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Servant, 我韦伯·维尔维特以令咒发出号令。Rider,你一定要取得最后的胜利。”
“再次以令咒发出号令——Rider,你一定要夺取圣杯。”
“最后, 我以令咒发出号令。Rider, 你一定要夺取全世界。不允许失败。”
少年的祈祷结束后, 王战败了。
败在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黄金Servant英雄王的手里。
这一结果, 对于渴望在真正的王者间进行一决雌雄较量的那位王而言, 绝非颜面无光的屈辱,而是一种由内心向往而生的荣光吧。
可是,对某位以相伴于王身侧作为最大心愿的少年来说, 自己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青涩莽撞而又窝囊的少年时代在这一刻终结了。
他遵从了王的命令,见证王的败北, 并被王之敌赦免得以幸存下来。
满脸咸涩的感觉。热泪布满面颊。为什么会哭?为了一个碰巧相处十来天的Servant?
早在两千多年前就已流逝生命的英雄幻影, 以不完全形态呈现于“现在”这一时间点上。充其量不过就是划过广袤苍穹的一道短促流星, 一个生命中注定失去的过客。
然而王,却教会了年幼无知、盲目自大的自己如何正确看待人生。因为王, 他成长了。
圣杯战争之于少年来讲,从一开始就没有参与进去的必要。单方面憎恨当众羞辱自己论文的讲师,负气盗走圣遗物投入到杳无前途的战争,只求获得公正的评价?
直到王离去了,心下释然的少年才终于发现, 生命是如此弥足珍贵。过去他所追求的东西又是多么荒唐啊。
最大的幸运并非存活下来, 而是遇到了王。与王相处的时光, 是这一生之间最难以忘怀的时光。王是他的启蒙老师, 亦是良师亦是益友。
收拾行装、独自离开冬木市的少年, 悄悄萌生了一个从未对他人透露半分的念头。
“总有一天我还会再次站在你的面前。”
少年韦伯如此自言自语,做出了决定。
从那以后二十余年在「时计塔」度过的日日夜夜, 少年蜕变为男人。
头发长得盖过了背,身高在原有基础上足足添加了三十公分。可纵使外貌如何天翻地覆,内心的愿望始终如初。
男人日复一日地在魔术师的最高学府忙着育人的工作,同时,也时时进行着自我修行。
凭心而论,他所努力的一切并非完全为了振兴埃尔梅罗学派。
多年来,他一直涉足降灵术领域的研究。作为降灵科一级讲师肯尼斯的学生,这原本仅是非常普通的研究而已。
不过男人的研究方向,却混杂了“时间”的要素。
昨日已逝,明日未知。尽管无人知晓时间的具体形态,可男人相信时间应该是一条封闭的环形河流。宇宙中的所有物质、包括每一个人都是时光河里的一粒沙尘,沿着河水流动的方向不断漂流着。既然如此,就有重合相遇的可能。
使两个时空在短暂的一瞬叠合起来,越过时间,使“过去”之物在“现在”的维度上得到呈现,将早已死去的灵魂唤出。或使“现在”之物穿越时空归至“过去”的维度,将自己送入时空河流彼端。对天资并不算聪慧的男人而言,这绝对是一座望尘莫及的高峰。
尝试通向“永恒”一侧,窥见“这一刻”不可能窥见的答案,与抵达“根源”无异。
圣杯战争的英灵召唤系统,不就是变相的降灵术吗?
于是,固执地认为自己没有走错方向的男人,自始至终,都在朝自己无法企及的高峰攀爬。
如果这一切不在绝密中进行,恐怕被魔术协会以「封印指定」为由看管起来、或被圣堂教会的魔术师猎杀者们追捕,都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吧。
执拗的男人,进行着对自己的能力而言,过于深奥难懂的研究。因此自然而然地,遭受了一次次挫败。
许多个因研究没有突破而无法入睡的不眠夜晚,他都会爬上屋顶,仰望星空。
湛蓝的夜空中,无数的星星围绕着月亮在闪烁。
他并不懂得任何与星象占卜相关的知识。只是,唯有头顶这片星空,也许还跟那时候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想象着自己如今观看的是和当时一模一样的星星。
想象着它们也曾经在王征服世界的途中闪过天际。
看啊,星星是多么渺小。
它们离他又高又远,大小连米粒都不如,散发着微弱淡薄的星光,身边任何一处人造光都能轻松将之湮没。
可,真正渺小的却是遥望着它们的自己。
是啊。人是何其的渺小。
「可正因渺小,人才要前进。」
这是你教导过我的话。而我也是一直如此为之努力的。
平庸者也要不断前进,向着可笑的、并不靠谱的理想。在永垂不朽的星星面前,王与自己之间相隔的时间距离也只是不足挂齿的东西罢了。
前进的动力也未消失。为理想不停奔跑的男人,从未中断对时空降灵术的探索。
想想好笑,自己所做的事,简直就和铁了心也要抵达“根源”的那些魔术师没有任何两样。可他却冠冕堂皇地认为,自己所作所为是正确的。
人永远只看得到对自己有利的事物,永远只会挑拣对自己有利的说辞。
还是不去思考那些对于复杂的问题了。所要做的事从一开始就没有改变,从冬木大桥败退的那一刻起。
“总有一天我还会再次站在你的面前——记得吗?”
即使这只是一种,极其渺茫的希望。
终于,现实印证了男人的愚蠢。
圣杯解体战,他没能得到那种机会。
参与多方角逐的战争,若能召唤英灵,便等于如虎添翼。
尽管冬木大圣杯在堪比一次圣杯战争的超级大混乱中,最终还是遭到解体。可整个过程,他从头到尾都没能唤出英灵。
自己在降灵术上的历练仍未纯熟。二十年的苦心钻研尽付流水。
那并不是错误的理想,只是,仅凭人类之力难以实现罢了。
不过,男人没有灰心丧气。
与王再会的场合,并非局限于圣杯战争。技术一旦到了火候,平时也可以。
而后,继续埋头于研究室的男人,陆陆续续收到大圣杯仍然一息尚存的消息。这一流言在魔术界边缘膨胀起来,最终演变为事实。
「安哥拉·纽曼」仍在世上。
然而这一次,他面临着与五年前的解体战相同的困境。
二十五年前第四次圣杯战争时期的自己,就算只是个自诩天才、有着极强自尊心、骨子里却十分自卑懦弱的少年,好歹还有令咒。
可如今,没有被赋予命运圣痕的自己,也许再也不可能实现当年暗暗许下的愿望了。
但,即使这样,也阻止不了我。
即使这样,我也要前进。
在生命未燃尽之前,不停前进。
被王承认的是我韦伯·维尔维特。
正因为我平庸无能得不值一提,才更要追寻远方的荣光。不断鞭策身为一介普通人的自己,这种苦涩的努力又是多么令人欣喜啊。
坚持不懈地沿着这条道路走下去,一如您坚持不懈地朝无尽之海挺进。
我会再次站在您的面前——
我的王,我向您保证。
————韦伯·维尔维特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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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树君,不幸遇难了……』
天远远没亮的时候,一个中年男子拎着看起来非常沉重的大包走下酒店门前的台阶。从他出行的时间和外在举止判断,八成会被误以为是趁人们熟睡时入室抢劫得手的盗窃犯吧。
叹着气一边往前走一边掏出手机。眼前,整洁的道路闪耀着惨白的月光。男人让脚步稍作停顿,用并不习惯的左手在宽大的屏幕上碰触着,按下这条短信发送出去。
埃尔梅罗二世,曾经的韦伯·维尔维特,碰到了一些麻烦——大麻烦。
约定好一同覆灭圣杯而组成的团队,两位核心成员一个接着一个地离他而去了。
徒弟白尔罗斯、以及凛推荐的侄子远坂朋树双双罹难之后,剩下的自己是不被圣杯认可的非Master,严格说只是类似后援团一般的人物罢了。战前立下的宏图伟业,接下来该如何进行呢?
