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给景仁宫皇后叶赫那拉氏请安的日子,自从她上次被罚去冷宫,已有多少天宫里妃嫔没有齐聚景仁宫,回雪都快有点不记得了。天还没大亮,便听到烟紫在耳边小声叫着,因昨晚跟王方说了会话,又加了回雪的身子,倒让她觉得困顿不已,虽如此,想着今天的日子,万不可太随意,倒让皇后觉得不重视她这中宫之主,于是赶紧的抹了抹脸,除去睡意,挑了件绣木槿花袄,外套一件春绿色坎肩,下配一条淡蓝色长裙,坐在镜前,挑了盒亮色的脂粉,轻轻的扫在脸上,又淡淡的加黑了双眉,轻轻的在唇间点上花香的胭脂。烟紫侍候着给她梳了高高的发髻,本想挑两只上好的珠翠簪子给回雪插在发间,回雪却伸出手来拦住了道:“我只需让皇后知道我精心装扮,对她虔诚就好,倒不是为了去炫耀珠饰,以免抢了她的风头,在她入冷宫期间,死了婢女,还被人弄死了猫,想来她心里一万个懊恼,如今若我们打扮的光鲜非常去看她,那就是间接告诉她在这期间我们一直过的很好,岂不是要招她的气。”烟紫听了,点了点头,另挑了一只赤金镂花簪子,一只珍珠步摇给她戴上,才传了早饭。
回雪近来胃口比以前好些,早饭吃了一碗粥,又加了些小菜,便扶了烟紫,去景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到景仁宫时,只见门口安静异常,两个小太监弯着腰守在门口,见一个小太监虽脸上恭敬,站在那里却有些不敢乱动的样子,脸上又透出痛苦的表情,回雪经过他身边时便不经易的问了一句:“你叫什么?”
那太监被回雪一问,以为是自己犯了什么不是。忙把腰弯的更低,打着千回道:“奴才近疏院……啊不,奴才景仁宫小李子。”回雪见他一脸唯唯诺诺,小心谨慎的样子,便道:“不必多礼,你很好。”这句话说的小李子莫名其妙,却又不敢多嘴,便只好又含腰站在门口。
说话间岑梨澜已带着苗初也到了景仁宫门口中,见正好遇上回雪,便走过来把暖炉交给苗初拿着。自己上前扶了回雪的胳膊道:“我跟你一块进去。”回雪便也挽了她的胳膊。
“你怎么也来的这么晚?”回雪笑了笑道:“可是又睡晚了,你不用服侍皇上,却也赖床。”岑梨澜听了撇了下嘴道:“晦气死了。一大早睡不着,带着苗初在宫里散心,正撞上去承乾宫的青嫔,打破了她的婢女招儿手里端的补汤,气的她七窍生烟。骂我说“你又不用侍候皇上,这么慌里慌张的,没个消停。”我又不是故意的,被她这么一说,心下不服,嘴里说道“我不是侍候皇上。怎么青嫔娘娘这么慌里慌张,是去侍候皇上?”她便更怒了,不理我。便带着婢女走了。”
回雪听了差一点笑出来,压低了声音对岑梨澜道:“你也是个多嘴的,你弄洒了她送给荣妃的汤,还这样戳她的软肋,小心她给你使绊子。”岑梨澜听了。却并不为意。
烟紫走在前面推了把门,回雪跟岑梨澜二人便走了进去。
景仁宫已许久没来。本以为会是蛛网横结,院落荒芜,没想到一进院子,便见铺着大红的宫毯,宫毯两侧也栽种了长青灌木,虽是小小的两排,从灌木下的新土看,也是内务府新移栽的,而这两抹绿色,也让人心头猛的一阵欢喜,进到景仁宫里面,见众妃已来了不少,以前请安摆放的椅子还按照原样摆在那,只是地上的毛毯换成了大红印凤戏牡丹的图案,椅子边对称放着些乌木茶桌,茶桌后面是对开的两扇黄色镂空凤凰边帷帐,帷帐的悬钩,竟然也是赤金做成,帷帐前进门处放着一只三尺多高的飞燕舞天景德镇瓷瓶,瓷瓶一角又放着几个或红或白的花瓶,走进内室,各人按品级行了礼,回雪在椅子上挨着岑梨澜坐下,抬头见内室壁上画着一副画,画着一个侍女站在一松石之下,面含微笑,又带腼腆,但那侍女旁边却用墨汁深深的提了四个字:恭顺柔嘉。这笔迹略显苍劲,笔画却又连绵不绝,回雪一看便知是皇上题的字,这“恭顺柔嘉”四个字,用来形容原来景仁宫的主子,倒是贴切,只是不知道景仁宫今日的叶赫那拉皇后人变的如何,又会不会担的起皇上的这四个字呢,想来是皇上觉得亏欠她不少,所以竟然还题字悬于景仁宫,这种荣耀,怕是荣妃,都没有过的。一时婢女给各人上了茶,众人还没喝,便听到王福全响亮的声音在景仁宫院里喊了起来:“皇上有旨,叶赫那拉氏接旨。”说着,便带了小太监进了景仁宫内室,在大红印凤戏牡丹的宫毯上站定。
