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小毕子得了这管事的交代,可是不能不给那马厩处送饭呀!因此,他简单收拾了下,将那些残羹冷饭盛在饭盒里,(管事的公公交代过,对待郦国的俘虏,这饮食可不能太好)提在手里,就着夜色前往那昏沉沉的马厩。小毕子年轻,眼力好,老远儿的就看见那马厩里,已然是亮起了一盏豆大的油灯!小毕子叹了口气,这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蝼蚁尚且偷生呢,何况这个一向养尊处优的郦国皇帝?想着,小毕子便加快了速度。
到了那马厩外,小毕子便扯着尖细的喉咙嚷道:“屋内可有人么?可有人么?”东方重嘉刚生了火,给皇后喝了口水,给她吃了一些带着的饼子,皇后这一天也是累极困极,就着这稻草铺成的床榻,刚一占床,便就沉沉睡去了!东方重嘉刚安顿好皇后,便听到马厩外面的交换声,心中疑惑,马上就出去看。一看,见是虢国宫中一个小太监打扮模样的人,便上前笑问道:“小公公这是来找我么?”小毕子走上前,见是一个五十开外的憔悴老者,穿着及其简朴的衣衫,哪里像个做过皇帝的人儿啊!
小毕子心中倒是疑惑了,不由问道:“敢问,你就是那郦国被抓来的皇帝么?”东方重嘉便苦笑道:“正是我!”小毕子倒是笑道:“人人都是,这郦国的皇帝是个长的肥头大耳的恶人!专会欺压百姓,怎么我今日见了,竟是觉得这传言是一点儿也不真切呢?”说着,小毕子便用手挠了挠脑袋。东方重嘉笑道:“那小公公你说,我现在就是个什么样儿呢?”
小毕子听了,不好意思道:“我觉得你吧,就像个邻居家里的大叔一样!看着有几分和蔼可亲!”东方重嘉便笑道:“小公公,现在是个大冬天啊,外头怎么不冷啊,不要在外头说话,还是进去罢!”小毕子倒也是老模老样的,听了他这样说,便提了食盒往里头走。他笑道:“今儿我是来给你们送饭的!管事的说了,不许私下在马厩里做饭,以防……失火!”小毕子说着说着,便就想起那因火灾去世的湘贵妃!(是以在东方茱萸被火烧死后,独孤仪龙便下令宫中各处严防失火)该怎么和这眼前的老头说呢?似乎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女儿已经死了罢!
东方重嘉腹中也是饿极,见了小毕子提来的食盒,心中感激,便道:“真是有劳公公了!”小毕子便笑道:“哎呀,说起来你也是做过皇帝的人,怎么竟然落魄到如此地步,可也是稀罕稀罕!”他又道:“今后,可就是由我来给你们一天三顿的送饭了!幸亏是我来,若是换了别人,定然好好羞辱你老人家一番呢!羞辱一个下台的皇帝,这是谁都愿意去做的事儿!”说着,又是一番絮絮叨叨。
东方重嘉忽地问道:“小公公,说了这半天,我可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儿呢?”小毕子便笑道:“我叫小毕子,你只管叫我小毕或者老毕都行!那么我叫你什么呢?”东方重嘉便低叹道:“反正我如今也不是什么劳什子皇帝了,也罢,我就叫你小毕子,你便叫
我老方子罢!”
小毕子听了笑道:“老方子,老方子,这名字可有些个意思!行了,咱两个以后就这么着!”小毕子便把食盒里的菜一一取出,对着东方重嘉道:“老方子,吃这些菜,自是委屈你了!这也是没法儿的事!谁叫你是个阶下囚呢?”说着,便把那空着的食盒又提在手里,便就要趁着夜色走了!
东方重嘉见四下无人,便悄悄扯过他的袖子,低声问道:“小毕子公公,我且有件事儿要好生问你!”小毕子听了,遂笑道:“可是个什么事儿呢,只要是我在宫里头知道的!”可是小毕子心中却在嘀咕着,这个老方子,可千万不要问他女儿的事儿啊!这父亲被抓了来,又闻女儿已被烧死,从此阴阳相隔,想来若是知道,这心中必是痛苦万分罢!可是这东方重嘉果然低低问道:“小毕子公公,我问你个事儿,这宫里的湘贵妃,如今可还在宫里头好好儿的么?”小毕子听了,这果然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可是,既然老方子问了他女儿的事,他不能不答啊!小毕子便坐了下来,对着那些残羹冷炙道:“老方子,莫急莫急,你先吃着饭!”东方重嘉听这话里是有话,哪里还安得心下来吃饭,当下便问道:“小毕子,你可是知道了什么事儿?湘贵妃自是我的女儿!我心中很是挂念她啊!”小毕子见避不过,只得讪笑道:“老方子,你这是要听真话么?”东方重嘉听了这话,心儿是重重地往下一坠,莫非这茱萸真的是出了什么事儿?他死死抵住心中的慌乱,对着小毕子说道:“我自是要听真话啊!湘贵妃娘娘究竟在哪里?”
