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 55 章

“你会站到法庭上去指正你的父亲吗?”这是送走律师后梁敬问她的第一句话。

“我会!”她平静的回答。

“那你想看我去死吗?”这是属于母女两人的对峙, 梁敬轻合眼眸,嘴唇因为干燥而裂开了几个细小的口子,舔一下都会钻心的疼。“将他送进监狱, 就将我进棺材。”梁敬继续说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活着?他真的出轨了?而且也并不爱你, 哪有人会对自己爱的人暴力殴打, 也不是一次, 我小时候就开始了吧, 就是五岁的时候,你总穿一件红色的衬衫,脖子上系丝巾, 难道不是为了遮掩他给你留下的伤吗?”伊一尽力让自己平静,可是发现根本不能。

“那是我和他的事, 你根本不懂, 你什么都不知道。”梁敬歇斯底里:“他那么爱我, 爱孩子,是我, 是我杀了我们的孩子,唯一的孩子,你什么都不知道……”

确实,她似乎从来都没有问过梁敬为什么如此执着于和尹言坪的婚姻纠葛,即便两个人都明知对方已如此不堪, 却是谁都没有放对方一个人生活。

案件在进行了为期15天的取证调查后正式移交了检察院提起公诉, 期间梁敬和尹伊一也分别被检查机关提审, 被提审的还有另一个人, 就是事件的另一目击证人:宋真。

检察官说被告人谢振飞在羁押期间一个字都没有说, 他甚至拒绝了法律援助的律师,每天只对着一面白墙发呆。

按照尹言坪的说法事情是这样的, 尹言坪和谢思雨是在几年前的一次讲座上认识的,之后因为女方主动要求两个人留了联系方式。期间沟通交流并无逾越,只是女方不时会向他发送一些早安,晚安,言辞暧昧。他曾明确告知过女方自己是有家室的人,希望她自重。但女方表示她愿意做解语花,不要名分,但都被拒绝了。两人虽然私下吃过几次饭,从来都是再公众场合,绝对没有私交。更不存在所谓的贝德之事。况且女方非政法大本校学生,其也并非另一篇帖子发帖人女友,一切都只是网络谣言。

女方因为网上那篇关于他出出轨的帖子而备受网络暴力□□,于其弟谢振飞串谋觉得对其进行金钱敲诈,双方约在尹言坪名下的观江国际A座1103号的公寓见面,协商不成就动起了手来,结果谢振飞杀人未遂,谢思雨精神失常而夺刀坠楼。

虽然这是尹言坪的一面之词,但被告人谢振飞却也没进行否认,他从得知谢思雨身死后就再没说过一句话。

就尹教授的陈述,检察院也对其周围人和学生做了调查,大家都对其人品给予了肯定,并都说不曾看到尹教授与什么女孩有过从甚密的来往。当然警方的搜证也没有搜到任何可以指向尹言坪和谢思雨有明确□□关系的关键证据。

“我可以见见他吗?”伊一打断了检察官的话:“我可以劝一劝他。”

“你?”年轻的检察官蹙眉。

她将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道:“我和他一起长大的,我是他……朋友。”

检察官一时间猜不透女孩的想法,按说一切利好证据都指向女孩的爸爸,只要男孩不开口,他爸爸无罪释放也是可能的,为什么她要站出来去劝那个重伤他爸爸的人开口说话。

她显然看穿了检察官的质疑,沉着一口气说道:“你们需要真相不是吗?我也需要真相,谢振飞,他不可能是杀人犯。”

尹伊一见到谢振飞是在拘留所的审讯室里,他们相对而坐,男孩清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他眼窝深陷且黯淡无光,从前脸上温柔的神采荡然无存。

“你们只有十五分钟的时间,完事了我会带你离开。”说话的就是带伊一来这里的人,也是谢振飞案的主检察官:沈烈。

“你看上去不好。”尹伊一看着男孩苍白的脸颊和干裂的嘴唇,不无心疼的说道。

“……”谢振飞默然。

“你什么都不做,是想要放弃了吗?”伊一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根本不会杀人,你应该将事实说出来。”

谢振飞依然沉默,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一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镣铐一言不发。

“律师说他可能会无罪释放,你会被送进监狱,20年,可能还会更长。你进去了,对的起奶奶吗”她有些激动,嗓子干哑:“我去看过她了……”

