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来,陈琳茹已经解开心结,与徐珂说说笑笑,太夫人看着心里也安慰,毕竟小夫妻俩的感情还是好的,只是牵扯到子嗣问题,不得已。
陈琳茹还说,一切都交给太夫人,太夫人心想,这是女儿信任她,她怎么也得给徐珂找个合适的妾室。
将来妾室生了儿子,那就是庶长子,若徐家一直没有嫡子,就等同于嫡长子的位置,那要是个不安分的妾室,只怕陈琳茹的日子难过,所以当初她才那么反对徐珂纳徐老夫人的远房外甥女,再说,陈琳茹也未必以后就一定生不出儿子了。
见太夫人伤神,胡妈妈道:“不若就扶了绿珠?她人也挺老实的。”
绿珠是陈琳茹带过去的陪房丫环,也是通房丫头,只不过,这通房一做好些年,也没有扶成姨娘,也不曾给生孩子,陈琳茹还是有手段的。
太夫人冷笑了下:“就是看着老实才不稳当。”
胡妈妈诧异:“莫非绿珠也有这心思?”
“寻常人谁会没有?当了通房,又有几人不想生孩子,做姨娘,以后有个奔头?”太夫人摇摇头,转了转手腕上的菩提珠子,“只怕她早生了恨了,别人不知,这绿珠是我千挑万选给了琳茹的,只时间久了,人总会变。”
胡妈妈心惊:“还是太夫人有眼力。”
太夫人瞅了一眼胡妈妈。
胡妈妈有点儿心虚,说起来,绿珠老娘还在府里的,没少在她跟前说好话,奉承她,她听久了,难免就有些偏向,这不就说错话了。
胡妈妈勉强笑了笑:“那太夫人准备如何呢?选个良家姑娘,还是在府里再选一个丫头?”
寻常官宦人家的女儿肯定是不与人做妾的,那是丢脸的事情,太夫人道:“我这几日在想,就青桐了。”
青桐也是太夫人院里的,刚刚升任为一等丫环,人长得尚可,但比起陈琳茹还是差了点儿,胜在年轻,胡妈妈奇怪的是,这青桐没有老子娘,性子很活泼,也有几分天真,比起其他四平八稳的丫环,实在是不太合适。
太夫人端起茶喝了几口,淡淡道:“给她准备些好衣服,择日就送过去。”
看太夫人目中有几分冷意,胡妈妈忽然就明白了,正是要这样的才好呢!
她忙吩咐下去。
青桐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一晚上都没睡好,同在耳房的青禾恭喜道:“太夫人果真看重你呢,不说别的,二姑爷英俊潇洒,平生也不爱拈花惹草,伺候他也是有福气。”
青桐羞红了脸。
赵氏听说了,同吕芸道:“侯府的丫环就是不一样啊,你看看,不过是个丫环,竟然能做这种人家的妾室,以后生了儿子,那更是有好日子过的。”
吕芸对此有些兴趣:“娘是说青桐要做二姑爷的妾室了?”
“是啊,不然还能是谁。”赵氏道,“这二姑爷也是年轻有为的,只是……”
吕芸道:“二姑奶奶生不出儿子罢?”
赵氏急道:“你声音轻一点。”
“众所周知的,又不是什么秘密。”吕芸淡淡道,“这青桐也算运气不错,但也好似运气不怎么样。”
赵氏奇怪:“这话什么意思?”
吕芸却不说了,依旧低头练字。
最近她的字写得越来越好,平常也看书,遇到不懂的,会去问吕合,想到她那几年在家,帮着务农,烧饭,本是个小户闺女,可如今,赵氏发现这女儿的言行举止开始像个大家闺秀了。
赵氏笑得眼睛眯起来:“芸儿啊,娘瞧着你漂亮了,都说什么米养什么人,真是这样。”
吕芸有些高兴,抬头问:“真的?”
“娘还会骗你不成?”赵氏瞧着她,“说起来,你明年也十六了,该说人家了。”
吕芸并不羞涩,暗道总算是想到这个了。
“不过咱们人生地不熟的,倒是怎么办?”赵氏头疼,自言自语,“住着别人家地儿不说,难道还得请他们帮忙找个女婿?还真说不出口呢。”
吕芸叹了口气。
赵氏说得不无道理,她不是什么名门千金,只是寄住在侯府,而他们侯府交往的也都是高门大户,哪家会看得上她这样的?
她想到上回俞朝清来那次,心里又满是挫折感,这样的少年郎,谁不喜欢?可人家看得上你么?
她就站在他面前,他都不肯多看一眼呢!
