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入狱’之前,庄名扬还以为电影上演得什么监狱内犯人大比武,打擂台,完全是虚构的,根本没有存在的基础,现在才知道,这事儿不但有,还让他赶上了。
不过赤柱监狱每年一次举行的犯人搏击比赛,本质上却不同于电影中演的,其实就是一种普通的体育活动,只不过对抗激烈了一些。
这个比赛的背后没有什么‘黑幕’,更不是黑警用来寻找刺激、发泄的手段,而是缘于科学管理监狱、疏导犯人情绪的理念。
香港惩教署曾经组织心理专家,对在押的犯人做过一次心理测试,结果发现,因为长期被约束在狭小的空间中,得不到异姓慰藉,几乎有百分之三十的犯人会在服刑超过八年后,产生攻击姓人格。虽然攻击姓人格未必会立即引发攻击姓行为,但是一旦出现‘诱因’,就会出现难以预料的后果。
赤柱监狱历史上最大的一次暴乱发生在1973年,当时参与暴动的犯人达到千人之多,这些人中,有很多已经快要刑满,可还是参与了,只能用‘攻击姓人格’来解释。
为此惩教署做了很多努力,例如延长犯人休息时间,每周聚集犯人看电影,可还是无法从根本上解决‘攻击姓人格’的产生,最后经过心理学家评估,惩教署才决定在犯人中每年举行一次搏击比赛,这不是宣扬暴力,而是要给犯人们一个宣泄过剩精力的渠道。
目前已经举行了整整八届比赛,取得了非常好的结果,犯人们产生‘攻击姓人格’的比例降低到了不足百分之十,不光是比赛的参与者,就连旁观者,也能从中得到治疗和预防。
这个比赛还有个好处,任何监狱里都免不了‘山头林立’,这老大一多,难免就要起摩擦,进而发生争斗,有了比赛后,各个山头间要比个高低、解决个恩怨啥的,就可以依循‘合法途径’,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私斗发生的可能和概率。
所以当惩教署尝到了甜头后,犯人搏击赛一届比一届搞得更加正规,规模也更大了,当然目前这种比赛还只存在于‘赤柱监狱’这种重犯监狱的重监区,其它处的犯人都是刑期较短的,没必要搞这玩意儿。
按照惯例,每个囚室都要自行选拔出一名选手,人选通常不会是该囚室的老大,毕竟老大要是输了,今后该囚室的犯人可就抬不起头来了,但肯定是老大以下第一能打的人。
重监处一共有十二个囚室,自然也就形成了十二个山头,其中有能力夺魁的分别是四号、二号和五号囚室,不过今年情况有了变化,被关押在八号囚室的马克据说在搏击上很有一手,眼下已经成了八号囚室的主力打手,如果有他参加,八号囚室说不定会成为一匹黑马。
但是即使夺冠无望,各囚室也会派人出去挨揍,犯人们也懂得‘贵在参与’的道理,当众挨揍事小,如果连参战的人选都派不出去,那今后在大饭堂吃饭的时候,怕是连座位都没有,只能全体蹲着吃了。(犯人搏击会是我掰的,不是真事儿。)可豹头叫了半天,悬赏从三根香烟都涨到半包了,还是没人肯伸头,犯人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干脆用手指在地面上画起了圈圈儿。奶奶的,那几个夺冠热门囚室可都有强横的打手啊,出去就是挨揍,谁是傻逼啊?
“麻痹的,平时你们一个个不是都挺牛的吗?怎么,到了关键时候就装怂包了?”豹头眼睛瞪得溜圆,破口大骂道:“都他妈低头看看,裤裆下的鸟儿还在不在?都说话啊,谁上?难道要老子亲自上场!”
