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氏颓然的倒在草堆上,身上全是鞭伤,痛得不行,而正在这时,只听“吱呀”一声,一缕阳光从门缝里透露进来,光影越来越大,她下意识的抬起头,昨晚被打得变形的脸上,红痕处处,她先眯起眼睛,接着就看到那逆光之中,进来两道身影,是两个女子身影。
伴随着一股浅淡的香气,扑入她的鼻中。
几乎一条件反射的,萧氏大喊,“颜儿菱儿,快救救娘,你们爹疯了,娘是被冤枉的,是那个天杀的下人冤枉我……”
“噗嗤。”一道轻巧的笑声,打断萧氏的哭嚎。
此时柴房门再次被关上,萧氏这才慢慢看清眼前两人的容貌。
不是季颜和季菱。
季梓,是季梓……
不,也不是季梓,她是刘沁玥,是那个贱人……
不,不是刘沁玥,刘沁玥已经死了,是被她亲眼看着活生生烧死的,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香气弥漫大脑,让她判断力迟钝,萧氏觉得很错乱。
太像了,她们真的太像了。
眼前的女人,穿着三色纹络的云丝衣裳,倾城的脸上,浅笑嫣然,悠漫自得,而她手上,正捏着一圈黄绸,上面纹着沧海九龙,那是圣旨。
季梓,这是季梓,是那个贱人的女儿!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萧氏扑上去,满脸狠戾的嘶吼道,“贱人,我就知道当初不该留你,你是回来报仇的,你个祸害,你个灾星,和你的贱人娘一样,你们都该死,都该死!”
季梓平淡的立在原地未动,千雁已经一脚将萧氏踢飞了,萧氏倒在地上,身体都快散架了,而且千雁那脚明显发了功力,虽然克制了,但萧氏还是被伤的口吐鲜血。
她踉跄的爬起来,一张口,一股血又喷出来,她吓得又软在地上,大哭起来,“你这个贱人,我明明已经杀了你,丢你进了乱葬岗,为什么你还没死,你不可能还没死,你是谁,你不是季梓,你是鬼,你是鬼……”
季梓满意的看着她神经兮兮的摸样,知道自己方才洒在空气中的迷心散生效了。
她慢慢靠近,眼神诡谲阴森,“我是鬼,你真聪明,一猜就中。”
萧氏惊恐得瞪大眼睛,“你是鬼……你真的是鬼?”
季梓身子慢慢倾下,故意靠近萧氏,“是啊,我是鬼,我是替季梓来找你的索命鬼,她说你天理不容,那年她才七岁,才七岁而已,你知道剑刺进她肚子的时候,她多痛吗?一个七岁的孩子,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趴在死人堆里,哭得眼泪都干了,嘴里还一直在喊,娘啊,娘,救梓儿,梓儿好痛啊,梓儿不想死,梓儿想娘啊……”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萧氏惊恐的捂住耳朵,表情都扭曲了,“我不是故意的,不要杀我,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被你害死的人可觉得你什么都敢,你敢为了争宠,杀死正房嫡妻,你敢为了铲除后患,把七岁的孩子一刀破膛,你敢为非作歹,杀人夺命,你还有什么不敢?”
“不是,不是,刘氏不是我杀的,我只是没救她,那场火不是我放的,我去的时候火已经烧起来了,真的不是我,我没有杀她,真的没有……”
季梓皱起眉,这个和她打探的有点出入。
按照白飞的调查,刘氏的死,就是萧氏一把火做的,为什么却不是?
