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贪何看看藏书阁老头,再看看卢星识,似乎有种微妙的东西在发酵。死一样的沉没不能让光明失色,走在生活路上的人也不能再寂静中抛弃光明。像其他寻找光明的人一样,朱贪何只是小小的激动了一把,他双手合十,轻轻的拍了拍掌,尽量让声音变得平缓:“能把这等实话说出来,小兄弟真是性情中人啊,哈哈,看来可以与我为伍。”他笑将起来,笑声中却干涩的紧,别说笑意了,连脸上的笑容都像转瞬即逝的流星一下没了影。
屈已摸着胡子,感受着稀疏的胡茬带来的快感,心里却打了十二分精神,防备这个随时都可能爆炸的师兄。
藏书阁老头沉默了一会,平静的说:“你们开始吧,点到为止,不许下死手。”他对荆墟说。
荆墟是个战斗狂,每每与人较量必须分出胜负,又是还因为打的兴起没了分寸。他的自愈能力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即使片体鳞伤也能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恢复行动能力。
藏书阁老头时长想,如果这种自愈的奇迹在吴望身上出现,四年前不川岭一战输的可就不是自己的师弟了。他了解吴望正如了解自己一样,不川岭老道虽然厉害,但远远不是吴望的对手,或许失去弟子的痛苦让吴望失去理智,但长期的伤病折磨也让这个老兵雪上加霜。
开始吧,一代代新人以这种方式诠释着具酒山与宇文山的矛盾,一代代年轻的骄子在争斗中加深仇恨,他们的未来,他们未来的未来,他们未来的下一代也将以这种方式延续仇恨。
藏书阁老头认识到了这一点,虽然他不想把仇恨的种子变成廉价的干粮返给每一个人,但事情就是如此,没有仇恨就没有新的生机。
场地是练武场一角,宇文山在做,具酒山与不川岭在右,这些人草草织起一张结界以防漫天乱飞的真气碰到花花草草。而在结界中的两个人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荆墟横眉竖目,如一同史前巨兽似的喷着灼热的鼻息,迈着铿锵的步子,在夯实的土上稳健的走着,这有巨兽却越来越愤怒,因为他的对手还在抠鼻子。
不知谁惯坏了卢星识,这个少年不住的与鼻子作对,好像最大的敌人不是眼前这个好像一张嘴就能把他吃掉的少年,而是长时间郁积在鼻孔里,死活抠不出来的鼻屎。
荆墟感觉被随手羞辱了,不管卢星识有没有准备好,双手边爪,上去就逃卢星识心窝子。
说也奇怪,荆墟身上的肌肉都快爆开来似的,但朱贪何看来,速度却慢了一拍,好像荆墟故意相让卢星识。他迷惑的看着眼前的一幕,时光走的太慢了,他的脑子已经完完全全走神了,荆墟着一爪还没有贴上卢星识的胸膛。这个少年终于大梦初醒般的从鼻孔里踌躇手,在荆墟胳膊上轻轻戳了一下,荆墟的臂上立即多了一块深黑色的小点。
朱贪何莞尔一笑,忽然觉得卢星识好像不是真傻,这个人这个人精明的厉害,这一下不但羞辱了荆墟,还表现出了自己的机智,他那一指恰好点在荆墟三里穴上
,引得对方不得不把手缩了缩。
正是这一缩,荆墟的招数迟钝了一下,卢星识不慌不忙的退后几步,惊异的说:“师兄好掌法,只是没打到我,可惜了。”
众人嗤笑,谁都看得出来,荆墟用的是爪,而不是掌。卢星识连掌跟爪都分不出来还跟人家比武,岂不是笑掉大牙。好像谁都没在意卢星识怎样化解了荆墟刚强的一招,虽然这招带有试探意味,没怎么用真气,也不是一般人能谈笑风生间轻易化解的。
朱贪何可不会跟着起哄,他打眼看看这些饱经风霜的师伯们,这些二代子弟也没有笑,而是古井无波的注视这场上的一切。朱贪何更笃定了自己的判断,卢星识不断巧妙化解了荆墟的招式,而且这傻性也是装出来的。一想到这里,朱贪何顿觉脊背生凉,自己竟然与一条毒蛇相识了二十年。
战圈里的荆墟紧锁眉头,显然也清楚的认识到了对方的厉害,如果不拿出看家本领,恐怕自己就要栽跟头了。他舔舔嘴唇,手上黑气缭绕,想一团浮在清风里的炊烟吞吐不定。荆墟使的还是爪功,只是这类爪功有个好听的名字,“一文爪”。
朱贪何曾经在荆墟的爪子下吃过亏,对一文爪也算是多少有些了解。当年的荆墟还十个矛头小子,用出的一文爪没有附上喷涌的真气,而现在使出来,威力当谈倍增,连真气也有实质化的趋势。
一文爪素以速度取胜,加上荆墟强劲有力的胳膊,朱贪何一点也不怀疑被荆墟的爪子抓到的人会骨头碎裂。
