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怔怔地,愣了,呆了。她没有想到女儿会对她和齐泽之间的事情这么敏感,也不知道她懂得这么多,她还是高估了自己,她又错了,她以为女儿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孩子,结果女儿不是,她又估计错了。她终于知道她和齐泽没有爱情的婚姻给女儿的心灵留下了阴影。
面对女儿,她更多的只有愧疚……定定地看着女儿,她笑了:“说你是小孩子吧,你知道的还真多,说你长大了吧,你还真是孩子,你知道什么啊,瞎说八道的。我和你爸爸只是性格不合,才没有多少话而已,可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啊。你看到我和你爸爸吵架了吗?”她的心在流泪,她不得不这样说。
齐佳毕竟是孩子,听到妈妈这样说半信半疑但还是责问妈妈:“我说的不对吗?你们虽然没有吵架,但你一眼都不看我爸爸,我爸爸看你的时候就好像老鼠见了猫,你也不和我爸爸说话,你说为什么?”
清溪大笑:“我说过了我和你爸爸没话说而已。长期在一个家里,每天说话,能有多少话?把日子过好就算了,你还想要我们怎么样?”
人和人之间,至亲如母子也有薄凉的,挚爱如夫妻也有淡漠的,人到中年的清溪都懂,后者她更有切身体验,只是对于前者,她不想让这个悲剧在自己身上出现。她看着女儿很亲,不亚于任何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感情,唯一的区别,她对女儿有点严厉,也就是女儿说的她好像有点苛刻,这导致了她们母女之间有点别样的无法说清的疏离,不像有的母女那样毫无芥蒂。她只想把女儿打造成她心目中设置的完美女性的形象,所以对女儿的教育就和一般母亲有了差别,她忽略了女儿的年龄,忽略了女儿所处的那个年龄还不懂那些道理也无法接受她的教育,她忘了她的女儿就算比同龄的孩子懂得很多成熟很多,和成人相比之下也还是单纯幼稚的,无法明白她的意思。
但她无法否认的是女儿毕竟也长大了,对大人的事情有了自己的认识和看法,这让她震惊。本来她的目的是希望女儿什么都懂的,但女儿真正懂得一些事情时,她反倒而不能接受。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很多时候她也不对,她只想让女儿懂得大道理,也按照她的要求成为女强人,她忽略了身边的小事给女儿带来的影响和伤害。她知道自己错了,她发表的那些宏论不过是没有根基的空谈。
对于她和齐泽的事,她一直以为她掩饰的很好,但女儿还是发现了。她巧言强辩把事情遮盖了过去,但她心里明白女儿不会相信她的话,这让她觉得悲哀和难过,为她对女儿的伤害悲哀和难过。女儿的话如烟如雾,虽然捉不住但重重叠叠向她压过来,铺天盖地,漫过了她的眼睛遮盖了她的视线,她茫然四顾却一片迷蒙。
“女儿,妈妈错了,妈妈其实是个自私的女人,却要伪装的很好,妈妈心中做着自己的事情有着自己的打算,却大言不惭要你这样那样,妈妈很虚伪,对不起。可是,一个人要活的好,要达到自己的目的,的确需要能力是真的。这些要靠自己的经历和体悟,所以也只能当你长大了妈妈在讲给你。”她在心中默念表面却不动声色。
“唉,我愿意让你们吵架,哪怕像我们班一个女生讲的那样,爸爸妈妈吵架的时候都摔家具,但吵过了两个人又有说有笑。我不愿意你和我爸爸之间冷冰冰的就像面对的是不相干的外人,说起来不吵不闹,但你们就不像一家人。我们的家也没有家庭气氛,这个你知道吗,妈妈?”齐佳仍然是一边低头干活儿一边说。
清溪感觉自己的心就像被锯子来回地拉动那样痛,痛的她只想冲到原野中大喊大叫,但她极力忍着,极力调匀呼吸:“那样暴躁的脾气,我和你爸爸都没有啊,我们就想安安静静的,这样不好?”
“我不是不想安静,而是不想让自己的家阴冷,你还这样说那样说,有没有想过自己这个样子别人看起来觉得难过?”
清溪的手僵在了那儿。她只是不想搭理齐泽,一点都不想,也并没有别的意思,女儿的话是在指责她对齐泽不好,她终于还是明白了女儿的意思。愣了半天她才恢复过来:“佳佳,妈妈怎么了,妈妈做的不对?”脸上的笑容已经十分勉强。
齐佳也笑,只是那笑容也是十分无奈和勉强:“你整天摆脸色,谁看着舒服?”