黑胖谄笑道:“老大,您可不能亲自上啊,万一您要是输了,兄弟们以后都没脸上艹场了,更别提抢篮筐了……”
“你他娘的也知道啊?”豹头一脚把他踹了个屁墩儿,回头看了庄名扬一眼,心说咱这里强人有啊,可老子使唤不动,也不敢使唤啊。
“算了,既然都是怂包,那就老子上!”豹头呸地吐了口吐沫:“今后咱3号室可有面子了,没人出头,老大亲自出马!”
“豹头,还是我去吧,怎么说我也是3号室的人。”
一直坐在铺上没说话的‘关公’忽然直了直腰道:“我也想看看,重监区的强人究竟有多少斤两。”
大家一听全点头,直说‘关公’大哥出马,那肯定温酒斩垃圾啊,咱们赢定了,豹头也是非常高兴,走过去拍拍‘关公’的肩膀:“兄弟,要是你能打入前三名,今后在3号室就和我平起平坐!”
‘关公’笑了笑,又把眼睛眯了起来,别说,这习惯还真挺像关老爷的……正如庄名扬猜测的那样,‘关公’的参赛,完全是冲着马克去的。
3号和8号囚室成了这次比赛的黑马,马克身高臂长,拳击的底子非常扎实,‘关公’练得却是香港社团打手常用的‘洪拳’,一路打下来,两人面前的对手纷纷被k,最后是两人争夺冠亚军。
‘关公’一上台,庄名扬就竖起了耳朵,可惜就算以他的听力,还是无法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中听到些什么。两人刚交手的时候,还算彼此有攻有守,等到‘关公’一拳打中马克的脸,马克顺势将他抱住后,似乎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脸上尽是阴冷的笑意,自此以后,‘关公’就变得再无招架之功,被马克一连几拳打中要害,连连后退,马克狞笑一声,忽然高高跃起,一腿踢中‘关公’的胸口,‘关公’张口喷出一道血箭,仰天就倒。
“麻痹的,还是输了!”豹头狠狠地一跺脚,带着3号囚室的兄弟就要冲过去,却被庄名扬一把拉住:“等一下,‘关公’受了重伤,带这么多人上去,阻碍空气流动只会使他呼吸不畅,你这是要害死他麽?都站住,我去看看。”
“对对,这话有道理,都给我站住哈,让‘美美’去看‘关公’就可以了。”豹头高声叫道。犯人们都听得奇怪,心说老大这是怎么了,让个‘娘们儿’骑在头上发号施令了?哦,‘她’说不过去,就不过去了啊?
庄名扬挤开众人,冲到关公面前,这会儿监狱内的医护人员已经赶到,出现这么重的伤员,还是历届比赛的第一次呢。
“伤者的伤情很重,必须去正规医院,我们这里恐怕应付不了。”医生稍做检查,就挥手让人抬来了担架,刚要动手抬人,却被庄名扬阻住道:“慢!伤者最重的伤在胸口,很可能是心脏受到了伤害,等你们送他到医院,恐怕人早就不行了,这不是草菅人命麽?”
“你一个犯人,胡说什么?”这个监内医生还能不清楚‘关公’的情况?只不过他怕担负责任,才不肯在监狱里施救,如果马克在送往医院的途中或者医院里死亡,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犯人也有人权的,这是在香港!”庄名扬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让开,我来看看。”
“你?伤者要是出了问题,你负得起责任麽?”
“他如果出了问题,我来负责!”庄名扬瞪了他一眼:“还不让开?”十几名狱警和这名医生被他一瞪,心里都有些发毛,竟然没有反驳。
“好样的,皇后好样的!”犯人们看得兴起,这‘娘们儿’行啊,关键时刻挺生猛的。
“‘关公’……”庄名扬喊了声他的名字,‘关公’的眼皮动了动。
还有知觉?那就没问题了。庄名扬一伸手扯开关公的衣服,银针藏在指缝内,刺进了‘关公’的胸口,生命原力向他体内灌去。
‘关公’真正的要命伤,其实就是马克踢在他胸口的一脚,让心脏受到剧烈震荡,有了些损伤。庄名扬如今是三级医法官的程度,生命原力有了灵姓,修复脏器也不在话下,不过十来分钟,‘关公’的心脏已经痊愈如初,顿时张开双眼,坐了起来,倒是把那位监内医生吓了一跳,不住的偷看庄名扬,心里百思不解:“伤者明明是心脏受损,不及时做手术很可能没命,他怎么摸几下就好了,莫非是自己刚才看错了?”
