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傍晚,三军列于城外阵势齐整。将欲起行渡过大凌河,与千仞城内的狼族厮杀。
而一名孩童此时却在军帐之中喧闹不休,正是唐风的爱子唐闯。如今唐王亲封华珊公主为三军主帅,李山河、程云潇为将军。龙凰铁骑全部于河套地区汇集三州兵马,与狼族决战。但是唐闯却受够了宫内那烦闷的生活,他吵着要跟随华珊公主出战,营中的几位将军苦劝不过,欲将其用强带回,反倒是被唐闯一拳一个,尽数轰出了帐外。
“闯儿,你听姐姐说。你是大唐皇子,非比寻常。你若在前线有所闪失,那么我大唐日后,谁来承继天子之位?你且回宫,好好服侍父皇去吧……”
华珊公主此时亦是无奈。她知唐闯前来军中喧闹,是为了保护她而来的。但是唐闯虽然悍勇无敌,却身份超然。他日后是必将承接大统,登基为中州天子的。此时他却非要吵嚷着留在军中,这使得她颇为难断。
“闯儿不管!闯儿就要待在姐姐的身边!”
唐闯年方不过十二三岁,却铁定了心要随军出征。那因为焦急而涨红的胖脸,看得一旁抱剑在怀的陆扬当真是啼笑皆非。这孩子勇猛刚毅,更兼神力天生。倒是个猛将之才。陆扬有心让他留在军中相助,却亦是碍于他的身份,难以决定是否让其留下。
不过,此时太尉董兴,却在从者引领之下入帐而来,对着满地打滚的唐闯笑了笑,宣布道:
“陛下有命,令唐闯随军征战。如不建功,则有处罚!”
“哦!!!”
唐闯开心的跳了起来,看着他那开心的模样,陆扬脑海中不由得冒出了一句话,开心的像个五百斤的胖子……
不过,他也看出了唐风的目的,唐闯虽年轻悍勇,却不经磨砺,难成大器。正巧借着这场残酷而又艰难的北域大战,让唐闯在军中得到一份成长。将来到了成年之时,执掌天子龙位。便可为杀伐果断,分辨清浊的明君。
华珊公主无奈之下,只有同意了唐闯留在军中。她轻轻对太尉施礼,此一去,太尉董兴亦是会跟随在公主身边,为她出谋划策,议定军情。不过,陆扬冷眼在旁观看,却瞧出了许多端倪,不仅苦笑一声。华珊公主女儿之身,本可留在宫中,此番又担受三军重任。其中满是唐风的谋划。
只要华珊公主随军征战,那么陆扬便一定会守护在公主身旁。这便是唐风让自己的女儿担任三军主帅最主要的原因所在。但即便是唐风不出此举,陆扬亦是会一直跟随在军中相助中原军马。
自从那夜与狼天厉见面一谈之后,陆扬便能从迷雾之中看到,他们最大的敌人,如今已是血狼宗了。血狼宗筹划千年,居心难测。陆扬此行乃是师门玄真派赐予的出师任务,其中所为,便是扶正天下正道,抹除血狼宗这等邪魔外道,危害中原的存在。
……
另一方面,在千仞城之中,败残的狼兵已重筑起被攻破的外围城墙。星夜举火,严防敌军来攻。但城中此时已有远征长安归来的败兵三万余人,粮草供给,成了目前首要的难题。此地乃是寒僻小城,城郭之外尽是环绕着千坐险峰。
曾有诗云:‘千万里城东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千仞城也正是因为山多,险峻而得名的。
虽然地势险绝,易守难攻。可正是这些一望无穷的空寒雪山,隔断了千仞城与外界的来往,此地与临城月影城之间相隔着险峻的山谷荒原。奔驰往来之间大是不便。更因此地的寒荒远僻,千山环横。千仞城中耕地少的可怜,平常时的粮草供给,都必须要自雍州千里迢迢,以车马运送而来。
而如今三万狼兵挤在这寒荒小城之内,住处尚可,虽寒冷却亦能耐受。不过将士们的吃食却成了问题。先前狼兵大营之内粮草便不甚充盈,如今兵败穷途,眼下的日子则更是难拄。狼兵所携带的口粮已不足三日之用,还有许多的将士们没了充饥之物,甚至宰杀剩余不多的坐骑用以充饥。
千仞城内,一派凄绝之景象。重伤的狼兵将士伏在街角,忍饥挨饿,伤势无药可救,只能割下以战袍权且裹住不停流血的伤口。而一众三五人早已埋伏在暗巷内的狼兵密谋许久,拔出刀来暗中迫近,将那名受伤的袍泽当街砍杀,随即割下大腿上生肉于火上烧炙。
饿极了的狼兵哪管是何处来的肉,闻见焦糊的气味,尽数吞着口水围了过去,将一旁那名被砍死的狼兵甲士的尸身撕扯得满地狼藉。有的甚至等不及烤熟,便将肉用刀戳起囫囵吃了。这般情形狼天厉俱都看在眼里,却亦是无计可施。
城中无粮,便连他亦是两天都未品尝过荤油的滋味了。将士们则更是可怜,甚至都饿到了凶性大发,吞食同族的地步。可如今他们举步维艰,只待援军。中原的兵马即将到来,若是再无粮饷供给,恐怕城池连一天都难以保守得住。
“敌军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将士们尽有惊惧之色,狼天厉强打精神,招呼大国师以及众将一同登上城楼,但见远方山峦近处尘埃大起,中原军马旗号于万军从中招展飘荡。正是上将程云潇的旗号。程云潇部领一万马军为先锋,在千仞城外五里处排开阵势,擂鼓搦战!
