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文烈不是一个靠着官威压制属下的长官,这一点是很让人服气的,而且其实我也能够理解,我们被扔在了西岸,一定不可能完全是他黄文烈所能决定的事情。
两千人的特务营都可以抛弃,又何况是我们这区区一百人的游击队。
我的愤怒是因为那八十多条生命,我若是能够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和黄文烈探讨着这场仗的得失成败,我相信我的良心不会安宁,我不是为了我自己争吵,我是替死去的人在争吵,我以为我只是那八十几个魂魄的传声筒而已。
我换了一个问题:“团座,我想知道段彪是怎么回事?”
其实我很想说,如果你不能够控制住局面,就不要去做什么狗屁计划!但是我不能这样无理,这不是一个部下和自己的顶头上司应该说的话。我也相信,黄文烈的度量没有大到可以忍受自己的部下辱骂自己的程度。
黄文烈:“段彪……段彪还要关押一段时间……”
“军法处抓人都没有理由的吗?团座,您要是对自己部下的生死都不闻不问,那我自己去军法处要人去!大不了军法处把我们哥俩关一起!”我的激将法几乎是赤裸裸的一点掩饰都没有。
黄文烈不理会我的激将法,他只是语气平静的说:“这件事我会去处理,你不要管了,这两天你也不用在团里,回家去看看吧。”
黄文烈这样的态度,让我觉得紧张,因为他简直都是在讨好你,而讨好的目的好像除了是因为段彪的事情,也找不出其他理由了。
“团座,段彪被抓,是不是……那几箱子烟土的事?……”我察言观色注意着黄文烈的表情。
黄文烈很烦躁的一挥手:“你先出去吧!我说了我会处理的!”
我被黄文烈轰了出来,回到了我的防炮洞里,我下意识里觉得段彪的事情可能不会太简单,黄文烈的烦躁情绪传染了我,我在身上翻找着,想要摸出支香烟来,可是连个烟头也没摸出半个来。
“谁在外面呢?”我喊着。
然后我就看到了那张让人恶向胆边生的脸——那是英顺迟疑着、探头探脑的向里面张望着的脸。
我不知道别人有没有这样的感觉,有一种人明明一副懦弱可怜的模样,却是偏偏让你无法对他产生可怜同情,反而是每次看见他,你都会忍不住的怒火万丈!
“要么你就进来,要么你就走开。”我瞪着他。
这家伙我没有带去西岸,对他没信心是一方面,另外我觉得,既然英慧把他送到我这里,就是有要求照顾庇护的意思。像这种打生打死的战斗,实在是有他不多无他不少,干脆留着自生自灭吧。
“安,营长,你有什么事?”英顺的身体一半门里一半门外,可能是先入为主的感觉,这家伙给我的感觉总是一副撒腿就跑的样子。
我问他:“你有烟吗?”
英顺摇头。
我挥挥手:“没事了,你出去吧……你等会儿,你姐姐怎么样了?”
“我姐她还好,就是常常会问我安营长什么时候回来……”英顺低眉顺眼的说。
我挥挥手让他出去,我觉得我应该去看看英慧了,在这个人命短过朝露的年月,能有一个对你日夜牵挂的人,我们都没有任何理由不去呵护不去珍惜。
军需官派人送来了一套新的军装,我原先的军装在西岸的丛林里刮扯磨损,早已经烂的不成样子。随同军装送来的还有一把崭新的毛瑟c96手枪。
这种枪又叫毛瑟二十响,是最早装备国军的德械,那时候因为武器禁运,我们只能大量采购这种不在禁运名单上的手枪,虽说属于手枪类,但是其实毛瑟c96如果接驳上枪托的话,完全可以当做自动步枪使用。也是因为它的威力不比普通的步枪逊色,以至于那时候出现了大量的手枪团、手枪旅这样奇怪的部队。
“这枪是怎么回事?”我问那个送枪的士兵。
“报告长官,这是您的正常配枪,按照规定发给您的。”
我换好了衣服,把毛瑟枪别在腰上,才慢慢走出了防炮洞。
那个送枪的士兵并没有走,一直等在外面:“安长官,团长吩咐了,因为您的伤势还未痊愈,如果您要去临勐的话,要我们用车送您过去。”
我默然不语,这黄文烈现在都不是在讨好了,他是在贿赂我!这越发的让我感觉不安。以黄文烈的为人,能够对部下这样娇纵,那一定是他自己觉得心有亏欠了,才会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做这样的事。
我在前面走,那个士兵跟在后面,在一辆威利斯吉普车面前他停住了:“安长官,请上车。”
我愣住,这是汪庭岳的车。我何德何能,一个少校营长而已,要少将的专车接送?
“这是汪专员的车,汪专员人呢?”
“报告长官,汪专员现在正在团部指挥所和团长说话。”
我转回身往指挥所走,指挥所里只有汪庭岳和黄文烈两个人,我突然的推门而入,倒是让黄文烈吃了一惊。
汪庭岳还是那么随和亲切,我怀疑就算是日本人拿着枪忽然出现在他面前,他也还是会面不改色春风依旧。
“安营长,哎呀,一别月余,我们的孤胆英雄终于回来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呀。”汪庭岳赞叹着,看上去哪怕是身旁放的是国光勋章,他都能立刻颁给我。
我再怎么心急,也知道和我客客气气说话的是一位少将,我两脚一并敬礼:“汪专员您过誉了,卑职职责所在,都是些份内的事。”
汪庭岳亲自给我拉过一把椅子:“安营长,你请坐。我听说这次渡江作战深入虎穴,安营长还受了重伤?不知道现在恢复的怎么样了?”
我再次起身:“谢谢汪专员关心,卑职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没有大碍就好,没有大碍就好啊,现在国家正是用人之际,像安营长这样的青年才俊,都是国之栋梁,可不好出了什么三差二错!”汪庭岳很欣慰的轻拍着我的肩膀。
我看了一眼黄文烈,黄文烈不看我,他去看墙上的地图。
我不再犹豫:“汪专员,卑职斗胆请教一件事情……”
汪庭岳微笑着:“安营长,咱们都是自家人,哪有什么斗胆不斗胆的?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