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八日,天都,皇城。
这个地方,只存在以下几种人,首先是皇帝本人,然后是他的老婆和女儿们,皇帝的儿子们名义上只能有一名正妻,不可纳妾,在宫外有私生子和小老婆是你的事情,但法律上不承认对方是王族身份,所以皇子们的媳妇儿全部加起来也没有老爹的妃子多,毕竟他们大多数都不是同一个妈生的。
而皇宫里剩下的人,就是女仆和死太监了。其实太监这个词,从最早的官职,到后来对宦官的通称,意义已经变了很多次。而在这个平行宇宙的这个时代里,大体上也是个不怎么被人看得起的职位。当然在这儿不会有阉刑之类的事情,他们只是一群改造人而已,多半是本就严重残疾,或是失去了下半身的功能,干脆就机械化给改造了,在皇宫内担任禁卫军,那战斗能力总比一般人强出一些。
天都防卫森严,城中又有十天卫坐镇,皇城更是固若金汤,这帮禁卫大多数情况下就是高级保安加搬运工。这差事报酬丰厚,愿意干的还包改造手术的费用,早在七十多年前,就成了一些官员敛财的通道,想来当死太监,还得走后门通路子给贿赂,甚至有身体健康的人也愿意放弃下半身的性福,换取下半生的幸福,当真是呜呼哀哉。
这日晌午,有一个男子来到了皇城中。
男人进皇宫,一般就是受到了皇帝或皇子的召见议事。就算是被召见的,也得经过严密审查、搜身、核对来意、记录进入和离开的时间,身上再按上跟踪器等等一些列措施。
时侍是个很珍惜时间的人,但哪怕他的身份是EAS的副局长,这些程序依然浪费了他十多分钟的青春。
来到了茶仙的寝所,时侍在一名女佣的引导下一路向豪华的宫殿深处行去。他曾经也去过其他几名皇子在宫中的宅子,不能说那些地方的建筑外观上比这里要奢华多少,不过一旦从内部去作比较……人家那儿都用年轻漂亮的女仆妹子,你这儿用年老色衰的中年大妈;人家那精巧骚气的艺术品陈列、豪华吊灯、虎皮地毯,你这毛坯房一般的精装修和简易的家居摆设;人家那儿是走到哪间房都有下人伺候着,你这儿我一进来到现在就见到这位大婶一人儿。
时侍与茶仙结识是在三年前,不过他从未来过茶仙在宫中的住所,因为茶仙本人几乎也很少回天都。今天时侍可算开了眼界了,以前总以为这家伙只是个不得宠的皇子,现在算明白了,你丫是捡来的吧。
直接来到了主人的卧室,女佣敲了敲门,茶仙在屋里支应了一声,时侍便自己进去了。
他进来时,看到茶仙正坐在落地窗边,身前的小桌上,放着一套精致的茶具,杯中茗香悠然飘散,恍若有形有色,这定然是好茶。
时侍不等对方客套,随手带上门,搬了张凳子自己坐下:“看了今天早晨龙郡那儿的新闻没有?”
茶仙慢吞吞地举杯,喝了口茶:“你也不问问我的伤势如何?”
“你已经痊愈,可以出去走动了?”时侍问道,他说话的语速依然很快。
“怎么可能……”茶仙道。
“那你到几月几日可以痊愈,出去与天一那伙人较量”时侍道。
“这我如何知道?”
“所以说,我问你伤势如何,也是白白浪费时间,而我们此刻在说的这几句,形同废话。”
茶仙笑了:“探望病人时,问这个问题是社交礼仪。”
“谁说我是来探望病人的,探望病人是一件从逻辑上来说就毫无意义的事情,我不是医生,无法对你的伤势恢复做任何有效的帮助,无论我来与不来,与你能否复原、多久复原都没有任何直接的联系。大多数情况下,我认为探望者只会打扰病人的休息,起到反效果。如果想确认一个人的病情和死活,打个电话甚至发条短信给医务人员就行。”时侍飞快地说着,思维和语速一样迅速,只是他思考的方向有些怪异:“你是不是还要在这种无聊的问题上跟我展开交谈,如果是这样,你应该不介意我说话时顺便在地上做几个俯卧撑……”
“别!”茶仙把送到嘴边的杯子放下:“那个……”他迅速想起了时侍最初的问题,赶紧回答:“我昨天上午刚刚恢复意识,接着父王亲自来了一次,严令我近期别再管外面的事,安心留在皇城养伤。”
时侍闻言,依旧我行我素,毫无顾忌地开始了叙述:“今晨八点,龙郡所有的地方电视台网络,在同一时间被黑。一名HL的上尉,在镜头前像播天气预报一样,指着地图,由南向北,把全郡二十几个地区的兵力分布,人数,甚至是战力评估都报了一遍,用时十多分钟。
就在两天前,龙郡北方的战事实质上已经打响,今天的这档电视节目,根本就是火上浇油,即便民众乃至反抗组织的人无法辨别情报的真伪,当地的贵族和王族也已经人心惶惶,我看马上就有大量的人要往别的郡跑了。另外,我去确认过,很遗憾,情报都是真实的,数据的精确性和实时性都让我钦佩得五体投地。”
茶仙叹道;“看来天一的目的是短时间内就进入全面战争,不要持续僵持,快速地拼到有一方赔光本钱……”
