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Chapter 7

“济南知府上书皇上,称黄河水患已经基本控制住,但又有密奏弹劾他,这是怎么回事?”我坐在镜子前面梳理及臀的长发.透过镜子,我不动声色地看向恭敬站在我身后五步开外的萧瑟。

“黄河水患自古猖獗,一次决堤,倾全国之力都无法弥补其损失。天灾更加人祸,又怎是一个小小地方知府能基本控制住的。”萧瑟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黄河水患,根在泥沙。这条世界上含沙量最大的河流素有“斗水七沙”之称,每年携带黄土高原无数泥沙进入下游,形成举世闻名的“地上悬河”。“悬河”如同悬挂在下游两岸头上的一个大水盆,严重威胁着沿黄地区的生命财产安全。如同萧瑟所说,黄河水患每次都会给两岸造成难以估量的损失,就算是在现代亦难以根治,更不论三百年前的大清,仅靠一省一府之力,焉能基本控制?

“回答我的问题。”我透过镜子瞟了他一眼。自然暴力当然无法抵抗,但若因人祸使伤亡更加惨重,视而不见便是纵凶。

“施世纶奏折所言,句句属实。”

“施世纶又是怎么样的人?”我并不用心记住每一个朝臣的名字,到处都有人能为我解惑。

“施大人是靖靖候施琅的儿子,此人仕途顺遂,现任太仆寺卿,皇上夸他为‘江南第一清官’。”萧瑟答非所问。

“我是问你的看法,不是皇上的评价。”示上的并非我判断官员好坏的标准。

萧瑟用很异样的眼神看了我一眼,道。“好官。”

早说不就好了吗?我将已经干了的长发在脑后绾了一个松垮的流云髻“我的白狐披风烘干了没有?”

“干了。”这木头,我敲一下他响一声。

“我带来的两位爷呢?”

“他们正在属下安排的雅间用膳。”

“欧阳屈在苏州?”身为“一痕沙”主人的我南下,对“一痕沙”的人自然是大事。

乍闻欧阳屈的名字,萧瑟一愣,随即又道。“他在江宁等候主子。”

江宁?我拧眉看了他一眼,到嘴的话没问出口。我站起身。“死死咬住济南知府,一有风吹草动立刻报与张廷玉处。”

“是。”

“……”走至门边,我又转头。“以后莫事事上报,若是你认为自己能够解决的,又不会违了主上意思的,就直接解决了。主上自是无法事必躬亲的,选择你们为他所用,便是充分相信你等的能力。”

“……是。”

雅间的门缓缓打开,一室暖香迎面吹拂而来。刚迈进雅间我就有转头逃出的欲望,里面的气氛着实有些诡异。

“若惜!”

“若惜。”十四唤声有些急,倒是不掩得意之色;十三温和如故。

“‘一痕沙’的食物可合两位阿哥的胃口?”扬起笑容,我硬着头皮进去。刚开口又觉太过刻意,桌上除了酒盏之外,其他食物根本没被动过。

“你刚才去哪里了?”酒杯在十四手中转着,问地似漫不经心。

“到了济南的分店,我当然也要找掌事了解一下情况。”我小咪了一口酒。这不是宫中我喝惯了的的桂花酿,稍显辛辣的酒味让我涨红了脸。

十三伸手过来拍我的背,十四一掌隔开,自己伸手过来拍,但同样被十三挡住。

这两人此刻如此幼稚,若与人说这便是大清治国之栋梁,任是谁都不愿相信。

“大顺。”我吩咐门口候着的刚才替我们买衣服的少年。“去给我沏壶茶来,要趵突泉的水。”

“是,主子。”

回头,十四已经瞪向我。

“咳!”我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我站起身,走到他们对面坐下。“莫让我成为宫廷秘辛的主角,罪名还是妖惑皇子,导致皇十三子与皇十四子兄弟失和。”

十三像是早知道我会这样说一样,倒也波澜不惊。但看着他们俩的面色我就知道我的话达到效果了。

“若惜,你到底喜欢谁?”十四干脆问我。

这个问题让我微微皱起了眉头,我反问他。“我……就非要在两位阿哥里选择?”

十四别扭地吸了口气。

“我自在地做我的天雅格格,你们开心地做你们的阿哥皇子,不也很好?”

“不好。”十四快速回答。

“那……等我到了二十岁吧,那时候自然就有答案了。”还有不到六年的时间,六年,足够我寻找到以洛了。足够……吧……

“二十岁都变老姑娘了。”十四嘀咕。

“变老姑娘了你们就不要我了?那也好,既然如此,我怎么样要拖到二十岁,到时候众人都嫌弃我一个老姑娘,便能一辈子呆在皇阿玛身边了。”我故意如是说,气氛亦随着我的笑容慢慢转变了来。

“你休想!”十四狠狠瞪我,随即又抿唇,不再愿意开口说话。冲动任性如十四,自小便是紫禁城中人见人怕的小霸王。可是,睿智亦如他,当年的小孩儿,如今早是长成了一位只手能掌乾坤的皇位有力争夺者。

他,其实心似明镜……

“呵呵……”我傻笑。这小兔崽子,明明怒目而视,却依旧丰神朗逸俊美不凡,实实一男祸好料。

十三,你有你放不下的东西,你的四哥,你的女人,你的儿女……你未放不下,如今我要你提起,我亦是你放不下的一部分,着实好……

我看着十三,眼中笑意渐起,他自是了然。他淡淡地饮了一口酒,然后缓缓笑起。

抛却儿女情长,我倒是要看一下,在这样一个时代,我一个女人,能为一个王朝的兴盛做到怎样的程度。

“主子,四爷来了,说奉命接您回去。”萧瑟敲敲雅间的门。

“知道了。”站起身,大顺恭顺地站在门口,见我出来便递上白狐披风。我接过,率先走了出去。

走出“一痕沙”,四阿哥站在寒风中的身影让我心中刹地一暖。适才从雅间出来,心中有淡淡的失落,而他,似乎总是在我最有需要的时候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有人告诉我,不要在低潮的时候再去拥抱大海,而我现在,似乎,需要他。

我快步跑到他身边仰头看着他,用只有我们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喊了一句“四四”。“这么晚了皇阿玛怎么还派你出来。”

“他不放心。”听着我语气里小小的抱怨,他拉拢我的披风,他冷冷地看着从他身边掠过的十四,还有沉默的十三。“他们俩怎么了?”

