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朱贪何躲在屋顶回望之前那种神奇的状态,忽闻一声若无又若无的叹息。他冷不丁绷紧身子,身侧的吴望便慢悠悠的坐下,他好像下定很大决心似的不住呷吧嘴。
朱贪何复躺下,紧绷的神经随之一松,软绵绵的说:“怎么,来说服我去找药引?恭喜你,我打答应了,你可以走了。”
吴望鼓起鼻孔狠狠喷出一团气。朱贪何真怕他脸鼻涕都喷出来。
他幽幽的说:“我知道你会去,此行多坎坷,你一个愣头青,虽然有钟原川陪伴,也免不了吃亏。原本我以为吴望不会再收弟子,你是个例外,也是最后一个,知道我看中你的什么了吗?”
“潜力,意志,品格,形象,我有很多优点,你觉得让我先说那个好?”朱贪何兴致来了,他从来没夸过自己,但夸耀起来并不生涩。
“你太顽固。认准一件事就往死里弄。而且好奇心重,什么都想碰。”吴望说,“开始我打算走个过场,随便找个理由把你逐出师门,但在森林中与妖兽周旋的时候,老夫才发现你这种类型的人,往往这种人有两个下场,一个是顶住危险成就事业,一个是被好奇耽误,死得早。幸好今天下午你憋出了点潜力。这对成就大事有莫大的好处,所以我现在在你旁边跟你说这些话。”
朱贪何默不作声,这些话本不该是一个师傅对徒弟说的话,但吴望又说:“虽然有点不甘心,还是不得不承认,你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作为老夫最后一个有能力的弟子,怎么能不会功法,被传出去岂不丢老夫的脸。”他说着自己笑了起来。
朱贪何瞪大眼,难以置信的问道:“你要教我功法?”
“到了开光期,自然要学功法了。你想学什么类型的?”他眯起眼,显的狠慈祥,这种慈祥让朱贪何想起尸体微微眯着眼的死相。
“我根基尚浅,需要循序渐进,在真气够用的前提下,我还需要一个巧妙的逃跑功法。”朱贪何的脑子完全是清醒的,他知道自己该要什么,“藏于体内的心法对现在的我如同鸡肋,如果你不肯教授我新的心法,那我只能见人就逃。”
吴望不禁皱起眉头,他深沉的说:“你的心法是独一无二的,虽然现在还没体现出来,等你强大一些自然能从中受益。我先教你三套功法,保你性命。”
他见吴望从纳芥中取出一块丝绸,上面横七竖八的写满了字。
吴望认真的念着:“其一叫翩游步,其二叫修延步,第三种是落行手。学得前两种至少让对敌时不会太吃亏,至于落行手,是老夫临时想到的。”他把丝绸交给朱贪何。
上面的字迹虽然清晰,写的确实满腹牢骚,唯一与功法有关的,只是功法的名字罢了。他不满的说:“废话少说,快教我。”朱贪何扔掉丝绸,猛的蹦起来,纵深一跃,从屋顶坠落。
吴望说道:“先教你修延步。”说着,他一脚踏出,身形像扎入水中的
银针,一下子失去了踪影。
朱贪何啧啧称奇间,老头已经出现在他面前。他咧着嘴,兴奋的说:“厉害,快教我这个,若是早点学会我也不用被那些混蛋追的满世界乱跑了。”
吴望又演示了一遍才对他说:“修延步全靠真气与肌肉的配合,纵观天下,懂得这种功法的人虽多却从来没有臻于极致者,你若以此作为主功法,倒可以试一试他的极限。”
朱贪何多了份犹豫:“莫非功法本身有缺陷,才导致无人练到完美?”
