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秋烟离跟着不治这个啰嗦老头儿学医时,他曾教过她许多道理,但大多被她左耳进,右耳出了,在她记得的为数不多的话里,有这么一句,叫做“重病下猛药”。
所以,这次,她好好听从了一次他的教诲,备了一份十足的猛药,希望能快刀斩乱麻。
不过这药实在太过霸道,加上秋烟离又让施良帮她用银针打通了血脉,它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从今日秋烟离体内开始,它就到处横冲直撞,盲目的寻找突破口。
秋烟离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人从冰水里捞起来,然后又丢进了烈火中,这样极度痛苦的体验,让她犹如处在冰火两重天中,时而寒冷入骨,时而烈火焚身,那一身血液都像要被熬干一样。
等待中的晕眩如约降临,她勉力拉了几下身上的锦被,手却骤然跌下,试了几次,竟无力再抬起。
“王妃,你还好吗?”耳畔有焦急的人声。
应该是施良。
这孩子还没有真正救治过病人,看到她这样,应该吓得不轻。
“你先出去吧,如果有需要,我再叫你。”她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把他支了出去。
施良本来想留下帮忙观察她的情况,但又怕自己在这里会给秋烟离添乱,遂留下一句:“那我就在门口,有事的话,您一定要大声叫我。”便不再敢多言,乖乖退到了外面。
房门关上的那一霎那,秋烟离到底还是闷哼出了声。
身上那种被冰和火一起疯狂挞伐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似乎有一双大手扼住了她的喉咙,她大口大口的使劲呼吸,但氧气就是灌不进她的体内。
她苦笑,心想,这一次,她是真的要死了吧?连老天都救不回来了吧?
终于,她的意识开始渐渐模糊。
恍惚中,有一双长臂环抱住她,她闭紧了眼睛,发觉自己陷入了某个坚实又温暖的怀抱中,鼻端有熟悉的冷香缭绕。
所有的痛苦在那一瞬间仿佛都离她远去。
她往那抹温暖再偎紧一点,费力的抬头,想看清那个怀抱的主人究竟是谁,却只能望见一道模糊的轮廓。
多么熟悉、温暖又令人安心的轮廓啊!
“好疼……”她泪流满面地蜷缩起身子,五脏六腑好像都绞在一起互相撕扯:“真的好疼……元祁,我好疼……”
她唤着他的名字,胸口淤闷痛苦。
她知道他不在这里,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叫他的名字。
如果他在,她必不会让他看到自己这脆弱的样子。
空气中,逸过轻细的叹息。
她感觉自己被抱得更紧,有人拍着她的脊背,轻声哄慰:“我在……我在……”
简单四个字,却似清风拂过湖面褶皱,吹平一池涟漪。
他……在吗?
秋烟离的神志已经越坠越深,但她不再恐惧,而是放心的让自己沉溺下去。
脑中混沌的思绪渐渐离她远去,她看到自己眼前展开一片迷离雾色,雾色尽头,是一片绵长的夜。
她踏入夜色之中,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那个令她撕心裂肺的晚上。
那是一个寒冷冬夜,天边重云沉沉压下,元洵寝宫前一派狂风大作,冷冰冰提醒她,在那扇沉重的朱门后,有她最不想触碰的真相。
她看到穿着一袭华丽宫裙的自己,端着刚刚亲手烹出的香茶,满心欢喜地走到了门前,却在听到里面传出来的暧昧笑声之后,愣在了原地。
笑声的主人,是她最信任,最亲近的两个人。
那一瞬间,划过她脑中的是什么,她忘了,她只记得,自己敲门的手僵在了半空。
烛火摇曳在窗纸上,映出室内一片朦胧光景。
秋瑶依的声音袅袅娜娜响起,像歌女们清唱的小调,勾得人心神荡漾:“殿下,我们这样……真的好吗?让其他人知道了,会不会对殿下的名声有损啊?”
然后便是元洵不屑的嗤笑:“哼,等过了明天,我就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我想宠幸谁,就宠幸谁,我看谁敢在背后乱嚼舌根!”
十足的霸气,依稀就是当年,叫她整颗心全部沦陷在他身上的那个人。
秋瑶依再次开了口,话语里似乎充满了不忍和犹豫:“
那阿离呢?阿离怎么办呀?”
“她?”元洵冷哼一声,字句之间夹杂的,是另一派漫不经心:“北离军已经到手,那个女人早没有利用价值了,你放心,我已经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很快,你就会是我的新皇后。”
秋瑶依惊喜:“真的吗?”
元洵回应:“当然是真的。”
然后,他们两个人的气息,便粗暴的纠缠在了一起。
不用特意去看,秋烟离都能想象的出此时屋内的场景。
他们两个一定是互相依偎着,秋瑶依靠在元洵肩头,而元洵则挑起她的下巴,咬住她鲜嫩的唇瓣,然后辗转缠绵,不忍分离。
就像这十年间,他无数次地亲吻她时那样。
一颗心,就这样碎的七零八碎。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总算结束了亲昵。
元洵慵懒的语调悠悠传进她耳中:“不要担心,你忘了吗,当日我迎娶那个女人的时候,早就已经答应过你,只要我登了位,马上就会废了那个女人。我说到一定会做到,因为在我心中,这世上只有你,才配做我的皇后。”
多么缱绻的情话,多么撩人的蜜语。
但对她来说,这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场割肉穿骨的酷刑。
秋瑶依叹了一口气:“可阿离毕竟嫁给您十年了,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太绝情了?”
元洵冷笑:“我对她从来就没有过感情,又何来的绝情一说。再说了,当初是那个女人自己愿意的,我可没有逼她。”
“话虽这么说,可是,阿离毕竟是我的妹妹,这么对她,我始终是心有不忍啊。”她话里话外充满了愁苦,好像她真的是一个全心为妹妹着想的好姐姐。
元洵万分怜惜的放软了语调:“你总是这样,处处替他人着想,却从来不为自己想一想。那个女人嫁给我十年,我自问没有半点亏待她的地方,别人想要都要不来的名分地位,荣华富贵,我全都给她了,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相反,再看看你,这十年间,你受尽了委屈,一直无名无分地在背后支持着我,真要说不安心,也该是她,而不是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