“别管他们,他们刚才一起失恋了。”我乱开玩笑。

“若惜。”十四翻上马背,瞥了十三一眼之后,看向我。“六年,我等。”

十三沉默地上马,沉默地跟上飞奔而去的十四。

我们说好了,约定好了……十三哥……

“六年?”四阿哥挑眉看我,难得展现他的“三八”。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凑近他像小狗那样嗅了嗅,“说!你吃了多少好东西?”他身上有股淡淡的牛奶味。

“希望你行李里带的东西足够。”四阿哥把我托上他的马背,然后自己也翻身上来。

“为什么你们都不给我准备马?我明明也会骑!”我不满。

“我出来的时候匆忙,只带了马车。”转头我看见了背后的马车。

像这样清冷的寒夜,我不想一个人躲马车里暖和了。头脑有些发涨,顺道让这凉风吹一下,兴许能清醒些。而他,一眼便知道了。

“你先回去,我和四阿哥逛一圈就回去。”我对车夫说。待四阿哥点头后,车夫才赶着车离开。

“真是的。”我不满地嘀咕。

四阿哥无言。

“四四,带我跑一圈吧!”

修长的大腿夹了一下马肚子,黑色骏马以不痛不痒的速度开始向前奔去。

一把夺过四阿哥手中的鞭子,我狠狠抽在马身体上,马受了刺激撒腿狂奔起来。四阿哥稳住我的身子,控制好缰绳,倒也任由我发疯。

我不是那个一不顺遂就哭着要回家,哭着躲在以洛怀里的夏以墨了。不敢擅自改变的历史,要让它朝着它该有的轨道前行。还有哪日我才能见到我的以洛?只要一面,哪怕粉身碎骨……

骏马一直把我们载到在一个宁静的山坡上才停下来。

“我那一鞭子抽得真狠。”我夸奖自己。

四阿哥没有说话,只是拉过自己的黑色大披风把我整个人包在了里面。

在我身后的是那个历史传说中弑父杀兄屠弟、夺位不正、残暴成性、逼母篡位的雍正皇帝……后世的评价在我眼里,几乎没有一句是真实的。

历史会抚平风云乍起的波浪,会吹干沙场上映日而辉的英雄血泪。在我眼里的四阿哥铮铮铁骨,也沉郁苍凉。他倾尽全力争到了权,争到了天下,同时他也争到了世人永远不会懂的寂寞。

千秋功罪任评说,海雨天风独往来,一心要江山图治垂青史,也难说身后骂名滚滚来,有道是人间万苦人最苦,终不悔九死落尘埃。

是这样的吧……是这样的吧……

突来的一阵心疼。亲人的不解,世人的骂声,其实他也想要有一个能懂他的人不是?皇位太高,高到他无法看清底下人的表情,身边女子编织的情网太过完美,完美到他麻木地看待一切空洞。

帝王业,太寂寞了……

“四四。”

“……”

“想当皇帝吗?”

腰两侧握缰绳的手紧了紧。“若惜别牵扯进来。”

“想当皇帝吗?”

“……”沉默了许久,他道。“我必须当皇帝。”

他的回答让我不禁失笑。“为什么?”

“必须是我做皇帝。”

“离这个位置这么近了,谁都想坐上去。”十四亦是这样说的。人都是贪婪的不是吗?我也是,有些东西离得太近了,即使知道那样做很自私,仍是不愿意就此放手。

“……”

“我帮你。”

“若惜,”胤禛淡淡地看着他脚下的锦绣江山。“别卷进这些肮脏的事里来。”

我早就身在棋局中了,康熙已经把我拉下来了。“我帮你。”

“为什么?”

“因为……皇帝必须是你。”

回驿馆的路,黑色骏马慢悠悠地踱着悠闲地蹄子散步,我也乐得迟点回去。

寒梅小坠子躺在我的手掌中。

“很雅致的小东西。”四阿哥的声音就在耳边。

“它是我最珍爱的东西。”我将小坠子受到掌心中,握紧。“四四。”

“……”

沉默是他一贯的回答方式,我也早就习惯了他的寡言。“你有想用生命保护的人吗?”

