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怦然心动

心意已决,我闭上眼,扔下了手机。

车头撞上我的腹部,我不躲闪,直至落地。后脑勺传来钝痛,我耳边声息繁杂。却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很是任性,我不愿意清醒。

耳边时而是谩骂声,时而是呼喊声,时而是鸣笛声。起初我还能分辨哪些是梦,那些是现实。后来,我陷入了沉沉的梦境:全部都是周渊。

他在我摔倒时站在我面前,笑如春风:“淼淼,我扶你。”

邹瑶奴役我时,他帮我抄写她的作业,完事了,翻墙带我去玩。无论是放风筝还是采摘满田的紫云英,他都能给我无穷无尽的快乐。

刚来例假,我恍然无措,坐在原地,生生冒着汗,不知如何是好。等同学都走进了。他从初中部跑到小学部,问着白惨惨的我,我死磕着不说。他耐性好极,索性拿出作业。和我一起坐。后来,他约摸是猜到了,把他的外套给我。

数不清的次数,他大风大雨送我回家。他把我护在臂弯内,伞沿从来都是倾在我这边。

邹瑶闹起来,邹家的仆人不分青红皂白,全都打我。周渊知道,年少的他动着怒,却无可奈何。每回撩起我袖子看到瘀伤。他都会笨手笨脚给我涂药。时间久了,他就熟练了,还会塞我颗大白兔奶糖。

他说,这样糖会甜到心里,身上的痛,就无关紧要了。

白晃晃一片,我又回到了初遇周渊的雨天。

我被邹瑶陷害,留下打扫卫生。邹定邦以为是我不听话,惯着邹瑶。整个教室。都打扫的。那时候我来邹家许久,反抗失败后,我学会了忍气吞声。

夏雨轰隆隆下着,却是闷热。

我折腾完整个教室,浑身冒汗。望着窗外暗下来的天幕,我不再耽误,收拾好书包就回家。邹家离学校很近,我走快点,十几分钟就走完了。我都好奇,他们居然放心我。也亏了他们放心我。

关灯锁门,我撑开黑色的大伞,快步冲进雨幕。

我以为没人了,却还有个人跑在我面前。没撑伞,浑身湿透了。我在邹家十分孤僻,我都不知道我哪里来的勇气,生生攥住了他的衣角。周渊的衣角。

彼时他初中,青涩懵懂,却有成年后不可取代的风华。他回头,手依旧撑着头,无用地过滤着雨水。他看到我,微怔:“你有什么事吗?”

“我有伞,送你回家。”我死拽着他的衣角,生怕他走。现在我记不清我是什么想法了,可能是想,有生之年,受人排挤的我,居然还能帮助到别人。

他咧嘴大笑,湿漉漉的大手拍拍我的头:“妹子,已经湿了,没关系。”

我咬着唇,直直望着他,固执万分:“送你回家。”

拿我的拧巴没辙,周渊失笑,接过伞:“好,你送我回家。”

我当时只顾着愿望达成,根本没注意周渊是把伞偏向我的。周渊的意思很简单,他已经湿了而我没湿。

从那以后,周渊会主动找我。

渐渐熟悉了,他对我尤其好。他告诉了我初逢时的细节,还说,那时候固执己见的我,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小姑娘。

自十二岁至二十二岁,周渊陪伴我的事迹浩浩渺渺,值得我花一辈子去回忆。

他跑在我面前,越来越远,我舍不得了,想喊,喉咙处却像含了根刺,一动,就火辣辣的疼。

“别……”我喃喃出声,希求他不要走远。

“周淼淼,你醒了。”

谁在说话?

谁会用倨傲的口气跟我说话?

他到底是关心我,还是在责怪我?

头好痛。

剧烈的光,崩裂在眼前。

骤然睁眼,我不适应乍亮的光线,再次闭上眼睛。闭上眼睛好舒服,我不要醒。凭着此念,我舒舒服服合眼休息。

“周淼淼,给你三秒钟,给我睁眼。”白誉京再次命令我。

是啊,是白誉京。我生命里对我如此强势的男人,不是只有白誉京?