噩耗频频传来,事情接连发生,真是祸不单行。调整内心的时间尚未明确,一切又结束了。埃尔梅罗二世回顾从朋树打来报丧的电话传递弟子的死讯、再到朋树和Lancer死于Archer阵营强袭等种种往事,不禁感慨万分,一脸愁容。现状是失去了盟友及其Servant的支持。曾经壮志凌云的自己也就是个笑话罢了。
唉声叹气的男人略略低下头,内心涌起强烈的自嘲。他用向内抿起的嘴唇扯出一抹惨淡的苦笑,随后站直身子,重新振作精神,在仿佛只余下自己一个人的清冷街道上迈开行走的脚步。
要做的事还有好多,牺牲者的血不能白流,也不能再流更多的血了。圣杯必须解体,不容置疑。
“最好能想办法搞到一辆车……”
埃尔梅罗二世一面嘟囔着寻找是否有能够带自己一程的车辆,一面提着包往心中决定赶赴的方向走着。人烟稀少的深夜,恐怕一时半儿也不可能找得到吧。
正当他这么无奈地想着,一辆轻型货车吞吐着行驶时的嘈杂声音从身后慢慢向他靠近了。运气还不错,埃尔梅罗二世立即挥手拦住它。
“师傅,能帮个忙载我一程么?”
“……”
这位五十多岁、头戴鸭舌帽的司机没有回答,只是目光呆滞地盯着发出如此请求的男子的眼睛。现在的自己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连最基础的催眠暗示都会被人轻易突破的蹩脚魔术师了。毫无魔术素养的卡车司机尽管带着困惑的表情望着一脸肯定神情的拦车者,但随即就几乎没有考虑地答应了对方的请求,让他坐到副驾驶席上。
引擎缓缓启动,卡车根据埃尔梅罗二世的指示,开始朝东行驶。没过多久,来到了一处荒无人烟、满目萧条的区域。从地段来看还算市区,之所以会给人以荒凉之感完全是因为剧烈的人为破坏所致。
埃尔梅罗二世用平稳的语气指挥司机把车停下。
“多谢你了,麻烦你在这儿等我一下。”
“不成问题。不过,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即使受到暗示魔术的影响,但最基本的判断力依然没有丧失。仔细往外看,一眼就发现异常的司机大吃一惊地叫了出来。埃尔梅罗二世强行地让眉头紧锁的老人安静,然后飞身下了车。
面目全非的停车场,早已在Archer等人的超宝具攻击下彻底化为焦土。这是朋树所入住的酒店以南数公里的位置,四位Servant曾相聚一堂的死战之地,同样也是朋树的葬身之所。
头顶是一轮孤高清冷的明月,脚下是裂了一地的碎石和凝固的焦土形成的废墟。对不明真相的外人来说,这里不仅是疑似恐怖袭击的现场,更是一桩凶杀案件的事发地。
虽然对于留下来断后的朋树的生还早就不抱任何希望了,但至少也要亲眼见到他的遗体才能死心。埃尔梅罗二世在脱离险境后不久便迅速地折返战场的最重要的原因是,自己曾被后辈如此嘱托过,所以无论怎样都不能辜负他。
在月光的照耀下,某个侧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身影映入眼帘。
全身受到多处折磨的朋树的尸身,原本是被钉在神父的「真十字架」上气绝而亡的。此时的他躯体早已脱离消失许久的十字架,看上去就像昏睡一般随意地躺在地面破损的路边。
“……”
到目前为止都还未被陌生人发现的这具尸体,没有以最悲惨的样子呈现在埃尔梅罗二世眼前,不知道这究竟算不算一种慈悲。天亮后一定会被经过此地的人发现吧,在那之前必须得把遗体尽快处理掉。
小心地把年轻人扶起来的男人脸上充满了忧愤的表情。
朋树的牺牲使自己得以安然逃脱,他无以为报。理应向自己索要报答的人,当时乘风所说的话,他记得非常清楚。
不是什么「请您一定要将圣杯解体,完成夙愿」这类庄严体面带着鼓励性质的言语,而是——
请您一定要替我收尸。
埃尔梅罗二世怀抱无言以对的失落感,凝视着那张过于安详的脸庞上紧闭的双眼。
为什么要说这个呢?朋树君,你对我连这点信任也没有?
因为这种事,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做的啊!笨蛋!
也许在心中如此咆哮是为了阻止眼眶中打转的眼泪流下来。可就在这时,埃尔梅罗二世突然感到了一丝违和。
既然朋树临死前对自己交代的本就是件多此一举的嘱咐,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想明白后,埃尔梅罗二世开始仔细盘查朋树已经冰冷的身体,在摸索中发现右侧西服口袋有一颗微微亮着红光的宝石。
“——?!”
埃尔梅罗二世愕然地用手按住脸。
在那次惨痛的战斗中,明知自己没有活下来的可能,朋树在紧要关头将右手剩余的两道令咒移植至身边最后一颗宝石内封存起来,塞进了口袋。橄榄石的质感已变得十分柔软,一看便知是被魔术动了手脚。这更加让人确信朋树在劝服埃尔梅罗二世撤退以前就决定这么做,并且相信第一个发现自己尸体的人肯定是重返战场的前辈。事情的经过大致上应该就是这样了。
朋树将正确引导圣杯战争未来走向的重要任务托付给了自己,使濒临破碎的梦想得以延续下去。终于,在对自己报以重恩的这位青年的尸体和遗志面前,埃尔梅罗二世无言地落下感动的泪水。
将寄托着胜利希望的橄榄石放进口袋,确实地得到作为Master的权利,既然如此就抓紧时间把后面的事办妥吧。
埃尔梅罗二世在司机的帮忙下一起将遗体搬运到半满的装货台,然后迅速地驾车离开现场,片刻后赶到了圣母主教堂座。
一个没见过的神父接待了埃尔梅罗二世,应该是在监督者夏绿特修女死后被教会派来暂时接管教堂事务的圣职者。神父答应直到战争结束前都会妥善安置朋树的遗体后,埃尔梅罗二世与之道别,让货车司机将他载到了远离城市的郊外。
“耽搁了你那么长时间真是不好意思。那么,请原路返回吧。”
这样对司机老人说道,埃尔梅罗二世解除暗示,看着一脸迷惑不解的老司机驾驶货车慢慢远去了。
天还未亮。被凌晨的寂静所笼罩的区域,放眼望去只有数不尽的树木。就这样,埃尔梅罗二世向尚未开辟出道路的杂木林的最深处走去。从这片又黑又深的小密林回到市区至少需要驾车一小时。
这里,是举行Servant降灵仪式的绝好场所。又有谁能想到,杂树林深处的空地,城市偏远一角,即将诞生又一位Servant加入到这届圣杯战争的乱斗中呢。
取出橄榄石,将之捏碎,朋树余下的令咒发出淡淡的辉光,一个个转移到埃尔梅罗二世手上。他紧了紧拳头,发动暗视术确认周围万无一失后,安心地叹了口气。
召唤Servant的宝贵凭证到手了,这一时刻终于到来。
想来,自己又要做这种事情了啊……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着手准备召唤仪式的埃尔梅罗二世开始从携带的背包中取出施以重量减轻术的密封陶瓷瓶,将装载其中的水银缓缓倒出瓶口。