回答我的仍是一片沉默,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到我的问题时,他道。“有。”

“谁?”小小的好奇心。

“与我同手同脚之人。”他不再沉默,给了我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呵……”我笑着,心中却有说不上来的异样感觉。

“若惜,你永远可以利用我。”四阿哥突然说道。

也许我懂他说的利用是何种,也许,我也不懂……“这算是特权吗?”我扭头看他,意外发现他眼中微微的笑意。

“算。”他没有收敛起笑意。虽然还是淡淡地看我一眼,但含笑的眼却让我的心失序了好几下。我疑惑地愣住,这,是什么感觉……

沉默开始在我们之间弥漫,而这样的安宁也让我的脑袋慢慢开始罢工,我昏昏欲睡起来。

腰间一紧,我靠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驿馆还有一段时间才到,你先睡一会儿。”

耳边渐生吵杂之音,背后乍失的温暖我不安地扯住了那件黑色的大披风。

“怎么耗到现在才回来?车夫说若惜要自己去逛,你居然也由着她。”是康熙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恼怒。

“是。儿子欠缺考虑了。”胤禛的声音依旧冷淡。

“皇上……”扶过我的小太监发现我的手紧握着四阿哥的披风。

“我送她回去。”下一秒我又回到了那个温暖的怀抱。

“送她回去后到我书房来。”杂乱的脚步声,喧嚣声消失了。

我勉强睁开眼,确认抱着我的是胤禛之后才安心地再次闭上眼。“还在……”

那个夜晚,我裹在满是胤禛淡淡檀香味道的披风里,一夜好梦。

历史上的扬州城“雄富冠天下”,时近三月,此刻的扬州已是烟雨蒙蒙,琼花盛开,花香扑鼻。

我想去看看扬州的芍药,广陵芍药与洛阳牡丹齐名,早有“扬州芍药甲天下”之誉。扬州的芍药天下闻名,素有“处处有之,扬州为上”、“芍药之种,古推扬州”之美誉。

我还想去品尝一下有名的三头宴和红楼宴,还有富春包子……

南巡队伍到了济宁之后,开始改走水路,沿着京杭大运河一路南下。古代的京杭大运河风光是现代的时候没得比的,古代的大运河,似乎更加宽敞,不说水质,光是两岸的风光就完全令人陶醉其中。

我看着白鹭点水上青天,看着两岸绿树繁花,听河畔渔舟唱晚……

这样的时候,我能在船头由旭日东升一直坐到夕阳西下。

在水面上的日子着实无聊。

不想吹风的日子里我喜欢躲在船舱里。康熙他与十三对弈时我偶尔在旁插科打诨,指手画脚,只差没拎我扔出船舱;康熙看书我也看书,在他面前我看的是《周易》,在他背后看的是让十四从教堂里搬回来的一些原文小说。

或者,一个人偷偷躲在某个角落彻底放空发呆。就像此刻,我偷偷坐在船尾,不畏严寒径直把脚伸进大运河去,任由高速的水流刷过我的脚背。

快到扬州了呢……

“什么事情笑得那么开心?”许久未主动找我说过话的十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他动作敏捷地坐到我身边。但当他看见我的脚浸在冰水里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马上就消失了。“胡闹!你知道不知道这样会落下病根的?去趟科尔沁带了个心疼病回来,下趟江南是不是要再带一身病回去?”

“乌鸦嘴!”为了防止他在念叨,我主动把腿缩了上来。“胤祯是个小老头。”

“冰得跟铁锤一样!”十四挨着我坐着,用袍子下摆擦将我的脚擦干,然后拉着我的脚丫子捂在怀里。

“喂!”擦脚的举动已经让我很是抗拒,更别说捂脚。“我的脚自己会暖回来的。”我脸一红,说什么都要把脚缩回来。这年代夫妻都不一定会干这么亲昵的事情呢!

“小骗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从小时候开始就手冷脚冷,小时候我也帮你捂过脚呢,怎么现在长大了就开始闹别扭了。”十四根本不理会我的挣扎。

“你也知道说长大了。”我使劲用力,但根本抵不过十四的坚持,我也因为太用力差点整个人倒栽到水里去。

“小心一点。”十四拉住我,随即又笑起。他伸手点点我的脸颊。“若惜莫不是害羞了?”

“你无耻无理取闹!”我干脆不管他。

十四挑眉。“你言重了。不过就因为我无耻无理取闹,若惜将来才会变成我的媳妇儿啊。”他的唇就靠在我耳畔,时不时地想要提醒我我们之间之前的重重亲密暧昧。

“你走开!我一个人呆着,难得清静了些。”我伸手狠狠捏十四的耳朵,他吃疼地退开。

“悍妇。”耳朵是十四最脆弱的地儿,那一捏我是下足了力道的。果然十四立马捂着耳朵猛搓。

“回你的温柔乡去!”

“我喜欢悍妇。”十四捂着耳朵,邪恶地笑起。“若惜真贼,竟连我最敏感的地方都知道地一清二楚。”

无赖!

我转头不再理睬他。原本冰冷的双脚慢慢回暖,异样的感觉自脚心直窜到心头。

“我发现你带了很多洋文书 ……”

我立刻捂住十四的嘴。“噤声!我会洋文的事情莫要再让太多人知道,明白了吗?”

“那这算我们之间的秘密了?”十四拉开我的手,捂在掌中。“你和十三哥有秘密,甚至和四哥都有秘密,这算我们之间的秘密吗?”

“随你。”我别开视线。明明只是个十八岁的毛头小子,眼神却随时随地能向接了万伏电压的发电机一样电到我心跳失控。

“若惜原来真的在害羞。”小兔崽子哪壶不开提哪壶,甚是得意。

“才没有,放开手!”我欲抽回还被他握着的手。

“借我握一下。”

“不要!”

“我冷。”

“回去穿衣服!”

“若惜……”

“吃本格格豆腐,门儿都没有!”

“可是,窗户大大咧咧开着呢。”

好冷的笑话……

知道他会紧紧拉住我,我俯身掬起水,狠狠地泼了他一身。

“还真是烟花三月下扬州呢!”我接过李德全手中的热茶,亲自端到康熙面前。提醒他快要到扬州了,应该多逗留些时候慢慢游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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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趟只去江宁,扬州是没时间去了。”康熙看了我一眼,似乎早已猜到了我心中的想法。

不是吧!从知道要南巡开始我就梦想着能去看看“霜落空月上楼,月中歌唱满扬州,相看醉舞倡楼,不觉隋家陵树秋”的扬州城,那个古今文人墨客醉生梦死的烟花之地!

