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三章 阴中求阳

剑意远逝,长空无暇。

玉衡峰顶,洛清玄一袭若雪白衣怡然而立。静看崖下云流千顷,势若奔马。他身为玄真掌门,平日里俗务缠身,很少得有空闲来到这片旷美的玄真仙境之中,感受这份静谧与安然。

“怎么,累了吗?”

李青阳晃了晃酒葫芦,自顾自的仰面朝天,喝了一口,随即便看向了他的老朋友,关切的说道。

“古时曾有异闻,有一樵者,曾于山中坐观仙翁对弈,忘乎所以,斧柯朽烂而渡流年。却浑然不知其历经几许春秋。”洛清玄淡然笑了笑,又说道:

“正所谓世事如局,乾坤莫测。凡人置身于天道之中,微弱渺茫,星罗散布。有那得其真气者,颐养天年,藏形纳气于洞天福地之内。更有那体浊身困者,知短闻薄,碌碌一生而终了命途。可无论寿算几许,天注如何。究竟是留不住这锦绣人间。”

李青阳舒适的卧于树下,怡然说道:“君既有此心,不如与吾一同举杯乐于风露崖间,醉时枕云披星而眠。此甚得其妙也。任他盛世还是乱世,红尘纷攘,天干地燥。你我皆游于其中,却又出于其外,岂不美哉?”

“青阳兄见识卓著,如今之世,日新月异矣。但却少了如意清风。我虽有隐居避世之念,却始终无法坐忘心尘,追寻清幽之处的僻静闲情。”云海之间,洛清玄悠悠叹息。

“如今,我只能尽心竭力去培养我们的新一代弟子。希望他们能够不被俗世尘流所左右,将玄真派前人的精神继承下去。同时,也要继续的带领天地正道前进。只要正途不灭,那么这个水深火热的世间,便依旧能够留存着一缕希望与光明。”

李青阳随意的笑了笑,话锋一转,说道:“这场黑白局中,我方为白,敌手为黑。虽然白子雄踞中原,已成大势。但那些零星的黑子,却一直都在暗中搭建着那将欲倾倒大厦的朽木。不知洛兄近日以来,可有发觉?”

“哎……本座已有察觉,但还是不愿去怀疑。但玄真宗门内部有五仙五老坐镇,纵使有一些妖魔小丑图谋不轨,却亦是不惧。”洛清玄怀抱双臂,一声长叹。虽是心忧于此,但他身为玄真掌门,天下龙首。在有些事情上,只有以宗门为重。方才能保全大局。

……

自那日陆扬前往丹仙阁内部拜见龙长老之后,他除了日常陪馨儿玩耍以及修炼之外,又多了一项紧要的任务。便是为龙长老以针灸之法,拔除十二经脉,奇经八脉之间淤积的丹火热毒。随着每一日的时间流逝,龙长老都能在陆扬的治疗之下,夺回一条经脉。就这般一连半月过去了,陆扬每日孜孜不倦的治疗,龙长老周身的火毒亦是消解了大半。

伴随着火毒的随针泄出,龙长老亦是不必整日里待在寒冷的冰窟之中了,而这些时日之中,龙长老在施针治疗之余,经常与陆扬探讨一些关于医术方面的问题。而陆扬对龙长老毫不藏私,有问必答。因为感慨于陆扬的年少有为,龙长老在与陆扬探讨医术之时,亦是或多或少的传授给了陆扬一些炼丹术方面的经验。

黄白丹术发扬久远,于上古时代的方书之中便多有记载。相传秦王乃是千古一帝,平六国而定天下,坐掌江山,却常忧虑于生死轮回之事。所以便命国中术士开凿山岭,以天地为鼎炉炼不死长生丹。最终虽然未得真正的不死丹药,可是却将黄白丹术推陈出新,造出了无数千古奇方。丹之一道,始逢鼎盛。

修真炼气之士自炼气境突破以后,玉关之内,便会缔结玄丹。而这枚玄丹按照道家修真来讲,乃是化内丹之气法。而正统的道教修士,常言内外结合,即是修行者日积月累炼就的内丹,与丹砂铅汞之物,借火化神,以炼出的丹药。这种自火鼎中缔结之丹,便唤作外丹。若有仙丹时常点化含服,那么便是内外双修,阴阳并济的修炼之法。

虽然丹术玄妙精深,但陆扬却更具惠心。他目前的修炼正处于玄阴境巅峰的层次,有道是天地海宇,莫出于阴阳之形。虽然人间修士参悟玄阴玄阳,可是真正的阴阳相形之法,正如无量大道,包揽宇宙,涵盖万事万物。而以丹比人,更是形象。想要炼就一颗真丹,那必要法于阴阳,宗于天地。

《易》中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天地有阴有阳,人亦有一身元气经血可分阴阳。为人者观于苍天之下,应像长空一样,力求进取,刚毅雄强,奋发不息。为人者立于地脉之上,应如大地一般,增厚德形,胸怀万物。

