玩那一套,倒是让皇甫嵩有些懵了。
周慎道:“好了,杨阜!锦马超既然已经深陷河西,我等自然要趁机发起攻势。难道我等愚笨到坐失左右夹击的良机吗?”
杨阜大声道:“韩遂乃叛贼也,我家少主征伐他,正是为汉室分忧,为汉室尽忠!杨彪泄露军机,依法下狱!此正当合理,诸位凭什么要兴兵进犯?难道是篡逆吗?”
这一番话,立即点醒了皇甫嵩、董卓、周慎、袁滂、鲍鸿等人:对啊!他们师出无名啊!
董卓狞笑道:“事到如今,杨义山,你就不要再在这里空言恫吓了。马腾、锦马超乃反贼也,我等无论如何也要征讨!”
杨阜怒道:“我家主公腾,乃朝廷钦封的凉州刺史、护羌校尉;我家少主超,乃朝廷钦封的神威将军,两人从来毫无反迹,忠心耿耿,如何是反贼!若说二人是反贼,董将军难道不也是反贼吗?”
董卓无言以对。确实,在明面上,马腾马超做到了没有丝毫造反的迹象。
杨阜面对皇甫嵩道:“敢问车骑,朝廷是否曾经下令,宣布二人为反贼?天子是否曾经下诏,命令车骑统兵剿灭我西凉军?”
皇甫嵩瞠目结舌,没有说话。他可不是宦官,敢矫诏行事,没有下过的诏令,他也敢说下过。
杨阜冷笑道:“看来是没有了。那在下再问一句,车骑擅自带兵从长安、陈仓等地,汹涌拥至街亭,是否出于朝廷钧命?车骑这么做,天子知不知道?”
见皇甫嵩期期不敢回应,董卓急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车骑休要听他啰嗦,快快拿下这小子!”
杨阜呵呵一笑,道:“呵呵,君命有所不受?那也要看看天子是谁,更要看看天子是怎么想的。无故调动部曲,尤其是十万大军,而且还是数量远远超过京城驻军的大军,这让天子怎么想?”
皇甫嵩、周慎、鲍鸿、袁滂四人都不禁有些害怕,面面相觑。即使是董卓,也没有说话。
杨阜冷冷地道:“天子会想,既然车骑敢调兵向西,自然也敢调兵向东。向西是凉州,谁知道车骑是征讨腾、超,还是效仿腾、超,赶走韩遂,自己占据凉州?向东是司隶、是洛阳,这意图根本不用猜度。”
皇甫嵩愈加动摇了,不知不觉中居然微微低下头。
董卓大呼:“车骑何必听他的蛊惑?别忘了,我等率兵前来,本就是受了大将军之令。大将军如今录尚书事,他之令,就是朝廷之令。车骑何须疑惧?”
杨阜一听董卓说这是大将军的授意,多了个心眼,暗暗记住,同时也抓住这个点,道:“好啊!那在下可以让我家主公给天子、给朝廷上一道表文,陈述在街亭发生的事。就说皇甫嵩、鲍鸿、周慎、袁滂、董卓,图谋不轨,心怀叵测,竟然想学韩遂占据凉州、称霸一方,于是率军猛攻我西凉军。一切都交由天子裁决,在下倒要看看,天子会如何应对?”
此话一出,皇甫嵩等人吓了一跳。因为这一番话看似是威胁让天子来惩罚皇甫嵩等人,其实是暗中指明了天子与大将军之间的龃龉。把皇甫嵩这十万步骑布置在三辅,准备征伐马超,这是大将军的授意,并非天子之诏令。天子虽然准许了,但必定心里有芥蒂。这时若让天子知道了此事,天子必然会趁机惩治皇甫嵩等人,来回击大将军。
皇甫嵩想了想,说:“杨曹掾不如暂且先下去歇息,容我等商榷商榷。”
杨阜知道他的话已经极大地动摇了皇甫嵩等人,便道:“好,在下在帐外随时恭候,车骑的传讯。”
看杨阜走了,袁滂忧心忡忡地道:“车骑,这杨阜虽然猖狂,但说得也不无道理啊。朝廷尚未宣布马腾马超父子是为反贼,仍然是朝廷钦命的刺史和将军。我等陈兵于此,实在是有些师出无名啊。”
周慎也道:“而且朝廷没有命令,我等擅自动兵,若是能取胜倒还好,但一旦输了,大将军不敢为我等败军之将撑腰,那其他宵小之辈如十常侍,一定会给我等定一个反叛之罪。届时我等不死也要脱层皮。”
鲍鸿也道:“是啊,而且我等屯兵三辅、以伐马氏,本就是大将军联合车骑等人,迫使陛下同意。陛下定然心怀怨怼。尤其是车骑,车骑在陛下眼中,一直是陛下之心腹。此番却因不愿使马氏父子占据车骑的家乡,恐皇甫家族为马氏所执,而听从大将军的命令,陛下心里一定会愈加怨恨车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