“下次有机会再带你下来。”我失望的表情逗笑了康熙。

康熙的第六次南巡是在四十六年,还有两年的时间。“好吧……”

“这趟去江宁,朕让你见个有意思的人。”康熙安抚性地拍拍我的手。

“谁啊?”我配合地问,可是心里满是扬州。

“曹幼清。”

曹幼清?没听过这个名字,倒是这名字起得还真有一些水平,“《尚书》云,夙夜惟寅,直哉惟清。”

“哈哈哈……”康熙大笑,点头称是。“这个人十六岁时入宫为朕的御前侍卫,曾做过朕的伴读,他与容若一样,和朕是一对少年君臣,朕十分信任他。康熙二十九年的时候朕任其为苏州织造,三十二年移任江宁织造,四十二年起与李煦隔年轮管两淮盐务。朕这三次南巡皆住曹家。”

听这介绍,莫非是……“曹寅?”

“若惜也知道他?”

当然!中国人有谁不知道曹寅?大名鼎鼎,轰动武林惊动万教……(以下称略两百四十二字)曹雪芹的祖父曹寅大大啊!

只是这个人……我歪头想了想。他喜好文艺,又爱好藏书,精通诗词、戏曲和书法,也算是个风雅之人。但在日用排场,应酬送礼等方面,特别是康熙四次南巡的接驾,他都极尽奢华,造成了后来巨大的财政亏空。这个人,得让人好好盯着。

“儿臣听说过此人。”我如是说。

“一个很得朕心的人。”康熙故意装神秘。其实,曹寅少年常伴君侧,只要有心自然能探得天子喜恶。

江宁是六朝古都,现代的江宁区可以说是“六代豪华”之地,“十朝京畿”要地。江宁又处在秦淮河、长江交汇处。特定的历史和自然条件在这块山川秀丽而富饶的土地上,留下了众多的风景名胜、文物古迹。可是用玄学的角度看,江宁乃至整个南方却“龙气”不够。

我对江宁的兴趣比对曹寅大。

“若惜。”康熙喝了一口茶。“和十四,最近是怎么回事?”

终于还是问了!我只能避重就轻。“十四阿哥就爱无理取闹,儿臣也拿他没法子。不过皇阿玛您放心,等他劲头过了就安生了。”

“十四前些天来找朕,说他只要你一个人。”

原来这才是他要说的。作为一个各方面的上佳的阿哥,康熙对他是有所期待的。“儿臣不会让十四阿哥变成一个不负责任的人的。”

康熙点头。“若惜,为什么不选一个?其实你若真的选了他们其中一人,便可离开这纷扰的朝堂了。”

虽然我现在是躲在暗处,但毫无疑问地,我已经被扯进了这个大染缸,甚至,我的手上已经沾染上了鲜血。

我低头,浅笑。“儿臣才不要淹没到他们的妻子当中去,对我来说,只手操控‘一痕沙’的感觉更吸引我。我倒想看看,我一个女孩子家,能为大清的江山做些什么。”

“若惜,可惜了你不是男儿身啊!”康熙点头,再是感叹了一番。

“我最好就是女儿身,若身为男人,皇阿玛就该有顾忌了。况且……”康熙看向停顿住的我。“有些事情,女儿家办起来才更是顺遂。”

他一怔。是啊,只有女人才办得到,比如对男人,身为女人天生就是有优势的。

“你……”康熙放下茶盏。“你额娘曾经也这么说……若惜,朕后悔了,朕后悔把你带进朕的世界了。”

我甜甜地笑着。“皇阿玛,晚了。”

“是啊……晚了……”康熙失神地盯着我。“若惜,答应朕,你……”

“女儿绝对比额娘坚强。”宛儿妈妈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心爱的男人,而我做一切,只是为了我自己。

待我整装完毕跑出船舱时,便看见不远处的码头上彩旗飘扬,上万人跪地接驾,山河同呼万岁。这样的排场对极其重视后世留名的康熙来说,无疑是撞在心口上的好安排。

“劳民伤财!”我轻声嘀咕。

正好站在我身边的四阿哥挑眉看着我,而我只能会给他一个傻笑。

船靠岸,曹寅一率两淮百官跪地许久。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万人齐声高喊。连我一个不赞成这种排场的人都震撼到莫名其妙冒鸡皮疙瘩,更不用说康熙本人了。

“平身!”康熙大手一挥。

满人的旗装凸现的是女子高贵优雅的气质,随行的人员中只有我与和妃两名女子,自然是引来了众人的侧目。

十三和十四一左一右护在我身边,一儒雅,一丰神俊美。

“胤祥,我穿这旗装好看吗?”我穿旗装的次数一年不超过十遍,花盘鞋磕得我脚心生疼。

“好看。”十三笑着点头,一脸赞赏。

虚荣心大大地被满足了。我转身,笑地像只奸诈的小狐狸。

蛐蛐儿!我在人群中发现了欧阳屈。我的蛐蛐儿,站在人群中是那般地鹤立鸡群啊!我笑着朝他挥手,没迷倒他倒是看傻了他周围的一群百姓,原这“大清第一美人”的名号已经传遍天下。

“不要对着不相干的人乱笑!”十四掰正我的脸。

“你怎么知道他是不相干的人!”我不服气地顶了回去。

到码头接驾之后就一定是洗尘,四阿哥被康熙先行一步派往苏州办事。据说洗尘宴上曹寅献上了好几个江南名妓给康熙,但因为已经带了和妃,康熙只是笑笑拒绝,转而赏给几位皇子今晚侍寝。

瞧瞧,多体贴的老爹啊!

