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被付之一炬的残骸已清理得差不多,可泰安院所在的区域,仍旧是一片焦黑,萧条颓败。
工匠们早是集中在空地上,等着两个皇子过来。
工头本想过去马车前提醒一声,却是见两人正气氛沉重的说着什么,就又没敢靠近。
岑策原以为,不管自己说了什么,岑夜都会一直无动于衷。
岂料那一句话才脱口,白衣的少年就是蹦出一声冷笑——
回来白国这么久,还是头一次有人问他这个问题,而且这人还是岑策,而且还是在如此的场合。
除了冷笑,岑夜当真不知,自己应该如何反应。
“自是二皇弟,无法想像之好。”
他移开目光,无比的轻蔑,迈步朝着工匠那边走去。
岑策皱眉愣在原地,片刻后才转身跟上。
泰安院的工程不算小,已经运来的建材和工具已有不少。
岑策作为代表,同工匠们讲话期间,仍有大木材陆陆续续的送过来。
岑夜则仅仅背手站着,给人的感觉,是人虽不大,架子可是不小。
等话讲完,两人就是在现场稍微转了转。
工头一直点头哈腰的跟着,对着一大一小两个少年,介绍着建筑图上面的一一对应着的房屋位置。
工期前段需要处理和注意的事情很多,但只要这些事情都是安排好了,到后期工程上了正轨以后,便是不需要再经常到工地上来。
然而根据工头一路上的观察,世子似乎对工程上的事并不怎么感兴趣,无论自己说的怎样卖力,都是全然和没听见似的。
倒是那二皇子,相当的专注和投入,还会时不时的讨论上两句。
到底是年纪长过世子几岁,行过弱冠之礼的。
比旁边那心不在焉、只会摆架子的小破孩懂事多了,也不知他回京那会儿,是如何把老丞相给扳倒的。
“岑夜,你可是累了?”
岑策看看日头,突然停下问了一句。
毕竟岑夜比自己小,还比自己瘦,又没自己壮实,加上方才又是唐突的说错了话。
这孩子又是一路都一言不发。
对岑策来说,岑夜始终都还是亲弟弟。
身为哥哥,哪里有不多照顾照顾他的道理。
而岑夜却是不作声的看着他,面瘫的脸上,渐渐显露一些不快:“为何?”
“……”岑策一时间没明白他的意思。
岑夜则朝着旁边的工头看了一眼,示意他走开一点。
这一眼虽然不深,可是非常具有压迫感,令得工头不禁愣愣,颔首之后便连忙退开老远。
“你想可怜我?”岑夜把目光再次转回岑策脸上,却像是戏谑。
“没有,我只是有点担心你。”
怂包很怂包的答了一句,岑夜立马回道:“因为刚才问了我在蓝国过得如何?”
岑夜的神情霍地阴冷,岑策一怔,没接话。
岑夜随即又是看向远处,那里有一只狗。
“二皇弟,喜欢狗吗?”
他浅浅一句,同时勾起嘴角笑笑。
岑策是面对着岑夜的,自然看不见那狗。
此时此刻,他已经完全被岑夜弄懵了,是个半个字说不上来。
而岑夜本就没指望听这怂包说什么,直接莫名其妙的转了话锋:
“那么多谢二皇弟关心,我去休息一会儿。”
说罢,那白衣的少年就是走了,独留下岑策还杵在原地。
一袭暗红色的衣装在大火后的废墟上,显得甚是突兀……
岑夜说是去休息
,实则走向了那一只狗。
那狗被拴在树上,正十分听话的趴着,嘴里啃着一根猪骨头。
岑夜在狗的面前蹲下,面无表情的看着它。
眼中冷冽无比,阴枭至极,似有难以言说的憎恶!
“嗷呜……”
院子外面传来一声凄惨的呜咽,狗主人出去一看。
有白衣的少年笑意欢快,手正掐在自家狗的脖子上,随后一用力。
咯吱!
颈骨被生生拧断的声音,听得无比清晰!
“臭小子,你干什……!”
狗主人正要开骂,竟是被少年看来的目光怔住,连脊背都是一凉。
那少年也不说话,只收了笑意,走了过来。
抓起狗主人的手,放上个银锭子便是转身离去。
岑夜并没有回去泰安院前的马车上,只相当不开心的,独自在街上闲逛。
然后路过冰糖葫芦的时候停了脚步,但也没有过去,就只是站在街对面,看着。
殊不知人流中有一双媚眼,恰巧看见了街边的少年。
眼中的神采顿时飞扬,双眸铮亮。
“张公子,浚哥哥近日身体很是不好,几位姨娘和哥哥妹妹们,亦是快到京城。”
“舒怡还有许多事要回府处理,不如今日就早些别过,下次再约可好?”
女子一身浓郁的脂粉气,唇如桃红,眼若秋水。
一句征求意见的话轻细妩媚,同面对夏半清时的那种凶悍,截然没有半点相同。
那张公子自是不太情愿,故意凑近了一步,附耳:
“我可是等你好些天了,还特地准备了一件颇有情趣的衣裳,想你穿上之后,再于房中脱给我看呢。”
舒怡笑笑,想了想,才故作娇羞的细声道:“那等忙完,舒怡晚上再登门拜会可好?”
