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法术,只有一个简洁明了,却又恰如其分的名字——“龙卷风”。
作为一个不是传奇法术而破坏力堪比传奇法术的高等魔法,它被我以超魔技巧施展了出来。于是直到它在街道上成长为一个十几米高的庞然大物时,瑟琳娜才在周围人们惊慌的叫喊当中冲进了门,问我:“撒尔坦,出了什么事?!”
我转过身来,在呼啸的风声中快活地对她大声说道:“你瞧!这东西多美丽!”
她愣了愣,然后再次问我:“有人袭击你?在哪里?”
我当即挥了挥手,张大眼睛露出惊讶的表情:“袭击我?!谁能袭击我?!我是世界之王,我是——过去、与未来之王!”
“难道你不知道,在矮人的地下王国里有一本书,名为真理之书么?!”
我大声喊出这句话,整个世界在我的眼前都扭曲起来。
什么愤怒、什么不甘、什么别离、什么情爱、什么隐忍、什么理性……不如统统给我抛去一边!
何必如此?!
前世我处心积虑想要封神,然后功亏一篑!
今生我如履薄冰地踏上复仇之旅,却失去再次找回的爱人!
我倾尽全部聪明才智、在大陆上来回奔波犯险,所得的不过是身不由己的命运!
命运!!
既然一切早已注定,我再癫狂又怎能改变分毫?
“我有那样强大的力量,那样强大的力量啊,瑟琳娜!”我在狂风怒号中对她大喊、并且伸展双臂,令那龙卷风咆哮着暴涨为一道贯通天地的青黑色风柱、顷刻之间就粉碎了一整片民居,“可为什么我总在隐忍?瑟琳娜?为什么我畏惧将这力量展现在众人眼前?!”
然后。我让自己的身体随风飘起,高高升至夜空。
脚下是一片断壁残垣、凄厉惨号。坚实的房舍在这自然伟力面前变得不堪一击,直径十几米的龙卷风所过之处,巨石砖瓦当空乱舞,百年古树被连根拔起。人类的残破肢体、鲜红血液在空气中飞溅。耳畔满是气流激荡的嘶鸣怒吼,无数高速飞舞的杂物击打在我身边的护盾之上,荡起一阵又一阵涟漪。
然而这些令我感到喜悦——发自心底的喜悦!
破坏啊,只有破坏才能令我感到愉快——我已经受够了用理智来约束自己的日子,我更受够了在那群无知凡人之中匆匆穿行的日子……倘若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改变这个世界,眼下所有的又有什么关系?!
我看到瑟琳娜同样让自己漂浮起来。在高空之中,在居民区越来越盛的火光之中大声问我:“撒尔坦,你是不是疯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个人要我对你说的那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在呼啸的风声之中不甚明了……而我的视线扭曲模糊,头脑发胀,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心中的理智之弦已经绷断。
她说我疯了?!
哈哈哈!
倘若将这样的人生加诸任何一个人的身上,又有谁能比我做得更好?!
我这个畸形的、荒唐的、不可思议的怪物——即便是疯了又能如何?!
所以我放声大笑,令身旁这巨大的旋风带着我一路奔向城市的中心,对瑟琳娜高声道:“那个人?哪个人?小姑娘,你说的是哪个人?”
“难道你就没发现,那人的眉眼之间和我有些像?难道你就没想过他怎会知道你的名字?!”
“那个人——就是我!就是我啊,伟大的。过去、与未来之王,并且,即将诞生的、时光与空间之神!”
我倾尽全力,将身上的精神之力尽数发散出来,又瞪起双目、暴躁地大吼一声——
六道直刺天际的羽翼顿时在城市的上空浮现!六翼六肢的光之天使幻影,每只手中各持一样武器,在这座西大陆的第二大城市、贝利卡的上空现身,并且带来了更加狂暴的死亡之力!
神力,使得魔法的威力大大加强,龙卷风的身形陡然一晃。变为一道连接天地之间的漏斗,将高空的云层统统搅散、吸收。而气流皆成利刃,只要有任何的东西阻挡在我们前行的路线之上,便会被撕裂、绞碎,而后变成更加致命的武器。在强大的风力推动之下,将周围的建筑喷射得千疮百孔。
灯火通明的贝利卡市中心,就在我的脚下呻吟颤抖。数万、乃至数十万的人们哀嚎奔走,试图躲过这场泼天大祸——而有更多远在城市边缘的人们观望着这神迹异像,发出心惊胆战的低呼——我当然感受得到这一切……
因为我已经完全打开了自己的心灵——那种不顾一切的、狂暴的精神之力外放,令我几乎找回了在世界之树将自己净化时的感觉——我听得到人们的呼吸、心跳,也听得到狂风所带来的雷鸣爆响。我看得清地上的细微砂砾被气流卷起,也看得清数十里之外的人们披衣坐起、看着贝利卡上空的巨大光影目瞪口呆。
我觉得自己近乎全知全能,我感觉可以对这个世界予取予求、掌控生死、君临天下!
