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厉喝,宛如旱地生雷,炸在婵红衣的脑海。
自欺欺人的遮羞布,终是被曹子衿无情揭开。
漫天魔气轰然崩塌,婵红衣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两行清泪,沿着眼角滑落,她的思绪,飘飞到数万年以前…
…
那是一个兵荒马乱的年代。
圣地、王朝、宗门、世家、庙宇,鬼门,层出不穷。
道法、魔功、神通、妖术,佛说,鬼经,百家争鸣。
各派修士割据一方,战火连天,无数生灵流离失所。
某一天。
一道红光,坠落在了一处村庄,点亮了漫漫长夜。
那一夜,半个四溟的天,都被血红色覆盖。
红光持续了整整三天。
消逝之日。
村中一寡妇无端怀孕,孕期十年,是个女孩。
孩子出生那年。
村中居民称其乃魔女转世,灾星落人间,身负不详之兆,所过之处,必将生灵涂炭,血流成河,故,欲杀之。
恰逢一白袍修士路过此地。
见此女,甚喜,花以千金买下。
赐名,婵红衣!
…
“大哥哥,你把他们都杀了吗?”
“是。”
还是那座村。
火光冲天,尸骸遍地,哀嚎不断。
一粉雕玉琢的红衣小女孩,怯生生地望着身旁,宛如入世谪仙的白袍公子,紧张兮兮地攥着衣袖,小声问道:
“大哥哥…你当年为什么要买下我呀?”
白袍公子没有解释,只是将目光转向他方。
见状。
小女孩的情绪有些低落,小手微微颤了颤。
旋即又鼓足勇气,第二次开口,道:“大哥哥,虽然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要救下我,但是如果您不嫌弃的话…”
“我可以跟着你吗?我会很听话的。”
白袍公子低头看了她一眼:
“死的村民中,有你的生母,你可怨?”
女孩一愣,却是一笑:
“母亲予我生命,公子施以其千金,早已两清。”
这十年里,那寡妇压根不曾称过她一声爱女,当初更是欲杀她而后快,如此,生育之恩已偿,养育之情未有…
她何须在意那寡妇的死活?
“你倒是看得开。”
白袍公子平静地握住红衣女孩的小手,淡淡道:“本座救你,因为你活着有用…还有,以后称本座为师尊。”
“唔…您是要收我为徒吗?”
“记住,从此刻起,小村庄里的那个逆来顺受的婵红衣,已经死了,往后,只有本座弟子,魔女,婵红衣!”
“抬起头,这世间除本座外,无人配叫你低头。”
“本座,宁凡,是…你的师!”
“宁凡…我的师。”
女孩念叨着白袍公子的姓氏,瞳孔愈发明亮,原本下意识佝偻着的腰板,亦缓缓直起,言语间,铿锵有力:
“我记住了,师尊!”
…
一年后。
一座城池内。
红衣撑素伞,眼神漠如冰,面无表情,浑身浴血,犹如披了件血色魔衣,一滴滴鲜血,顺着她的发梢,滴落…
分不清是城中百姓的,还是她自己的。
她一动不动,一直站到了黄昏。
直至一白袍公子踏莲而来,她才合上素伞,闭目…
睁眼时。
笑魇如花!
“师尊,您来啦?”
“嗯。”
白袍宁凡对遍地惨状,视若无睹,径直走到婵红衣跟前,伸手,温柔捋顺婵红衣的秀发,拭去她脸上的血渍:
“《太上极情经》练的如何了?”
“回师尊,弟子已经步入融灵巅峰了。”
婵红衣像只向主人邀功的小兽,尽情享受着宁凡的爱抚:“再屠几座城,集万方血气,就能突破金丹期了。”
“嗯,不错。”
宁凡淡淡点了点头,勉励道:“你先天天赋不足,若想窥得无上大道,便要笨鸟先飞,刻苦修炼,明白吗?”
“是,弟子谨记师尊教诲。”
“回家吧,为师做了你最爱吃的烤肉。”
“谢谢师尊!”
“师尊,晚上弟子可以跟您一起睡吗?”
“为何?”
“弟子怕黑。”
“我辈修士当无所畏惧才是。”
“师傅~”
“注意仪态,为师准了便是。”
“耶,师尊万岁!”
…
一个月后。
魔宫大殿。
宁凡倚坐于王座之上,左手撑着侧脸,面无表情地盯着跪在玉阶之下的婵红衣,冰冷地声音,从其口中传出:
“又失败了?”
“回…回师尊…是的…”
婵红衣宛如一只柔弱无助的小白兔,匍匐下身段,瑟瑟发抖:“对不起,师尊,是弟子没用,请师尊责罚。”
“废物!”
宁凡捏碎王座扶手,魔气浩荡如山海,倾斜而下:
“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本座要你何用?”
“师尊,我…”
婵红衣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闭嘴!”
宁凡却并未给她解释的机会:
“本座不看过程,只看结果。”
“从失败者嘴里吐出的每个字眼,都是借口,本座最后给你一个月,再突破不了金丹,给本座滚出封魔巅!”
“我…”
“是…师尊。”
婵红衣瞳光黯淡,噙着泪,强忍着酸楚,起身告退。
“等等。”
这时。
宁凡突然叫住了她。
沉默半晌。
将一瓶丹药抛向婵红衣:
“拿去吃了,滚吧。”
婵红衣接住丹药。
心中所有的委屈,不满,都在这一瞬…烟消云散。
“师傅,谢谢您。”
将丹药贴在胸口,婵红衣笑了。
她啊。
真的是一只很容易满足的小兔子。
只要他对她笑一笑,就笑一笑,如此,便足够了。
…
时间又过了一个月。
大概连宁凡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与婵红衣一个月以后的再次相见,是在丹医房:婵红衣经脉尽断,奄奄一息。
“师…师傅…我…”
“怎么回事?”
宁凡皱着眉,给婵红衣喂下一枚疗伤丹药。
尽管宁凡隐藏的很好,但全身心都扑在他身上的婵红衣,还是发现了他眼底的不安:这个如魔神一般的男人…
在害怕!
他在害怕什么?
是在害怕失去自己么?
婵红衣芳心淌过一阵暖流,苍白的面庞上,多出了一抹浅浅的微笑:“又…失败了…师…师傅…杀了我吧…”
她是想自杀的。
可惜被救了回来。
“为何求死?”
宁凡不悦道:
“本座把你从山村带出来,是让你寻死觅活的?”
“您都不要我了,我还活着作甚?”
服下丹药后的婵红衣气色好了些许,赌气似的撇过脑袋,低声道:“趁早死了的好,省的活着碍师尊的眼。”
“蠢货,那日为师说的是气话,听不出?”
“嘁,弟子才不管呢。”
婵红衣努力克制着笑意,故作愠怒道:“反正弟子活着的意义就是师尊,倘若连师尊都不要弟子了…唔唔!”
话才说一半。
宁凡猛地俯身,直接吻在了婵红衣的唇上。
堵住了婵红衣剩下的话。
百息后。
唇分。
婵红衣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春光潋滟。
宁凡一脸无奈,又好气又好笑:
“够了没有?还闹不闹了?嗯?”
“不闹了。”
“说说吧,为什么几次渡心魔劫都失败了?”
“因为…”
婵红衣轻轻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面前这张,无数次出现在自己梦境里的俊俏脸庞,眼神逐渐趋于迷离…
朱唇轻启,温柔似水,情深似海,呢喃道:
“徒儿的心魔…是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