似此看来,人与天地孰有不同?阴阳之辩,精气之论,五行胜负之别。皆是与无量大道殊途同归。唯有人之根器不同而已。所以法于天地,顺应自然变化。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都应该遵循其道。任你外界或刚或柔,我自有真丹一枚蕴于形骸,水火不惧,与阴阳同道而行。

明澈了许多道理,无形之中,陆扬对玄阴境与玄阳境的领会无疑是更上了一层楼。每日里在丹仙阁中,听龙长老讲经说法。开悟至理,倒也增益非常。待到二十日满,陆扬为龙长老清尽了督脉之中的邪热之气,使得这位修为强悍的丹仙长老再也不受那等热毒煎熬,心清神明,遂邀请陆扬一同来丹仙阁,看他炼丹。

听闻龙长老要公开炼丹,丹仙阁大殿之上,涌来了许多玄真派中的弟子。只因为龙长老平日里从不轻易出手,此度炼丹,若是在旁观看,那么定然会使得弟子们的经验大受增长。所以丹仙阁大殿之上,坐满了前来取经的弟子。只空出了正中,那一尊庞大而古老的乾坤鼎。

这乾坤宝鼎乃是一尊真正的上古神器,其中内蕴阴阳变化,大是非同凡响。但见龙长老踱步上前,自火口之处立定,深吸一口长气。口中诵咒,须臾之间惊风骤起,以仙家术法自东方【震】位之上,借来了一股风。这【震】位五行属木,用来升起丹火,自是最好不过。此时风起云至,那些丹仙阁的弟子们早已升起丹火,火遇风动,顷刻间便飘起了冲天烈焰!

看那丹火腾燃,宛如祝融施法,加与炉鼎之中,磅礴的火焰更为这乾坤宝鼎增添了一抹气贯山河的威严。此时的火于鼎炉中灼烈翻腾,正是乾坤鼎内生成的丹阳之火。猛烈澎湃的火焰之中,龙长老袍袖一拂,顿时将那此次要炼制的阳丹【阳玄火丹】的药材投入了熊熊烈火之内,随着药材的投入,火势再涨,顿时将一应灵药尽皆吞入其中,开始了不停歇的煅烧。

陆扬在一旁全神贯注的观看,但见火势猛烈,仙药却是柔弱不堪煅烧,可是龙长老投入药材,退后一步,再起法决。一股磅礴的法力当即便镇住了乾坤鼎内的摩天烈焰,控制住了丹火的高温。陆扬以瞳术探查鼎内,唯独只发现了那些仙药在流火炙烤之中,其中糟粕形态不多时,便化成了四散的灰烬,唯有一缕缕彩色的玄奇能量,在盘旋的火焰内翻涌不息。

这便是龙长老控制的精妙之处,他不但对乾坤鼎内的火焰温度有着极度精细的操纵,更厉害的是,他对自身的气脉掌控,是催发丹火热度的关键要素。这般手到拈来的气脉调集之法,出于吐纳,行于猛火。其操控的难度,毫不亚于陆扬在动用【剑动八荒】之剑法时的难度。普天之下,恐怕再无一人,在丹术上能追及龙长老这般的绝顶造诣。

赤茱萸、北漠苁蓉、火灵芝、赤地草、空桑叶、灵仙露……一应药材在火焰之中,已经俱是被烧煅成了一滴滴的玉露仙霖。但是,还差那最后一枚【玄火精粹】没有投入。龙长老眯着双眼,看准时机,中指一弹,便将【玄火精粹】透过仙法送进了鼎炉之内!

随着这枚火中精粹的入鼎,鼎炉中以少阳之火温养的的仙液顿时开始了躁动不安。但龙长老何等修为?心念一动,那些精微药液便顺着滚滚流动的炎流,冲入了【玄火精粹】之中,紧接着,龙长老分出心神,一面继续温养糅合为一体的灵药,另一面则在鼎炉内部的对侧端,借来了一团不一样的火焰。

这团被龙长老自别处借来的火焰,正是乾坤鼎内独特的造化所能引动出的所谓【阴火】。只因乾坤鼎内,分有阴阳造化,在火鼎之中绝不仅仅有着炽热灼烈的阳火,更有着潜燃不显的阴火。而此时弟子们都是瞪大了眼睛,不明白龙长老既然是炼制【玄阳火丹】这等秉性阳烈的仙丹,却为何要引动阴火烧丹。

但是众多弟子之中,唯有陆扬看得透彻明白。这枚【阳玄火丹】乃是纯阳之丹,可是自古欲求纯阳,却务必要遵循‘阳中求阴’之道。因为善补阳者,必于阴中求阳,则阳得阴助而生化无穷。阴阳两极,可相互转化,亦可相互为用。这是道家丹术之中,千年以来总结出的一份厚重的经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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