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秀的日子还是来了,天还未大亮,乌雅府上悬挂的四角纸灯烛火摇曳,回雪的房间里已经开始忙碌:婢女烟紫在她起床后赶紧递上前几日量身订做的衣物:水色罩衣,杏黄盘丝小褂,深天蓝色百褶长裙,回雪一件件穿在身上,果然明艳生辉,灰蓝的颜色看着十分素净。整个人温婉脱俗,风姿卓卓。烟紫扶了回雪在镜子前坐下,捧出一个雕百合花梨木首饰盒,打开看来,只见一只白玉孔雀簪安静的躺里面,另有一朵金线绕成的鹤望兰,在灯下愈显得熠熠生辉,烟紫小心把簪子拿出来放在方形木桌上摆好,把盒子放在一侧,俯身取出桃木梳子,细细的给回雪梳了个涵烟芙蓉髻,又拿起白玉孔雀簪斜插在她的发间,把金丝鹤望兰松松的插在她的耳后,对镜一看,雅致中不显小气,跟回雪的细眼薄唇,倒也相衬。
等一切收拾完妥,天已大亮,乌雅.德林这时上朝已回府,来到回雪房门前,见回雪已焕然一新,心里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那一年,自己的大女儿蓝心也是如此这般进了宫,可如今……但大喜的日子,怕回雪看见自己这副模样又要伤心,于是强颜欢笑着道:“既然都准备差不多,管家也已张罗好了小轿,就早点去宫里吧,免得误了时辰。”
回雪在房内看着两鬓已生白发的阿玛,心里有话在打转却鼻子酸涩,硬生生的把话又咽了下去,只低低的行了礼,把手里的帕子使劲攥了攥,便出了房门,走到乌雅.德林身边时,没有停留,径直向着府门口的小轿去了。
烟紫并没有跟上,而是走在后面,看着乌雅.德林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道:“老爷,小姐这一去一定入选,您就放宽心吧。”
乌雅.德林听了,又交待道:“好生看着小姐,选秀完就赶紧回来,不可在外面逗留。”说这话,原是怕万一参选的事今日被纳兰知道,反而生出许多事端,烟紫听了点了点头,便也出了府门,见回雪已在轿里坐定,便对着前后轿夫喊了声:“咱们走吧,路上当心些,别颠了小姐。”
几个轿夫小心的走着,烟紫跟在轿子的一侧,回雪坐在轿里,思绪缤纷,曾经那些年少时光,后来跟纳兰的相识,一幕幕从眼前掠过,快的不及回想,却又深的直入心底。太阳已经升到小道两旁的树叶里,浮光闪闪,一片一片,走过熙攘的街市,感觉拐了几个弯,渐渐的周围一片安静,突然,只听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又夹杂了轿夫啊啊的惨叫,还没等回雪反应过来,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便刺进了轿子,正好刺在回雪柔弱无骨的手上,白嫩的手顿时血流如注起来。这一切烟紫站在一侧看的一清二楚,一个穿着黑衣的蒙面人突然从路边闪了出来,一阵拳脚撂翻了轿夫,又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直直捅向轿子里,抽出匕首见上面沾血,便欲逃走,烟紫忙上去一把抓住,黑衣人衣服滑腻,又见一众轿夫在喊救命,恐泄露身份,便急急脱身,甩开烟紫,不料一时情急,从袖里掉落一块刻着“张”字的木腰牌,竟也没有发现,就闪入路边草丛不见踪影。
这一切吓坏了众人,烟紫赶紧的掀开轿帘,见回雪缩在里面,轿子里已滴落了不少的血,忙取出手帕给回雪系上,并让回雪自己按住伤口,对一众轿夫喊道:“快,回府,回府。”
“不是还要进宫的吗?我们收了乌雅府的钱说是往宫里送的。”一个轿夫拍了拍身上的土道。
“小姐都快没命了,还进什么宫,快,回府。”烟紫道。
听了这话,几个人重新抬起轿子,调了个弯,急急的向着乌雅府去了。
