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陈宁柔不是好意,那章季琬必定不是的。
陈宁玉奇怪:“怎么,莫非章大公子哪里不好?”
章季琬四处看看,才小声道:“堂哥没什么不好,只他父母有些……我在他们家住过几日,堂叔堂婶实在可怕,天天都要训我,比父亲还凶呢,我都吓得逃回家了!”
陈宁玉噗嗤笑起来:“训你不是常理?”
“怎么是常理?”章季琬理直气壮,“我住这儿,怎不见外祖母,大舅父,二舅父他们经常训我呢?”
这话倒是让陈宁玉回答不出。
要说太夫人,陈行,陈修也不是个软包子,章季琬哪里错了,他们都会指出来,不是一味纵容的,不然养的几个孩子早闯祸了,可章季琬却觉得差别很大。
只能说,他们比章知敬懂得包容,做事方式也温和,不会令人害怕。
那如此说来,章知府与章夫人真是个很严厉很苛刻的人了?
“四表姐,你想想,你常睡那么晚,不喜欢的东西就叫人拆掉,这院子你怎么称心怎么弄,要是嫁去他们家,还能这样么?你觉得你的日子能好过么?”
这个……
陈宁玉再次回答不出。
章季琬道:“四表姐,所以你千万别嫁去啊!”
他看起来很着急,陈宁玉不免感动,家里人,包括太夫人都只从家世,品格来考虑她的相公人选,唯有章季琬是完全从她的角度来想的。
虽然不全面,但他是真心的为她好。
陈宁玉笑道:“我知道了,表弟,谢谢你。”
丹秋却急道:“可姑娘不嫁出去怎么行,那三皇子,谁知道……”
谷秋忙掩住她的嘴。
三皇子的事情从始至终在侯府都没有传言出来,后来的事情,只有陈宁玉与两个心腹丫头,还有陈修知道,故而章季琬是一无所知。
他奇怪;“怎么提到三皇子?”
“没什么,丹秋一时说错话了。”谷秋笑笑掩饰。
章季琬虽是大咧咧,但还不至于蠢,这三皇子何等身份,那是皇帝的儿子,一个丫环会无缘无故把他说出来?
他追问道:“可是有什么事情?你们别瞒我!”
丹秋小声道:“三皇子一直想娶姑娘呢!”说完便跪下,给陈宁玉磕头道歉,“是奴婢错了,请姑娘责罚,奴婢都认了,只奴婢看表二少爷是可以值得信任的人,多一个人,兴许也能多想办法。”
陈宁玉叹口气。
她压力大,两个丫环看来压力也大,都怕将来还得出事。
章季琬被惊得差点跳起来:“不会罢?怎么会?没听人提起啊。”
“三皇子惯会用龌蹉手段的,被别人知道还能得了?”谷秋正色道,“表二少爷,这话你记得千万别说出去,其实现在好一些了,幸亏有长公主。”
那次在宫里,也是暗藏危险,亏得长公主敢顶着皇太后,皇帝把陈宁玉护住。
章季琬皱眉:“好歹是皇子,倒真没想到!那四表姐是要赶紧嫁出去了?”
“是啊。”丹秋点头。
“那要不……”章季琬稍一迟疑道,“四表姐嫁给我?”
两个丫环都倒吸一口气,陈宁玉也架不住脸红。
“表弟!”她忙道,“你莫要胡说,你才几岁呢,你大哥都还未娶。”
她一向只把章季琬当弟弟的,嫁给他,真有种负罪感!
章季琬道:“这不是没有法子么,我先娶了表姐,以后表姐再有合适的,咱们也可以和离呀,这不是两全其美?”
陈宁玉这回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还能思想不要这么先进啊?
真把她吓到了。
“还不到这一步。”陈宁玉道,“表弟,要是我真走投无路的话,咱们再来考虑这个法子罢。”
“也行。”章季琬点点头,又生气的瞪着她,“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与我说?”
“说了你也帮不了啊,你还能去打他?”