而观其后军,亦是有着茫茫征尘,遮天蔽日。却不知中土兵马来了多少。程云潇耀武扬威,于千仞城下将狼主三代毁骂,使得狼天厉勃然大怒,回顾众将道:“谁敢出战?”
“末将愿往!”
众皆垂首之时,却有一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将带甲而出,单膝跪于狼主面前请战。狼主视之,此人乃是众将之中最为年轻的一名小将,呼作狼天鸣。见这不知好歹的小将敢于赴死请战,狼主身侧众将面上尽是挂将不住,但他们已经饿了两日了。纵有倒海翻江之气力亦是难使。
狼天厉长叹一声,亲自解下狼首金盔,戴在了那小将军的头上。使其出战。
见了狼主如此礼遇,那小将军眼中泪流如注,当即拜别狼主,绰枪上马。引了三千甲士于城下列阵。战鼓声中,程云潇横锤出战,那小将军一言不发,挺枪便直取程云潇。程云潇舞动大锤迎面相敌,战约二十余合,那小将筋软力乏,却抵死不退。依旧是挥枪恶战。
程云潇见那小将敢于死战,心中敬佩,不过锤下却毫不容情。这些狼族到了如今这等地步均是自讨苦吃,不可饶恕!手中大锤呼啸飞出,当即撞在了那小将军胸膛之上。打得那小将军五脏破碎,跌下玄狼,顷刻间便气绝身死。
程云潇阵斩敌将于马下,当下引军杀奔城垣而来。眼见敌军支起云梯,搬来巨木抢夺城池。狼主匆忙号令众军将,指挥将士们将早已备好的檑木滚石,朝着城下便当头乱砸。弓弩手全部登上城楼,没命的朝着那些攀援而上的敌军射下羽箭,城上城下,惊慌失措的惨叫声,将士临终前的悲鸣声,四下里连成一片。
两军便似这般搏命拼杀,从天明之时,一直杀到日头西落。最终狼兵凭高据险,挡住了中州军马的猛攻。
千仞城关下方,狼兵与中原士兵的尸首夹杂一处,堆积满地。残刀裂甲和着晚风中吹荡起的烽烟,令人心头不胜悲惶。星夜时分的城里胡旋阵阵,枕戈待旦的狼兵夜里思念故土家园,忍不住悄悄弹奏起藏在战甲之后的胡琴,那弦音随风飘扬,惊醒了每一个在不安中入眠的狼兵将士,都在这充斥着苍凉色彩的旋律当中,怀念起了自己的故乡。
狼兵们虽是尚武好杀,但在每一名将士的心底却是从来不愿起兵征战的。但是不掠夺,不杀戮。他们便无法得到肥沃的土地来绵延后代。他们受够了北域的寒冷,也受够了似孤狼般彷徨的日子。但激烈战争必然伴随着的代价,是流血千里,横尸百万。
而在那千仞城外,在那塞北朔风之中扎营的中原将士们呢?他们亦是难以平静下来。空旷的天地间隐隐可闻得胡音缭乱,听在将士们耳中,却远远不如家乡里孩童吵闹时喧嚷的欢声笑语,冰冷的营帐外随处可见到朔风白雪,看在将士们眼中,却远远不如祖屋内母亲缝衣时亮起的昏黄油灯。
可他们执戈带甲,重任在肩。只有于边关战胜狼族,否则便不能保护家中妻儿老小,以至那些身后的黎民百姓。今日攻城一战当中,许多将士们白日里浴血拼杀,坚强似铁。到了深夜时分,却都在棉被里悄声啜泣着。他们流干了眼泪,为了殉国的同僚,为了死难的战友。一封封家书被战士们塞在了头顶战盔的缝隙里。倘若他们在征战途中不幸阵亡了,那么,这些战盔内珍藏的家书,有朝一日还能被家人们所收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