第一件事,便是描绘魔术阵。
“闭合闭合闭合闭合闭合,重复五次。盈满之时要破却——”
一边低唱着咒语,一边小心翼翼地把水银均匀地撒在地上。
其次,是摆上与圣遗物相关的物件。
东西有很多。埃尔梅罗二世为这一天准备的道具可以说已经到了不能再丰富的地步了。
被某人花光自己几乎所有的钱买回来却一次也没真正玩过的游戏机;用古德投影法绘制的切瓣式最新英文版本的世界地图簿册;数本从普通杂志读物到专业军事学院教材应有尽有的厚重的军事书籍;作为随“大战略X”游戏一起附赠的周边产品的最新款XL型号短袖T恤衫;乃至那本一直珍惜地收藏着的精装荷马史诗《伊里亚特》……
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如此小题大做,明明只要携带最重要的那件东西就够了。
没错——
最重量级的自然要属当年从肯尼斯老师那里非法盗取的圣遗物——乍一看像是块干枯的、已经大部分腐烂的破布片,但实际上那是曾经搭在某位王者肩上的披风一角。
之前始终留在伦敦某个银行的保险箱的这件圣遗物具有决定性意义,经过四分之一个世纪再次启封。它,再加上那些收藏至今的珍宝,在浇灌于空地的水银形成的繁复魔术阵前,被坐在地上的埃尔梅罗二世小心地从背包取出,一件件整齐地摆放好。而一想到有可能通过第四次圣杯战争前夕得到的这个圣遗物召唤来的英灵,埃尔梅罗二世内心不禁感到一阵激动。他将这片披风置于石块搭成的祭坛的最显眼处。
好像对所有物品的摆放顺序以及魔术阵的完成情况很满意似的,拍了拍灰,埃尔梅罗二世点点头站起身。这样的话,准备阶段就算大功告成了。
伸出右臂向前平举,对时空另一方的英雄发出召唤。并不复杂的仪式并非第一次进行。与四战相仿的图案已经在手背上出现了,利用人为因素让圣杯“挑选”了自己,那么过去二十多年困扰着自己的问题就不再是问题。对以往研究的考验终于来临了。这不但关乎至关重要的未来,更是埃尔梅罗二世所不能放弃的、不曾醒来的梦。他努力强压下心脏剧烈的鼓噪,深深吸足一口气。庄重的咏叹声,正在大地上响起。
「宣告——」
风渐渐吹了起来,站在魔术阵前方的男人的头发开始飘动。被缓缓吟唱出的固定咒文,沉淀了多年的思念。
微湿的眼睛一晃而过好多画面。
回想那段往事的时候,曾无数遍问过自己,那时的少年,最希望画面定格在哪一幕当中呢?
想让时间停留于开着雷电战车尽情飞翔在高空的那一刻。
想让时间停留于带着大军破开滚滚沙尘冲向英雄王的那一刻。
想让时间停留于骑着那名为布塞法鲁斯的宝马踏上征途的那一刻。
想让时间停留于梦境中在世界尽头的海边聆听海水拍打巉岩的那一刻。
在这与冬木毫不相干的异乡国度,回忆再次涌上了心头。细细回味着令人怀念的往昔种种,他面露微笑。
完全可以昂起头颅骄傲地说,昨日的往昔没有一次不是自己陪伴在王的身边度过的。
可那些经历,今时今日还能再次体会吗?
如果圣杯当真具有自我意识,它就该阻止他。就像圣杯不再愿意主动赐给他令咒那样。
因此完全在情理和预料之中地,埃尔梅罗二世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困难。
他早已不记得自己究竟念了多少遍咒语。也许从天色微曦的黎明前念到了天亮,也许又从白天念到了夜晚。
这就像是夸父追日般愚蠢的行为。圣杯战争制定的条条框框的界限到底在哪里,身为旧时参赛者的他应该是最清楚的那些人之一。内心告诉自己,这是因为已经有过「Rider」阶级的从者,所以已不可能再次召唤,就算有准备周到万全的令咒和圣遗物,照样不行——然而,这一定只是个拙劣的借口。埃尔梅罗二世深知这届战争有两位「Saber」存在的事实,这项事实成为他不愿放弃的根据。
可是,自己实在是不行。即便过去那么多年,自己仍然无法胜任足以和王相配的魔术师吗?
论资质他是绝不能与肯尼斯老师相比的,甚至连弟子白尔罗斯都比不上。埃尔梅罗二世身为魔术师的先天才能,无疑是三人中最差的。
虽然知道自己失败的理由是因为不合规矩,或许自己的老师和学生还在世,也不可能完成这违背常理的召唤仪式吧。
但是,自己对于降灵术的究极研究已经长达二十五年,时至今日仍然毫无成就吗?
“……可恶、可恶!!”
必须彻底干掉圣杯,这是自己需要完成的任务。埃尔梅罗二世憎恶战争,可如果里面还有一丁点儿值得庆幸的成分,那就是这次机遇或许可以使他见到曾经的从者。
然而——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还是这样?简直是在藐视魔术。我不明白为什么不起作用。到底哪里不对了!”
被冷冽寒风统治的郊外树林,孤零零一人冻得蜷缩着身子瘫坐在魔法阵前的埃尔梅罗二世,完全无法理解到底哪里出了错让自己的计划被全盘推翻。
和五年前想要召唤Servant了结圣杯解体战的情况几乎完全一样。在泛着幽光冒着白烟的召唤阵中,没有任何人出现的迹象。另一侧的世界彼岸,“那一位”依然固执地不肯回应自己。召唤到此为止完全失败了。
希望。从朋树手中获赠的令咒,曾一度给予他希望。可如今,却又在无限的召唤失败后感受到远胜于希望的绝望。
由内而生的绝望,让静默的树林四周变得更加黑暗了。
惆怅和寂寥组成了感官的一切,除此以外再也体会不到别的什么。埃尔梅罗二世切身感受着失望带来的心灰意冷,可是不行——还没到绝望的时候。
自己是不能退缩的。哪怕不是力所能及的事,也要坚持到底。不懈的意志再次化为追求理想的热情。单从这一点特性来说,他毫无疑问是最优秀的魔术师。
「——宣告。
汝之身在吾之下,吾之命运与汝之剑同在。应圣杯之召唤,若愿顺此旨意,遵此天理,汝便回应!在此立誓:吾乃成就世间一切善行之人,吾乃背负世间一切恶行之人。缠绕汝三大之言灵,从抑制之轮来到此处吧——天平的守护者哟!」
埃尔梅罗二世再次咬紧牙关,忍受着体内魔力冲击带来的恶寒,就在差不多打算放弃的那一刻,不甘心地将已经复读了不下百遍的咒文最后念动一次,随后——
被风吹得不停翻卷的大衣慢慢平稳了。
光芒愈见耀眼灼亮的魔术阵中间,犹如奇迹毫无征兆地突然降临那般,预期之中的身影终于伴随着迷雾凸显出来。
“……”
看到缓慢冒出的巨大轮廓的这一刻,那种昂扬感让埃尔梅罗二世的双眼几乎瞬间被泪水攻占。穿越了遥远的神话,自己心心念念之人终于再一次来到现世。
微微地喘息着,感到肺部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一样,若不是视线不想离开对方身上一刻,他差一点就虚脱地坐倒在地上仰面朝天了。
“本王乃担任马其顿帝国国王、并先后征服了众多国家建立亚历山大帝国的伊斯坎达尔!我问你,就是你这小子召唤了我吗?”