浮光掠影间,我回忆起了种种。

红灯变成绿灯的瞬间,我有意寻死,显然,我失败了。

周渊已经离我而去,我不愿意再对着白誉京演戏。

在他薄唇吐露“三”时,我闭着眼,冷言冷语:“数到一百,我都不醒。”

“是吗?”他轻轻反问。尾音未落,他的大手掐住我的脖子,我本来就痛,被他狠命掐住,光咳嗽,都耗尽了我刚刚聚起的力气。

无可奈何,我睁眼,迎上双目猩红,竟已暴怒的眸子。刹那失神,我说不出话来,喉咙处的痛感愈发强烈,就跟燃起了小火似的。

“没死,还要装死?”白誉京看我快歇气了,才松开手,十分嫌恶。

“病假十天,逾期不候。”说完,他就走了。

我动了动右手,能动,赶紧轻抚痛得要死的喉咙。白誉京是不是脑子有病?守到我醒来,差点把我掐死,医生都不给我叫一个,就走了!喉咙处不再灼烈地疼,我艰难抬手,按了铃。

又经车祸,我不敢动不敢看。比死还要折磨一点的,是残疾。土布纵亡。

有人推门,我总以为是护士。

结果是陈隽,他手里捧着大束红玫瑰,挤挤挨挨,数量不少。全都开得很热烈,摆放在一起,真有怦然心动的美丽。

“陈……秘书。”我嗓子迟缓,慢慢说话,已是无碍。

陈隽走到床前,把花放在柜子上:“是白先生买给你的。”

我冷笑,不再多看玫瑰一眼:“所以,在他的世界里,杀了人只需要送束花就可以求得原谅?”

“周淼淼,你太固执。”陈隽坐在我面前,轻轻叹气。

“是吗,为什么不说他太阴毒。”我没好气。

陈隽倒了杯水,搁在床头柜:“等凉一凉,你喝点水。”

“噢,”我连陈隽都懒得应付,“陈秘书你可以去上班了。”

“周淼淼,你这样的态度,难怪白先生会动怒。”陈隽叹气,“你发生车祸后,白先生第一时间赶到。你是晕了过去,其实没什么大碍。医生都说了,你脱离险境,你昏睡过去,是因为太过疲劳。可白先生不听我也不听医生,就守着你。白先生熬了一夜,他不屑说,然后你膈应他。我比你了解他,他确实是在意你。周淼淼,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戏没有结束,你率先罢演,不是很不合格?”

陈隽比白誉京温和多了,我脾气也不小:“我求他守着我了吗?”

“周淼淼,很多东西,是眼睛看不见的。”陈隽拾掇下花团锦簇的花束,“确实,我和白先生都该去公司了。周淼淼,你好好想想。”

我不愿意想!

谁把周渊还给我!

陈隽没走几步,我喊住他:“陈秘书,白誉京有拿到什么东西吗?就是车祸现场。”周渊的戒指和信,我现在已经不介意白誉京看到了,我只想拿回来。

“没有。”陈隽说完,彻底离开。

护士应该是守着陈隽的,陈隽前脚刚走,护士后脚就进来:“周淼淼,你没什么大事。后脑勺有肿块,但无大碍。腰轻微撞伤,也躺几天就好。”

果然,我想动腰,锥心刺骨的痛从脊椎处传来。我看着护士一次又一次扎针失败,几分钟过去,我的手背处处红肿,针头总算插进去了。

护士冒出细细的汗:“周小姐,真对不住。”

她的标牌上写着马珊珊,还很年轻,二十出头。我确实痛得受罪,但没忍心怪她:“我天生血管细,你也不是第一个被它吓到的。谢谢你,等快输完液了,我会喊你的。”

左边的床头柜是白誉京送的大束玫瑰,传来清清幽幽的香。右边隔着我的包,有划痕,应该被人擦拭过了。我翻出手机,差点充电器,开机。

昨晚有邹定邦一个未接来电。

我回过去。

“淼淼,你放心出差,誉京跟我说了,他忍不住压榨你这个小姨子。”邹定邦先我开口。

白誉京既然帮我撒谎,我附和几句就挂了电话。如马珊珊所说,我是小伤,静养几天就无大碍。我实在不喜欢一堆我讨厌的人围着我虚情假意。

当然要嘱咐林舒,既然已经出差了,就索性“出差”到底。小新要扑到我怀里哭,我也是没办法的。在我坚持之下,林舒也不执意看我。林舒不是我最热烈的朋友,却是最尊重我,让我最为舒适的朋友。

william肯定知道发生什么,给我电话了,我却忽视。

忙活了一堆事,脑子晕乎乎,时间晃晃就过去了。

我找到遥控器,开了电视,停在综艺频道。

“522,你点的餐到了。”病房外,一位阿姨喊到。

我疑惑:“阿姨,您是不是弄错了,我没点。而且,我伤了腰,不能下床。”

阿姨推开门,把餐桌推进来,她拎走我的包,把几个餐盒放在我桌上:“你这个孩子,伤得不能起身,怎么连个看护的人都没有?”