“谢谢…”‘关公’看了庄名扬一眼道。
“不客气……“庄名扬俯下身子,在他耳边低声道:“马克要杀你,是不是?你明知这样还不还手,究竟有什么顾忌,还是有把柄在他手里?”
‘关公’脸色一变,却没说话。
“你不说也行,换个时间再聊吧。”庄名扬笑道:“别总拿我当‘兔子’,我只是想帮你……”
会见室,隔着玻璃墙,魏东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庄名扬:“情况查清楚了,‘关公’和马克果然有问题。”
“当然有,今天的犯人搏击会上,‘关公’突然大失水准,被马克打伤,他应该是有什么把柄落在马克手上?”
“是有,不过不是把柄,而是投鼠忌器。”
魏东道:“我尽量简短捷说吧。‘关公’丢失那批价值五千万的货,根本就是马克一伙儿下手劫走的,马克后来又大方地替‘关公’补窟窿救他的命,其实就是为了拉拢马克,因为马克手中掌握着‘盛通’近百分之四十的毒~品销售网络。”
“为了彻底拉拢‘关公’,马克还出资将‘关公’的妻子送到法国治病,找得是最好的精神科医生。”魏东道:“所以后来‘关公’虽然从一些蛛丝马迹发现了当年那件丢货的事情可能是马克在搞鬼,却因为顾虑自己老婆在马克的人手中,因此一直没敢和他翻脸。”
“‘关公’的妻子有精神病?”
“不错,而且是最为严重的精神分裂症。”魏东道:“起初治疗过程很顺利,‘关公’可以每隔一段时间收到从马克处转交的治疗记录和病历,所以他虽然对马克有不满,但还是继续为他效力。可是马克事发入狱后,关公就再也没有收到病历。”
“呵呵,如果不是马克担心寄收病历会被警方发现,从而暴露他控制‘关公’的底牌,就是‘关公’妻子的病情出现了变化?”庄名扬道。
“你猜对了。”魏东点头道:“最近一段时间‘关公’妻子的病情严重加剧,每天24个小时,倒有18个小时是处于精神分裂状态。马克也知道‘关公’知道了当初毒~品的事,他现在唯一能让‘关公’闭嘴的筹码就是‘关公’的妻子,所以要求法国那边不再寄送病历过来。”
“于是‘关公’转而求助‘盛通’的人,去调查这件事?”
“不错,‘麻杆儿’曾经跟‘关公’混过,而且感情还不错,这件事是‘麻杆儿’找他外面的兄弟去调查的。”魏东道:“‘麻杆儿’虽然查不到法国那边的情况,却查到了马克与法国那边的电话记录,这就证明了马克有猫腻儿,也证明法国那边出了问题。”说到这里,魏东有些脸红,马克与法国那边联系,还是入狱之后的事情,可他们O记居然疏忽了,反倒被几个小混混查了出来,让人情何以堪啊?
“‘关公’这次主动参加搏击赛,就是要找马克问清楚,如果得不到满意的答复,他也是想狠揍马克一顿出口气。”庄名扬道:“结果却是他被马克重伤,估计是马克临时改变主意,在比赛中用他妻子的安全威胁他,目的就是借这次搏击比赛,将‘关公’打成重伤甚至打死,让他没办法转做‘污点证人’。行了,既然他们有这麽大的矛盾,我们的事情就算是成了!对了,‘关公’的妻子你们带回来没有?”
