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陈父到底是谁儿子呢?
陈宝珠眉头轻蹙,她觉察出事情复杂性。以前话,她只不过以为是陈父太过于正直,连自己侄子也不肯为其开脱,所以才招得老太太不待见,连葬礼也不露面。但今天得知事情另有一番曲折之后,她才知道自己处境不妙。
自己目前处境,应该与梅香所出三小姐无异吧?但三小姐毕竟还有老太太撑腰,过继给了二房。有了二房,还有老太太这两个靠山,三房也不敢对她怎么样。而自己呢?
紫兰见自家小姐忽然脸色凝重起来,不由怔了一下。她也是个心思极其活络之人,一下子就猜出陈宝珠所想,目光中便带了几分同情。
陈宝珠想了一会,便释然了。自己毕竟与三小姐不同,是不是?三小姐为地位卑微丫环所出,这是全府周知事情。而陈父呢?这个府里,知道陈父身世人,只有老太爷与老太太。而老太爷早已作古,老太太为了面子,把这件事隐忍了那么多年,也就不可能再重翻旧账,把这件家丑揭出来,所以,自己名义上仍是老太太嫡孙女,地位当然不能与三小姐同日而论。
当然,因了这个不可告于人,以后自己与老太太关系必定十分微妙。而自己,也不能把所有筹码都押老太太身上了。
紫兰正寻思着说些什么话来宽慰自家小姐一番,就听到陈宝珠说道:“紫兰,你把笼子栓打开,让小蓝出来活动活动吧,回京这几天,一直把它关这么狭窄鸟笼里,可闷坏它了。”
角落里小蓝似乎听得懂陈宝珠说话似。呜呜地叫了几声。
紫兰讶然地看着陈宝珠,见方才她脸上浓重阴霭已经消失得看不到一丝踪迹,换之是一脸平和淡定。
紫兰再次讶然。讶然同时也感到一阵欣喜。若是一般十三岁孩子遇到这种事情,哪能淡然处之?怜及自己这府里形同外人,寄人邻下,只怕早就忍不住哭哭啼啼,自闵自叹了。
而自家小姐却不如此,紫兰认定,自家小姐确与府里那些娇生惯养着小姐不同,小小年纪。有一份同龄人没有自信与成熟。这也坚定了她立志要跟着这位不受重视五小姐决心。
这个时候,清鸳托了个盘子,盘子里盛着鲜谷子回来了。见紫兰正动手准备把约有半人高鸟笼子打开,不由吓了一跳,忙道:“紫兰姐,你小心点,小蓝认生。凶得很呢。我是天天喂它谷子,喂了半个月,它才承认我呢。”
被清鸳这么一吓,紫兰果然住了手。
陈宝珠不由觉得好笑,亲自上前拔了木栓,含笑道:“没事。小蓝可会认人了,对我好人,它一般不会伤害。”
说到这。陈宝珠忽然顿住。这只是一般情况,也有特殊时候。就好像三年前,那座还没被烧毁宅子里,小蓝就曾对二姐陈定仪凶过,至于个中因由。她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只能归结与二姐与这只蓝鹰不投缘了。
小蓝仰首阔步从笼子里走了出来。似乎被关了许久缘故,一回到辽阔天地,小蓝似乎活泼了一些。它抖了抖亮蓝色羽毛,蹭了蹭陈宝珠,后来干脆把整个脑袋埋进陈宝珠怀里。
“呵,这小蓝,还懂得撒娇呢。”紫兰看得眼睛瞪得老大。她自小府里长大,府里小姐们也养鸟啊,猫啊之类小动物,但是像这么乖巧,且颇具灵性还没有见过。
清鸳上前去,抚顺小蓝羽毛,道:“小蓝,今天下午可要好好地表现给晴郡主看哦。”
紫兰微怔了一下:“不是说下午是龚三小姐要过来吗?怎么,晴郡主也要过来?”
清鸳洋洋得意道:“当然了,紫兰你不知道吧,龚三小姐与晴郡主私底下可好了,听说她们是什么来着……”她想了一下,便笑了起来,“外面是这么传,说龚三小姐与晴郡主是因佛结缘。此次晴郡主前来,就是因为听了龚三小姐说,我们这里有一只举世无双老鹰,所以特地要过来看看呢。”
陈宝珠唇边露出一丝笑意。之前看了四小姐给回信之后,她就明白,四小姐已经把这件事情办得妥妥当当了。
这个社会便是如此。现庶女不再是府里,孤军奋战。她们也需要外援,除了寻找府里,需要到外面去寻找外援。像龚三小姐这样被人遗忘了多年,突然被人惦记起来,不能说晴郡主没有一分功劳。
而为大房庶出四小姐陈芳仪,很就府里筛选一番,拉自己朝她靠拢。
想想自己处境,似乎也只能向三房靠拢了。一则她刚刚得知陈父不是老太太亲生真相。这个真相指不定二房一早就知道,所以二房与老太太达成一气,设计陷害陈父,目就是不能让他继承本不属于他侯位。这样一来,二房与老太太是绝对不可能成为她靠山。二来她与三夫人接触不过一两次,但三夫人说话,十分隐晦,隐隐约约提及当年暗杀事件,矛头直指二夫人。难道说,当年暗杀之事,三夫人知道事实真相?