我默默,盯着餐食:“我真的没定。”

阿姨退出去:“我可不管,我只按叫的送。”

盯着渗出水珠的餐盒内部,我肚子是有点饿,但显然我不能自己起身吃饭。

“周淼淼,你为什么要自杀?”来人先声夺人。

我听声音,似乎是……金年桥?

那个送了几天百合,却让我受尽白誉京屈辱的金年桥?

金年桥进来,对着锁折腾会,我估摸着,他是要反锁。

“你是不是有病?!”我正不痛快,他主动撞枪口,我当然不嘴软,“谁要自杀?还有,上次是不是你给我送的百合花?你知不知道给我造成了多大的困扰?这饭菜,也是你订的吧?你拿走!我没有胃口!我看到你,就恶心!”

意料之外,金年桥听完我的愤慨之词,依旧淡定:“周淼淼,我知道,上次我给你送花,表哥一定伤害你了。他也警告我了,我不敢和表哥作对。表哥很厉害,认识我们俩的人都知道,他动一动手指,就能玩死我。所以,他吓一吓我,我就不敢喜欢你了。”

“既然你都知道,你干嘛还要送可能会害死我的饭?”我不想多留情债,“还有,金年桥,你给我听好了,千万别喜欢我,我永远不会喜欢你!绝不!”

“因为周渊,对吧?”金年桥说话时,坐在我面前,从口袋小心翼翼拿出红色丝绒盒。

我当即夺过,打开,里面确实嵌着一对婚戒。我再次抬眼打量这个一脸诚恳的男人时,只有一个念头:窥探了我的秘密的人,是他。

“你敢多说半个字,我不会手软的。”我瞬间变得阴鸷,竖起浑身的刺。

他俯身,帮我摇起床,把桌子移好,摆上他点的餐食:“我没什么要求,我和你一样,怕我表哥。如果你要保密,我不会跟表哥泄露半个字。我留着那封信,没其他意图,我就希望,你好好养伤,好好活着。周渊也希望你活着。”

金年桥多次提到周渊让我活着,且我脑子里全是小新的影像----短时间,我不会再自寻死路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自杀?”我狡辩,“我只是过马路时接了个手机。”

“周淼淼,赶去现场的医生恰好是我,司机说你突然站在他车前不动时,我不巧又听去了。”解释完,他舀了勺鸡蛋羹,送到我嘴前。

我偏头:“信,什么时候还给我?”

他坚持把蛋羹送到我面前:“你出院的时候。”

我附加条件:“等我出院,你必须忘记我。”

“如果你健健康康出院。”他妥协。

达成协议,我配合吃了软软滑滑的蛋羹。吞咽时,我喉咙痛,眉头深拧。

金年桥让我习惯,慢慢就不痛了。

有点痛苦,吃了七八分饱。但凡我不想吃,他就拿信威胁我。后来,觉得我是真饱了,他才作罢。

“要是表哥会来,我就会让小马帮你。”金年桥道,“我不会给表哥伤害你的机会的。”

我没多说,一脸送客之意。

金年桥太纯了,他喜欢我,所以我什么都好。知道我有周渊,知道种种,也不威胁我要怎么样,只让我好好活着。我恶言恶语,他丝毫不介意。出了什么事,他都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喜欢起人来,简直没有原则可言。

这样纯粹的人,我配不起。而且我和白誉京如此纠缠,注定不能和他堂兄弟之类在一起。

周渊走了,我满脑子空白点。

也许,我的结局是,带着小新远走高飞,以度余生。

金年桥去卫生间洗了洗手,出来后,从我床头拿走遥控器,关了。

“你需要午睡。”他那样子,真是仗着那封信有恃无恐。

我行动不便,只能由着他摆弄我。

他把我床头摇下,让我躺平了:“睡醒了,可以按铃,小马会照顾。要是有不舒服,可以喊我。”

我轻哼,不愿作答。

不勉强我,他说完,就出去了。医生,身后有着金光闪闪的背景,他在医院应该混得如鱼得水。

闭上眼睛,却没有睡衣。我头动来动去,始终难以安下情绪。周渊的信,在金年桥手里,不是危害最小的吗?可我潜意识希望,在白誉京手里,那一切可以结束了……

我不用演戏了,就算还有什么事劝得动我去报仇,都为时已晚。

神游九天,手机铃又响了,我拿起一看,是william。想到他接近一年的欺瞒,想到他可能阻止了我最后一次见周渊,悲从心生,我猛地摔了手机。

手机呜咽几声,没再想。

迷迷糊糊,我就睡着了。可能我一直绷得太久,等我被窸窣声惊醒,已是黄昏。是给我扎针的马珊珊,她应该把饭菜放在柜面上不久。见我醒了,她替我摇床:“你不知道,刚刚阿姨送饭来,我看你睡得香,都不好意思喊醒你。”