“打啊,怎么不打,我给他套上麻袋再揍,保管他认不出我。”
陈宁玉哈哈大笑。
几人一路说着去了芙蓉苑。
过得几日,太夫人请武定侯府众人来作客,一来是为感谢杨延陵寻到陈宁玉的事情,二来,也知杨太夫人为上回的事情,不好意思再主动上门。
杨太夫人带了好些礼过来。
太夫人也收了,省得她心里不安。
两人多年交情,自然很快就好了。
章季琬听说武定侯来,满怀兴奋。
最早前,武定侯也来过一次,只那次他来去匆匆的,章季琬连面都没有见到一下就走了,章季琬很是遗憾,这次他觉得定要抓紧机会,好好问问他是如何打败蒙古铁骑的。
可惜结果不尽人意,杨延陵显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问三句答一句都十分勉强。
陈敏还叫他不要麻烦杨延陵。
章季琬气得够呛,他性子本就直爽,说道:“你寻了四表姐回来,原以为你是个热心肠,我还想好好谢谢,现在看来不必了!”
杨延陵听他提到陈宁玉,挑了挑眉道:“要谢也是她,为何是你?”
“因为我与她感情好啊。”
“感情好?”杨延陵上下瞧章季琬一眼,“怎么个好法?”
陈敏听不下去了,咳嗽一声道:“侯爷,表弟说话有些猛撞,你莫要放在心里,他现同舅父学武,暂时住在这儿,与咱们都是像家人一样的。”
也就是说,章季琬跟陈宁玉只是兄妹关系。
杨延陵明白了,侧头问章季琬:“你真的很想知道阿托木那场战,我是怎么想的?”
章季琬忙道:“那是当然。”
大雪连天,又在别人的地盘,一般人都只会令部下藏匿起来,生怕遭到敌军突袭,结果他却反其道而行,愣是把蒙古兵给逮个正着,众人说起来,都觉得那是一段传奇。
“其实是蒙的。”杨延陵拍拍章季琬肩膀,“等你也能蒙对的时候,你便能做个将军了。”
“什么?”章季琬诧异,竟然是蒙的。
可要蒙对这也太难了,毕竟还带着十万兵马呢,一旦出了差错战败,这领头人的脑袋指不定就要不保!
他怎么敢蒙?
章季琬不可思议的看着杨延陵。
唯独陈行明白杨延陵的意思。
他们做将军的,随时都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不止系着自己,还系着无数将士的性命,可偏偏很多时候,在敌我不明的情况下,作为将军,都要果断的做下决定,不管是前行还是后退,都得十分迅速。
那么,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的经验,只能相信自己。
然而,他们知道,结局不一定会是自己想象的那样,可又如何呢?他只能告诉自己,那是必胜的一条路,只有这样,才能让麾下将士跟随,信任,万众一心的战到底!
所以,名将岂是那么好当的?
陈行一拍章季琬的脑袋:“你还嫩着呢,小子,慢慢学罢,先考个武举人再说。”
章季琬只得点点头。
杨延陵道:“本朝武举先论谋略,再以武艺,你兵法读的如何?”
章季琬抽了下嘴角。
那是他最不足的。
陈敏笑起来:“算是勉勉强强,应是能过的。”
到底不是文举,好歹章季琬以前也在私塾念过书,还有个特别严格的父亲,武举出题简单,他尚且能应付得来。
“到真的两军对垒,你会明白兵法的用处。”杨延陵正色,“你若只为通过武举,将来便只在城中罢了。”
章季琬脖子一梗:“我自会好好学的,将来我也不会输于你!”
“季琬,不得无礼。”陈行喝道。
杨延陵却笑笑:“那你得记得今日。”
章季琬看他没有生气,倒一时又不觉得他讨厌了。
等到告辞时,杨延陵问章季琬:“你四表姐可好?”
虽然此前陈宁玉露了一下面,可他也不可能与她搭话,自是不清楚她的状况。
章季琬道:“不太好。”
“怎么?”杨延陵只当三皇子又来寻事。
“她要嫁人了。”章季琬叹口气,“不过我觉得那人不太适合。”
“嫁人?”杨延陵奇怪,“陈三姑娘不是还没出嫁么?”
“反正是先要定下来。”
杨延陵皱了皱眉,没有再问。
出来的时候,就往杨延康的马车上一坐。
杨延康道:“你不是骑马的么?怎的却来坐车了?”
杨延陵一怔,随即道:“难得坐车,便坐罢。”
“往常不是嫌车慢,就是嫌地方小,说还不如骑马,这会儿倒怪了。”杨延康嘟嘟囔囔。
杨延陵道:“你给我闭嘴,我坐你一回车,是不是不成?”