时侍继续道;“一周前北京那两桩爆炸事件,伤及平民众多,有‘天都重要人物’受伤的消息也不胫而走。在无法封锁消息的情况下,HL亚洲总部直接介入,伪造了许多新闻,发表了很多导向性的言论,至今日看来,已成欲盖弥彰,各路传言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而后,李维的碎尸在一处民宅中被发现;十余名龙郡显赫的财阀被确认在同一天尽数死亡;股市在第二天开市就遭到了不明黑客的攻击;还有无数张伪造的信用卡在接下来的几天内以快递的形式邮寄到了千家万户,那些卡消费无透支上限,可以在任何一台收款机上刷,竟然还能在ATM机上套现,密码是六个1,这种卡摧毁经济的效率比伪钞强一万倍,人们先是大量抢购奢侈品、而后疯狂提现、最后囤积生活必需品,于是,银行没钱,商店无货。情况在被发现的同时就已经是难以控制的局面了。
根据帝国银行的技术人员鉴定,那张卡的来源,是一张五月一日当天下午四点半,在北京的某家帝国银行分行办理的个人信用卡,开户人的名字叫左道,职业那栏填的竟然是‘道士’,最离谱的是,因为银行的工作人员对这个职业的收入情况无法核实,所以道士被认为是一个高收入、终身制稳定职业,居然办出了张金卡。那个左道就用那张金卡,在几天内做了成千上万张机器根本无法识别的、有效的复制卡,像发传单一样发到了龙郡各地,我看他可以改名叫佐罗了。”
茶仙接道:“破坏稳定的社会环境,民众就会偏向、甚至是直接去加入反抗组织,一旦全面战争爆发,这种现象会更明显。”
时侍道:“你被暗算后的这段时间内,大致就发生了这几件事情,不过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想听你分析战局的,这场仗谁赢谁输,我根本不在乎,依我看,龙郡也只是个开始而已。”
“即便你们EAS的职能和HL不同,但你也得有个立场吧?”茶仙道。
“立场?”时侍冷笑:“兴亡谁人定,胜败岂无凭,帝国的腐朽不用我指给你看吧。我倒是无所谓,江山由谁来坐,我都不至于饿死。关于立场的问题,你不如自己多考虑考虑,你的傻兄弟们个个都是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终日与阉患为伍,满脑子就是熬死老子,混上帝位,名正言顺地多娶几个老婆。
或许你阻止一个天一,能再换十年太平景象,但天下不止有逆十字,还有钢铁戒律、自由前线、刑天等等等等,当一个HL的高级探员,是改变不了世界的,你的影响还不如摇滚歌手,若有意要做大事,你还是得先……”
茶仙摆了摆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苦笑摇头:“我的乔瑟夫老兄啊……你这人真该学学什么叫腹诽心谤,什么话你都敢说。”他压低了声音:“这里是皇宫,你就不怕隔墙有耳?”
时侍道:“那就不说这个了,我还有一个最新的情报要告诉你,就在开战前几日,刑天在龙郡的战力几乎全部抽调一空,向星月联郡转移,结合刚才我告诉你的那些事,你觉得他们的这一举动,是否也和天一有关?”
茶仙喝了口茶水,思索一番道:“刑天的这种行动和钢铁戒律的攻击应该是有一定联系的,表面上看,似乎是他们放弃了龙郡,在钢铁戒律动手前就退出了争夺,但是……”他停顿了一下,又道:“如果是天一安排了一切,刑天极有可能不是单纯的撤退。”
时侍道:“这就是我今天来找你的原因,有件事你不知道,为了抑制那个血枭的能力,潮汐监狱的典狱长杰弗逊在上个月提出了一份申请,要求供给更多的哈迪斯神雾,我们的局长老头子已经批准了,启用的是马六甲海底秘密存放点的那一批存货,在前往地狱岛前,会在星月联郡停留,更换交通工具,并给运输队做相关补给,日期定于五月二十一日,在当地只停留一天,当晚就出发,赶在二十四日地狱岛上浮时抵达目的地。”
茶仙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其实他只是这样坐着说话,也已十分疲惫了,这次的伤势对他的影响很大,凶级能力者可以用能量形式强行抵挡致命的攻击损伤保住性命,但精神和肉体超负荷运作的不良影响或许会持续数月之久。
“果然,呼……我最初就怀疑……他想帮血枭逃离地狱岛……”茶仙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
时侍只道一句:“那是天方夜谭。”
“不但如此,他还想从那儿再救一个或几个别的什么人出来,否则血枭最初就不会入狱。”茶仙继续道:“龙郡的这局我又输了,当他肆无忌惮地扩大混乱,挑起战争的时候,我被他算计了一次。他在那个仓库里给我传达了一个信息,就是‘照着我的意思去做’,我没有按他的设计进入那个地下室,所以才……咳……咳……天一的计划没有死角,神雾的送达会影响他在监狱的布局……这是连锁反应,混乱、战争、钢铁戒律、刑天、神雾,每一个已达成的目的都是另一个目的达成的条件,他一定是想让血枭越狱。咳……咳咳……”
“你放心养伤,外面的事,我来处理吧。”见茶仙喘得厉害,时侍摇了摇头,站起身:“我要告辞了,还有句话不吐不快。”他用手象征性地指了指身后:“你这宅子的装潢是恐怖片的布景师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