这本就是我呵……
那个我在梦中所见,将我从火焰中抱起,在我的耳边低语的老者——他对我说:“你的父母都已死去,再无人知道你的真名,你果真是一个天生的魔法师……”
他将我抱了起来……
他将阿提恩抱了起来……
“那就是我啊!瑟琳娜,那就是我!”我向着在狂风之中飘忽不定的瑟琳娜高喊,“阿提恩,不就是我么!我的父亲、我的仇敌,我的救命恩人——统统都是我!这样肮脏、荒唐、荒谬绝伦的人!”
便是我,在迷雾森林。在米莲娜的耳边低语……刺杀了自己。
便是我,在之后的时间里,与米莲娜幽会,诞下了后代。
便是我,在古鲁丁海岸重生。遇到唯安塔,诞下了阿提恩。
便是我,试图改变阿提恩在未来成为神祗的命运,喂食他可以遏制体内魔法天赋的药物。
也便是我……在将来将会经历些什么、成为那一位神祗,跨越时间与空间、又拯救了即将葬身火海的自己……又回到了数百年前,让这一切重演!
这是轮回啊……一遍又一遍。永无尽头的轮回!
而这究竟是为什么?!
不不不……我哈哈大笑起来,何必去想?我已经想得足够多——我穷尽心机、绞尽脑汁,试图改变自己的命运……我还曾试着令阿提恩变成一个普通人!
哈哈哈哈……第一世的那个撒尔坦?迪格斯,那个天赋并不出众,花了百多年的时间才成为大法师的撒尔坦?迪格斯,原来就是我自己的杰作!
就因为我是这样、一个拥有神祗血统的存在。所以罗格奥才会找上我!?
所以……不要再去思考,不要再去试图改变……我在一片懵懂与混沌之中这样对自己说。
倘若这世界、这命运、这芸芸众生皆是虚妄,倘若我的前世、我的今生、我来的未来早被设定,那么我现在又何必在乎、珍惜、畏惧什么?
反正一切总有尽头,不该我拥有的终将失去,我能够得到的早晚到来——
这世界上又能有什么让我心存忌惮、让我牵肠挂肚?
我觉得头脑发胀,身体之中充斥着无穷力量。我想要尽情地释放、破坏。我想要摧毁这个世界……摧毁这所有的人——假如我毁灭了他们,那残忍而卑劣的命运,是否能够将他们重新复原?
就像我一样,再经历一次那恶心的人生?!
于是我将手一挥,龙卷风瞬间席卷了半座城市,这所谓的西大陆第二大城、繁华的贝利卡,就在这十几分钟的时间里,化为一大片断壁残垣!
然后我以魔力激荡空气,又向着去更北方飞速而去。
瑟琳娜似乎仍在身后努力跟随着我。高空呼啸的气流当中,传来她的呼喊:“撒尔坦——你已经失去理智了!想一想珍妮。再想一想你的那些老朋友……你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你会为你之前所做的一切后悔的!在一切都太晚之前,我求你停下来!”
……珍妮。
珍妮?
詹尼佛?马第尔?
那……似乎是我的爱人。然而……那也是曾经的我,与米莲娜的后代!
我依旧爱着她,可这一切又让我感到恶心!
倘若我真的成为了神祗。然而为什么要让自己这样做?!
我猛地停下、回头,恶狠狠地瞪着追来的瑟琳娜——
她的裙摆在风中猎猎作响,一头黑发随风飘扬,诱人的身段显露无疑……
我的心中忽然浮现起一个邪恶的念头——这念头被我狂乱的情绪所催发,在一瞬间就充斥了整个头脑……
她也知道了这一切,嗯?
现在的她也知道了这一切!
这耻辱的过往!
我怎么可能还让她活着!
哈哈哈哈!!
你对我情真意切……不如就在今夜满足你!
“那么你就让我好好发泄一下,好试一试……在那之后,我会不会变成你口中,所谓理智的人!”我疯狂地大笑着,挥手操纵无形的空气向她抓去。
她似乎吓了一跳。脸上那不可思议的惊慌神色激起了我心中更加强烈的欲望。她飞身后退,裙摆被烈风扬起,露出下面雪白赤裸的双腿来。
“你!冷静一点!”她一边叫喊着,一边施展了一个“闪耀图纹”。
一大片光彩夺目的亮斑顿时覆盖了我身边的每一寸空间——我当然清楚,只要我触碰到它们,便会被麻痹、昏迷。
“用这种东西来对付我么,小姑娘!”我笑着以“镜像分身”脱离了那片法术区域,空气在指间瞬间改变了流向,而后化为条条隐形的绳索向她扑去。但这当然没法儿捉住那只小金丝雀——我又泼洒出大片材料,依次展开了“静止空间”、“时光灾厄”。她身边的一整片区域,顿时变成了看不见的时空泥沼!
好的……太棒了!
她终于收敛了神色,开始专心施法了!
有多少年了,我都在期待着这样的一场战斗……一场毫无顾忌,用不着理会那些无知凡人眼神的战斗!
