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夜深人静时刻,朱贪何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道馆。黑与白的空间里,身后的羊也只是一跟标杆,一根迫使他他走在边缘的标杆。
钟原川出奇的安分,早在门前等着朱贪何。他看对方一眼,那般消沉与厌世让朱贪何阴气森森。他勉强一笑,说道:“贪何,等了你半天,怎么才回来。我问过伙夫了。你碰到了兽王的妖丹?”
朱贪何一愣,转头看向羊,羊也看着他,与此前生硬的模样毫无二致。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像所谓的妖丹。他心道:如果是妖丹,我倒不必如此颓唐。妖丹也不会无缘无故跟着一个没有修为之人。
钟原川警惕的环顾四周,轻声细语对他说:“贪何,如果真是妖丹,咱们可赚大了。一颗兽王级的妖丹能让你这般普通人短时间内一跃进入开光期,当然,前提是你得打通经脉,开辟丹田。”他说着,一下停住了,竖起剑眉朗声喝道:“谁在偷听,给大爷滚出来。”
一个人影一蹦一跳的从黑暗中露出来,满心欢喜的说:“什么兽王妖丹,有那么神奇吗。我也想要。”
来人是云樽。他整日赋闲,在清风道馆玩了半个多月,实在找不出新的花样,这才想起朱贪何。找遍了整个道馆不见其人,才躲在门口等候。恰巧听见两人对话。对于新鲜事物的热爱,云樽几乎到了如痴如醉的地步,一听到妖丹两字就把持不住,又是欢喜又是急躁。
云樽的出现让朱贪何稍稍振作一点,但想到身后阴魂不散的羊,又颓然落下笑容。自己像背着一座大山,每走一步都要耗费浑身力气,直到头破血流,力尽而死。
钟原川大失所望。他本不打算让云樽介入其中的。这小子除了凑热闹什么都不懂,还得受人照顾。他淡淡的说:“这件事非同小可,比之义庄更危险。万一遇到万一,我可保证不了两个人的安危。”他看向朱贪何,等他开口。
朱贪何沉下一口气,走向羊,向前抓去,竟然真的抓住了。虽然羊还是那副呆板的样子,但在朱贪何眼里,俨然成了一条鲜活的生命,而不是一种沉寂阴冷的感觉。他揪着心,一字一句的问道:“这片大陆广阔无比,为什么要跟着我。”由于再一次抓住羊角,朱贪何慢慢滋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面前的怪物是多年相识的老友,那般惬意,那般令人欢快。
朱贪何放下手,羊的脖子一下子扭曲了,一头粘连着他的手。朱贪何吓的急忙倒退。狠命的甩,甩来甩去哪有半点效果。那羊也够淡定,脖子搅的像稀糊似的黏在朱贪何手上也无动于衷。他在地上滚来滚去,激起一片尘土。沙尘中,羊终于神秘的笑了。
钟原川与云樽不明所以,分架两臂,制住朱贪何:“贪何,千万别想不开,妖丹不算什么,跟着你的东西也有驱除的办法,先冷静下来,一切交给我。”
他们的曲解直接让朱贪何撕心裂肺的长嚎一声晕了过去。
这下清风道馆可热闹了,
在朱贪何如同野兽般的一声嚎叫中,尚在梦中的人们像受了某种召唤,纷纷起身寻到门口。烟尘中,三个灰头土脸的人像刚从老鼠洞逃出来的荒民,从头到脚都是土屑。
事情第二天就传开了,清风道馆的弟子被鬼纠缠,生死不知。
确是一则有趣的新闻。消息一传开,排挤清风道馆的人更加嚣张,但没有敢去馆中撒野的。他们怕沾了晦气,当然要躲的远远的。馆中的弟子也怕沾了晦气,路过朱贪何的草屋总要刻意避开,整整一天时间,除了钟原川与云樽百无聊赖的陪着昏迷之人,朱贪何的处境几乎无人问津。
云樽终于忍不住了,支支吾吾的问道:“昨天说的妖丹到底是什么意思,以前听父亲说过,妖丹是很厉害的东西,一般人是不可能得到的,难道你们发现了妖丹的踪迹?”