“不然,功法本身没有问题,只是没有人触摸到最完美的境界罢了。”吴望淡淡的说,“大陆初始,共有十部原始功法,修延步算一个,此后的功法都是从这十部功法中演变而来的。而人族脆弱的体质只能修炼其中两部而已。我今日教你的研修步只是最基本的一重,剩下的分散在大陆各处,只得你自取。”
朱贪何喟然长叹:“怪不得没人练到极致,原来是这样的原因。”
吴望郑重其事的解释:“修延步是大陆最炙手可热的步法,全本比比皆是,我只是不想让你太容易得到,寻找完本的过程也是修行的必经之路,只有足够的欲望才能衍生出足够的强大。你还没有人情修道的目的,不能放过每个磨砺的机会。”
若说朱贪何被他的良苦用心感激涕零,那纯属扯淡。他太想掐死这个贱人,自从成为陪路峰弟子,朱贪何好像沾上衰神似的,做什么都不顺,屡屡被揍还不敢还手,多次挣扎在生死边缘,若不是张着天神保佑,他哪能活到现在。
吴望接着说:“翩游步是修延步的延伸,却与修延步大相径庭,此功法用于与人缠斗,只要脚步踩的恰当便可立于不败,翩游步有个弊端,如果放弃缠斗,心生怯意想遁走,是万万不可能逃离对手视线的。”
“那我不学了,逃不掉还学它做什么,无聊之极。”朱贪何呼扇着手,略带失望的说,“我又不是皮痒,特别像找人揍我一顿。”
吴望责备道:“等我把话说完,翩游步与修延步两者可以相互结合,翩游步便于缠斗,修延步利于遁走,两者转换顺畅岂不事半功倍。再加之落行手,三者是攻守结合的整套功法。”
吴望说罢,朝朱贪何摆手:“你攻过来,我用修延步与翩游步躲避你的攻击。”
朱贪何嘿然一笑,狡黠的四顾一撇,抓起一把土朝吴望掷去。双手向扒犁似的直直的往下劈去。身在此种的吴望耸了耸肩,身子就拐着弯滑向一边,在朱贪何还没有落掌的空荡,转转悠悠的绕到了他身后。朱贪何急忙回救,扫去的却是一道残影,拿到残影跳上屋顶冲他哈哈一笑。
朱贪何看的目不转睛,忍不住叫好。
“两种功法各取所长,能保你一时安宁。”声音从朱贪何背后响起。
他蓦然回头,吴望居然平静的半躺在地上,朱贪何再去看屋顶上的残影时,那道残影已消失了大
半,忽而像一团烟雾似的消散于天地间。神奇的一幕让他记忆犹新,以至于十几年后,他登上强者之列时,这个家伙还忘不了当日吴望那恍若神妃仙子似的妙步。那款款的细碎脚步,精细的走位,刁钻的步伐,给他打开了一闪通往天国的大门。
只是花费了一晚的时间,朱贪何草草的学了些基本理论。他没有时间记住更多,吴望也没有时间教的更细。他们都有任务在身。天一亮,吴望带着大伙早早的离开了清风客栈,而钟原川与朱贪何正聚精会神的听着老头唠叨。
厨房里响起忽高忽低的争吵,钟原川崩溃的说:“我不干,你行你上啊。”
老头捂着嘴笑嘻嘻的说:“咱们之中只有你长的还算过得去,你不去,事情肯定成不了。为了同门你就受着吧。”他朝朱贪何使眼色。后者还沉浸在昨晚的讲经,浑浑噩噩没看到老头颇有深意的暗示。
钟原川抢着说:“贪何,你说句公道话,我没有这老家伙有经验吧。”
朱贪何听得云里雾里,他哪知道两个家伙讨论的是什么,只好硬着头皮默默点头,一边小心留意老头的反应。
老头无所谓的摊开手:“也罢,随你怎么说,收集药引的是你们俩,我再有经验也无济于事。我恨啊,好机会都让你霸占了。调戏大妖的美差便宜你小子了。”
朱贪何惊异的叫了一声,干巴巴的说:“谁要去调戏大妖,钟原川你傻了,人类满足不了你吗?”
片刻的寂静惹来的时歇斯底里的爆笑,和谐的厨房顿时欢声笑语。但此时,老头的脸色一下子黑了下来,他斩钉截铁的说:“在这里等着,我出去收拾几只苍蝇。”
朱贪何屏住呼吸,他没见过这么霸气的老头。一瞬间,这个脾气好的不得了的前辈转身成了风骨伟岸,瞬目如电,呼风唤雨的大能。他踏出厨房,空气随他飞向远处,直掀的锅碗瓢盆摇摇欲坠。
朱贪何长出一口气。发自内心的赞叹:“什么时候,我也走路如飞脚下生风。”
钟原川看他,随之笑了。笑意正浓却没有说话。他微微闭上眼感受着周围细微的波动,在这片空间里,连朱贪何都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他一样闭上眼仔细感应。当他把心沉到肚脐眼,沉到真气的海洋,把真气挤到头顶,他感觉头顶像冒烟似的,真气从这里泄露,飘散到空气中,慢慢延伸出厨房,渐渐到了天空,顺着蜿蜒的藤蔓爬出颓旧的围墙,踩着细密的土壤游出广阔的院子。
他的心飞了起来,朱贪何欢快的快要叫出来了。但他没有捕捉到来自远方的气息,也没有碰到什么不同寻常的动静。他只是分离出心神,懵懂的绕了一圈又钻回脑袋里。
朱贪何悄悄瞟钟原川一眼,后者也慢慢睁开眼。他急忙问:“感应到什么了,是什么人,在那个地方?”
钟原川叹息一声,苦笑着摇头。他还是没有说话,但是表情出卖了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