可赵氏哪里知道她在想什么,说道:“不过他们家认识的人多,总有合适的,娘怎么样也得厚着脸皮去求一求,可不能耽误你。”
吕芸没吭声。
赵氏只当她是害羞,也便不提了。
过了几日,便是中秋,太夫人早早命人在园子里设了月光位,供上瓜果月饼,等到天黑,便与众人前往拜月,其实也就是烧香磕头。
礼毕后,四周燃点各色灯笼,照的府里跟白天一般,下人们设桌椅,摆宴席。
众人一边吃酒谈天,一边赏月。
这个夜晚是很热闹的。
太夫人也很开怀,她这把年纪,自觉没有比享受天伦之乐更加令她欢喜了。
她连吃了两只螃蟹。
张氏忙道:“这东西大寒,母亲还是少吃些为好。”
太夫人擦擦手笑道:“今年这螃蟹真不错,吃着吃着也不知几个了。”
陈宁玉听见,把剥好的又掰掉脚的螃蟹拿给太夫人道:“这寒的东西我都去的干干净净了,祖母爱吃,要不再吃半个?也是难得么。”
她总觉得能吃是福,太夫人都多大了,爱吃的就该稍微多吃一点,心情才好么。
太夫人眉开眼笑:“好好,我是没解馋呢。”
她立时又吃开了。
姜氏见状,伸手推了推陈宁柔。
陈宁柔正忙着吃月饼,抬起头时,一脸茫然。
姜氏叹了口气。
看看右边,陈宁华又在同陈修请教书画的问题,谈的自然是大才子们画的的月亮。
姜氏恨不得就给陈宁柔来一记。
陈宁柔回神,甜甜的对太夫人笑道:“祖母,祖母,明儿我做蟹肉饼给您吃,这东西也不寒的。”
“柔儿还会做这个呢?”太夫人笑。
“那当然了,上回给祖母吃得鲅鱼饺子,祖母不是很喜欢么?”
太夫人点头:“那味儿是不错,咱柔儿别的不行,做的东西倒真好吃,那我就等着你的蟹肉饼啦。”
姜氏这才笑起来。
张氏看着,不屑的撇了一下嘴。
这陈宁柔再怎么讨好卖乖,也是扶不上墙的东西罢了!
晚宴后,陈宁玉回到屋里,脑袋有些发沉,刚才稍稍饮了一点酒,脑袋就不太清楚了。
谷秋扶她去里间,悄声道:“刚才奴婢见到苏姨娘了,她来找二老爷的,结果没说上两句话,就被二老爷骂走了,哭得很凄惨呢。”
这苏姨娘也挺作孽的,在陈宁玉的印象里,好像陈修就没喜欢过她,也不知当初怎么就纳了她?
也是奇怪。
她打了一个呵欠,刚躺倒便沉沉睡了过去。
节后没几日,吴家来提亲了。
两家早已心有灵犀,这定亲流程办得很顺,很快就定下了吉日,吴家就吴简这一个儿子,聘礼那是早早就准备好的,所以日期定的很近,在十月二十六。
张氏也终于松了口气,这回总算是没有什么波折了,这就忙起嫁妆来,因陈宁蓉出嫁时,一些好的东西,都做了双份,故而也很容易操办。
此时,芙蓉苑里的芙蓉已经长了花苞出来,陈宁玉坐在院子里,右手边一把茶壶,左手边一碟花生酥饼,中间摆一盘雪梨,她盯着芙蓉瞧了又瞧,摇头道:“下了肥,还是长不快,难不成真要挖个潭子呢?”
谷秋笑道:“他们花农总是说的有道理的。”
“可我这院子也不太大,挖个池塘,就显得逼仄了。”早前她种芙蓉时,府里的花农就说过,可她没当回事儿,这才发现,这芙蓉没水,还就长得不够好呢。
丹秋伸手指一指院里的小假山:“依奴婢看,不如把这个拆了?”
西边靠近围墙处有座小假山,老早就在了,看着不大,但其实占地不算小,那石头也是堆得张牙舞爪,不太符合陈宁玉的审美,所以丹秋一说,正合她心意。
等到陈修回来,她就去见他。
听说要拆了假山,陈修奇道:“还是你自己喜欢才叫人弄的,都不记得了?”
陈宁玉自然不记得了,含糊道:“那会儿还小,只是随便说说罢了,如今却是瞧着不喜欢。我现在想挖个小池塘,把芙蓉沿着池塘种,想必更好看的。”
陈修不是婆婆妈妈的人,没再问一句就批准了。
但凡陈宁玉提的要求,基本陈修都不会反对的,姜氏看在眼里,想到自家院子里的杏树,趁机说道:“反正动一个是动,动两个也一样,相公,不如把杏树也换一换,总一个样儿,看着也不稀奇了。”
谁料陈修的脸色立时就沉下来。
姜氏心里一跳,忙道:“我也是随便说说,相公若觉得多此一举,也不必换呢。”
陈修缓缓道:“宁玉是小姑娘,喜欢新鲜,我是早习惯了。”
姜氏便不敢再提。
陈宁玉嘴角却弯了弯。
这杏树不用说,定是她亲娘喜欢才种下的,如今时过境迁,姜氏以为陈修不会再在意,可实际上,并不是如此,这次,姜氏怕又受了打击了。
果然姜氏偷偷就哭了一回。
想她嫁给陈修也有十几年,给他生了一儿一女,结果到头来,换个树都不成!