问话的这个男人,就是坨肌肉。
手臂如同粗壮的树干拥有仿佛可以徒手掐死熊的臂力。矗立于地面的双脚好像猛犸象的后肢般强韧有力。
尽管铜甲与斗篷的配套装扮威严而又豪奢,将全身上下紧紧围住,可是但凡看见这个大家伙的人,第一眼都会被他那超规格的肌肉夺去目光,而顾不上别的什么吧。
不过,直视着达到如此地步的压倒性肌肉大汉的埃尔梅罗二世,则完全没有失魂落魄或者呼吸紧张的感觉。这当然是因为他早就在遥远的过去认识了对方。初次见面时候的害怕与震惊早已被欣喜取代。
刚才还因体内魔术回路的循环蠕动使每根神经承受着被吞噬一般的痛楚,而今所有的痛楚都在刹那间毫无踪影了。
把眼睛睁到最大。在终于渐渐退去光芒的魔术阵面前,他呆呆地注视着。
职阶依然是「Rider」。外貌依然没有变化。
这景象,无论看多少遍都不会厌倦。
再一次见到了这个男人。在不同的土地上、在自己所期待的夙愿里,与英灵伊斯坎达尔——与他的王相遇。
但是提问后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Servant这方面,则完全体会不到他的心情。
“……我再问一次,你就是把我弄来这边现实世界的魔术师了?没错吧,你就是我的Master对吧?本王已经确实地降临了,喂……你也不至于激动到哭吧。”
豪放、洪亮,又带着高傲的声音传了过来,令人感怀。Rider用强而有力的声音,第二次向他发问。
“——”
此时,埃尔梅罗二世颤栗了。千万种心酸同时扑来,如蚁虫爬过心头,噬咬着自己的骨肉。眼眶中蓄满的泪滴于顷刻间冻结。
他清楚地记得每一次的拌嘴、闹腾。这个男人在他人生的每个阶段都寄住于他的心,是他常年以来的精神支柱。但是对方……却在相逢之时忘记了自己。
早就该想到的。
被圣杯召来的英灵,虽然由于接受了Master的魔力补给因而不再只是虚像,暂时获得了物质上的“肉体”现身于这个世界,可是他们,却只能保留生前的记忆。即使在时间轴上被多次召唤参与圣杯战争的Servant,也不会有先前参战的印象。
被重复召唤至同一世界……这种事出现的几率得有多低啊。可是尽管被顺利召唤而出,Rider的记忆也已经与第四次的圣杯战争脱节了。
这一点埃尔梅罗二世早在用心研究降灵术之前就认识到了。只不过,依旧天真地抱着那万分之一的希望欺骗自己而已。总想着,或许对方还记得某些枝节碎片,不至于真的那样“健忘”吧。
“哈……”
不禁为这一天真的想法感到汗颜,埃尔梅罗二世一面嘲笑着自己一面这样告诫自己——能再次见到王,已经是非常难能可贵的殊荣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因此他稍稍平静下来,开心地仰起头。
真实得毋庸置疑的厚重肌肉块堵在自己面前,那充满了压倒性威胁的存在,时隔多年仍然超出埃尔梅罗二世的想象。自己简直就像遇到不可思议的奇迹,在那次战争后再次发育,足足长高了三十公分,可在Rider的面前,依然矮小得不够看。所以Rider对Master大不敬地只称呼为小子的叫法,他是不会有任何情绪的。
“是——是的!本人埃尔梅罗,正是你的Master。”
于是就这样语速极快地回答了对方。至于未将真实姓名报出来的原因,连他自己都无法弄懂。
“嗯,既然契约完成了。——那么小子,马上带我去书库吧。”
一如当年见到少年时代的他时一样,说出一模一样的话。埃尔梅罗二世因为Rider的言语感到一种时间错乱的感叹,痴痴地笑出了声。
面对傻傻地愣着的埃尔梅罗二世完全无表现的反应,Rider很不耐烦地叹着气重复道:
“我说,书啊——书。哪里有书?如果你是魔术师的话,难道不应该有属于自己的一两个书库么?那样的话就快点带路吧,在战前得做好必要的准备。”
“Rider,你看看脚下。”
“嗯?”
大概正因为太高大了,对于堆积在地面的东西完全没能做到注意。经埃尔梅罗二世一提醒,刚准备伸手去揪自家Master衣领把他提起来询问的Rider,这才发现自己的脚边被杂乱的书堆和其他古怪的东西包围,只能立刻用收回去的手挠了挠脖子。
“这些都是啥?”
“都是能让你中意的东西哦。”
在一脸高深莫测地打着哑谜的埃尔梅罗二世面前,Rider歪了歪头,然后随意地一下子盘腿坐在地上,拿起摆在最上面的地理图册仔细研究起来。
“我就说嘛,召唤我的地方竟然是个偏僻到连人烟都没有的阴暗角落,要去书库也得费一番功夫吧?想不到你早就做好准备迎接我了么,哼哼,让我瞧瞧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Rider大大的手掌捧着展开的地图册,用一副好像非常佩服的样子低吟道:
“果然如此。原来地球真的是球形的啊……”
英灵以Servant的形式被召唤后,圣杯会授予他们在这个年代里不会妨碍活动程度的基础常识。Rider在现界的那一秒立刻便被灌输了“地球是圆的”这样的知识。对于活跃在公元前三百多年的古人来说,这应该是相当具有颠覆性的知识了。
“大地封闭成了圆球,而把球形的土地画在纸上就是这个样子啊……既然身处的世界已经没有未知土地的话,那么小子,马其顿和波斯在什么位置?”
埃尔梅罗二世佯装淡定地指向地图一角,如预期所料的那样听到了Rider爆炸性的笑声——
“哇哈哈哈哈,很好——!”
Rider伸出浑圆有力的胳膊,用指尖猛点了几下他所指的地方。
“好小啊!没想到我花费毕生心血打下来的只是这么片芝麻大小的土地吗!嚯嚯,太好了!世界的原貌如此广袤的话就没有问题了!”
如此巨型尺寸的一名Servant,他的豪迈笑声若非早就有所习惯,埃尔梅罗二世恐怕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了吧。
真是……一点都没变。还是想要征服世界么?一路向西,把所经之国全部收服。亦或是,找到世界尽头,亲眼看一看俄刻阿诺斯(Oceanus)那所谓的无尽之海,聆听汹涌地拍打海岸的声音?
即使在Rider心目中,后者只是不知道是否真实存在的梦幻,也早晚会重新拾获起来的吧。年少时候的你真正做着的梦,不就是不停向前,在无尽之海的沙滩上留下自己的足迹脚印吗?
你的野心仅是为了征服遥远的国度?——不,是比那更加遥不可及的东方。为了实现那远在小亚细亚时候的梦想,你一定会永远追逐下去的。再一次点燃心中曾经憧憬的梦想,一路径直向东方前进。
Rider一边鼻子里哼着小曲,一边开心地向坐在自己身边的魔术师提问:
“非常好!心潮澎湃!……那么小子,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又是这地图的哪里呢?”
“嗯,Rider,这很重要?”
“那就告诉你我的方针好了。我打算攻陷回马其顿的路上那些所有途径的国家,就这样让故国的人民庆祝我的复活和凯旋。哼哼哼,你可别想干扰我。我必须先声明一句,如此让人热血沸腾的事,如果是我的主人的你想要阻止我,就赶紧趁现在使用令咒。嗯哼?”