千雁谨慎的在季梓耳边道,“小姐,这女人的话不可信,不是她杀的,谁还会杀刘氏?那刘氏对妾侍宽厚,对下人和睦,从不招惹事端,也不尖酸刻薄,这样的好人,除了这萧氏,谁下得了手。”
季梓思虑一下,又看看还趴在地上,眼神涣散,迷迷糊糊的萧氏,眼神一凌,又问,“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萧氏摇头,脑子越发不明,只是喃喃的嘟哝,“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她来历不明,老爷早就说过,她这样神神秘秘的人,迟早会给季家带来灾祸,可是老太爷非要老爷娶她,老爷不喜欢她,那女人没有情趣,成日冷冰冰的,像个冻人,老爷也说她死了也好,不是我的错,不关我的事……”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听不见了。
季梓面色发沉,看来有些事,还是她不知道的。
萧氏患了失心疯,大夫已经证实了无药可医,季阳用静养的借口,把她送到了别院安养,但是第二天,京都街上出了些传闻。
季府夫人,勾引下人,不守妇道,被季大人休弃,还挨了一顿打,被打成傻子了,季大人为了息事宁人,把人送到别院去关着。
这些小道消息一出来,就跟生了风似的,传的整个京都街知巷闻,季阳被传唤进宫,回来的时候,双鬓都白了。
季梓这几日什么也没做,就是听着白飞汇报一桩桩一件件季府的龌龊暗事。
到最后,她理出了一个人。
信妈妈,这位信妈妈是一直伺候刘氏的,不过刘氏死了第二年,她也疾病去世了,而信妈妈没有亲人,两个远房表亲都没有,要想追问什么,连个人都找不到。
线索到这儿就断了,季梓靠在红木宽椅上,手指敲着扶手,一下一下,微微思考。
半个时辰后,她把白飞叫进来,交代了两句,让他速去速回。
白飞的效率很快,中午不到,便查到了消息,“小姐,那信妈妈的陵墓就在城外的义园,这信妈妈好像是知道自己快死了,提前一个月就在义园里买了灵位,还疏通了季府几个缺钱的下人,等她死了,为她收尸,并且切记,一定要安葬在义园自己买下的那个位置,不能偏移,也不能更换。”
不能偏移,不能更换,要求还挺特别的。
季梓起身,理了理衣袖,淡淡道,“千雁,去安排马车。”
“是。”
马车在路上行驶了半天,直到近晚上了才出城,天近黑透了,他们才感到义园。
义园的有工人,知道他们是来拜祭先人的,但现在实在太晚了,便招呼他们先住下。
等到工人走了,白飞跟到门房处,给那工人点了昏睡穴,再回来,“小姐,好了。”
“嗯。”季梓轻应一声,视线投向那硕大的一片墓地,“铁铲呢?”
“马车上,我这就是去拿。”
丑时未到,郊外的义园里,就响起“砰砰砰”的挥铲子声,三人挖了足足半个时辰,才挖到棺材……
千雁有点害怕,“小姐,真的要撬棺?”
“不撬开,怎么知道当年信妈妈到底藏了什么,她是服侍我娘的,我娘的死疑点重重,或许真相,只有她知道。”
“可也不见得是在棺材里,这……”千雁倒是见过死人,也杀过人,可是这埋了近十年的骷髅,她想想就毛骨悚然。
季梓看了她一眼,“你若是怕,先去外面。”
千雁期期艾艾,最终还是壮着胆子留下了。
白飞撬开棺材盖,顿时,里面一股腐臭味喷出来,千雁脸一白,转过身便捂着嘴快吐了。
季梓给了她一枚清心丸,自己运了闭息术,蹲下去看。
棺材里的情况的确很糟,这位信妈妈的骨头黑臭交织,她用木棍将上面的衣服挑开,但在黑骨头里找了一刻钟,还是什么也没找到。
“看来查错了,这信妈妈应该真的不知道什么。”
季梓却不这么认为,但现在事实如此,她也不好再惊扰先人,命白飞把棺材再钉好,埋回去,今晚先这样吧。
可当白飞搬起棺材盖时,撞到了棺材,发出“嗑嘣”一声。
这声音清脆,稍纵即逝。
季梓眼睛一亮,盯着那棺材盖,吩咐道,“白飞,把盖子平放。”
白飞如是放好。
季梓蹲下,用手摸了摸,这木料是上好的红木,木头实重,是快好木。她用手敲了敲,在盖子不同的部位都感受了一下,最后在最角落的一个翻扣上,找一个小扣锁。
她把那扣锁按下去,只听咔嚓一声,棺材盖中间竟然缓缓破开一个小洞,而里面,是一个扁平的小盒子。
拿出盒子,里面,放了一块金属的铁牌,还有一张纸。
第二天,坐在回程的马车上,季梓反复看着手里的铁牌,这铁牌看起来普普通通,上头还有铁锈,应该不值什么钱,可这东西,却被信妈妈用如此刁钻的方法深藏,到底是为什么?
看了半晌,她又拿起那张纸条。
纸条已经有些年头了,纸都泛黄了,里面的字也模糊了,上头仅有一行字——疏霄临云天。
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诗也不是词,看起来像有什么意义。
季梓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所以然来,倒是那纸张背后的一个青云纹路,让她觉得面熟。
可是,在哪里见过?
而此时,京都大街,云和客栈密室内,尉迟燕听完青嚣的禀报,浅恩了一声,抬手写了一封信,递给他,“交出去,和亲送嫁仪仗之前,送达摄政王手中。”
青嚣点头,速度前去。
他走后,密室内,只有尉迟燕一个人。
尉迟燕起身,为自己换了药,觉得衣服有点脏,索性把衣服也换了。
他褪去衣衫,露出精瘦的上身,伸手去拿床尾的衣服,而就在他转身之际,他后背背心之处,一个青云纹路的胎记,若隐若现。
若是季梓看见了,必然十分熟悉。
这,不就和那纸张后面的纹路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