叶赫那拉氏从众妃嫔进来一进没有现身,听到王福全的声音,侧室里才算有了动静,一阵窸窸窣窣之后,便是一连串的环佩叮当,众人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今日里的叶赫地拉氏身着一件暗棕色镶金边旗袍,袍上绣着凤凰于飞的图案,袍子的下摆更绣着淙淙的流水,幽静的青山,飘逸的云朵,更有凤舞九天之祥瑞,她的脖子上挂着一串米白色玛瑙穿东珠朝珠,头上带着赤金钿子,发间又斜插着点翠压鬓,另一鬓边插着的凤衔珠的簪子,行走间,一阵清脆之声,人还未到,香气却是传遍了整个内室,加上内室窗户甚严,又烧着炭火,这香气更是弥久不散,闻的人脑袋发晕。叶赫那拉氏拿眼扫了扫众人, 又把眼光留在王福全身上,伸出手来道:“王公公来了,可让本宫久等。”回雪看着叶赫那拉皇后的手腕比原先瘦了不少,想来冷宫的日子并不好过,只是她瘦弱的手上又带了两个赤金点翠镶翡翠的护甲,这护甲华贵的模样,倒跟那手不很十分相衬。
王福全听叶赫那拉氏如此说,本以为她看自己来传旨,心下会高兴异常,不说赏些银两,也应该说些客气的话,但皇后此时却是一脸的高高在上,说话的神情或是口气,都是主子在冷淡的对待一个下人,王福全在宫里怎么说也算是皇上身前的红人,不管是内务府的太监宫女还是这宫里的妃嫔,谁见了自己也都是表面主子奴才,实际上对自己都是礼让三分,就连宫里的大人们,也都探着口气跟自己说话,今天在众妃面前被叶赫那拉氏这样一说,王福全心下有几分不满,但又不表现在脸上,只是张口说道:“皇上有旨,叶赫那拉氏听旨。”
皇后听了,便带着众人跪下,王福全一字一句的把旨意念完,又意味深长的说了句:“娘娘好福气,这景仁宫的荣耀,在这宫里可是独一份,奴才恭喜娘娘。”叶赫那拉氏听了,欲站起身来,王福全却又接着道:“岑梨澜岑小主接旨。郁嫔接旨。”众人听了,也只得跪着。王福全又一点点的把圣旨念完,岑梨澜因在宫里一向本分,皇上心里高兴,便封她为贵人,而素答应因是回雪的姐姐,虽已死,实在是受人陷害,如今做乱的人有了应得下场,皇上怜悯,便复素答应的妃位,还是原来的素妃。所以让回雪代为接旨。
王福全离开后,众人又对着皇后说了一会子恭维的话,皇后倒也显的很是受用,只回雪手里握着皇上的圣旨,想着姐姐怕是再也见不到这个旨意了,心下一时五味杂陈,差一点流出眼泪,因是在景仁宫,不想被别人看出,努力平复了好一阵的情绪,才算好了一些。
“这大红印凤戏牡丹的宫毯,我听内务府说,是青嫔的阿玛特意为本宫挑选的。本宫看着不错,你阿玛费心了。”皇后说着,伸出手来接过婢女端过的茶喝了一口。青嫔被皇后一夸,脸上带着骄傲的神采,嘴上却说道:“我也没什么大能耐,不过是求得皇后娘娘一笑,可有些人哪,不得皇上笑,也不能得皇后娘娘笑,整个一惹事精,就不知道留着有何用了。”说着,拿眼扫了扫岑梨澜。
众人听了青嫔的话,不禁一阵嬉笑,岑梨澜有些生气,却不能发做,只回雪淡淡的道:“能让皇后娘娘笑固然是好的,但能对娘娘恭敬,我想也很重要的吧。”
“郁嫔是什么意思?”皇后一边听着,一边摆弄着手上的护甲道。
“臣妾看这地上的宫毯,或是臣妾多心了吧。”回雪故意没有说完。皇后果然耐不住道:“你往下说。”
“这宫毯的大红色是好的,可这图案,也可能是臣妾想多了,凤戏牡丹也是好的,比如娘娘衣服上的图案,都是内务府找上好的绣娘一针一线才做出来的,说是世间就此一件,也不过分,可这衣服穿娘娘身上好看,这凤戏牡丹的图案却被臣妾们踩在脚下,臣妾真是惶恐的很,但臣妾又不是鬼,不能飞在天上,也只有踩着了,还望娘娘宽恕臣妾的大不敬之罪。”
众人听了回雪的话,不禁又是一阵笑声,笑过之后,见青嫔脸上蜡白,皇后也是冷着脸,又觉得自己的脚也是踩在宫毯的凤凰上,一时抬脚不端庄,不抬脚得罪皇后,倒让人无比尴尬起来。
“皇后娘娘,我……”青嫔欲起身解释,哪里解释的清,只得恨恨的看着回雪,皇后脸上失了刚才的笑容,比这冬日的冰霜更让人害怕,淡淡的吐出一句:“你们回吧,本宫还要抄经。”众妃嫔听了,只得行了退礼,一个个在婢女的搀扶下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