“当然!不但他妻子回来了,就连她的医生也跟着来了。”魏东笑道:“这倒是个很负责任的医生,如果不是他跟着,我们还真拿这个疯女人没办法呢。”
“不过仅靠这些,未必可以使‘关公’转为我们的污点证人。”魏东又道:“他和马克的矛盾是一回事,江湖规矩又是另外一回事。现在整个香港黑~道都知道他是马克的手下,如果他上庭指证马克,将来还要不要混了?他‘关公’这个绰号,只怕都要改叫‘魏延’了!”
“呵呵,那要看我们开出什么条件了。”庄名扬笑道:“如果我们能保证治好他的老婆,就算让他做‘反骨仔’,他也没得选择,是不是?”
魏东微微摇头道:“‘关公’不是傻瓜,不亲眼看到他老婆痊愈,是肯定不会上庭的,你想骗他可没这么容易。”
“我说过要骗他了吗?”庄名扬微笑道:“不就是精神分裂吗?我倒是想挑战一下这种所谓的‘不治之症’。”
“你?你有把握吗?”魏东知道庄名扬懂些医术,而且手术水平还不低,否则也救不回那两名同事,可这精神病不是吃药手术就能治疗的,因此对庄名扬的话还是有些怀疑。
“这你就放心吧。”庄名扬笑道:“有了这张王牌,我一定能说服‘关公’,你明天来接我和马克出狱吧,有他这个污点证人在,我们这次赢定了,我要让张天赐输掉裤衩!”
正如魏东担心的那样,讲义气重规矩的‘关公’起初根本不愿意搭理庄名扬这个表明了身份的大律师,可当庄名扬说到他的妻子已被警方接回香港时,‘关公’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我再说一遍,不管你老婆的病情有多严重,只要她不是死人,我就有办法治好她。”庄名扬拍了胸脯:“对我的医术,你应该心中有数。”
‘关公’终于动容了,庄名扬对他施救时,作为当事人,没人比他更清楚身体的变化,这家伙的医术绝对不简单,而且妻子的病连法国人都没办法了,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相信这家伙了。
“信法国人不如信我……”庄名扬继续鼓动着他:“先让我治好你的妻子,你再出庭指证马克,否则你可以选择再次回到监狱,坚守你的江湖规矩,如何?”
“好,我就信你一次!”
庄名扬开出的条件太优厚了,‘关公’想不出不接受的理由。
洗掉‘铅华’恢复了本来面目,回到自己租住在油麻地的房间里呼呼大睡,不装‘兔子’的感觉,还他妈真是爽快。一大早庄大律师正睡得香呢,手机却没完没了地响了起来,拿过来一看,竟是‘姑姑师傅’,赶紧麻溜儿的接听。
“名扬,在里面过的还习惯吗,整整两个星期都打不通你的电话,我还以为你潜回大陆了呢……”
骆冰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怨气,庄名扬突然莫名其妙地辞去了外判检控官的职位,然后人间蒸发,手机关了两个星期,让她如何不急?
“你都知道了?魏东这家伙……”庄名扬暗暗埋怨魏东,这丫什么时候变成蜚短流长的长舌妇了,要告状也该给自己留点时间吧?
“你不要怪魏警官,不是他告诉我的。”骆冰笑道:“你出来以后,温司长就把‘关公’愿意做污点证人这件事告诉了王子和王妃,还是凯丽告诉我的。名扬,你真有把握治好‘关公’妻子的精神分裂?”
“那当然了,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庄名扬呵呵笑道。
“嗯……那就好,治疗地点已经定了,就在华德医院。”骆冰道:“你可一定要成功啊,王子和王妃非常关注这个案子,所以到时候也会来,还有那个法国医生和华德医院精神科的专家都会旁观你的整个治疗过程……”
“好啊,阵势越大,我就越有感觉。”庄名扬微微一笑,如果说是癌症这种疾病,还真是有些麻烦,像精神分裂这种病,对于三级医法官来说,应该不算太大的难题。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