“成,成,成,怎么不成?”杨延康又谗笑起来,“大哥喜欢,我这车哪怕送给你呢。”
杨延陵哼了一声。
杨延康赶紧叫车夫赶着走了。
陈宁华毕竟年长一些,太夫人还是希望她能先嫁出去,故而马不停蹄的又要与冯家定亲,这日请了冯家来,冯家夫人是商户出身,冯老爷是个举人,一直未考上进士,到三十来岁才有机会当上知县,熬了十来年,如今也不过是个员外郎。
幸好冯公子是个会读书的,比他父亲早十几年便做上了京官,当年他在书院时,章知敬便是那里的学官,二人有师徒情谊,故而才有可能与陈家结亲。
今日,太夫人本想请冯家的人来做客,顺便就把事情办了,结果大早上的,夏莲过来说陈宁华病了,人都起不了床,这可把太夫人急的,连忙亲自去看她。
陈宁华睡在床上,眼睛下面一片青紫,时不时得就咳嗽几声,真像是得了重病。
张氏让人去请大夫。
“我看这些人都是庸医了!”太夫人怒道,“看个小病愣是看不好,也不知平日里害了多少人。”
“祖母息怒。”陈宁华弱声道,“是我不好,叫祖母担心了。”
“你病着还说这些话,怎么能怪你。”太夫人叹口气,“你好好歇着罢,这几日也莫要来请安,省得又受凉了,最近这天儿确实反复,忽冷忽热的。”
前几日还烈日高照,这一下雨就跟深秋似的,太夫人自己也有点儿不舒服。
陈宁华点了点头。
大夫来,开了几个药方,但问起来,又说不准,只说吃了看看。
太夫人气得没法子。
陈宁玉用完早饭,也听白桃说了。
“现厨房就在熬药呢,里头好些药材,刚才太夫人去看过三姑娘了,听说三姑娘病得都起不来床,好像很严重似的,也不知得了什么病。”
陈宁玉正拿帕子抹嘴,闻言眉头就皱了起来。
印象里,好像听说只是受凉,那症状也是咳嗽,怎的一连好几日都没有好,而且还越来越重了?
她想起白桃私下与碧桃说的,问道:“你娘说,祖母今日要请冯家人过来的?”
“是啊,我娘亲耳听见的。”白桃很肯定,“我娘说,祖母连叫厨房要做得菜式都想好了,本来也是休沐日么,那冯公子定也要来的。”
陈宁玉眼眸微微眯了眯。
对于陈宁华见过宁妃这事儿,她一直未曾忘,也常在想宁妃为什么要去见陈宁华。
可说实话,她真得不清楚。
但陈宁华今日这一病,倒是叫她有些联想。
她是知道,两家见了,太夫人必是要把陈宁华嫁到冯家去的。别说太夫人疼不疼爱,就是她,太夫人看中的人,她不也仍得嫁了?
哪怕章季琬说章知府夫妇太过严厉,那也不会妨碍到。
幸好章辰照看起来,人是不错的。
而冯公子也是不错的,堪配陈宁华。
结果陈宁华却病了。
这不得不让她怀疑,毕竟依陈宁华的身份,年纪,其实早已等不得了,如今有个那样的亲事,寻常人都会愿意,而陈宁华不肯,只能说她有更好的选择。
莫非宁妃是许了什么承诺,要把陈宁华弄进宫?不然这等关键时刻,陈宁华怎会恰好就病了。
世上不会有那么多的恰巧的!
陈宁玉起身去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正唉声叹气,陈宁华一病,就把她原本要做的事儿给阻断了,这种情况下,她不可能请冯家的人过来,总不能让他们看见病恹恹的陈宁华罢?
“祖母莫要担忧,三姐身体一向健朗。”陈宁玉安慰太夫人,“服了药自然就会好的。”
“便是很少生病,我才忧心呢!”太夫人道,“也不知到底是何病,竟然怎么治都治不好,少不得又得给她换个大夫。”
陈宁玉道:“兴许是心病呢。”
“哦?”太夫人奇怪,“怎么说?”