此时正是宫门大开,宫门口的道上,摆满了或红或蓝的小轿,各家的秀女在婢女的搀扶下下了轿,在内务府太监的张罗下整齐的排成一排,在宫门口拿了各自的号牌,便在掌事嬷嬷的带领下,有条不紊的向宫里走去。
“乌雅.回雪,乌雅.回雪到了没有?”宫门口发放号牌的太监见众秀女都已进去,只留自已手里一块没人认拿,细看号牌上书着:通政书参议之女乌雅.回雪,便扯着尖尖的嗓子叫喊开来,喊了几声,见无人应答,便自言自语道:“是不是病了,或是死了?唉,下次可就没这么好的机会喽。”宣国选秀分为三年一次,这些参选秀女都是十六到十八岁,如果这次失了机会,那下次就是二十多的姑娘,这样的年纪是没希望再被选入宫的,当年明宪宗的宠妃万贞儿,比明宪宗大了整整十九岁,之所以有这样的例外,也是因为万氏一直在太后身边做司衣女,对当时年幼的宪宗疼爱有加,照顾非常,所以有了耳鬓厮磨,如胶似漆,在后来宪宗即位后,才破例恩宠不绝。但后来却没有这样好命的姑娘了,有了前朝这些例子,秀女的年纪便成了众所周知的事,太监如是说,也有他的道理。
众秀女进得宫里,被安排在养心殿前的凉亭里稍做休息,掌事嬷嬷道:“前面绵恩殿就是选秀的地方,一会皇上,太后,皇后都会在那,请各位小主打好精神,一会皇上会问话,至于什么话应该说,什么话不应该说,各位小主可要三思而后行,因为你们不仅代表着自己,还有你们府上,你们族里,都记住了吗?”
“都记住了,谢谢嬷嬷提点。”众秀女行礼致谢,只一位像是累极了,斜靠着凉亭的柱子,一边用手帕扇着风,一边急急的喘着气,见众秀女行礼,自己才回过神,也向前走了两步,却没有弯腰行礼,这动作慢了一拍,在旁人眼里倒显得突兀。
“敢问小主是哪家府上的?”嬷嬷道。
“我身上不是有牌子吗?”秀女回道。嬷嬷冷哼了一声道:“原来是太仆寺卿管大人的女儿管娇,奴婢真是眼拙了,竟一时没有认出来。”
叫管娇的秀女没有理会掌事嬷嬷的话,只忙着又擦了下汗,在太阳的照射下,管娇眉不画而黑,唇不点而红,皮肤白皙透亮,只是太过苍白,虽然富贵打扮,却是一副憔悴的样子。
“奴婢在这要先跟小主们说好了,皇上喜欢什么,奴婢不敢妄加揣测,但皇上不喜欢什么,奴婢却可以说出一点来,首先,皇上就不喜欢没有规矩的人,大家可记好了吗?为了你们的前程,各位小主还是机灵些。”
众秀女知道掌事嬷嬷的话是故意说给管娇听,却也只得附和道:“都记往了。”唯有管娇,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都别站着了,快快到绵恩殿前候着吧,皇上就快来了。”说话的是皇上身边的太监王福全,只见他拂尘一扫道:“祝各位小主今天都能在宫里留用,都能讨得皇上喜欢。”
众秀女早知道皇上身边有个叫王福全的奴才,跟皇上感情深厚,所以齐齐行了礼道:“还望公公多多指点。”
“这可难住奴才了,奴才啊,只会侍候皇上,哪懂什么指点。各位小主都天姿国色,一会谨言慎行就成,奴才先去了。”说完,王福全便转了身,先向着绵恩殿去了。
掌事嬷嬷让各位秀女又站成一排,自己在一侧跟着道:“我们快点的,一会皇上到了就不好了。”众秀女听了,不觉加快了脚上的步子,只一位秀女借故慢走了几步,退到了队伍的最后,从袖里掏出一块元宝道:“以后还请嬷嬷多多费心,这是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掌事嬷嬷见她出手阔绰,抬眼看了看她身上的牌子,原来是宣慰使司佥事叶赫那拉大人的女儿叶赫那拉.春佩,便心领神会的收了道:“小主一脸贵相又懂办事,正好配皇上,皇上可是喜欢识大体的女人。”
叫叶赫那拉.春佩的秀女听了含笑道:“我阿玛虽不是大官,但我家不少银子,我得了嬷嬷的好处,自己也少不了嬷嬷的好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