挑衅般地故意把嘴角一歪,Rider用瞪圆的眼睛斜睨着一边的魔术师,好像在质问他有无如此胆量似的。埃尔梅罗二世充分了解这个Servant傲岸的性格,所以完全能明白Rider的意思。
如果是有理智的Master,面对压根没把心思放在圣杯战争、而是一味满足自我欲望的Servant,肯定会动用令咒的力量让他服从吧。可是对Rider这种个性鲜明的王者类型的Servant,这么做只会起到反效果。
“我并不打算制止你,不仅如此我还给你带来了那么多的见面礼。都是能帮助你驰骋沙场的有用之物哦。所以说你先看看这些书吧。”
“——书?不全是吧。”Rider一抬眉毛,“正好我刚想问你,这玩意儿是个什么东西?还有这个……”
对从未有过游戏经验的Servant而言过于复杂的游戏机手柄,以及一件看起来很廉价的衣服。Rider把不知道用来干嘛的手柄扔到一边,很满意地保留下几本军事相关的读物,最后把手朝那件古里古怪的T恤衫伸了出去。
一手拎着衣服晃悠一手用拳头顶住额头的巨汉困惑的样子,与其说是在问这衣服是干什么用的,倒不如说Rider问的是你这家伙干嘛要给我准备这个。
“现代人似乎都穿着这种衣服吧?我当然也很清楚,不过这和征服世界的霸业有什么关系?”
就算英灵能通过圣杯获得一些生活常识,但是总不至于连Master的目的都知道吧。霸业和衣服完完全全是毫无关系的两件事,Rider竟然能主动意识到这点还真是叫人哭笑不得啊。
“那个……我猜你大概喜欢穿现代款式的服装上街。”
只能做到这种程度的搪塞了,埃尔梅罗二世尽可能从容不迫地解释着。Rider刚被召唤到现实世界,这个阶段的他还没意识到要买服装、《大战略》游戏软件或者游戏机什么的,也在能预料的范围之中。
“唔,那也好。穿上这个出去逛街也会方便许多吧。就让这个国家的草民们见识一下我征服王的新威仪。”
Rider边哈哈哈地朗声笑着边准备脱下身上的盔甲把新衣服换上去,突然——
“啊,别别别你先别穿!”
埃尔梅罗二世好像触电了一样猛地死命拽住Servant的手臂,推迟了Rider换衣的动作。
“你干什么?”
“我、我我我……”已经有把岁数的这位外表看似非常稳健的中年男子,此时竟像个废柴的少年似的失态地抱起了脑袋,呜咽般地惨叫着,“我忘记买裤子了……你不要穿啊!”
Rider以一副完全不能理解的严肃表情朝埃尔梅罗二世下半身的裤子投去瞥视。
“这绊脚的玩意一定要穿?”
“是的,一定要穿的。所以在没有裤子的情况下,你还是别换了。”
埃尔梅罗二世由于一时疏忽,已经在心里把自己诅咒了一万遍,衷心地希望Rider千万不要拿这事笑话自己。
在挖苦来临前,Rider的手抬了起来。
啊啊,要被弹脑门了……算了,就算被这家伙狠狠地弹一下也——
可惜剧情并没有照他预期中的那样发展。Rider完全没有顾及面露困窘之色的Master的脸面,直接就把那T恤衫像垃圾一样扔还给了他。
“你这家伙真奇怪,特地买给我又不让我穿。”
看样子似乎显得很不高兴,不过,当Rider视线一接触到那数本与军事相关的杂志以及古希腊诗人荷马的著作后,两眼立刻放出了光芒。
“喔喔!这几本书倒是很对我的胃口。连‘伊里亚特’都有,好书啊。你还挺有眼光的嘛,小子。”
Rider好像对自己的Master有所改观那般,顿时喜色满面地称赞道。
“……”
埃尔梅罗二世拱了一下鼻子,感到心虚因此没有回答。能做到这些事,只不过是自己事先知道出题老师的思路进行了作弊而已,完全不算什么先见之明或任何谈得上聪明的地方。
Rider欢喜地开始了阅读,翻阅诗集的动作显得格外珍惜,嘴角边始终带着顽皮孩子一般的微笑。看来他真的很喜欢这本书。对于早已不知读过多少遍的《伊里亚特》,Rider的兴趣始终不减。荷马以长篇叙事诗的手法记载了那场名为特洛伊战争的神与人的旷世大战。阿喀琉斯的冒险故事不但深深吸引着Rider,给他的人生更是带去了巨大的影响。
一想到是因为自己带着这件秘密武器才使得Rider对自己转变第一印象,埃尔梅罗二世不禁苦笑起来。
虽然由于落单而产生了些许的寂寞,不过就在这时,腹部发出了哀鸣。算起来自己已经一天没吃过东西了。肚子的饿意在进行了整整一日的召唤仪式所带来的焦躁感下,早就麻木得不知所踪了。
埃尔梅罗二世拿出之前一直没空吃的两大包铜锣饼,还有百货商场购买到的睡袋和保温垫。至此,存放在背包内的物品终于完全地掏空了。
在专注于文字海洋中的巨汉身边,像当年那样把它们铺在洒满落叶的地面上。为了做好在山野中过夜的准备,他早就购买了基本的御寒必需品。现在只不过是把以前做过的事再重复一遍罢了。
Servant的眼力即使在夜间依然出色,透过黑暗看书本就不是什么难事。而用以增强视力的夜视术是魔术中的基础,因此黑漆漆的林子在埃尔梅罗二世眼前就像云开日出般明亮,一点视物障碍都没有。
拆开包装袋一边啃着铜锣饼,一边凑在Rider身边陪他随便看了一会儿书卷内容的埃尔梅罗二世,还不忘给他扔去一大包吃的。这一系列举动,专心致志念着书的Rider自然是完全没有留意。
将铜锣饼全部吃完把肚子填饱后,在脱掉鞋子钻进睡袋前,埃尔梅罗二世向身旁的大个子说道:
“Rider,我打算今晚在这儿过夜。”
“嗯。”
即使这样呼唤,盼来的也只是没什么劲道的象声词,就算是回答了。
“那个,外面可是有不少敌人,在我醒来前不许你胡乱走动啊。——啊我说,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总之答应了我我再睡。”
“知道了知道了,你就睡你的吧……真烦啊——”
再次得到对方敷衍的回应。可是Rider话说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口气一变。他一改懒散的态度抬起头,似乎有些在意地回头瞥了自己的Master一眼。
“嗯——等等。”
“什么啊?”
Rider一边慢吞吞地放下书,一边向埃尔梅罗二世扔出一句问话:
“你觉不觉得,刚才这一切好像发生过?”
“啊?”
“好像也是在看这本书,也是你和我。和你在一起的整个场景仿佛都让人似曾相识。虽然在情节上貌似有那么点区别,也不是在这个地方。不过——你不觉得奇怪吗?”
“……”
面对忽然间用满脸认真的神情向自己询问的大汉,埃尔梅罗二世终于什么话也说不上来地把头扭至一边,离开Rider纯朴真挚的视线,不敢正视他的脸庞。
Rider继续用与之前完全不同的安静声音说着对自己而言可谓毫无根据的话:
“你我以前一定见过面。”
“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实在是无法招架这直戳心坎的断言,埃尔梅罗二世望着地面小声嘀咕道。对于他这明显有些逃避的态度,Rider毫不在意。
“我知道我没法解释这一现象,不过和理论相比我更情愿相信自己的感觉。”
彻底呆住的埃尔梅罗二世突然失声笑了。在即将道出真相的那一刻,理智筑成的铁塔将就快要控制不住的感情镇压下去。
“……别瞎说了。”
“小子,你不这样认为?”