她顿住了,肩膀顷刻塌了下来。在谢振飞终于抬起头来,目光斐然的看着少年的时候忍不住抽泣:“她走了。”

只是那么一瞬间,男孩呼吸凝滞,他瞪大了眼睛,似乎不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被手铐铐住的双手一点点的握成了拳头。

“不可能,你骗我。”他声音犹自颤抖,带着最后一点期盼。

伊一漱然泪下:“我没有,是前天的事,今天已经送走了。”

谢振飞肩膀抽动,猛的想从座椅里站起来,然而座椅上锁,他连腿都不能伸直。

“如果你不说出真相,你觉得你对得起死去的谢思雨和奶奶吗?你就算认罪我也不会感谢你,一丁点儿都不会,我要真相,犯错了就要付出代价,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也不可能稀里糊涂的活一辈子。”伊一隔着一张桌子抓住了谢振飞冰凉的双手:“我不需要你替他承担,如果你这么做了,我一辈子也不会好过了。”

也只有尹伊一能懂他此刻的想法,所有的怨恨随着谢思雨飞身而下的瞬间都归为尘土。即便他让那个男人蹲进了监狱也换不回一个鲜活的生命,反而会毁了另一个女孩内心完整的家。他卑微的沉默,以这样一种自我都感觉扭曲的方式承受着一切。还以为是能给她最后的一点坚守。

然而她来了,她看穿了他。

“伊一。”他艰难的张了张嘴,看着面前不断抽泣的女孩,道:“你说我们这辈子是不是完了?”

她握紧他的手,摇头:“不会的,法律会给我们一个公道。”

谢振飞惨然一笑:“你知道吗?我最喜欢叫你的名字,不管多不开心,只要叫你名字,嘴角的弧度就是向上的。”他片刻失神,似乎陷入了回忆里:“伊 一”声线依旧温柔,嘴角果然扯出一点点笑容,不过却是苦涩的。

她哭了,眼泪根本止不住。

“你听话,伊一,忘了我吧,你应该和一个能让你感觉美好,能给你未来的人走在一起。而不是我这样一个活在阴暗里的人,还一直让你哭泣。”他反手覆上她的,指尖一片冰凉。

女孩泪眼婆娑,肩膀更是控制不住的颤抖。她抬眸,心尖儿一阵抽痛:“可是……可是如果不是你,我还有什么未来呢。”

灰暗狭小的空间里,相顾无言,两个人都只是默默的任眼泪滑落。

事件的真相在谢振飞嘴里还原又是另一个故事:

找不到谢思雨的谢振飞一整夜没有合眼,在第二天清晨六点左右的时候谢思雨回来了。她周身都很狼狈,像是刚刚经过一番撕扯。回到房间就将门反锁了,他只能隔着门板听见里面人压抑的哭泣。

到了中午,谢思雨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又和早上完全不一样,她先去奶奶房里坐了一会儿,帮老人家翻身按摩,仔仔细细的擦了一遍身上。然后又去厨房煮了两碗面条,她没吃,而是喂完了奶奶,又看着谢振飞吃完。

等到一切都收拾停当她就说自己要出门去办点事,谢振飞担心她出事就提出和他一起。但谢思雨坚持不同意。她言行如常并没有什么异常,因为惦念着这几天奶奶感染了风寒,咳嗽的厉害,谢振飞就妥协了,并叮嘱她早点回家。

她走后不到半小时,谢振飞就在门口的鞋柜上看到了一张便签:

【亲爱的振飞:

原谅姐姐的自私,我只是想为自己做点事情。

——姐姐】

看到便签的谢振飞立刻察觉不对,想立刻追出门去又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突然想到谢思雨有记日记的习惯,可是他把书桌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她的日记本。但镜子底下的便签本上潦草的记录了一个地址,许是从前打电话时随手记录下来的。他想也不想,顺手拿出自己的雕刻平刀就出了门。

便签的地址就是江畔路观江国际公寓,谢振飞只到了门口就进不去了。站在大门口和保安说了半天仍然被拒门外。正僵持间,宋真正从外面回来,他自从上了高中宋母就把家从风爻的别墅搬到了这边。宋真跟保安打了个招呼,就把谢振飞带了进去。

