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毛让这电话弄得坐不住了,说:“要么你去吧。”
“邱姐我身上不舒服,上不成班,你们总不能要人的命吧?”张秋秋在电话里给领班发了脾气,然后将手机关了。
“秋秋你干吗?把老板和领班得罪了,他们会不会找碴儿欺负你?”叶毛很不安。
“管他呢!这个姓邱的领班不是东西,总给我找碴儿,大不了我不在他们那里干了。我今天晚上不上班,你也不许走,我陪着你,管着你,看你怎么去省城!”张秋秋说。
叶毛尽管心里压着块石头,但依然禁不住内心一阵阵激动。
叶毛走进张秋秋为他创设的温柔乡当然不是第一次。张秋秋虽然沦落风尘,但她身上难能可贵地保留了农家女的纯朴善良和执著,她从第一眼看到叶毛,就固执地认为他和别的男孩儿不一样,毫无理由地喜欢上了他。她既把叶毛当做一个活生生的、可以近距离接触的生命体,又把他当成自己深陷泥潭的一种期冀和心灵寄托。她不计后果、不讲条件地帮助叶毛,愿意毫无保留地把她的一切奉献给叶毛,并以此为荣。随着接触增多,张秋秋慢慢知道了叶毛家境窘迫,但她并未退却,她对叶毛好,只有付出不图回报,甚至叶毛意外负伤,弄得腿瘸,脸上有疤痕,都丝毫不影响张秋秋对叶毛一以贯之的喜爱、迁就和殷殷深情。张秋秋当“小姐”数年积累出来的床笫经验,以及她与叶毛在一起的投入和专注,都足以让这个小青年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体味到魂灵飞升、生生死死的幸福感。
叶毛也喜欢张秋秋,他毕竟是热血青年。
留叶毛过夜,是张秋秋劝阻他不要铤而走险的最高手段,女子用心良苦。
“我听你的,我都听你的。”在激情澎湃、忘乎自我的情境中,叶毛觉得张秋秋美若天仙,而且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他必须听张秋秋的。
张秋秋喜欢叶毛迷失自我,她用床上的实际行动对叶毛的表态予以奖励。
遗憾的是,张秋秋竭尽全力的劝阻并未挡住叶毛滑入深渊的脚步。第二天,小伙子背着爱人张秋秋,去履行他对熊老板之流的承诺,不管不顾去了省城。
救治母亲仍然是叶毛第一位的责任。
铤而走险
又过了许多天,修翎总算打通了张玉民家电话。
“老张呀,这些天你上哪儿去了?你家的电话一直停机,我让天南分公司的人去找你,他们说你家门锁着,人也不在。”修翎问。
“是修经理?”张玉民接到修翎的电话有几分惊奇,“哦,我不知道你找我。我老婆子身体不舒服,我陪她到省城医院检查去了。”
“你老婆病了?要紧不要紧?”
“没事,吃些药就好了。”
“你们两口子都不在家,儿子谁管?”
“他平常住校,他姑家离学校不远,我们不在家,他有事找姑姑。您找我有啥事呀?”
“我先问你,我和我们头儿托付给你的那包东西没问题吧?家里没人,会不会招来小偷?”修翎问了她最担心的事。
“你放心吧。谁都知道我家穷,没人去偷,何况我们村没有小偷。再说,我和孩子他妈出门,你们托付的东西肯定会安顿好。我知道那东西重要,万一丢了,我还有脸再见修经理您吗?”
“那就好,那就好。我这次找你其实也是董事长的意思,上次他不是听说你女儿在祁北市打工吗?他想帮帮你们,给孩子找个好工作。”
“啊呀,难为迟董事长那么大的领导惦记我家的事情。修经理你不知道,我刚刚从祁北市回来,在省城给老婆子看完病,我俩去看女儿,在那里待了好几天。”张玉民说。
“你看你这个老张!人到了祁北,也不来找我,或者直接找迟董,让我们尽地主之谊,把你们两口子招待招待,再把你女儿的工作安排一下,多好?你为啥不找我们?”
“嘿嘿,我也是怕给领导添麻烦,再说,我对祁北市不熟,怕找不到。”
“祁北集团那么大,还愁找不到?只要找到集团办公楼,进去打听迟董事长,还怕没人知道?哪怕迟董不好找,你打听我也能打听得到。你这个老张呀,真是的!”