趁着他们酒尽人散,个个都醉得差不多了,我换回一身粉色汉服,决定溜出去见欧阳屈他们几个。

月下箫声,熟悉的旋律让我犹豫了脚步。我一直以为这《长相守》只有在宫廷里才吹得出它的韵味来,没想到在这江南烟雨中也能独出一分滋味来。

我循声来到一个小亭,的确是十三。可是……他身边坐着一名服装冶艳的汉女,该是刚才康熙赐的名妓?

“十三爷,这曲子真好听,叫什么?”女子柔弱无骨的身子倚向十三,娇中带艳的模样连我都看着有点心动。

而十三没有躲开女子的头怀送抱。“长相守。”十三放下笑声,轻声说,眉眼依旧柔和,却看得我心中不是滋味。

嘲意一下子浮上我的唇角。其实,十三哥……

拉紧了披风,我转身快步离开。

“十三爷,您怎么了?”

“没什么……”亭中仍是传来轻柔的谈话声,烟柳江南,听着如吴侬软语般亲密暧昧。

我冷着脸来到曹府后门,厚实的门板被我推开,欧阳屈已经在门口等我,他旁边还站了一个……萧瑟……

我面无表情地掠过他们身边,独自上了马车。欧阳屈和萧瑟坐上车夫座亲自赶车。

颠簸了一盏茶左右的时间,马车在秦淮河岸停下。

“主子。”欧阳屈敲敲马车的门。

我下了马车,缓步来到秦淮河堤。寒冷的夜风吹得我的脑袋稍稍清醒了一些。纳兰若惜,不要难过!他是你的十三哥,你们说好了的!

我静静站在河堤上,欧阳屈和匡政两人站在我身后,安静地陪着我吹冷风。一黑一白两条身影,如今成为我唯一的依靠。

“蛐蛐儿,盯着曹寅。”

欧阳屈一愣。“曹大人他……”

“曹寅平日的生活排场如何?”我没有回头。

“奢。”

“这接驾的排场如何?”

“……”沉默了一下,欧阳屈回答。“奢。”

“这些钱都是哪里来的?”

“民脂民膏。”

“盯着,不苛求他,但若出现大问题,绝不姑息。”

“是。”

“这件事情苏州部办就好,别知会其他人了。”他们无论是能力还是让我信任的程度相较于中心八部都要差。

“是。”

交待完所有的事情,我又开始沉默。

“主子心情不好?”欧阳屈一开口我就听见拳头打在骨肉上面的声音,想必萧瑟这一拳下手不清。

我的心境一下子舒畅起来。有人一起疼呢……

疼……吗……

“蛐蛐儿,找些东西来给本格格乐乐。”我突然转身,原本扭打在一起的两个人一下子不知道该继续打下去还是分开。我笑了出来。

“得!我们先变乐子了。”欧阳屈站直身子,伸手整整衣装,又马上恢复翩翩公子的模样。

“主子,您该回去了。”萧瑟开口。

“我还没问你呢。”我绕着萧瑟转了一圈。“你倒是跟我说说,怎么从济南跑到江宁来了?”

“我怕欧阳屈乱来。”萧瑟狠狠瞪了一眼欧阳屈。

敢情他是怕我对上欧阳屈乱来疯玩了,我这小主子就那么难信任?

欧阳屈对上萧瑟凶狠的眼睛俊脸一红,紧接着他居然朝我们娇媚一笑。

哇靠!这男人居然能媚成这德行,怪不得有那么多古人喜欢养男宠。而萧瑟看着欧阳屈,黝黑的脸上居然也出现一抹可疑的暗红。

哇!哇!哇哇哇哇!哇哦!我来回端详他们。脑海中出现乱七八糟一大堆东西。耽美!BL!强攻美受!我的心难以抑制地兴奋了起来,我人生中遇见的第一对BL居然是这样的好货色!

“你们谁攻谁受?”我的问题让那两个人都愣住,随后欧阳屈的脸难以抑制地红了起来,应该是他受了。多完美的组合啊!

“主子!”萧瑟懊恼地吼了一声。

“在呢在呢。”我敷衍地挥手。欧阳屈看了我们一眼,转身走开了。

诶?这是怎么了?

我望向萧瑟。

“难道主子不奇怪吗?我们都是男人。”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生活的时代是一个全民BL的时代,当然,我只能接受顶梦幻的组合。“两个人只要相爱,身份、地位、年龄,甚至性别都不会是问题。瑟瑟,你可要多加油了,我家蛐蛐儿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你不抓紧点迟早被人抢了去。我虽在精神上完全支持你,可也不能帮着你把蛐蛐儿绑到你床上,具体操作还是要看你自己滴。”我语重心长。

萧瑟眼角开始抽搐。

交颈双影自撩人,而我却在百年前的时空孤寂一人。为什么这样的夜里,我尤其想念我的以洛?是这江南烟雨太多迷乱人心吗?

“主子?主子!”萧瑟发现了我的异样。“欧阳屈!快点过来!”

回神才发现,心脏疼痛得难以喘气。

这……难道就是太医说的心疼病?

这,是我第一次犯病……

我虽犯病,但康熙的行程却不能耽搁,于是我被留在将江宁曹家。

为何每次随驾出行我都要病一次?我仰躺在床上,大叹气。

寸步难行!