“其实有桩事我还没有告诉祖母,怕是自己多想,但现三姐病那么严重,我觉着会不会有关。”她顿一顿,“也是姨母告诉我的,说那会儿宁妃娘娘去看过三姐,该不会是说了什么,把三姐吓得病情严重了罢?”
太夫人震惊:“还有这事儿,你怎么不早说?”
“祖母真不知?”陈宁玉讶然,“我原以为三姐必会告知祖母的,故而便没有多嘴。”
太夫人皱起了眉:“这可是大事!怎的宁华不提?”
“我也是不明白呢,不若祖母去问问三姐,看三姐怎么说罢。”
太夫人自然要去了。
陈宁华见她又来,也觉得奇怪。
谁料太夫人转头就把屋里其余人等都屏退了下去,包括陈宁华两个心腹丫环。
“祖母……”陈宁华心头一跳。
“你莫要瞒我。”太夫人神色严肃,坐在她床头问,“你当日在宫里晕倒后,可是见过宁妃娘娘?”
陈宁华脸色顿变。
手紧紧抓住了被头,她声音微颤的问:“祖母怎会知道?”
“你不要管我如何知道的。”这事儿是长公主发现的,太夫人自然不会说出来,她盯着陈宁华看,一向温和的目光里此刻满是威严。
陈宁玉不说是有理由的,毕竟陈宁华自个儿也没有说,她作为旁人,会有犹豫。
可陈宁华为何要隐瞒?
太夫人道:“宁妃娘娘与你说什么了,以至于你提都不提?家中谁人也不知。”
陈宁华此时已恢复冷静,轻声道:“宁妃娘娘也没说什么,只是来看看女儿的,娘娘心善罢了,至于为何不提,孙女儿也是怕祖母担心。”
“既然无事,我又有何担心?”太夫人站起来,俯视着陈宁华,“你这孩子向来老实本分,如今看来,我也有错的时候!”
“祖母!”陈宁华大急,一下子坐起来,拉住太夫人的袖子,“孙女儿只是怕,所以不敢说,怕说了祖母又要担心孙女儿。”
“宁妃娘娘到底说什么了?”太夫人忙问。
“说她正少人陪着解解闷,问孙女儿可喜欢皇宫。”
太夫人大惊:“你怎么答的?”
“孙女儿自然不愿意了,看得出来宁妃娘娘很是生气,孙女儿便怕……”陈宁华红了眼睛,抽泣起来。
太夫人没想到宁妃会说这些,她看着陈宁华,好一会儿才叹口气,伸手轻轻拍着她后背道:“莫怕,莫怕,不过是问问,你莫担心,一切都有祖母呢。”
陈宁华用力点了点头。
太夫人道:“难怪连日来,你身体一直不好,真是傻孩子。现如今说开了,你这心里也舒服了罢?明日我就请了冯家人来,你出来见见,总是行罢?”
陈宁华总不能说自己连路都走不得了,当下自然说可以。
太夫人一回慈心苑就把张氏,姜氏叫来。
“等这次定了,吉日选最近的,库房里有什么合适的,都拿去做嫁妆。”她顿一顿,“宁华是庶女,也不必太大张旗鼓的,差不多便行了,我原先说的那些良田铺子,把地契等物早早备好,人手先不说,以后嫁出去了,也可慢慢再换。”
张氏奇道:“这么急?”
她心中很有疑惑,虽说陈宁华不比陈宁玉在太夫人心中的地位,可平日里也一样疼爱的,可现在要出嫁,太夫人竟然说差不多便行,实在是奇怪。
“是啊。”姜氏也不明白,“这生辰什么都还没有算,人家冯家也还未来提亲呢。”
“总是成的。”太夫人对章知敬的眼光很信任,他与陈琳芝看中的,那冯公子必是不错,眼下只要把陈宁华嫁出去便行了。
她可不想让陈宁华入了宫,将来陈家祸福难测。
张氏只得应了:“那我这就去看看。”
太夫人点点头,又看姜氏:“总也是你女儿,你多多关心她一点。”
姜氏讪讪然:“我对宁华,母亲还不知道么?”
“就是知道,才与你这么说。”太夫人严厉。
姜氏也不敢再假装不知,回杏芳苑就找了一对金镯子出来。
虽然看着肉痛,但也是没办法。
幸好陈宁华嫁的这冯家也算不错,她这点投入也算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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