“我女儿不让找你们。”
“为什么呀?她的工作好,用不着我们帮忙?”
“那倒不是。她在一家洗浴中心上班,做足疗、按摩。”
“啧啧啧,老张呀,你让我说什么好!孩子在那种地方上班,累不累咱不说,挣不挣钱咱也不说,你知道城市里的洗浴中心是干什么的吗?多数都提供色情服务,女娃娃在那种地方上班多危险!你们两口子既然知道女儿在洗浴中心上班,还不赶紧给她换工作?我看你这当爹的太没有责任心了。”
修翎几句话说得张玉民心中不是滋味。他和老伴儿本来就对孩子在那种地方上班心存疑窦,经修经理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有问题。假如女儿不是凭劳动吃饭,而是通过其他更为屈辱的方式挣钱,岂不是羞先人了?这真是件大事!
“修经理呀,我和老婆子问过她,孩子说凭吃苦受累挣点儿辛苦钱,我们也就信了。让你这么一说我还真不放心,要么您就帮帮她吧。不过,我女儿脾气倔,她不让我找你们,说她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
“这是什么话!她一个小女孩儿只身一人在外闯荡,多不容易呀,真有困难有问题,她能解决得了?我们帮帮她有什么不好?你啥话都不要说,把你女儿的电话号码给我,我来找她,然后给她找份既安全又体面的工作。”
张玉民于是把张秋芳的手机号说给修翎。
修翎紧接着拨打张秋芳的电话。
“喂,您好,您找谁?我是张秋秋。”电话里传来一个很有礼貌的女孩的声音。
“嗯,张秋秋?你是不是天南市郊区张家庄张玉民的女儿?他说他女儿叫张秋芳。”
“这很重要吗?我的小名叫秋秋。您是哪位,找我有什么事?”
张秋芳就是张秋秋。洗浴中心的“小姐”一般都不用真名,像张秋秋这样基本上就算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了。
“我是你爹妈的朋友,是你老爹告诉的电话号码。我打电话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见见你,认识认识,再看有没有机会给你安排个好点儿的工作。我是祁北集团人力资源部的,姓修,你叫我修阿姨吧,我周围的人都喊我修经理。”
“我还是叫您修经理吧,当官的都喜欢别人叫职衔。我先谢谢您,不过我有工作,目前不需要另外找工作,等我需要您的帮助时,我会主动找您。这几天您再不要打电话了,我没时间。”
张秋秋说完将电话挂断,修翎愣了半天,心想这女孩儿挺有个性,要么不懂事,要么是个疯子,不知好歹。她摇摇头,只好把这件事先放下。
张秋秋之所以着急,是因为叶毛失踪了。其实,这次省城的熊老板来到祁北市,首先找的是黎飞飞,黎飞飞却像躲避瘟神一般隐匿起来了。后来黎飞飞发现叶毛不见了,主动将此事告诉程剑,说叶毛有可能跟熊老板上省城了。程剑将黎飞飞一顿臭骂,说要是毛毛兄弟出事情了,看你怎么向寇姨交代?他俩一起去看望叶毛的母亲,发现寇粉英病得很重。程剑谎称叶毛给他帮忙到省城办事去了,很快就能回来。
“枫姐,臭毛毛虫不见了。我估计他跟上坏人跑了,要出大事!”张秋秋找郭枫诉说。
“毛毛虫做啥子了?”郭枫问道。
“前两天他说要上省城,听他的口气要和毒贩子一起去。我劝他别去,头天晚上答应得好好的,第二天却不见人了。他说过要到省城弄钱,给他妈治病。”
“恐怕真的坏事了。”郭枫说。
“枫姐,该咋办呢?你给想想办法呀。”张秋秋眼泪直流。
“小妹儿呀,你至于这样子吗?毛毛虫是瓜娃子,最多算个小兄弟,你和他一起玩玩也就罢了,你还真把他当成你的啥?他的事情你能管得了吗?”郭枫不以为然,劝解张秋秋说。
“我就要管,我和他是认真的。”
“咋个认真法儿?让那瓜娃子做你的男朋友,将来嫁给他?”