而她,进入伯宁侯府,也不仅仅就是为了做伯宁侯府五小姐。
紫兰老太太身边多年,对于府里各小姐私交不甚熟悉。如今听得居然为了一只鹰,皇上宠爱晴郡主也要来了。愕然过来,很自然就想到了是府里四小姐功劳。她摇摇头,叹了口气:“看来这四小姐,还真是有些本事。”
她回过头来,看看陈宝珠,嘴唇动了动,似乎有话要说,却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
陈宝珠怎会看不出她心里面想说什么,微微一笑道:“不用担心,这四姐姐既是主动约我,便是站到了我这一边,她会替我着想。”
紫兰默然,不再说什么。她想自家小姐毕竟年纪小,容易相信别人。还是等过了一阵子之后,再暗中提醒一下罢。
她把目光投向一屋子破旧桌椅窗帘,脸上带了愁苦:“小姐,我们屋子如今这个样子,怎好让晴郡主进来玩耍呢?我看,小姐还是带着小蓝到四小姐那边去招呼晴郡主吧。免得到时候让人家诟病,说我们亏待了晴郡主……”
她话还没说完,就补清鸳抢了话头去:“紫兰姐姐,你这话可说差了。我刚才去大厨房拿谷子时候,就已经把话放出去了。说今天下午,有郡主身份贵客来访,专程来看我们小蓝。但是我们小蓝来到京城,水土不服,不想出屋。所以就竹韵院西院招待。”
陈宝珠很满意地看向清鸳:“干得不错。”
紫兰这才知道,原来清鸳此番出去找鲜谷子,可不仅仅为了找谷子喂小蓝。
这样小小年纪小小姐,心思竟也能如此缜密……
自己方才还瞎操心,自家小姐没有防人之心呢,如今看来,这样担心,大可不必了。
一念至此,紫兰觉得整个人顿时轻松起来。一个自小就会为自己谋划主子,比起那些头大无脑来说,做这样主子奴才,可比后者强多了。
清鸳打了午饭回来,一屋子人吃过饭,陈宝珠刚刚床上躺下,就听到外面传来急促敲门声。
陈宝珠一下子坐了起来,与走进来清鸳会心一笑,大家心知肚明,二夫人终究是按捺不住了。
院子里传来“咕咚”声音,似乎是浇花木桶被踢翻了。然后传来何妈妈慌慌张张声音:“来了,来了。”
外面敲门声急,还不停地喝斥道:“开门,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把门打开!”一听就知道是二夫人身边刁妈妈。
何妈妈想必是惊慌过度,没有想到二夫人跟前红人会亲自过来,一个门栓竟然弄了老半天才弄掉,这把刁妈妈等一行人迎了进来。
屋子里陈宝珠差不多要爆笑出来。谁说何妈妈木讷了?木讷人能踢翻水桶又拉不开木栓吗?
刁妈妈一走进来,训人话还未出口,一脚就踏到了水坑里。原来方才刁妈妈打翻那一大桶水,正好全部流到院子门口台阶下那些坑坑洼洼里。刁妈妈一个没留神,牡丹花缎面精致绣花鞋就泡了水坑里,顿时面目全非。
刁妈妈张了张口,一口气堵心口上。她可是个有洁癖人,何况还是一洼子脏水把她鞋子弄污了,由于踩得太急,溅上来污水,还顺便她裙摆点缀了好几朵“梅花”。
何妈妈这下慌了,她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条脏兮兮布,就要俯下身子替刁妈妈擦拭裙摆上污泥。
刁妈妈忙退后一步,强忍下心中怒气,对何妈妈命令道:“你这个婆子,闪一边去,我要找五小姐。”
抬头,看到房门处转出清鸳,那张曾经怒意冲冲脸,犹如变脸般,马上换上十分殷勤笑容,笑呵呵问道:“清鸳,你们小姐里面吗?”
清鸳拧着柳眉看着刁妈妈,再看看院子外面。外面,站着十几名仆妇和小厮。她沉下脸来,冷声道:“刁妈妈,你这么大年纪了,难道不知道这府里规矩吗?这个时候,小姐正午休。再说了,这里可是我们小姐与二小姐闺房,你带了这么些外人过来,难道想破坏我们小姐清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