“好吧,你可是千万要来呀,别让我等急了。”
张公子一句话明显有些威胁的口气,若是今天敢放他鸽子,便是要好好给她一些颜色瞧瞧。
对于这种情况,舒怡像是见了太多,轻车熟路接了句安抚对方的话,就把人送走了。
转头去找岑夜的时候,他却已经不在刚才的地方了。
急急忙忙找了一会儿,就见那少年正在一个玩具摊贩前,拿着个木陀螺看。
“少爷可是喜欢这些?”
舒怡走到跟前,相当自然的说了一句。
由于是在街上,也没见岑夜身边跟着护卫和下人,就是没有称呼他作世子,只在他看过来的时候,微微揖了个礼。
她自是同先前在丞相府的时候一般,凑得很近。
却是如夏半清所讲。
岑夜这次,果然是不动声色的退了一步。
无甚表情看了她一眼,放下陀螺离开。
“世子殿下是要去哪儿?”
舒怡跟上去小声说了一句,岑夜就是停了步子。
虽是觉得她挺漂亮的,身上也香香的,可还是同她拉开了一步距离。
之前在丞相府上,自己当时想的事情太多,也就顾不上别的。
等回宫之后,想到她在自己身上蹭那么久,便是浑身要长刺一般。
洗过澡,整个人才从内到外的舒坦了。
是的,他觉得脏。
那些宫里的人,朝廷的人,官家的人,统统……
脏死了!
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你有事?”
岑夜不带情绪的问了一句。
想着她是那舒浚的妹妹,而舒浚又是红莲十分维护的朋友,他也就没有很过
分的去无视。
“有是有,但就怕殿下不会答应。”舒怡像是为难。
心里却因为岑夜没有直接走掉,觉得有点高兴。
至于察言观色的本领,舒怡自认为是强项。
见岑夜也不说话,她便继续往下讲:“上次在府中,浚哥哥的病症突然发作,闹得那般不快。”
“后来舒怡追出的时候,世子殿下已经上了马车,都不给机会解释,想必该是相当的生气吧?”
舒怡瞅着一双媚眼看岑夜,见他只是看着别处,像是全然没有在听一般。
舒怡摸不透他这反应,便也不敢继续说了。
却是过了一会儿,岑夜没什么表情的看向她,像是有些不耐烦:
“有什么话,一次说完。”
舒怡愣愣,连忙点了点头:“是。”
“相请不如偶遇,不知殿下现在有没有时间,也好让舒怡……”
“不必了,我没时间。”岑夜不等说完就打断了她。
舒怡则又是愣住。
之前在府上,虽看过他和红莲去掰夏半清手指的,不过那时候他当真也没讲太多话。
再后来,就更是话少。
舒怡看他安安静静的,脸上还一直带着少许的红晕。
委实觉得他甚是乖巧,看上去也挺可爱。
即便后来在饭桌上推了碗筷,那也该是因为舒浚突然咳嗽,惹起了反感。
怎么今日和他讲话,竟是觉得这般难以相处?
还有那臭屁哄哄的态度,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她舒怡在交际上也算有两下子。
此刻居然对这死小孩子,全然就快没办法了似的。
如果红莲此刻在场,多半会紧紧握着舒怡的手,对拿岑夜没辙这事大吐苦水,感慨一番!
见舒怡不语,岑夜便是继续塞得她哑口无言:
“之前甩了碗筷的事,不必在意,我本就是,不太喜欢和别人一起吃饭。”
“所以你也不用专程再请我赔罪。”
“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岑夜不冷不热的说完,便是离开。
方才在泰安院,他是让岑策那怂包杵了。
现在在大街上,他又是让舒怡也杵了。
舒怡才只开了个头,他便已经猜到了自己想单独宴请他赔罪。
拒绝的时候,还拿出那样一幅高姿态。
“切,人小鬼大……”
舒怡冲着那小鬼的背影咧咧嘴,心里自是明白见好就收。
也就没有继续缠着追过去。
琢磨着下次见面时,应该怎么才能和他套上近乎。
毕竟看他和红莲之间,似乎亲密得很。
也不知道那野丫头是如何做到的。
说起来,红莲那野丫头不过就是比自己运气好点,会了个武功,还捡了个正在回宫路上的世子。
便是一路上飞黄腾达的,攀上枝头,当了凤凰,而她舒怡偏偏……!
这世间上的好事,为何从来都不曾降临到她的头上呢?!
舒怡一路忿忿不平的想着,才是回到丞相府门口,便是傻了。
“他们不是应该……!”
女子浓妆艳抹的脸上神色骤变,脚下几乎小跑着就往府中去。
却是才进后院,就看见几个丫鬟小厮,手里抱着些东西,急匆匆的往哪里去。
那些是……
她的金银首饰,衣衫玉器!
“你们站住!”
“你们给我站住!”
舒怡急急一吼,那些人却是低着头,脚下更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