她聪明地以一个“次元缝隙”从原地脱身。在重新出现在空中的刹那,同样使用了“镜像分身”。两次空间跳跃,瞬间远离了我布下的那一大片法术区域,而后双手飞快一动,十三个手文成型——
六只巨大的、轮廓隐现的风精灵浮现在虚空之中,嘶嚎着向我扑来。
当然这六个蠢货不会知道。“时空灾厄”的效果在我的身边依旧有效。一旦扑入这片法术区域,它们统统像是被丢进了深水当中——时间的流速变慢、腐朽的速率加快。风精灵的身体在缓慢动作的同时逐渐变得越来越稀薄——等到它们即将碰触到我的身体之时,就重新化为了一阵清风,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而紧随其后的一道闪光——“时空灾厄”的效果令我可以看清,那条蓝白色的、噼啪作响的电蛇,在空中一点一点地传播着。一丝又一丝电弧纠缠在一处,又像水流一样蜿蜒向前,直奔我而来。
“麻痹电光”?我大笑:“开什么玩笑?用这种东西来对付我?难道你不清楚,是谁创造了这个法术?”
我一挥手,空气当中的水分便被飞速凝聚起来,而后形成了一道水帘。电光击打在水帘之上,顿时映亮了一整片夜空。随后因为那水帘的消散而失去了作用。
于是我立即以超魔技巧,辅以手文、咒文的同时施展,几乎在瞬间发出了一个“风刃术”、一个“爆炎术”、一个“连环火球术”外加一个“七尺牢笼术”。
瑟琳娜连忙以“精神屏障”防御自身,同时在身前挥洒出一片“湮灭之云”。
灰蒙蒙的云雾像是有生命一般化为数道灰蛇,流窜着吞噬了接连到来的火球与风刃,又厚实的身体引爆了爆炎法球,在空中形成了一片浓重火云。
而“七尺牢笼术”被她身前的“精神屏障”中和,同样失掉了效力。
她一直在防御、防御、防御!
不过这也算是做得不错了。我们都在使用超魔技巧,否则让任何一个大法师将这些法术完完整整地施展出来,都得花上一整天的时间。然而超魔技巧极度地消耗精神力。我可从没想到这小姑娘经历了一百七十年之后……竟然会强大到这种地步。
我丝毫未留情……
我此时的头脑也不清楚什么叫做“手下留情”。
本能与欲望驱使着我……也许我真像她所说的那样,疯了,失掉理智了?
不过那又如何?反正命运这恶心的东西总会将我拉回到原路上!
所以……实际上在那一系列法术之后,才是我的杀手锏。
律令系高阶法术,“律令震慑”。
“精神屏障”抵消了“七尺牢笼术”。自身也消失无踪。就在此时,“律令震慑”的效果作用在了瑟琳娜的身上。她看起来就像是微微愣了愣,随后身体陡然失去平衡,僵硬地向下落去。
我们俩能够在这样的高空中作战,所依仗的无非是“羽落术”、“风翼术”的效果。前者减缓下落的趋势,后者则将我们像羽毛一样吹起。而一旦被“律令震慑”影响,施法者将在一段时间里彻底地失去使用法术的能力——就像是一只被吓坏的兔子。
我大笑着,同样驱散了身上的法术,又用一个气爆为自己提供了助力。于是很快追上了直挺挺落下的瑟琳娜,一把抱住了她。然后在呼啸的风声当中,看着眼下飞速扩大的地面,问她:“既然守候了我那么多年——今夜我满足你的相思之苦,好不好?”
她直勾勾地盯着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无论发生了什么,撒尔坦,别迷失你自己,快点醒过来!”
“小姑娘,你管这叫迷失?嗯?”我笑着,却感觉自己的声音来凉到了骨子里、头脑里被一片阴云笼罩,满心只剩下无处发泄的不甘、愤怒、耻辱,“你管这叫迷失?我却要说,这才是真的我!”
地面扑到眼前,我释放了一个“次元缝隙”,两人转眼出现在一块巨石之上。
然后我将她放下来,仰头吸了一口气,看向远处。
那巨大的龙卷风,依旧在平原之上肆虐。只是已经移出了贝利卡的范围,留下了震天的呼喊声与满城的火光。
呵呵……这些蝼蚁般的凡人。
不过一个高等法术而已。
夜色似乎被那冲天火光逼退了……甚至城里某几处还有爆炸声。天上开始慢慢地、降下些“雪”来……我用手指捻了捻——都是燃烧之后产生的粉末。
什么感觉呢?
没有感觉。
我只知道,自己的脑袋发胀。胀到,还想去破坏些什么。
反正都已经是这样的人生了。妻离子散、众叛亲离又如何?也不是从未经历过。
于是我将目光投向瑟琳娜。并且走过去,俯下身,将手放在她的胸前。
我们彼此对视了一会儿,我神经质地一笑,便去解她的一扣。
她怔怔地看着我……眼眸上很快蒙了一层水雾。然后咬着嘴唇,低低对我说:“别逼我,撒尔坦,别逼我,你快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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