“格格不舒服吗?”秦太医在康熙的旨意下留在江宁照看我的病。

我摇头。“秦太医,那天心疼得厉害,莫非本格格以后每次犯病都要像这样疼得都快不能呼吸了吗?”

“回格格,这是您第一次犯病,甚是严重,自然会很疼。微臣会调配一些药丸让格格随时带在身上,若有气闷的情况出现就立即服下。只是……”

“皇阿玛不在,你但说无妨。”

“这心疼病犯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以后轻微的犯病虽不像这次这样疼痛,但还是会有微微的刺痛感。”

“那以后莫不是要被当药罐子了?”我自嘲。

“微臣惶恐!”秦太医跪下。

“我没怪罪你。”是我自己,自作孽不可活。之前在宫中有那么多人看着,自然是中规中矩地喝药,可自从到了济南之后我就再碰过那些补药了。

“格格,您看您!不喝药,现在……”

“好巧心,莫要将我没坚持喝药的事情张扬了出去。”我撒娇地摇着她的手。

“奴婢不说,但格格以后都乖乖地喝药。”巧心放下一碗黑漆漆的大苦药。

哦,主啊!我使劲摇头。

“这个……”我指着那碗墨汁一样的药,狠狠吞了一口口水。让我喝这个还不如直接让我死了好!

“不喝也成。皇上走的时候说了,若您出有任何‘不适’就命奴婢派人通报,皇上会遣阿哥们回来亲自照顾格格。”巧心道,还特意加重了“不适”二字的语气。

“到底谁是主子!”我压低了声音。

“自然格格是主子,所以奴婢才替主子珍惜身子。”巧心端起药递到我面前。

算她狠!我贝牙一咬,捏住鼻子就灌。

“我的好格格!”巧心接过碗,被我像小狗一样吐舌头的样子逗得掩嘴偷笑。

江宁是“六代繁华之地”,五代杨吴、南唐、明初,后来的太平天国、中华民国皆在此处建都,但仍是应证了那句话——龙气不盛。

三月的江宁,烟雾迷蒙,虽不似描述中的扬州那般撩人,但却也另有一番滋味。据说秦淮河畔的各色花楼画舫已然进入了她们一年中最醉生梦死的时间。

醉生梦死,是吧……

在床上躺了近半个月,我终于再也忍不住爆发了史无前例的小宇宙——死活赖着要下床。

秦太医一句“这病来得快去得快,最要紧是放宽心”让康熙的小爪牙巧心松口点头。

我一个格格居然窝囊成这样!行动还要一个小丫鬟点头。

我又是那个活蹦乱跳的天雅格格了,只是心境……好像稍稍变了一点。

去苏州与康熙汇合是万万不成的,他怕一路颠簸会让我吃不消。我住的院落相当清静,没有我的召见,曹家的人是不敢擅自进来的,所以白天我留了巧心和小全子在里头,自己明目张胆地拉着欧阳屈和萧瑟到处为非作歹……呃……瞎逛……

“主子,真的要在这里?”欧阳屈不确定地问我。

“当然!”我拉紧了披风,这是四阿哥留给我的,黑色的大披风把我整个人裹在里面。“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啊!也让这秦淮河的艳妓们看看这人间美景是不是?”

雨后的秦淮河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气,奢靡而悲哀。我们站在秦淮河旁,放眼望去,楼宇画舫亮着刺眼的大红灯笼,即使远远站着,仍能听到不时传来觥筹交错的糜音,原本好听的女音在嘈杂的背景下却显格外媚俗。

“木头,好了没有?”我的手圈成一个小喇叭模样,对着不远处的萧瑟大喊。

“好了。”萧瑟挥了挥手,随即跑了回来。

“若惜,全江宁的烟花都在这里了,另外我还命人从苏州运了一些过来。”欧阳屈笑着。我发现他从来不肯像萧瑟他们那般唤我为“主子”,知晓前因,我自是乐得保持缄默。

“这些烟花……”公费报销?

“屈乃惜花之人,自是甘愿掷千金哄佳人嫣然一笑。”欧阳屈低笑着回答。

“好!不愧是本格格最爱的小蛐蛐儿,甚得我心。”我学着买笑的老爷儿们那样单手勾起欧阳屈的下巴——豪迈地调戏他。

“啪。”欧阳屈拍掉了我的手。“若惜没出入过烟花场所,流气倒是学了十足。”

“蛐蛐儿你去过?”我挑眉看他。欧阳屈不像是会是那种出入烟花柳巷的男子,虽然他长得人神共愤。(墨:我家小屈哪里人神共愤!)

“若惜以为‘一痕沙’都不用做生意?”

应酬!我拍拍欧阳屈的肩。“希望你能成为我‘一痕沙’最后一股清流,入妓院而不污,蛐蛐儿,要守身如玉知道吗?”

欧阳屈深呼吸着转头欣赏秦淮河风光,我分明看见他嘴角在抽搐。

“木头,点!”我远远地站着,对着萧瑟颐指气使。

大个子萧瑟毫无怨言地逐个点燃摆在河堤远处的烟火。

“嘭!”