这时旁边想起了一声叹息。朱贪何望去,藏书阁老友将将闭上嘴有事一生凄凉的叹息。
“怎地,这其中有蹊跷不成?”朱贪何问。
藏书阁看他一眼,显然不打算解释,他还没承认这个小妖是朱贪何,虽然他心中已经把小妖看作半个朱贪何。
朱贪何也不再多问,别人不说他就靠自己的双眼,在风云变换的时代也只有自己的双眼靠谱些。
荆墟纵身向前还是一探,左手靠前右手紧随其后护住左手,双腿叉开做人字形,真气便在一阵手蹬脚刨的烟尘中穿过凝固的空气,真真到了卢星识进前。
一文爪没有花哨的动作,一招就死实实在在的一招,真气也实打实的拼上了卢星识的拳头。令朱贪何想不到的是,卢星识的重心特别靠前,姿势也像离弦的箭一样进进凑着荆墟的爪子,眼看两股真气就要碰撞在一起,这个少年却鬼使神差的退了一步。
就是这一步,两股招式都慢了一拍。一文爪的气势已然爆发,大地上的尘土飞的满天都是。被罡风削的乱七八糟的树叶也簌簌落了下来。一文爪将就积聚力量瞬间爆发,但时间换错开,荆墟的招式则过了最强势的时刻。
朱贪何张着嘴想念叨什么,这般狡猾的游斗不正是吴望教他的吗,这回被卢星识利用了起来,有种说不出的情怀让他颇感哀伤。
一文爪的气势一落,那边卢星识的拳头忽然气势大振,但这一拳其实内敛,真气恰如其分的只
附着着拳头面上,甚至拳头面上的真气还兴奋的咔吧作响。
这又是什么挂招式,朱贪何不由自主说出声来。卢星识居然茫然的朝这边看来由于对方强烈战意而激发的豪情也一扫而光,集万千目光与一身的卢星识瞬间暗淡成了那个岗泽城死乞白赖跟在钟原川屁股后面的傻小子。
紧接着两道真气相织在一起过气的一文爪与走神的卢星识半斤八两两的碰在了一起,一股细细的兹溜声扯着嗓子越喊越大。开始细若蚊足,后来敲锣打鼓似的越演越烈。
朱贪何下意识捂住耳朵,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耳朵似乎比以往长了那么一丁点,毛茸茸的很有手感。没等他捂严实,声音化成千丝万缕的线整个塞进了朱贪何耳朵里。痛的他呲牙咧嘴,这是比武还是制造噪音呢。
而战圈中的当事人,也就是噪音的始作俑者像两块冰雕似的傲然呆立着。无声的风在狂野散漫的走着,走到练武场时,荆墟的爪子才抽搐似的色送了一下,中指关节无力的垂下,然后是食指,着俩骨节发出清脆的声响,在众目睽睽下低下了高昂的头。荆墟的脸上也露出了挣扎的痛苦与矜持。
而卢星识没有动,他茫然的看着前方,目光好像跨越了千山万水,回到了冈泽城,这儿少年屏声敛息,身上沾了些灰尘,袖子不安的飘荡,一道鲜红的血迹慢慢滴落,他拳面上的真气也随风消逝了。
不川岭的人赶紧上去扶他。这一扶可坏了事,卢星识杀猪似的嚎叫着不要碰他,但大家哪管他怎么说,于是他捂着腰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卢星识的腰闪到了,拳头上也被荆墟戳了两个窟窿,闹剧就这么收尾了。
朱贪何真看不透卢星识,若说正常吧,这回又装疯卖傻起来,若说呆傻有时脑子灵光的不是一星半点。不知卢星识打算怎样,但是这会,这个少年像被欺负了的孩子,哭闹着要回家。
藏书阁老头压着声音笑了起来。不管结局如何,至少不川岭算是出了一会丑,原本藏书阁老头还愁着怎么整整这些人,这下他再也不用担心了。
而另一边看似伤的不重的荆墟竟然扭扭捏捏的走了半天才退出战圈,朱贪何对此奇怪却也不可能上前关心一下。料想刚才的碰撞让他伤到了经脉也未可知。
短短两招的切磋就这么结束了,人群散尽,朱贪何才有机会凑到练武场上,他缓缓闭上眼,张开双臂,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风,想象着飞鸟从这里经过,乱木在从中招摇,清澈的河流映出波光粼粼的天空,一切都是这么美好,而如天地一粟的他将爆发全部能量与精力面对练武场上的那个敌人。
大家会着看他,他们成为焦点。朱贪何笑了起来,这种事想象都觉得爽爆了。他低下头,无意间看见荆墟站过的地方踩出了一对深深的脚印,鞋底的纹络都清晰可见。
一种莫名的危机感让朱贪何再次陷入恐惧。他偷偷注视着躺在不川岭人群中嚎啕大哭的卢星识。万分肯定的认为这个卢星识的傻事装出来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