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终了,丝竹声歇,殿中诸人肃无言,唯见春空皎月白。
东方茱萸微微沉吟,将拨插于弦中,殿侧的宫女将琵琶抱回。她整顿碧衣,敛容方道:“父皇母后,这便是儿臣的拙曲了。”她的美目潋滟殿中,对着殿上诸位大臣道:“不知各位大臣可还尽兴?”
诸臣离座,似有感悟,静默良久,忽然各个痛哭失声,有些甚至捶胸顿足、掩面大哭。
东方重嘉也面露愀然之色。
独孤仪龙立在陶光身后,冷冷地看着殿中一切,目光却是将东方茱萸睥睨的更深了。陶光已从乐曲中收回神思,今见郦国诸大臣听完曲子,痛哭流涕,自是能猜出为了什么,当下静观其状。
东方茱萸便不再犹豫,对着其中一白衣之臣,明知故问道:“你为何痛哭?”
那人掩袍伏首,大着胆子说道:“公主,微臣看这如此良晨美景,心中却忧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殿中诸人听了都心下凄然,东方重嘉也掩饰不住,伏袍拭泪。
东方茱萸便朗声正色道:“各位既知,当共勠力王室,兴我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殿中大臣面面相觑之后,终于各自齐步,走到殿之中央,对着东方重嘉伏首道:“臣等惶恐,堂堂须眉,思之国计,竟无良策。幸公主箴言慧眼、指点迷津,使臣等方觉从迷雾中,醍醐灌
顶,臣等不才,请皇上谢罪!请公主谢罪!”
殿中诸臣即刻又变得唯唯诺诺,毕恭毕敬。
东方茱萸心中暗自叹息:即便是自己刻意激奋为之,但殿中诸人官居高位,庸懦颓废已久,固然在这殿堂之中悔悟流涕,但并不代表日后便会刚毅激励。
这一积习,恐不是一朝一夕所能改,尚需待以时日。
独孤仪龙静听东方茱萸的大殿之言,眼眸中流过复杂难猜的神色,方才她之此言,分明是有意借鉴了东晋王导之过江旧事,而旁敲侧击。此时一道凝凝烁目,似是要刺穿东方茱萸的身心。
东方重嘉此刻不愿在这殿堂之上,流露太多心思,更不愿此时虢国使节,闻言而起误会,于是好言抚慰道:“公主和诸位大臣的肺腑之言,朕心中都知晓。只是,此宴是为欢迎和亲使节而办,不可怠慢冷落了贵宾才是!”
大臣闻言,纷纷举杯向陶光劝酒。
陶光一一领受,举杯谢过东方重嘉。
随即蹙眉,对着东方茱萸道:“公主,当下两国友好,正欲结百世之好,何来此凄怆之说?”
东方茱萸便对着陶光微微一笑,说道:“这个么,我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间而已。或许有不敬虢国之处了,我这也只是拿做参照。使节大人能明白我的意思么?”
陶光一愣,想着身后的独孤仪龙,便说
道:“那是在下多思了。想着公主不日就要和亲,心中不舍故国,故而才出此言吧!”他语气甚恭敬,但却透着不容反驳的硬朗。
东方茱萸抿唇,听了陶光之言,不置可否道:“但愿如你所想。”
陶光眨眨眼,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东方茱萸又看着陶光身后的独孤仪龙,见他此刻仍旧昂首挺胸,无视大殿之人。方才便是这人的锐利烁目,让她极不舒服。她便对上独孤仪龙的藏蓝眼睛,目光坦然,而独孤仪龙竟然迎着她的眼睛,眸中露出浓浓的玩味之色,这却使得她心中很是不爽。一个小小的随从,目光是这样的放肆!
她想压抑自己的愤懑,转身向父皇行礼出殿,可终究是年轻气盛,对着陶光小声道:“使节大人,你身后的这名随从,能不能先烦请他出殿?”此话是脱口而出。
陶光听了,以为有什么端倪,问道:“公主,这是为何?他只是区区一名护卫。”
独孤仪龙闻言,更是双手交握,神态倨傲,凝神端详着她。
东方茱萸莫名地说了一句:“这样好看的眼珠子,我不想看到第二个!”说罢,转过身去,向殿前施礼退下,撇下陶光也莫名不知所然。
独孤仪龙已然听见,身躯似是有微微的晃动,但他克制住自己,看着东方茱萸匆匆而过的身姿,眼眸中的神思更复杂,浓眉也蹙的更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