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凄风雪,风声吼叫。
白雪间的山谷上,一行人立在山头上,银装素裹,雪花如要将人染成白头。
山谷之下对面的小道上,傀儡军队把一群男女老少往山谷内逼去,天寒地冻,被追杀的一方陷入了苦战,斗气横飞,色彩缤纷,动作却有些僵硬而跟不上傀儡的速度。
在那一行人中有个满头白发的老者,他右手执剑,左手抱着一个还在襁褓里的孩子,衣衫长剑染血,襁褓里的孩子安稳如身处摇篮,连声哭泣都未发出。他眼神中满是坚毅,出招极快,奈何苦战多时,他的体力已然有些透支。
侍卫极力把老者保护在中央,一部分人形成防线,已然做好突围的准备。
“爹,你带着望儿和这些小辈赶紧走。”身着骑装的男子领着三五个年轻男子靠近老者,正手砍杀掉一个傀儡后,与老者背靠背地方着前赴后继的傀儡,他脸上被划了一道口子,伤口还在流血,但是个有血性的男儿,“待会我与侍卫突袭,您带着人望西南方逃。”
“我老了,没多少时日可活了。”老者感慨一声,转身把抱着的孩子塞到男子怀里,“你走,我留。”
老者话落,把儿子推开,举起剑对侍卫喊道:“众将听令,护送少主等离开。”
侍卫们冲锋陷阵,大部分调去突围,一小部分护送主子离开。
“爹!”男子抱着孩子一边应付敌人,一边往那处靠,不肯丢下父亲独自离去。
卿云歌眨眨眼,下方混战斗气闪得她眼睛酸疼,傀儡军队人数众多,且不怕痛不怕死,打起来格外棘手。傀儡军似乎追杀这群人有些时日了,面上疲惫已然可见。
“听这话,对方像是将军世家。”卿云歌说道。
“左骥将军岑峥,我父王那一代的老臣,我登基后告老还乡了,他辞官时军中不少将领随他离开,甘愿成为府上的普通侍卫。”弑千绝一下道出下方苦战之人的身份,面上冰冷如雪,冷漠如斯,负手而立望着下方,如睨视天下,毫无情愫的神佛。
卿云歌移目望他,稍稍偏头,脑袋上斗篷帽子被风吹开,藏在容貌下的青丝落下,在风中飞扬。她抬手把吹到脸庞的发丝勾到而后,风雪中响起她幽幽的声音。
“所以,你是在看这支曾经的军队,还剩多少实力可为你所用?”卿云歌视线又转回山谷下方陷入苦战的人身上,已然知晓结局,道:“会失败的。”
弑千绝未作声,寒冰眸色打量她冷然的侧脸,风雪之下她好似要融入冰冷之中,雪花让他看不太清她眼睛里藏着的东西。
“兵锐,可为国之器;兵钝,可为国之民。”卿云歌伸手接住一片雪花,雪花瞬间在她手里融化,“然而时久后,世人忘本,为兵者言:‘兵锐,我可为国之器;兵钝,我可还能为国之民?’”
家国疆土,代代血染。
新臣锦衣华服,旧臣忍辱负重。
一代朝臣,一代荣辱,兴时是快,落时也快。
“为我朝臣者,不叛国,永生为民,国不弃。”弑千绝正色道出一句回应她的话,“不过,我希望你动手的原因不是因你爷爷之故。云歌,看清楚你站的地方。”
“我是个无情的人,一切行动只随心。”卿云歌嫣然一笑,冰天雪地里,灿如烈日,“待那日随不了心,我会随局势而动,这与身份地位无关。”
若非在那老者行径让她想起了爷爷,动了那丝恻隐之心,她岂会对群毫无干系之人伸出援手?
因傀儡军乃鬼镜操控,灭傀儡等于灭鬼镜气势?
倒是个能令之动手的理由。
烈火张扬,那抹惹眼的红色如山谷飞起的鹰,寒风无阻,天地间任她翱翔。
弑千绝摇摇头,冷静的吩咐,“动手。”
“是!”白灼与凌傲二人抱拳躬身领命,随即身影飞掠而去。
山谷上,茫茫白雪间,只余那银发紫衣的人,与一只和雪花融为一色的白狐狸。
“你不去?”狐狸开口问。
“去哪?”弑千绝明知故问。
“……”狐狸肉爪玩着滚雪球,恨不得抓起雪球拍到弑千绝脸上,“你故意激她动手,自己却在这里看戏,你不就想让她独占这份恩情,日后扶她登上帝后那个位置吗?满心算计的阴谋者!”
“我乃有妇之夫,下面有未婚女子,我需避嫌,以免有人以身相许,你倒是可以去。”弑千绝眼神追最着那最为耀眼的红色,一瞬不移,仿佛天地间只有那一人能入他眼,这世间万物便再无其他了,“而且,我不去她更安心。”
“吃软饭的家伙。”狐狸不甘的控诉。
“她愿意给我吃。”弑千绝无耻的认同。
确实如此。
他与她一道后,越来越像个吃软饭的人了,她在面前打打杀杀,他在后面赏景品茶,且他还对此乐此不疲,连他自己都意外。
弑千绝嘴角带笑,石破天惊,风雪都被他眼中的柔情染上了暖意。
“说得好听。”狐狸墨绿瞳中负责的情愫有片刻浮现,下一刻又尽数掩在墨玉色泽里,幽深中似是蒙着一层寒霜薄雾,难以看透他心中所想,“就是不知道你能吃多少年了。”
要是弑千绝没办法护她一生,或许他还可以带她离开。
至少,他的生命比人类要长很多很多,绝不会比她先离开人世。
他放手,是他太了解卿云歌。
从很久以前他就注视着她,深知她最为讨厌欺骗与利用,而他两项全占,事情走到那一步时,他没信心让她原谅。
她曾说过,他是特别的。
越是特别,越是无法原谅他的背叛吧?
“那是很久以后的事。”弑千绝无所谓的回答。
他绝不是那种行事欠缺思考的人,落黄泉解药难寻,他倒并非束手无策,即便寻不到须弥子,他也有办法退而求其次活下去,所以他才会应三年之约前去把人带回来。
“但愿你能做得到。”
狐狸抖抖身子,抖落身上的雪花,沿着扇骨的路缓缓走下。
雪白的身影在雪地里灵活的奔跑,像只生活在山谷里的雪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