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骂完,便两眼一瞪,双目圆睁的看着那眉宇清然眸光如水的楼晏。
楼晏神色不动,平静坦然,掌握在她颈间命脉上的手微微一松,九月见他没有要杀自己的意思,便趁着他收回手的同时一脸谨慎的向后退了两步。
“我本是趁这月光清朗,在无悲山下查探这山涧中可有日照国余党事先挖出的逃生通道,巧合撞见几个色心大起的粗汉打算潜入草丛偷窥一个姑娘沐浴。”眼前眉目间尽是浮华英隽之色的男子淡淡一笑,唇线微弯:“难得多管闲事,顺手点了他们穴道,却不成想,你这丫头不识好人心,穷追不舍纠缠至此。”
楼晏一身绛紫锦袍,在这夜色中本并不是乍眼的颜色,但却因天边月色的凝辉映过,那一身绛紫将本就尊贵优雅的楼晏更是衬托的如仙如幻,风华无限,美不胜收。
他瞟了一眼她这一身乱七八糟的打扮,和多日前那一身不伦不类的侍卫服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慢条斯理一笑:“我倒奇怪是哪个如此豪放的姑娘敢在这林间沐浴,原来是你,那也便不奇怪了。”
本来九月还在因为眼前这少见的男色而颇有些惊艳,曾经在晟王府见他时,他佯装受伤,隔着层层雾气也看不太清他的模样,后来的几次交手也只是贼眉鼠眼的瞟了他几眼,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在想方设法的逃命,没太注重美色。仅能记得这晟王楼晏肌骨天成,是少见的美男,但记忆中的他一身清雅的白衫,含蓄温润,内敛而清幽,掩去了太多的风华与惊艳,她只觉得他很好看,却没想到竟然好看到令她忍不住惊叹。
然而再多的惊叹也架不住他这般四两拨千斤般的奚落,九月嘴角一抽:“什么叫原来是我那也便不奇怪了?我就洗个澡而己,招谁惹谁了啊?”
说着,她的眼角却朝他手里描了描,不知道他手中是否还有石子,记得刚刚那几个探子被打中的穴位,这种隔空点穴需要多上乘和精秒的功力,她估计这辈子都达不到这种程度,自然是明白眼前这看起来像个谪仙似的男人其实是个最不好惹的硬茬儿。
“洗澡?”楼晏突然看向两人身侧高耸的青山:“在这无悲山下洗澡,又被几个探子暗中跟随,阿九,我当日倒是没考虑过你竟会和日照国余党有这等瓜葛,放你逃生,倒是错了。”
九月被那一声“阿九”而震了一下,男人的声音清越好听,这样称呼她的名字真是酥到不能再酥。
她想了想,忽然抬起手抱拳,肃然道:“当日的确是草民冒昧了,得罪了晟王殿下,实属不该,念在晟王殿下绕我一命,我这许多日来感恩戴德,就差跑到庙里去给您老人家烧高香感谢您的宽恕之情,今日再次有幸撞见,草民自该绕道而行,免得冲撞了王爷您的圣驾,我先滚了!告辞!”
话落,九月正要趁机开溜,对于这种她打不过的人她才不想多做纠缠,先逃命才是正事。
楼晏幽瞳清冽,似笑非笑的瞅了她一眼:“既是对我感恩戴德,又怎能为烈北风所用?看在你这丫头嘴皮子灵巧会哄我开心的份儿上,本王助你脱离无悲山,岂不是更好?”
九月当即双脚一顿,赫然转眼看向那目光轻敛,却竟然如此神机妙算的男人。
他怎么会猜到此次助烈北风烧草退敌的人是她?又怎么猜到她想脱离无悲山却无奈被烈北风派来的眼线暗中跟踪?
九月眯起眼看着那笑意浅淡,从容优雅的楼晏,须臾,她忽然笑了。
“我说,你也就别摆出这么一副清高傲然的模样来,别人可能以为你晟王楼晏是个救世主,对你千恩万谢,可凡事都要付出代价的不是么?就好比你刚刚帮我将那几个将偷窥我的探子点了穴道,其实……”她眼尾一勾,笑的一脸意味深长:“你若是没有看见我在湖中洗澡,又怎么会出手替我拦下那几个探子?十六爷,您看都看了,我这便宜你也算是白白的占去了,任你说的再怎样天花乱缀,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你堂堂晟王偷看女人洗澡,不能更无耻!”
她脆生生的说完,也不去看楼晏的脸色,直接拍了拍手,转身便要走:“看在你上次放过我的份儿上,我也不跟你计较了,你偷看我洗澡的事情我不会外传,更不会去毁了您的名声,咱俩吧,谁也别碍着谁,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诡计多端,牙尖嘴利。”身后传来楼晏那厮从容淡然的声音。
“人生在世各凭本事,你有你的地位权利和这出神入化的身手,我只有这么一张嘴,若是不把嘴皮子磨到锋利点,还要怎么混下去?”九月斥笑着抬起手将肩上仍有些濡湿的头发向后一撩,头也不回:“再说了,你管得着吗?”
身后再无动静,九月大步向树林深处走,正好那几个跟踪她的探子已经被解决了,她可以直接离开无悲山,先找间客栈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去换身衣服,吃一顿好的,然后就可以好好谋划她未来的人生大计了。刚走了十几步便忽然顿住,低头摸了一把自己的腰间,她的那两片金叶子哪儿去了?
她倏地转身,只见那一抹在月华之下的紫色身影悠然的向着与她相反的方向漫步而去,在那绛紫衣袖的袖口间,两片金灿灿的叶子瞬间激起了她心头的一阵波涛汹涌。
“你妹啊!那是老娘在无悲山上冒着要被砍掉脑袋的危险,点灯熬夜的研究地图配置药草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赚的那么一点工钱,你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给我顺走了?”
她大怒,快步冲了回去,见他已经在林中走远了,气的倏然一跃而起,重重的落在他跟前,抬起手便直接拦住了他的去路:“听闻十六爷在漠北百姓心里几乎是神一样的存在,既然英明神武,又爱民如子,何苦跟我这么过不去?”
楼晏淡淡瞥着她那一副为了两片金叶子冒死也要拦一拦的表情,不答她的话,只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你缺钱?”
九月嘴角一抽,瞄了一眼他在手中把玩着的金叶子:“缺钱怎么了?我一没偷二没抢,这是我在无悲山上拼死拼活了好几天才赚来的,是我的血汗钱!我赚的光明正大,你凭啥枪我的金叶子?”
未料楼晏竟点一点头:“果然是你。”
九月一呆,有点不明所以,正在发怔着,却见他将那两片金叶子扔了过来,她本能的抬手便接过。同时听见他道:“荨麻、龙葵、兰花参、地肤子、麻沸散,这等胡乱掺在一起的药草倒的确像是出自你手。”
九月怔住,抬眼看向他那副不动声色的样子,不禁呆了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