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冉冉,罗帐半掩,旖旎奢华的暖阁内水妃沉睡。弯眉紧锁,薄唇惨白,这似乎不是个好梦。
“不,放开我,我不去,我不去!”
虚弱的妃子猛然惊起,面露惊恐,难分是梦是实。喘息片刻轻轻合上双眼,冷艳的神情迅速萎靡,无力的倒在床上,脑子里将袭轩王说过的话谨慎的过滤。
这场政治婚姻是父王和袭轩王商议的,他们的目的是联合瓜分东阳国。她只是一件被操控的工具,可即便是工具在王室也要发挥最大的作用。她还要做三件事情:除掉东阳国的太子妃,让穆子君做上王位,然后为了巫山背叛这个国家。
初到此地没多久,袭轩王竟意外的传召了她——“为了更好的完善我们两国联盟价值,除掉太子妃,不管用什么手段。记住,要做到天衣无缝,别让东阳国的黑寡妇起疑。”
柳灵铃还真是不幸,有那么多人想要她死,就算太子殿下再护着她也没用。
水天姿无力的喘息,袭轩王没有废掉柳灵铃,分明是留一手的,即便是在病榻也不敢掉以轻心,想着下面该做些什么?
“要让……太子接受我才行。”病榻上的佳人冷笑,在被子里嗽了两声,合眼想着怎么去讨好不愿多看她一眼的丈夫。
不得不承认,自从柳灵铃打入冷宫后,穆子君对她是越来越没有耐心。
那是她的丈夫,新婚不过数月,就不再对她微笑了。
深宫寂寞的女人,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蓦地,感觉有人轻缓的靠近她。
“谁?”水天姿翻身而起,体力不支差点摔下床去,幸好来人一把扶住了她。
“辛偌?”看清来人,水天姿诧异的压低了声音,“你来做什么?我的里屋也是你进的,被宫女发现怎么办?”
年轻的侍卫微愣,又迅速转为哀伤,缓缓的放开妃子,垂下的手在冥冥中紧握,勉强转过隐忍的脸,低喃,“对不起。”
水天姿表情缓和下来,苍白透骨的玉手抓上男人的衣袖。她知道,在这个世上也只有他会心疼她。
那样疼惜的表情,是那个孩子的父亲也未曾给予的。
有什么滴落在玉枕上,竟然是眼泪。水妃顺手抹去,勉力扬眉,“没关系,这点痛算不了什么。回去吧,会有尽头的。”
坚持!用等待铁树开花的意志,等待着幸福的到来!
这是他们年少时在异地他乡许下的誓言,多少年来,一直未变。
“对了。”突然想到什么,虚弱的妃子寒下脸来,“这段时间你要留意冷宫那边的动静,太子殿下一定会去看她的。虽说他没什么霸气,却也是个固执的男人!”
“是。”年轻英武的男人点了点头,看着愁绪满怀的女子,眼里光泽万千,却深深压了下去。他只是个侍卫,只能站在她的身边,不能给一丝安慰。
“太子殿下不放手,要么柳灵铃从冷宫回来,要么太子被废,两者都不利于我们。袭轩王那个老狐狸在想什么东西?”
“可能是缓兵之计,突然处死太子妃东阳国的娥皇也不会善罢甘休。”
“那就让她永远都出不来。”水天姿说得很平淡,眼底却又一丝异样的寒光闪过,“我要让她死得很痛苦,让太子殿下讨厌她,让东阳国说不出话来。”
让她死得很痛苦容易,让东阳国说不出话也简单,但是……“太子殿下那么喜欢她,她死得越痛苦那个男人只会对她越难忘。”辛偌眼眸轻旋,有所顾虑。
“如果是裸死了?”水天姿眼含妖媚,吐气轻缓,有意无意的提醒道,“现在不急动手,再让她活上一段时间,当所有人都放松的时候。”
辛偌的心蓦地寒了寒,看着眼前曼妙的女子在一点一点的改变,这种蜕变想必是痛苦而丑陋的。然而他只是将剑握得更紧,深深的埋下头,“遵命。”
器宇不凡的侍卫坚定的看了妃子一眼,转身离去,那一刻浮华的暖阁也因此失去了颜色。
她是太子的妃子,他只是小小的侍卫,他们的身份悬殊万丈。可是无论发生什么事,彼此什么也不用说,却什么都能明白。
对于辛偌来说,只要是这个女人的命令,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昭阳历341年,7月。
柳灵铃这个名存实亡的太子妃已经被打进冷宫四个月了。这一年,她没有见到春天。只有日见高气的气温告诉她,夏天到了。
“那,给。知道你无聊,给你带些书来打发时间。”穆子君从广袖内拿出几本书,又将腰间的一把剑抽出来交到妻子手上,嘱咐道,“书看累了也可以练练剑,不过动静不能太大,外面
一直有人把守的。”
柳灵铃捧着书剑,一股暖意涟漪般荡开,就算再怎么落魄,这个男人还是惦记着她。含笑抬头看着丈夫,竟发现他的眼睛有些淤青,心里顿时不是滋味。“太子殿下,以后你别再来看铃儿了,也别去求父王了。这里很清闲,没了外面的喧闹,铃儿的日子过得特别好。”
“你是我的太子妃,我就不让你过好日子。”穆子君一身华袍的站在凄清的冷宫,配上他灿烂得意的笑,显得那样耀眼,“你放心,那些侍卫被我的蝶恋花迷得站在那里睁着眼睛睡觉。至于父王那把你也别担心。只要我再立几个功,父王就一定把你放出来。”
柳灵铃眼里有什么在闪烁,但还是强忍着微笑。
之前她又偷偷给远在东阳的师傅写了一封信,虽然没有做任何感想,但是看到无携而归的白鸽,她还是掉进了冷渊。
在那之后的所有日夜,她都在想,师傅不要她了,师傅不要她了。她就成了民言俗句里的泼出去的水,回不去了。她就是被丢弃在风里的残花,除了入泥没有别的选择。
只有这个男人,诚心诚意的对她好,让她的生存拥有价值。看到他,就觉得自己还没有死,真的——很感动。
“你不要做傻事,不要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聪明了不起啊。我在这里好得很,谁也欺负不了我了,我才不出去了。要是想我了,就来看看我好了。”落难的太子妃气焰丝毫不减,大概实在忍不住了,转身跳入门内,书剑抛了一地,双手死死的关着门,霸道的嚷道:“也不许经常想我,反正我也不想你。”
穆子君站在门外,听着妻子微带沙哑的声腔,握紧了金扇,假作什么也没感觉到,赌气的扬了扬声,“不想就不想,生气了,走了。”
门外,尊贵的男子一个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嚷道:“少嚣张,等你回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门内,一身粗衣的年轻妃子还是用身体抵着门,脚步声远了也不松。
是啊,才不要出去。这里不是很好吗?
不用看别人的白眼,不用下跪行礼,不用再担心这个注意那个,更不用看着丈夫被自己教训时无辜的眼神。
她本就是一直想要过那种安静生活的……何必要冒那种风险,要是被废了太子之位,会比妻子更早死去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