“我……,我本来不就是那个样子嘛,并不是故意。”清溪的内心只是震惊。
“你去店里卖衣服的时候也是那个样子吗?你那样还有人去你的店里?”齐佳站直身体,目光直直落到清溪的脸上。
晚饭后回到小屋,清溪无法从女儿那些话的漩涡中摆脱出来。那些话扯成了一道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浑沌屏障四面阻挡,她左冲右突也看不到一丝光明。很明显,她和齐泽之间的矛盾女儿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已经知晓,而且受到了伤害。她不愿意和齐泽在家里说这件事情怕的就是女儿知道,结果女儿还是知道了,并且对他们提出了抗议。她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女儿受到的伤害使她更受伤害,她更加痛苦。
本来她想过和齐泽离婚,几天来这个念头也一直在脑海里索绕,她虽然没有说出来更没有这个行动,但是在思考,她想找到一个对所有人伤害都极小的解决办法,但还没有想出办法来。今天女儿的话让她不得不重新思考,家庭的解体首先冲击的就是自己的女儿,女儿要选择跟她或者跟她的爸爸,无论女儿选择谁,都意味着女儿失去另一个亲人,女儿的家不再完整。
清溪跌坐在沙发上,面前露出女儿迷茫而带着谴责的目光。
作为一个妈妈,她知道她不合格,把女儿抛在家里不管不顾,现在又想让女儿面对一个残缺的家庭,自己的责任心去了哪儿?女儿幽怨的眼神在她的面前出现,她终于流泪了,她知道不能让女儿的心灵再次承受伤害。她可以忍,可以承受,但不能再去伤害自己的女儿,生了她,就应该对她负完全的责任,无论自己怎么样,也要让女儿健康成长。就算齐泽伤害了她,她也不能让女儿跟着受伤害,她能做的,就是自己一个人承担下去。
是的,必须一个人承担。就算自己的婚姻再也无爱可言,她也不愿意让婚姻破碎连累到无辜的女儿。她的事情,至少要等到女儿成年以后在处理。
都想清了,她也终于坦然,她也明白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变的东西,自己认定不变只不过是自己脑子不够使、智商不够高,费尽心力守候的不变说不定就是一场空,自己守的也只有自己,有时候别人不变自己也会变的,唯一不变的就是一切在变……
都明白了,明白了,她终于没有了那份吞吐不出的窒息。
端起茶几上的茶杯,她慢慢喝了一口水。杯子,也是她离不了的物件,那晚杯子被她摔碎之后没有用的了,不得已第二天自己又去附近的商店买了两只,手里拿着杯子她的目光落到上面,无论更换怎样的杯子,里面盛的水的味道没有变,想着,她的脸上又挂上了泪痕。
对面的他沉稳、安详,就好像什么事情他都胸有成竹,满脸的云淡风轻。清溪看着他,笑着问:“你怎么永远都是这个样子,我就没有看到你出现过什么变化,生活中的事情你都能够处理的很好吗?”清溪也是很少把心思写在脸上的人,别人都说她内敛,但比起他来,她知道差得很远。
他微微一笑,摇头。就因为经历了太多,知道的太多,所以都明白,然后才坦然。他动手在键盘上打字,然后把一则信息发送给她:“没有人能够把生活中的事情都处理的好的,可就算你把所有的不满意都写在脸上又有什么用,让看到的人帮你处理吗?没用的,所以,就平静对待。”
“我也想像你这样,可我就是做不到,心里有事的话有时候脸上就显露出来,真丧气。”清溪为自己的幼稚感到难过。
“你已经够可以的了,你知道吗?像你这个年龄的人做到你这个程度的已经很少很少,你看不到自己的优点却总是去找自己的毛病。我想等你到我的这个年龄你比我强的多得多。”他一本正经地告诉她。
“你才比我大几岁,就倚老卖老的。”清溪不满意。
“是你不明白,到了一定的年龄,因为生活的积淀,悟的会相当快。你又那么聪明,到时候你总会知道。”
“真的吗?我有那么出色?你不是为了安慰我而这样说的吧。”被人夸奖虽然高兴,但清溪知道深浅,高兴了一下又忧郁起来。
“你永远不知道自己的优秀,也不知道你在别人心中的位置。”他似乎在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