可这事儿,她能找谁诉苦?
听说太夫人也是极爱陈修那原配夫人的。
姜氏又打起精神,再如何说,她总也嫁给陈修了,乃是永春侯府的二夫人,不知道多少人羡慕!
再说,甘蔗又哪里有两头甜的呢?
陈宁玉回去又同太夫人说挖池塘的事,太夫人也是样样依她,吩咐懂这些的人去做。
这池塘一共挖了两天才弄好,府里花农又把芙蓉花再移植到池塘边,院子里整个格局一换,还挺漂亮的,有花有水,陈宁玉心想,再养些鱼进去,她以后观鱼都不用出院门了,多方便呢。
挖池塘的下人听说,笑道:“四姑娘,这还不能养鱼呢,得先养水,水好了才能养鱼,不然也活不了几日的。”
事关鱼儿性命,这回陈宁玉都听进去了。
太夫人很快就命人把青桐送去了徐家,徐老夫人当日就让徐珂纳了青桐,作为正室夫人,陈琳茹的心里定是不好过,可这事儿早早就说开了,她要闹情绪,便显得不够大方,也只得哑巴吞黄连。
但她相信太夫人,这青桐想必是不会威胁到她的生活的。
到得九月,芙蓉花陆续就开了。
她种的这芙蓉乃是少有的名贵品种,名为醉芙蓉,一日三变其色,清晨跟上午开的花洁白如云,逐渐慢慢变成粉红色,午后至傍晚,又变为深红,而此刻也是要凋谢了。
这样的花,明艳,又叫人怜惜,当真是刹那芳华。
陈宁玉早早就派人去请了陈宁安,陈宁华,陈宁柔,还有吕芸来。
因陈宁安即将嫁人,在府里的时间终究不多了,她想借着看花,团聚一次,将来也是个美好的回忆。
在此前,她也请过太夫人,太夫人说她年纪大了,去了反而影响她们小姑娘说话,又笑眯眯吩咐厨房准备了好些美食点心:“你有这心思,祖母便出些钱罢,好好的玩一玩。”
太夫人感慨,她也想到了年轻时如花的年纪,可时间过得真快,像是一转眼,就白发苍苍了。
陈宁玉道:“那祖母有空再来看,这花儿可漂亮呢。”
太夫人笑着说好。
芙蓉苑里,已经摆放了案几,锦垫,茶,果子酒,瓜果点心都有。
几个姑娘进来后,陈宁安四处看一眼,笑道:“早知你挖了池塘,如今这么一弄,还真不错。”她探头往池塘里看,“可养了鱼呢?”
“养了,就从鱼乐池里捞出来的,都是老大的锦鲤呢。”陈宁玉笑。
陈宁安羡慕:“看你这,我都想重新弄一弄院子了。”
陈宁柔嘻嘻一笑:“二姐很快就要嫁到吴家了,弄了作甚?那可是浪费了,要弄的话,也是去吴家,我看二姐夫那院子挺大的,比二姐的可大多了!”
陈宁安红了脸,啐一口道:“说什么呢,那是他的院子,他爱怎么放,我可管不了的。”
语气里透着亲昵。
其他几人都嘻嘻的笑。
这二人,后来也见过数次,想是也有感情了。
陈宁玉招呼她们坐:“这果子酒跟中秋时喝的一样,没想到后劲挺足,你们少喝一些,我那次回来头就晕了。”
“是啊,我也头晕的,不过滋味是好,又甜又香呢。”陈宁华笑道。
陈宁柔轻嗤一声:“只当三姐同爹爹说月亮呢,原来那日也喝了一点的。”
因这两个姐姐,她常常被姜氏说,心里头总有点儿不舒服。
可她却只与陈宁华作对。
陈宁华有些尴尬,也没理会,只低头喝茶。
陈宁玉可不想好好的相聚又被毁了,岔开话题,问吕芸道:“吕姐姐,平常总不见你呢,你没事也常出来走一走,闷着也不太好。”
吕芸笑道:“我是在练字呢,以前也爱写,只没有时间,如今闲的时候可多了。”
“没想到吕妹妹也喜欢书法呀。”陈宁安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你平日里都描什么字帖呢?”
“是一个碑文。”
二人兴趣相投,说了好些。
芙蓉花的颜色也变了又变,她们欣赏着,赞叹着,这一日就这般过去。
吕芸真切的体会到了大家闺秀过得日子,这样的生活谁不喜欢呢?可惜人生来便不公平,她原本也应该像她们,是金枝玉叶,然而,她不是。
而将来,她又要嫁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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