“你想多了啦。”
即使这样也没有关系。
真正想要表达的话语在喉咙里哽塞着无论如何还是没有说出来。
Rider看穿了自己为他挖空心思准备的这些物品一定具有某种深层原因吧。虽然这现象真是显而易见,可是埃尔梅罗二世还是什么也没说,错过了与自己的王相认的机会。
他能记到这个份上,已经足够了。
可是Rider却不是那么容易就被糊弄的。
跟熊掌几乎没有什么分别的粗犷手掌,盖在了埃尔梅罗二世头上。还好没怎么用力,不然底下的人只怕要一命呜呼了吧。
“啊……你想做什么呀……”
“给我说实话,小子。——我们以前到底有没有见过?”
Rider平静中带有一丝冷酷的声音,以及不依不饶的质问,让疲乏了一整天的埃尔梅罗二世顿时睡意全无,清醒得不得了。
“绝没有!”
“那就奇怪了。”
“一点也不奇怪好吧?你是两千多年前的英灵哎!我除了通过书本或网络这样的媒体了解你,怎么可能还有别的方式啊?”
“哼。”
“……Rider,你到底在不满些什么啊。我送你的东西,你不喜欢?”
面对Master哀怨而苦涩的疑问,Rider神情严肃地答道:
“就是因为太喜欢了,觉得你也太了解我了。”
埃尔梅罗二世被呛得接不上话,只能虚张声势地大喊了。
“……废话!我是指定召唤你的哎!我早就做好功课了好吗?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我可是读过相当多的资料!故意讨你欢心你还不领情吗,笨蛋……”
话是这么说,可Rider好像还是不满意似的一边转动脖子传出咔吧咔吧的声音,一边在摇头的同时抬手朝魔术师的后背用力拍去。一股强大的冲击力旋即将埃尔梅罗二世的脊骨震得发麻,悲惨地当场剧烈咳嗽起来。虽然这种粗鲁的肉体上的攻击的确产生了让对方迅速闭嘴的效果,但还是接下来的话更使人震撼到无以复加吧。
“那可不一样。你对我了如指掌的程度就好像生平跟我一起战斗过似的。”
“……”
得到这个答复的埃尔梅罗二世只好默不做声了。
事先备好的那些军事书籍,作为酷爱军事的英灵伊斯坎达尔,对它们简直爱不释手,喜欢得不得了。特别是当他打开许久没有阅读的荷马史诗时,立刻就欢快地叫出了声。
Rider越是喜欢Master给他预备好的见面礼,就越觉得不对劲。因此,埃尔梅罗二世就算狡辩也没用。尽管Rider看上去总是粗枝大叶的样子,有时候却有着惊人的观察力。
大概自己的作法太超前了吧。为了这一日的到来已经精心准备了很久的时间,如今反而成为被Servant怀疑的把柄。自己低估了自己的王。埃尔梅罗二世只能在心中无奈地发出叹息。二人之间的这个明显缺乏循序渐进的相遇过程好像一开始就已经令Rider起了疑,甚至超出了他对《伊里亚特》的阅读兴趣。看来在得到满意的答案前会一直刨根问底下去吧。
自己可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依我看,也许在你的臣下中有一两个和我长得很像吧。”
就快要跪地求饶的埃尔梅罗二世几乎要把自己是大众脸的这种解释给搬出来了。
Rider还是一脸狐疑的表情对着自己,埃尔梅罗二世干脆豁出去了一般地撕开嗓门。
“而且我认为,只要是叫做王的群体无论年代远近都是一副健忘的样子。因为服侍他们的人实在太多了!没准你过去的远征军就有很多跟我长相差不多的人,就是这样子!这完全是有可能的事吧?你就别瞎猜了……”
一时失态到这种地步,埃尔梅罗二世下意识地想起了保持威严的重要性,立刻咳了一嗓子。Rider好像终于接受了他的说法,抚摸着结实的下巴,在风中叹气道:
“那倒也对。我的军队扩充得太过迅速了,想要记住全部的将士们也是件难事。真遗憾……不过小子,莫非你是个搞政治的?我看你对我实施的怀柔政策很熟练啊。你给我的那些书,包括没下装的这件衣服,我是不会忘记的。”
“……才不是呢。不管是政治还是军事什么的,那些我全都不懂。我只是个教书的,再加上对你征服他国的事迹比较熟悉,所以比一般人更敏感些吧……”
这听起来相当老实的回答,让短暂思索了一会儿的Rider忽然像是解除介怀一般笑了起来。
“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要是你也有获得世界的打算的话,那就麻烦了。我们可是会立刻成为仇敌啊。一山不容二虎,世间是不需要两个霸主的。”
“嗯……”
埃尔梅罗二世有气无力地呻·吟着。Rider接着问道:
“既然这样那我倒要继续问你了。你满足我的需求是因为有求于我。圣杯那种东西,你没办法靠自己搞定吧?”
“Master想打赢必须靠Servant协同作战是天经地义的吧……”
“别打岔。有件事我最初就应该问你才是。”王斜眉道,“小子,你究竟打算怎样使用圣杯?”
“——不打算使用。我没有得到那种东西的欲望,也没有寄托于它的愿望。”
用尽全部的勇气,埃尔梅罗二世斩钉截铁地说道。这反常的回答完全调动了Rider的兴趣。
“也是。毕竟你连获得整个世界都不想啊……等等,你就真的一点也不想?”
Rider的表情改变了,先前绰绰有余的态度转变为无法分辨其中感情的语气。据说圣杯什么愿望都能实现,得到它就等于得到一切。Master和Servant共同参加的圣杯战争也是围绕着这个奇迹进行的吧。怎么会有不想要它的Master呢?
埃尔梅罗二世没有出声,仅仅默默地摇头否定了。Rider这下更好奇了,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身为男人,难道还有比获得天下更远大的志向吗?”
埃尔梅罗二世哼的一声冷笑起来,对着虚空,做出一个鄙夷的表情。
“如果有件东西,会毫不留情地摧毁一切,包括你所重视的部下、故国也一并毁掉。Rider,你会怎么办?诅咒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策划着把它们通通毁掉的那个东西,已经不止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而我的使命就是要阻止‘它’,将悲剧永远终结。”
Rider听闻身为自己主人的男子沉重的话语,似乎首次有了想要正视他的意思而完全地转过身来。仿佛沉浸于某种回忆之中的埃尔梅罗二世抬起头,一边注视着星空一边说道:
“我已经厌倦了因为魔术师这一整体的任性而给别人酿成惨剧这种事。”
“就像我不想再犯像圆球形大地的错误了——那样吧?”
“嗯?”
“喂喂,怎么啦,小子。你要是真像之前吹嘘的那样了解我,也不必这么惊讶吧?”