“嗯。”
“小妹儿呀,你傻了。毛毛虫是瓜娃子,你喜欢他,玩玩可以,力所能及地帮帮他也可以,但你千万不能和他谈恋爱结婚,那不现实。你别看这瓜娃子家境不好,生活困难,你要想嫁给他,叶毛家里的人不见得能接受你,那娃儿长大了,自己要娶媳妇结婚,到时候也不见得能同意跟你结。妹儿呀,别忘了咱是‘小姐’!哪怕想从良,也要找个年纪大的、有钱的、疼你的,起码不再受穷。要么你攒些银子,回老家找个老实人嫁了,好好过日子。你跟毛毛虫无论如何不合适。”
“枫姐,我不同意你的看法。我喜欢叶毛,他对我也是真心的,我就不信我俩走不到一起。我把供弟弟上学的钱攒够,就不干这肮脏活儿了。我和叶毛都长着一双手,一起努力难道挣不来个吃饭钱?你倒是找了个年纪大的、有钱的,可人家疼你、爱你吗?年龄大又有钱的人才是色鬼,专门玩弄女人!”
“张秋秋,你这不是故意揭我短嘛!姐诚心诚意给你出主意,你反过来收拾姐姐呢?秋秋你学坏了,姐再也不管你的事儿了。”郭枫嗔怒道。
“哼,人家找你帮忙,你除了胡说八道,想不出一点儿好主意。”张秋秋撅着嘴巴,跟亲姐姐一般的郭枫撒娇。
“小妹儿,其实姐姐真为你发愁。我也喜欢叶毛,城里的男人,像他那样子的太少,他是个屁事不懂、天真烂漫的小男孩儿。可谁能料到,他竟然跟毒贩子搅和在一起!贩毒是滔天大罪,国家有法律,谁能救得了他?你不能,我也不能啊。小妹儿呀,咱现在只能求菩萨保佑,让他这次去省城不要参与贩毒。至于给他老妈治病,等他回来了咱共同帮他想办法。他要是真跟那些人干了贩毒的勾当,妈呀,我想都不敢想!那就没办法了,该死的娃儿毬朝天,由他去吧!”
张秋秋打了一个寒噤。
叶毛铤而走险的意义在于弄钱,弄钱的意义在于为母亲治病。
过程是惊险的,也是曲折的。叶毛跟着一帮亡命之徒干违法乱纪的勾当,足够让他心惊肉跳。因为他是新手,尚未引起警方注意,经过那些老手们精心策划、精心组织、精心实施,叶毛自觉参与贩毒的行动“初战告捷”。拿到通过非法手段掘得的第一桶金,钱数之多让小伙子惊喜莫名,甚至让他忘却了淘金过程中的惊恐。
叶毛着急做的事情是把母亲弄到医院做血液透析。
叶毛首先在母亲那里遇到障碍,寇粉英坚决不去医院。她说:“毛毛你从哪里弄来的钱?治我这病不是仨核桃俩枣就能行,你有啥办法弄来那么多钱?”
叶毛说:“妈,我知道给您治病要好多钱,您放心,钱是我自己挣的,也有一部分是向朋友借的。咱先做透析,我继续挣钱,等攒够了,再给您换肾。”
“毛毛,妈知道你有一片孝心,你给妈说清楚,这些钱是咋样挣来的?向朋友借,具体朝哪个人借的?你要说不清楚我绝对不花这钱。你是妈的儿子,我还不知道你有几斤几两?你凭啥一下子能有这么多钱?钱要是正道上来的,你给妈治病,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妈也想活着,把身体弄好,给你做饭、洗衣服,还想看着你娶媳妇,等着抱孙子、领孙子呢。你必须把钱的来路给妈说清楚!”寇粉英态度坚决。
“妈,咱有钱了还不好?能治病就行,至于用啥办法挣钱,那是我的事。我总不能眼看着亲妈有病不管,那我还是个人吗?妈,这钱您放心花,是挣的,不是偷的、抢的。咱赶紧上医院去,您的病不能再耽误。哥,你也帮我劝劝妈呀。”叶毛动员叶蛋协助他做母亲的思想工作。
“妈,毛毛说得对,不管它是啥钱,给您治病要紧。”叶蛋说。
“蛋蛋你给我闭嘴!毛毛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你弟弟抢银行弄来的钱你也敢花?我宁可病死,也不能叫吓死。自己养的娃娃没本事,挣不来给我治病的钱,我认命,要是我的儿子胡作非为,害社会、害别人,我还不如先死了呢。”仅仅说几句话,寇粉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脸色青紫。
母亲的话听得叶毛心惊肉跳。怎样才能说服母亲呢?他一筹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