钟原川瞥他一眼,淡淡的说:“等贪何醒了再说,我也不是很清楚。妖丹的事情也不一定准确。”钟原川微闭双眼,摒除一切杂念,将心神卷入深处,他细数着时间,等朱贪何醒来,一切就明了了。
这段其实并不很漫长的时间,似乎流淌的很缓慢,太阳升起又落下,月光撒到门前,又没趣的退了回去。钟原川完全入定的期间,云樽进进出出,不断在草屋周围徘徊,他闲不住,想搞出点好玩的东西。
后来,朱贪何终于醒了。他猛然坐起来,疑神疑鬼的环顾四周,神情惶惶的打量着每一处角落。良久才安心的躺下,眉头慢慢舒展。
朱贪何诈尸似的激动行为差点让钟原川走火入魔,他细细梳理着身上的经脉,猛然被一股尖刺一般的真气搅乱,不但真气不能顺畅游走,经脉也受了损伤。钟原川吃痛,艰难的睁开眼,恰逢朱贪何眯着双眼扫视四周。
“两天三夜,时间不是很长。”钟原川说,“你好像遇到不可抗拒的灾难了。”
朱贪何一惊,之前完全没有注意到钟原川的存在。他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心有余悸的说:“你躲在这里干嘛,我已经没事了,那个怪物好像不见了。”
钟原川轻挑眉毛,在朱贪何**的背上,一对栩栩如生的角像活了似的熠熠生辉。他心道:此事不可多言,贪何身上的巨变尚不知福祸,先看事态的发展。只要不是强于我十倍的灵体,还是有把握将其驱除。他自知暂时揣摩不出背后角的原形,只好叹息一声,又闭起双眼,满怀期待的问:“你可是昏迷了整整两天,没有感觉身体的变化吗。”
“没有。”朱贪何下意识握紧双拳,身体没有不适,体力也没有变化。一切出奇的好,“让你们担心了,云少爷呢。”
“大概找乐子去了。”钟原川赶紧散发出神识,悄悄试探朱贪何。
神识与朱贪何的身体接触,立即被一股莫名其妙的推力扔出很远。他咳嗽一声,心道:好雄浑的力量,那物竟然如此强大。
他再次放出神识,捏成细丝,小心翼翼的靠近
,朱贪何的身体犹如铜墙铁壁,一道道神识被无情的折断,钟原川终于露出疲态。耗费了大量精神力的他一下子瘪了,只好老老实实的修补受损的经脉。
但他没有死心。钟原川想弄清楚朱贪何体内的东西,不单单因为私欲。他想保证这个朋友的安全。偏偏朱贪何生性好动。这会已经在屋子里急躁的走来走去。他忧心忡忡的自言自语道:“没有可能的,那怪物怎么会自行离开,它可是从山中一直跟来的,难道得到想要的,立即走人了。我身上真少了什么吗。”
他转头便走。冲出草屋,恰好碰到正在操练的弟子。弟子们看他的眼神像看到小鬼似的,避之不及。练武场霎时成了空荡荡的平地,各种兵器孤零零的横陈,在阳光下绽放着温暖的光。
朱贪何梳理好思绪,说道:“怎么了,我有那么可怕吗,难不成我脸上有什么?”他不知道外界的传闻早把他说成恶鬼容器,得道的冤魂了。崇阿第一凶,光荣的戴在了他的头上。
他哪里想的那么多,一直视他如空气的清风道馆众人一下子畏惧他如鬼神,倒也不是什么坏事。朱贪何没有来的笑着,微感悲哀。事情就是这样,他成了被人们惧怕的人。
虽然只生活了半个月,朱贪何差点就把这里看做第二住所了。他悲伤的走出练武场,经过大堂,在厨房门口遇见了睡眼惺忪的老厨师。老厨师先是一惊,倒退几步,又颤颤巍巍的凑近仔细看了,才将信将疑的说:“哎呀,你睡了两天,外面传言你是恶鬼,快出去看看吧,世界都变了。”他摇摇头,警惕的从朱贪何身边经过,打定主意的似的说,“厨房里有剩菜,吃饱了赶紧给我干活。”
老头拍着脑门说:“事上哪有那么多鬼怪,云樽那小子多半要扫兴而归了。”
朱贪何闻之拦住老厨师,问道:“师傅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云少爷怎么了?”
老厨师一掌推开他,呵责的说:“没大没小,师傅是教你这样尊师重道的吗,即使没有教你,也得懂礼貌。”老厨师嘴里嘟囔着,瞅着朱贪何,半晌才不急不慢的说:“云小子在我这儿听说了山上兽王的故事,迫不及待的上山碰机缘去了。整整一天没有回来,多半得空手而回。”
朱贪何心急如焚,山中危险不是一星半点,到处都是野兽,他尚在外围的时候就碰到了奇怪的羊,以云樽的性格,不进入内围不会善罢甘休。到那时,回来已是奢望,能留个全尸都属万幸。云家一脉单传,他可不能让从小养育他的云家蒙此大难。正当他急的上蹿下跳事,钟原川的声音像蔓延的藤蔓抓住的他臂膀。
“贪何,不要去找云樽,一旦进入山中,你的处境比他更危险。”钟原川的语气中带着真挚的情感,如果朱贪何回头,一定能看到他灼灼目光中的郑重其事。
朱贪何没有回头,只是稍微迟疑了一下,一字一句的说:“原川,他是我们的同伴,我不能让他如此灭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