我自嘲:“是我得了嗜睡症。”

马珊珊笑声翠翠:“没呢,你身体好歹受了累,当然要补回来。”

伸手拿桌面上的筷子,我说道:“我自己来。”

“嗯,”马珊珊帮我把菜的盖子都打开,“你吃完了我得收拾,金,不,医生说了,你要是出了点事,我就是失职。”

“你先忙吧,我好了喊你。”我自力更生,除了时不时腰痛,偶尔手软,我的精气元恢复大半。

洗澡很尴尬我就省了,但我必须要方便,马珊珊收拾完后,扶着我洗手间。我不好意思,因此把马珊珊关在门外,再艰难,我都要自己解决。等到起身洗手,我浑身都冒汗,我顺势洗漱都给捎带上了。

出门时,马珊珊依旧候着:“你可真固执。”

我扯出苦笑:“有时候逼一逼,效果可能会更好。”

最痛苦是下床的瞬间,马珊珊年轻力小,想尽全力,却好事多磨。等我躺下时,我额头又冒了一层汗。身为病号,沾上床,我涌上倦意:“马护士,我要睡了,您去忙其他吧。”

“好。”马珊珊走到门口时,手按着开关,问我,“要我帮你关灯。”

我眨眨眼:“好的,谢谢。”

啪嗒一声,不大不小的病房瞬间陷入漆黑。几米之外的窗前,漏进疏疏浅浅的星光,星星点点的灯光。

发了会呆,我由着脑子继续沉下去,倦倦入梦。

半梦半醒间,突然有人扯了我的被子。我不敢动弹,他又把我拥进怀里。他应该是知道我后腰受伤,避开。可我还是惊得厉害,鼻尖弥漫辛辣的烟味和凛冽的男人味,我瞬间清醒:白誉京。

“你……”

预料到我会说话,他食指按住我的嘴唇,他的嘴唇贴着我额头:“别说话,睡觉。”

按了我很久,他才松开,我确实不敢说话----身体健康我都打不过他,何况现在。

陈隽的话,我嗤以为鸡肋,现在被他轻柔抱着,竟在我耳边萦绕。

他温热的唇贴在我额际,缓缓下移,掠过我的鼻梁,最后印在我的唇上。不满足于简单碰触,他伸出舌,邀请我共舞。

他太有办法让我臣服,没多久我便嘤咛出声。他趁势而入,搅弄我每一寸呼吸。

拥吻间,他把我放平了,他咬开我的病服。他在我身上肆虐,我呼吸炽热,却拉住了他下移的头。

虽然在夜色中,但我能感觉到他在看我,等我回复。

“我需要静养,”俄而,我又觉得理由不够充分,豁出去了,“我没洗澡。”

他低低笑出声,不辨喜怒。

我干等很久,他给我系上胸衣,扣上病服,再次拥着我睡。

朦朦胧胧的,我好像听到他说:“你总算说了顺耳的话。”

“啊?”我疑惑,有追根究底的意思.

他再次覆上我的唇:“睡觉。”

明明我该辗转难眠的,我居然睡得十分舒服,没有梦到周渊。反反复复都是小王子在它的星球守着它的小玫瑰的场景。

小王子正守到它的玫瑰开花了,我脸上突然痒痒的。

意识回笼,我记起了昨晚的种种----昨晚的白誉京,是我所见的,最为温柔的白誉京。所以,我才会,情难自禁,去沉浸吧……

睁眼,他好看的脸放大在我面前。

“起了,不错。”他站直了,托着我的臀,把我抱起。

说实话,他简单粗暴,但比起马珊珊畏首畏脚,我的痛感更少,几乎没有。我不讨厌没有刺的他,双手条件反射圈住他的脖子。

我洗漱时,他突然蹦出句:“今晚,帮你洗澡。”

红了红脸,我愣是没想到如何接茬。

叫了早饭,他安置好我:“你慢慢吃。”

他对我破天荒的好,我让他凑近我。他俯向我,性感而问:“嗯?”

我抽出一枝玫瑰,插在他西装口袋:“工作顺利。”

勾起笑,他维持着昨晚的温存,印吻在我额头:“走了。”

不再挽留,我目送。

心中五味陈杂,我都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我只知道,那个氛围,我不由自主。

不再多想,我拿起勺子,舀颇为清淡的粥。

病房再次被推开,我头也不抬问:“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

“淼淼,你似乎沉浸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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