“行了行了,你就别再挖苦我了。”
Rider忽视了对方自暴自弃的话语,接着话题被自己岔开之前继续说下去。
“我以前也为了某种‘根本无法确定是否真实存在’的东西战斗过。”
虽然他的声音依旧豪迈不羁,但依然能够隐约听出暗藏在其中的苦楚和伤感,让人难以和他平时的霸气形象挂上钩。Rider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后,带着几分苦闷说了起来:
“亲眼见到无尽之海——为了实现这个梦想,我不停地向东方征战着。我曾夸下海口,‘让你们见识一下俄刻阿诺斯’。但是到了最后,跟随着我的勇士们即使牺牲了自己的生命也没有见到我向他们承诺的那片大海。直到最后,他们也只能在梦中圆一圆那遥不可及的妄想罢了。因为地球居然是球形的啊——这真是让人备受打击的玩笑。看那地图就知道了,根本就没有什么无尽之海。那些对我的话深信不疑随我一同征战的勇士,为了我所谓的那个理想,最终什么也没得到。”
亚历山大大帝——在人类的历史上,也许没有人像他那样,具有迫切地实现征服世界的野心了。
年纪轻轻的他继承王位后不久,便怀着征服世界的渴望离开故土,踏上万里迢迢的漫长征程。
25岁那年,他便成为万邦之王。十年的东征,他未尝败绩,被历史学家普遍认可为史上最成功的统帅之一。
但是甚少有人知道,王内心更深的渴望,是为了寻找并抵达“世界尽头的无垠之海”。
当时,盛极一时的希腊大城邦早已丧失往日的荣耀。而在东方,辽阔的波斯帝国统治着几乎所有已知世界的土地。这个世界远比希腊人想象得要大得多。王坚信,荣光尽在彼岸。
打败大流士三世,将整个偌大的波斯帝国彻底征服后,本可返回家园。可是璀璨的胜利和丰饶的战果并未使王征服的步伐停止。在追求无上荣耀的虚荣心驱使下,王决定继续挥军,挺进了印度。
成千上万的马其顿士兵抛骨于荒漠。王的大军一路向东,将沿途所有已知或未知的偏僻部落都纳入了新帝国版图。在印度河西部取得了一系列的胜利后,王的军队由于连年作战早已精疲力竭。将士们盼望回家,因而不肯东进。
从很多层面来说,他的认识都远超于同时代的人类。这不仅体现在辉煌的军事胜利上,还体现在他对未知世界无穷的探索欲上。
最终,节节胜利的不败战绩让人们视他为鬼神;无穷无尽的探索欲望让他的部下不胜其累,无法跟上他的脚步。
充满厌战情绪的东方远征军,终于还是解散了。
尽管如此,所有的将领和士兵依然打从心底敬重膜拜着他们的王,只是实在跟不上了而已。王的梦想与雄心让他们疲惫不堪。
每征服一片土地,其他的人都想带着金子回家,可是王总想着,下一站、下一站能看见什么?后面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
这个世界一定比人们想象得还要庞大。地图所绘的东方尽头,一定是一大片海域。
为此他不停地走啊走,不停地率军向未知的领域勇往直前。王的胸怀凌驾于世界,王的梦想又岂是凡夫俗子所能理解的呢?
从梦之起始,至梦之终焉。王的英姿,被世代传承下去。
不过现在看来,自己胸中那鲜明的梦想,受命运的禁锢和时代的局限,终究也只是一场梦而已。
Rider若无其事地结束了回想。他的声音慢慢恢复到平时那不拘小节的样子,满不在乎地说着:
“如果能够确定圣杯真有作为许愿机那个神奇的功能的话,那我即便拼上你和我的性命也要把它弄到手。但是不巧,现在还不知道所谓的万能许愿机是否真实存在。从你刚才的那番话我也听出来了,真正的圣杯似乎与我想象中的那个东西差距非常大。我不想再看到有谁为了那些虚无缥缈之物送命了,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次。”
“……”
类似的话曾经听到过。埃尔梅罗二世感慨万千的同时,也把真相带了出来——
“——圣杯‘它’,早就已经被污染得只剩下破坏之力了。”
Rider立刻因为听到了从未听闻的骇人消息瞪大了眼睛。这与Servant们对于圣杯的认知,有着很大的出入。
“既然你都问到了这里,那我就跟你详谈一下好了。有些话本来想等你对我更熟悉一点以后再说的……”
自己已经变了。为了实现理想,竟然不惜费心隐瞒互相熟识的事实,怯懦到不敢摊牌的地步。
现在的埃尔梅罗二世回想过去时,最先映入脑海的念头只有一个,那就是想回到过去。哪怕只有一小段时间也好,也想完全忘记有关圣杯战争的事情,只想享受与王在一起的时光,尽管王并不记得自己。
可是——在回顾过去岁月的同时,如今的埃尔梅罗二世和当年的韦伯之间,却出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这25年的光阴彻底改变了自己。自己仅仅为了解体圣杯才会来到这个战场。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英灵响应召唤,再也不会有英灵出现于此世。少年韦伯与Rider分离的痛苦,埃尔梅罗二世与Rider是必然要再次承受的。既然如此,那究竟是应该沉湎于重逢的喜悦,越过那条线;还是缄默不言,顺其自然地发展呢?不想道别,最终却必须为之。这一矛盾是扎根在灵魂深处的。
这也就是为何自己明明比任何人都更想接近Rider、留住Rider,却在承认过往一事上犹豫不决的原因。在内心深处,也许有一个微小的声音正自私地期盼着自己失败吧。那就是「少年韦伯」的心声。可是被誉为「埃尔梅罗二世」的自己除了成功外没有第二条路,否则生灵涂炭的悲剧仍将延续。所以,自己什么也没有和他说。所有为了再见他进行的研究、耗费的精力与心血、乃至漫长的思念,埃尔梅罗二世一个字也没有说——只能在迷茫的雾中徘徊踟蹰。
“我并没有要求身为王的你陪我进行战斗的权利。对于王而言,夏延市的战场实在过于狭小了,不是吗?”
参照物换成眼前的王的话,那么自己还是一无是处的人。尽管比起过去那个糟糕透顶的自己,已经有了足以俯视大部分人、并且抬高自身眼界的身高,可是作为魔术师的水平依旧在Master平均线以下,刨除多年来的那些华而不实的理论就只剩下才能不足的自卑,这可不是乱说的。
研究了这么多年的时空降灵术,无论是五年前的圣杯解体战,还是这一次的圣杯觉醒战,都没能如自己所愿地穿越时空障壁。即使赌上了自己的全部进行这一无谋的尝试,终究还是以失败告终。就算侥幸越过了门槛,凭借的也不是自己的力量——能够把你召唤出来的原因,很大程度得益于令咒,这已是再清楚不过的事实了。
自己那所谓的蜕变真是不堪回首,「贵族·埃尔梅罗二世」的名号真是响亮的讽刺。这么久过去,我并没有成长多少。在你眼里,我这点儿可怜的成就大概什么都算不上。就连拆除圣杯,都得依靠你的力量。
啊……至少还有必须去做的事。若能成功把欺骗愚弄了许多人的圣杯的忧患彻底解决掉,你也许会对我刮目相看吧。
终于,从全盘托出的埃尔梅罗二世的口中,有关圣杯战争的黑幕Rider全部获悉了。
最后,Rider什么也没说。但是埃尔梅罗二世却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他没有表达出来的评价。
「我的Master是个男子汉」——在Rider的脸上,他读到了这样的话。既然这样,就可以挺起胸膛,什么也不用畏惧了。
“好了,你睡吧。我再看会儿书。”
此次现界后第一次正色自己的英灵,轻轻地对Master说着。埃尔梅罗二世点了点头,躺进了崭新的睡袋里。
通过魔术回路被Servant吸走的魔力,正源源不断地供给坐在那里捧书夜读的大汉的躯体。埃尔梅罗二世能够感觉到,猛烈的疲劳感正在侵袭全身。从凌晨停车场那一战为止到现在都没有合过眼,如今已经连睁开眼睛都变得很困难了。好好补充体力才是眼下所要做的事。等天亮后再看怎么应对之后的战斗了。
“嗯,不要乱走哦……”
“放心吧。我要是不把这些全部读完也没心思到别的地方去。在收拾其他英灵前,我就自己欣赏书籍图册为乐,打发时间了。等你醒了以后,我们就去大闹一场吧!哈哈哈……”