慌乱的谢振飞站在A栋公寓楼下按门铃时不小心把那把刀掉了出来。见他神色慌张,宋真提议要跟他一起上去,但是被他拒绝了。

从谢思雨和尹言坪的对话里,谢振飞才知道原来两个人四年前就发生了关系。两个人在一次讲座相识,主动的人是尹言坪。一开始只是以长辈师长的身份不时给女孩发一些早安午安的问候信息,再后来就主动关心她的学习生活。谢思雨明确的拒绝过,因为对方有家庭又是师长。但老练如尹言坪却变换了套路,他开始时不时的跟谢思雨抱怨自己家庭的不幸,自己老婆是如何邋遢、如何不修边幅,夫妻生活是如何的不协调,索然无味,跟着,还言之凿凿的说自己老婆竟然还会对他进行家庭暴力,并时不时的向谢思雨展示自己身上的淤青。

温婉贤淑的梁敬在尹言坪里的嘴里演绎出了一个低俗无趣的妇女,更加无耻的是竟然将自己殴打梁敬时不小心的挫伤说成是对方对自己家庭暴力。

当然,这一切谢思雨并不知道。她只是在尹言坪为她织就的谎言里日渐心软。尤其是每每看到他身上的伤,她对他的戒备就更少了一分。

尹言坪的花言巧语完全匹配他的学识,他对小女孩的欲求了如指掌。在谢思雨眼里,他事业有成、睿智、成熟,包容她的小脾气,纵容她的小性子,给了她父亲那里都没得到过的宠爱。更何况他也经历家暴,她同情他,进而怜爱他,一步步把自己送进了男人的圈套。

可悲的是谢思雨直到死的那刻都不肯承认自己不过是男人的泄欲工具。毕竟年轻的身体和悖逆世俗的偷情才能激起他的欲望。

谢思雨是来和他殉情的,因为男人在激情时曾经说过:虽然不能同生但绝对愿意与其共死。如果这世界对她不够温柔,那他一定会带她逃离。

这些高级知识分子床笫之间的情话在原本就偏执的少女心中扎了根。

当她被全网唾骂羞辱的时候、当她看见自己宿舍犹如垃圾堆让人作呕的时候、当她看见自己残破的家和凌弱的奶奶的时候……她心死了,绝望了,想要放弃这个她生来就与之抗争的世界。所以,她想到了他,这个填满了空虚内心唯一的温暖。

结果可想而知,男人拒绝了,骂她是个疯子,是神经病,坦白自己只喜欢和她上床,他甚至不在乎她死活,告诉她如果你要死就死在外面,不要和我有一点关系。

那些温柔缱绻的誓言犹如风中零落的枯叶,男人把所有的欺骗当做笑话一样将给她听。

谢振飞和他打了起来,两个撕扯中那把刀掉到了地上。

谢振飞到底占了年龄上的优势,他将尹言坪按在地上,用膝盖顶着他的胸口,拳头死命的照着男人的脸砸。这场景于谢思雨而言犹如噩梦重现,她尖叫着想让谢振飞停手,可是已经打红了眼的人似乎自己都失去了控制。

谢思雨上前阻拦,却被两男人厮打间不知道谁的脚踹翻在地,头磕在了茶几边上,眼前一阵阵发黑。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局势已经扭转了,尹言坪顺手抓了个水杯对着谢振飞头就砸了上去。谢振飞被砸的倒在一边,鲜血汲汲而出。占了优势的尹言坪丝毫没有就此罢手的意思,他从沙发边上捡起一个靠垫,死死的捂在谢振飞的鼻口处。

谢振飞无法呼吸,憋的只能手脚并用,乱蹬乱踹。期间又误把前来拉扯的谢思雨绊倒了。

尹言坪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谢振飞的身上,双手更是死命的捂着少年的口鼻。他渐渐的感觉头脑昏沉,胸腔剧烈的起伏,仿佛下一秒就有可能因为氧气缺失而昏死过去。

挣扎间谢振飞的手无意间抓到了那把掉落在地上的刀,他想也不想就就朝着骑在自己身上的人身上扎去。

口鼻间的力气渐渐松了下来,骑在他身上的人脱了力一般倒向一边。伴随着谢思雨歇斯底里的尖叫声,谢振飞男人的左边侧肋下像是破了一个血窟窿,鲜血汲汲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