“嘭!”五彩的烟花齐放,瞬间照亮了秦淮河的不眠夜。各色烟火令人目不暇接,目睹光之神奇,茫之浩繁。

如喷泉似的射入夜空,高十多米,绽放出百花齐放、百鸟朝凤、莺歌燕舞、蜂飞洋溢、花篮花开、空中报喜、雪花盖顶、夜景奇观等各种花形,如龙飞凤舞,钢花飞溅,气势磅礴,蔚为壮观。

更有烟火一下子升窜到进百米的高空,射向高空后,有带鞭炮的,有带哨子的,还有带五光十色的小火弹子的,造成空中奇观,如满天落英,绚丽多彩,天女散花,五彩缤纷。

如此胜景就连我这个生活在紫禁城中,自小看惯各色烟花表演的格格都看得目不转睛,更不论秦淮河畔的花娘们。

我仰头凝视着天空,烟花流光将秦淮河的夜色照得如白昼一般光亮。

心中突来了一种莫名的窃喜,心绪好似随着烟花那般急速升腾,然后绽放。

我灿笑着,眉在笑,眼在笑,唇在笑……

“若惜。”欧阳屈盯着我的侧脸,亦是在笑。

“嗯?”我将头缓缓靠在欧阳屈的手臂上,也许因为刚来这里时便见过他,我对他竟满心的依恋。“哥哥……”烟花声震耳欲聋,我轻声呢喃着。

欧阳屈的身体一僵。

“主子要是再多点几个,主上命人辛苦建造的堤坝看是就要被你这般炸掉了。”萧瑟跑回来,身上竟丝毫没有脏乱,仅是脸上沾了一块淡淡的污渍。

“难得瑟瑟也知道开玩笑。”我笑道。

萧瑟不语,转而欣赏烟花,但唇角的线条却愈见柔和。

“若惜喜欢吗?”欧阳屈的声音带着满满的笑意与宠爱。

我点头,轻声溢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很喜欢,若人生一直如此刻这般美好无忧,该有多好。

“小姐,夜风凉,咱们回去吧。”身后小小的声音惊扰了我们。

我转头,看见了一张有些眼熟的脸。

“原来真的是欧阳公子。”她缓步走近我们。

“柳姑娘。”欧阳屈温和地笑着。

“她是谁?”我依旧靠着欧阳屈,侧脸睨视着来人,是她……

“她是秦淮名妓柳翩翩。”欧阳屈的介绍让美人儿苍白了脸色。

“你也是她的入暮之宾?”最后一声烟花爆破音从半空传来,然后四周归于平静,竟是如坟场一般的死寂。

“我见过柳姑娘几面。”欧阳屈避重就轻。

十三,还有欧阳屈,对她的厌恶一下子来得那么强烈。我抱紧欧阳屈的手臂,笑得灿烂。“你敢承认就给我试试。秦淮第一名妓又如何?不过就是个‘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片朱唇万人尝’的绝色娼妓。”

“若惜所言甚是。”欧阳屈笑着应和,丝毫不反驳我。

我目光掠过柳翩翩。“如此姿色司空见惯,莫要辱没了你的身份,也别给我阉了你的借口!”

听着我任性的口气,萧瑟唇角突生了笑意,抬头看欧阳屈,他笑意更甚。“很好笑?”

“若惜,我与这位柳姑娘并不十分熟悉,仅是往来生意时在江宁招待了几位客人罢了。”欧阳屈指指萧瑟。“倒是他,若惜该整治整治他。”

“给我找些小烟火出来。”敢做对不起我蛐蛐儿的事情!我瞪了萧瑟一眼,然后推他们离开。

欧阳屈无奈地摇头转身离去,萧瑟紧随。

“这位姑娘,翩翩若有得罪之处,望见谅。”柳翩翩在婢女的搀扶下缓缓走向我。

近看,她面如芙蓉,眉若柳叶,婉转蛾眉时,妩媚怜人,她步态优美婉转,风吹仙袂飘飘举,犹似霓裳羽衣舞,一脸欲泣的模样更是让人联想到了“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技春带雨”。只是看尽后宫姝色,此等弱柳姿色也并不入我眼帘。

她近处看我,一脸惊讶。

“你不知道对付一个与你对立的女人,哭泣示弱是很笨的一种做法吗?”我歪头看着她,有些好笑。

“奴家,是真的喜欢欧阳公子……”

“凭这副残花败柳的身体?”我冷笑。“既然他与你有过往来,你自然是知晓的,欧阳屈何等身份,即使是侍妾,也该是为名门闺秀。”

“我知道我早就已经失去了喜欢人的权利了,但……”柳翩翩脸色白了白。“喜欢他不是我的错……”

我笑而不语。

“我这一年来只伺候过……十三阿哥……”她道。

怒火不由熊熊燃起。“为十三哥张开过双腿又如何?”

她惊讶地抬头看我。

“曹颙,躲了那么久,出来头头气吧。”我人在曹府,曹寅怎会不知我的行踪。我自然知道这些天来曹颙一直暗中保护我,只是他没坏了我的兴致,我便也没说什么。

“格格。”曹颙自暗处走出,青衣飘飘,一派风流倜傥。他看着我,目不斜视地对柳翩翩道。“柳翩翩,见了天雅格格还不行礼。”

“莫!”柳翩翩还未反应过来我便转身离开。

“离她远点,不管是皇上还是几位阿哥,或者是你心中所想的欧阳屈,只要你动她一根汗毛,代价绝对都不是你能承受的。”听曹颙如是说。

再不回头看远处萧索的身影,我将披风脱下扔给萧瑟。

地面上摆放了五六个喷射类的烟火,直立地面,点燃后从筒口喷射几米高的花色,有金龙腾飞、吐放珍珠、梅花盛开、垂柳满枝、满树挂金,我大笑着将手中烟火棒往欧阳屈身上贴,他笑着闪开,两人在烟花旁追逐,玩的不亦乐乎。