羽绒被的温暖,让渐渐耐不住睡意的埃尔梅罗二世模糊了意识。几近虚脱的身体更加疲乏,现在就连开口回应都感到非常勉强了。
于是,在Rider的陪伴下,逐渐放松身体的埃尔梅罗二世陷入了深深的睡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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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圣杯战争的历史上,有过这样两个人。
充满令人怀念气息的、平静而又温暖的小密林里,Rider在沉睡的埃尔梅罗二世身边翻阅着书籍。
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没有人知道他们也是众多争夺圣杯势力中的一份子。几乎所有的敌人都把他们排除在外——更确切地说,不被他人所知的人是根本无法计入在内的。
在牛仔小城静谧的林子里,有这样一份安宁。染血的这座城市,或许每个人都有这样一份不敢想象的安宁。
这一天夜晚——
Caster以灵体化的形态静静守候在火车站,焦急浮动的心被沙利文返城的冒失行为时时刻刻牵动着。
窗外是匆匆闪过的山明水秀的夜景,躺在上铺卧床上的沙利文的小脸绽开笑颜,为即将见到Caster而高兴到睡不着觉。
被独自一个人留在沙利文家中的Saber默默地保持灵体,一面感受着魔力修补伤势、逐渐康复起来的身体变化,一面翘首以盼主人的归来。
被包围在激烈的摇滚乐中,迪尔波里仿佛成了一具行尸走肉瘫坐在房间的角落里,沉醉于分崩离析的自我世界。
为了见小主人的老师一面而来到“最佳西部时代消逝酒店”附近的Archer寻找未果,不知是该回去还是继续等待下去地徘徊于夜风中。
留守在灵脉地的赫华德正津津有味地吃着Assassin从城里捎来的外卖便当,将擦拭沿着下巴往下滴的油脂的指尖放在嘴里唆了一口。
留个别「个体」在赫华德身边,依旧像往常那样监视全城动向的Assassin,像影子一样危险地潜伏着,洒下侦查的大网。
也许只有这短短的一刻,不用去争斗,不用再去伤害谁。恬然宁静的战前时光,让一切的纷争与纠葛仿佛都暂时停止了。
命运之轮转动前,所有的人都安稳地存在于世上,等待揭晓命运的时刻。
>>>
埃尔梅罗二世从无梦的睡熟中醒来。
睁开眼睛所看到的,是和陷入睡眠之前一模一样的黑暗。自己睡觉的这个杂树林,依旧被星光迷离的黑暗笼罩。看起来就跟睡着前一样完全没有变化。
夜幕中,坐在自己身旁的那个巨大的红色身影,还在翻阅书籍。丢弃的包装袋显示铜锣饼已经吃完了。虽然好像一口气把所有的书都看了个遍,但是他席地而坐的姿势看起来似乎没有挪动过一步。
“——嗯,你终于醒了啊?”
Rider没有回头,像对待老朋友那样用十分随意的口吻招呼着。埃尔梅罗二世一边用手揉着双眼驱散睡意,一边问:
“我睡了多久?”
“差不多整整一天吧,我没仔细算。”
“什么!”
尽管脸也没有洗,牙齿也没有刷,但是睡意已经完全消失了。
“我睡过头了?啊啊,Rider你怎么不把我叫起来啊。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也就是说,自己竟然用了一天的时间召唤Servant,然后把又一天的功夫花费在了睡觉上?
在情感错乱前拾回了理性。埃尔梅罗二世掏出手机看了看,终于确认目前是12月16日晚上十点。
Rider用夸张的眼神盯着他,慢慢合上书,站了起来。
“慌什么。现在又到了晚上,这不是正好吗?白天是没办法出去大干一票的吧?”
这么说也对。对于统率Servant加入到圣杯战争的人们来说,只有入夜以后才是不可避免的战斗时间。
可尽管如此,还是浪费了很多原本可以节省下来用于侦查敌情的时间啊。 шшш✿Tтkā n✿co
“真是的,你就直接承认自己不知不觉看得太入迷了吧。”
埃尔梅罗二世边说边用最快的速度收拾了行李,把摊在地上的所有东西塞进背包内。
“啊哈哈哈,被你察觉到了啊。不过也不完全是因为你说的这个原因,但是如果就那样说出来的话,总有点那啥……很没面子。”
“为什么?”
Rider用他那堪比老松树般粗壮的肌肉胳膊挠了挠自己的赤色头发,张开嘴愣了半天,终于还是若无其事地说道:
“……唔,总之呢,既然你已经醒了,那就出发吧。”
埃尔梅罗二世轻点了一下头,没有追问原因。而对于Rider来说,错过时间可不能只归咎于看书看过头这一点。他当然也想过用暴力把这个嗜睡的Master给拖起来。可当他正要那么做的时候,他看见了对方疲倦的睡颜,便作罢了。「让他多睡一会儿吧」地这么想着。
双手叉着腰,看着整理行装的魔术师手忙脚乱的身影,Rider挺起了胸膛直言道:
“虽然在这里窝了一整天,不过连一个敌人的气息都没有真是叫人想不到。不能再让城里的那些家伙认为我们是缩头乌龟了。”
“Rider,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我可要告诉你,Archer、还有操纵着Saber的Caster那些人,他们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相传,亚历山大大帝的父母王系各称是海格力斯和阿喀琉斯的后代。获得这次战争「Archer」职阶的正是海格力斯。
弟子曾经的Servant,如今是双手沾染着朋树和Lancer鲜血的仇敌,又和Rider有着千丝万缕的亲缘关系。
早就可以说是毫无怀疑了,这个Archer,正是目前看来这一届的最强Servant。当初为白尔罗斯挑选的Servant,其战斗力已经远远超过埃尔梅罗二世的想象,大概只有天上的神罚才能奈何得了他吧。Rider如果遇到Archer,不知道有没有胜算。
拥有两名Servant的另一个阵营——Caster和Saber同样也是非常棘手的。他们无论是暗算人的诡计还是进行堂堂的正面较量,都不输给别人。
不过,Rider显然是碰到的敌人越强越有干劲的那种,只听见他用鼻子哼了一声。
“很简单。找到剩下的Servant挨个干掉。只要找到了就一定跑不了。论脚力,其他Servant和身为Rider的我相比可是没有胜算的!”
Rider棱廓分明的面庞浮现出夸耀的笑容。埃尔梅罗二世用带着欣然的钦佩眼神望着他。自己所熟知的那位王,就是这样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子汉。
Rider昂然地拔出了腰间剑鞘内的凯尔特长剑,举过头顶,同时向着虚空高呼:
“本王乃征服王伊斯坎达尔,藉此一斩问鼎霸权!”
用力挥剑往空中一划之后,仿佛炸雷般的巨响和震动降临了。虚无的空间立即被劈裂开一个缺口,瞬间伴随着旋涡状奔腾的魔力流,突然出现了一架由两头公牛牵引的翻腾着庞大魔力的古式战车。
睡得昏沉沉的大脑受到临战前的气氛感染,完全恢复至清醒状态。埃尔梅罗二世的脸畔被随着轰鸣的暴风现出身形的战车迸发的耀眼雷光照亮了。
已经不知多少次见到Rider召唤宝具【神威车轮】的场景。陶醉地沉浸于和Rider重逢时光之中的男子,知道战斗的号角近了。
Rider把斗篷一翻纵身一跳,骑上了战车。在他的邀请下,埃尔梅罗二世也乘了上去。
“战斗前先到城里转转吧。小子,你说说,我们去哪里?”
“啊,无所谓了。哪里都好。”
只要有你在。
“那就随意了。立即向市区进发吧,神威车轮!”
Rider的宝具用落雷般的响声回应着主人的呼叫。埃尔梅罗二世向着越来越近的天空眯起了微笑的双眼。
今晚的月色,一定也和许多年前相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