小毕子听了,便大大地叹了口气儿,沉沉对着东方重嘉道:“老方子,你听了可别哭啊!横竖这是意外之事!”东方重嘉听了,沉住气说道:“没事,小毕子,你尽管说便是!不管是什么事儿,我这把筋骨都能扛得住!”当下,小毕子便直白地告诉他:“老方子!湘贵妃娘娘自打进了宫以后,其实……其实一直倒也是很受皇上宠爱的!”他说的自是那样为难,倒是不由叫东方重嘉生疑,这独孤仪龙将他视作是有深仇大恨之人,怎地会发了善心,好生待他的女儿?
当下便迟疑说道:“是么,小毕子?你说的可是真的?”
小毕子便讷讷道:“我说道自是真的!可也是这天有不测风云啊,就在上个月,湘贵妃娘娘呆着的凤吟宫里,无端地竟起了长大火!那火光四溢,恨不得冲向天空!”他自顾自地说着,没有瞧见东方重嘉听了他此言,心儿已是给提到了嗓子眼儿了!他急急问道:“小毕子,后来了怎么样儿了?”
小毕子反正也是瞒不下去了,索性横心说道:“后来,娘娘便被大场大火给烧死了!”东方重嘉一听,眼前儿差点一黑!也差点昏了过去!小毕子吓得高声叫道:“老方子,老方子!你不要吓我啊,不要吓我啊!你不是说你都能挺着的么!”东方重嘉听了小毕子之言,眼睛是闭了好一会,方才沉痛说道:“茱萸,茱萸!我的女
儿啊,我的好女儿啊,我的可怜的女儿啊!你就这么去了!为父是愧对你啊!愧对你啊……”说着,眼中自是流下了浑浊的热泪!
小毕子见他这般悲伤,倒不知该怎么劝了,只得说道:“老方子,你节哀顺变啊!反正这人已经不在了!你就是哭瞎了眼儿也是没有半点的用处!若是给别人听着了,还以为你老人家不忍离开故土,思念故国呢!”小毕子终于说了一句有效的话而,果然东方重嘉默默哭泣了半晌后,只得忍住眼泪。
他对着小毕子道:“小毕子!我那女儿如今葬在何处,我想得了空儿,便去看看他!”小毕子见他止住哭泣,便叹道:“老方子,你不知我们皇上,竟还是个世间难得的痴情种呢!我们皇上听说湘贵妃娘娘罹难后,不仅追封了她为皇后,还将她的棺椁都好生安放了在他的寝宫呢!我们皇上这是意欲要和湘贵妃娘娘朝夕相处啊!啧啧,这样的感情……”小毕子倒是感叹起来。
东方重嘉听了,忍住悲伤,疑惑问道:“是么,独孤仪龙竟会这样做?”小毕子听了,忙低声道:“老方子!这是在我们虢国,你可不能叫他的名字!当然,我私下里听着了也自是无妨的!”东方重嘉喃喃道:“我的女儿……如今那棺椁真的在那寝宫里么?”小毕子道:“这是宫里谁都知道的事儿!那些个前朝的大臣不知为这件事,上书递折子苦劝了皇上不知多少次,可是皇上丝毫也不动心!还是坚持将湘贵妃娘娘的棺椁方在他的寝宫中!好些宫女太监私下见了都说,皇上每天都对着棺椁,悄悄儿地说话儿呢,这说话的时辰,是谁都不敢上前打扰的!”
东方重嘉听了,心中依旧不能深信,口中讷讷道:“小毕子,你说的竟是真的么?你们皇上竟是对了我女儿这般的好?”小毕子听了,便赌咒发誓道:“哎呀,老方子!你若是不信,大可以去那龙翔宫里瞧着呗!只要进了那龙翔宫,晃入眼睛里的首先便是那个巨大很沉的棺椁!”东方重嘉听了小毕子这般说,心中倒是不能不信的了,他喃喃道:“龙翔宫……龙翔宫……”
小毕子见他还是止不住的伤心,他虽年小,可是在这宫里呆得久了,与这人情世故上倒也是颇通,他知道这东方重嘉猛一听,自己的女儿竟然已经不在人世,这心中该是多么伤心!是以他也不多言,拍了拍东方重嘉的肩膀,沉沉道:“老方子,不要太难过!人死不能复生!正因为你的女儿死了,所以你才要更好的活着!”
东方重嘉听了这话,觉得大有深意,他沉沉道:“小毕子,你这话说的却是好!你是从哪里得到的体会?”小毕子听了这话,也是沉沉叹了口气儿,对着那盏油灯道:“这话我哪里能够说出来,自是我娘临死前对我说的!她说‘小毕子,娘就要死了,横竖你也决定要进宫了,娘就告诉你,做没根儿的太监不可耻,为非作歹才可耻!娘死了后,这世上就剩你一人了,所以你更要好好儿地活下去!”小毕子说着说着,自己倒是流下泪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