手中小烟花从筒口依次发出清脆的声音,似颗颗明珠在天空中开花,,朵朵且变化各种颜色,非常炫丽。

萧瑟点燃了地面一个极不起眼的小炮仗般的烟花,在空中爆炸,火花闪闪,叫声连片,彩蝶飞舞,夜空中白色降落伞徐徐落下,色星珠似朵朵鲜花在空中旋,纷纷飘然。又有点燃后,在地面飞速旋转,呈现出红、黄、绿、蓝等变色花盘,色彩优美,变化多端,给人以离奇感。

接连不断的惊喜,心中沉甸甸的一些石块不知何时悄然隐去。

暂时忘却他们的感觉,竟是如此美妙。

我居然在江宁和欧阳屈、萧瑟这两个家伙鬼混了近一月之久,待康熙回銮江宁时,我已大有乐不思蜀之相。

其间,康熙驻跸苏州,命选江南、浙江举、贡、生、监善书者入京修书,而曹寅校刊的《全唐诗》也在此时完成。并且,康熙还赐大学士马齐等《皇舆表》。

所有事处理完毕,所有事情交待清楚,所有要巡视的事情也都巡视完,康熙带着随性所有阿哥臣子回到江宁,准备按原路返京。

“会经过济南吗?”萧瑟问我。

我摇头。这次回程是沿着京杭大运河直回天津,然后改走陆路回北京,沿途不会再在任何省县停留了。

“不用舍不得,现在已经是四月,再过不久我们又要上北京了,到时候不是又见面了。”欧阳屈拍拍萧瑟的肩膀。

“我只是庆幸你不会再来济南烦我了。”萧瑟别开脸。

“是我不舍。”欧阳屈朝我眨眨眼。

会意,我笑弯了眉眼。

“格格,该走了。”巧心小心翼翼地催促我。

主船上,包括康熙和几位阿哥都看着我这边。

“要走了。”我微笑了一下,转身。

要回到那个黄金堆砌的牢笼了呢。少了一些若有似无的牵绊,多了一种快意,一种共有的曾经,与他俩,竟是有毫无由来的不舍与依恋。

“欧阳屈!萧瑟!接着!”这是逛玉器行的时候看中的玉扳指。古代人没有对戒的说法,可是我还是买了两只一模一样的。

泪花带着微笑漾入四月飞花的阳光空气中,我想将笑脸留给他们,不管将来如何,我希望他们能永远记住此刻,我笑的样子。

“保重……”我轻声对他们说,也对自己说。

“一,二,三,四……”我反复数着桌上剩余的巧克力数量。

这是四阿哥从苏州给我带回来的黑巧克力,刚拿到手的时候着实兴奋了很久。在现代这种高卡路里的甜食向来是我的最爱,没想到到了三百年前的清朝也能吃到,虽然数量不多,味道也没现代那般多变,但巧克力浓郁的香味仍是让我红了眼眶。

“这种东西有什么好吃的。”十四不屑地看着我入迷的神色。

“你吃过?”我迅速抬眼看了他一眼。

“苏州的时候,四阿哥见到这东西就命人给你带回来。”

“然后你见我喜欢,就尝了一下?”我接着十四未说完的话。

“咳!”他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味道如何?”我朝他眨眨眼。

“难吃至极!”他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样。

“没品味。”我朝十四勾勾手指,示意他将头靠过来。

他似乎知道我想做什么,嫌恶地别了别脸,却还是将脸靠了过来。

“张嘴。”

十四抿嘴看着我。

我挑了最小的一块巧克力,硬是往他嘴里塞。十四无奈只好张嘴接过,随即他就皱起了俊眉。

“不准吐!”我恶声制止他。

十四苦着脸吞下巧克力。

“这巧克力也不是我最爱的口味,回头让蛐蛐儿给我捎些巧克力豆上来,加些甜奶肯定会好吃些。”我自言自语。

“若惜,他们是谁?”十四给自己倒了杯水。

“他们?”我迷惑。

“那日和你话别的二人。”

“济南‘一痕沙’的掌事。”

“你知道我问的是另外一个。”十四再喝了一口水,借以掩饰不自然的脸色。

我家欧阳屈是个翩翩公子哥儿,那小模样长得正是富家千金最爱的类型。我掩嘴偷笑。“十四,我听说,刚到江宁那日,皇阿玛赐了秦淮艳妓给你们?”

“咳!”喝到口中的水差点被十四不雅地喷出。“你听谁说的?”

“还怕我说?”我坐直身子。那日我只看见十三和柳翩翩的相处,并未见到另外几位阿哥,但情况定也相去不远的。

“皇阿玛赐了,不过我把她扔给我的手下了。”十四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若惜在意这个?”

我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只是担心你们将些不干不净的暗病带回去。府中有如花美眷,你们竟还要去狎妓……”

“天雅!”得!这点也随他爹!我没说到一般就被十四粗声打断。“女孩儿家,莫说这些粗鄙之言。”

“你管我。”我皱皱鼻子,不再说话。

“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他是谁?”

斤斤计较的小破孩!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我别开脸,继续数我的巧克力。

“若惜,他是谁?”

继续数。

桌上巧克力倏地少了一块,抬眼已被十四塞如口中。

“他是谁?”

我看着他痛苦的表情,少量不习惯这种味道的人吃到黑巧克力是会有恶心的感觉的。他……居然这么幼稚!

在我还未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桌上的巧克力又少了一块。

“胤祯!”我伸手去抢。“你个无耻无理取闹的混蛋!把巧克力还给我!”

“若惜,女孩儿家不应该说这种话,还有,他是谁?”桌上巧克力数量持续减少,十四大有不问清楚誓不罢休的意思。

四月的大运河,暖风醺人。伴随着一声凌厉的惨叫,散落在各只船上的人面面相觑,随即又恢复正常。

“呜……吧巧克力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