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王劲正骑着摩托车沿着学府路一路向南,直奔父亲所在的明宇机械有限公司了,在来的路上到“杨铭宇黄焖鸡”给父亲买了大份的鸡肉,又用简易塑料餐盒打包了两份米饭。
父亲年轻时是通过招工考试进的现在的明宇机械有限公司,这家企业曾经是整个烟岛地区数一数二的制造业龙头企业,那时候的名字是烟岛第一机械厂,主营各种农业机械与配件。
后来企业改制从市属改成股份制,父亲这一波的老工人都是勒紧裤腰带挤出三两千工资入了股的,可是企业的话语权仍然是牢牢控制在老总与副总们的手里。
只是后来的几位老总来到一厂之后,除了给厂子改了个阔气的名字“明宇”之外好像并没有什么实质的建树,依旧是坐吃山空,拖拉机、提升器技术依旧是十几年前的老底子,只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的将型号加大,以适应政策套取补贴罢了。
可是随着经济社会的风云变化,国家政策对农业机械的补贴减少之后,明宇厂的订单也就慢慢减少了,再加上技术部门技术储备、人力资源上的青黄不接,像王劲父亲这批五十多岁有技术的老工人也纷纷退居二线,进保卫、仓储、后勤等部门工作了。
后来招来的青年工人很多都跟“三和大神”似的恨不得工资日结,干一天玩三天,什么社保、工资、未来统统不在考虑范围内。
领导者的短视、人才上的缺失都让明宇厂陷入了订单产量下降,产品质量下降的恶性循环怪圈,总之,在很多明眼人眼里,明宇厂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
王劲已经很久没来过明宇厂了,印象中的厂子更加破旧了,前些年红火的时候,厂区货场不够用,等着拉货的车辆会堵塞整条马路,工厂内会组织工人三班倒灯火通明的生产。
现在工人下班后,工厂门前的这条名为“明宇路”的马路上已经门可罗雀了,偌大的明宇厂只有白班,机器还不全开,生意甚至还不如周边那些小型的加工厂生意红火。
王劲将摩托车支在大门内侧,进了保卫室招呼父亲吃饭。
老王也是一米八的个头,又高又瘦,后背看起来有些驼,他看着儿子送来热腾腾的饭菜,喜上眉梢,脸上深深的周围舒展了不少,猛吸一口手上的“哈德门”香烟,将眼吸到烟屁股处才恋恋不舍的将烟在雪碧罐子制成的烟灰缸里按灭。
老王用自己的罐头瓶子茶缸给王劲倒了杯水,才坐下吃饭,一面慈祥的问王劲“吃了吗?”
“爸,我不饿,回去跟我妈一块吃,您先吃吧。”
老王点点头,开始吃饭,猛地瞥见王劲只穿一件速干T恤,“怎么穿这么少?天凉别感冒了。”
“知道了,爸,我身体好,没事。”王劲开始打哈哈,父亲点点头笑笑不再说什么了。儿子懂事从小到大不让自己操心,高中毕业就当了兵,后来又考上军校,毕业以后分配在部队上做军官,虽然聚少离多,可是孩子有出息当爸爸的最高兴了。
这次退役回家,一家三口总算可以团聚了,老王吃完饭又点上一根烟,从烟盒里又抽出一支递给王劲。
“王劲,你这次回来组织上不分配工作,总得给你安家费什么的吧?人家隔壁老李头家孩子当了几年兵回来,据说拿了十几万安家费回家呢。”
看着一脸热切的父亲,王劲那好意思跟父亲说自己是被褫夺军衔、发回原籍的呢?还分配工作、还安家费呢!想都别想了,嘴上却应承到“爸,民政局还没发呢,让再等等,现在各级财政困难,咱也不能不体谅国家的难处,您老说是不是。”
老王点点头,一手夹着烟,看着王劲正色道“政府有困难,咱们可以理解,可你也老大不小了,没个媳妇不说,这房价可是一天一天涨,专家嘴上说房价控制住了,说房价马上下跌,全是放屁!我和你妈也给你攒了点钱,我寻摸着给你买上套房子。怎么着先把首付交了,再不买咱小老百姓更买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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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天下父母心,自己省吃俭用一辈子就为了给孩子凑个首付,盼着孩子娶媳妇成家呢。王劲点点头“爸,我尽快想办法,您老别着急。”
王劲跟父亲聊得正起劲的时候,明宇厂外明宇路上一辆金杯匆匆驶过,车内的李二虎正瞪起小眼睛寻找那个不开眼的骑摩托的小子呢,李二虎对身后四五个小混混咬牙切齿“今天我非弄死这个B养的!”。
“虎哥,今儿让这小子溜了,恐怕找不着了,不过我们记下车牌号了,以后找着非弄死他不可!”
由于王劲将摩托车支在厂门内,巨大的门柱将摩托车挡住了,李二虎一行人的视线,所以他们并没发现。
可王劲看着人头攒动的金杯车驶过去又驶回来,明白这帮人是找自己呢,跟老爸聊的一肚子郁闷正没处发泄呢,要不拿这群小子练练手?也省的以后这些人再找麻烦。
“天快黑了,爸我先走了,我妈在家等着呢。”
“天黑路滑,路上慢点。”
“知道了,爸。”王劲说完就出了厂保卫室的门,跨上摩托车顺着金杯车回去的方向追去了,从学府路往南,便是市郊,这里有工业区厂房,也有新开发的楼盘,当年荒凉的市郊随着城市规模的扩大渐渐变的忙碌繁华。
看来李二虎一行是往南找到城郊没找到自己,便原路折回了,王劲将摩托车的速度提高到九十迈,可是一路追到学府路也没发现那辆金杯的影子,看来这帮人是打道回府了。
学府路上喷泉路口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全然没有刚才打斗的痕迹,熙熙攘攘的车辆川流不息,不甘校园寂寞的学子外出闲逛。
王劲只好一打方向,无奈的驶上回家的路,到家之后把摩托车停在小院的小棚子里,老妈收拾好饭菜正等着呢,“怎么才回来?我那儿媳妇划拉着了吗?我还以为你请人家出去吃了呢?”
面对老妈的幽默王劲见招拆招,“划拉着啦,好几个呢,赶明带回来您老好好挑挑!”
“那感情好,妈呀,真怕挑花了眼,明天一早我就去配一副老花镜。”
说说笑笑间,母子二人吃了晚饭,王劲抢着收拾碗筷,将碗筷洗了又陪老妈看了会电视,老妈看看戏曲频道又看看电视购物,要给王劲买身新衣服,王劲拦着不让,这又贵又不好看,干嘛浪费这钱?
老王自打到了保卫科就开始了干一天一夜休一天一夜的轮休制,所以今晚不回家,家里的老式座钟的时针指向九点,母子二人便各自回屋歇下了。
王劲躺在床上心不在焉的翻了翻水浒卡册,想起了父亲跟自己的对话,自己去哪里弄十几万块钱回来呢?弄不回来又怎么跟父母解释呢?自己当兵提干,一直都是二老的骄傲,真怕自己现在的情况让他们知道,他们接受不了。
过了一会,渐渐地王劲有些困意袭来,两只眼皮开始打架,睡意朦胧中他仿佛又回到了金戈铁马的战场上,跟战友们并肩作战,保家卫国,挥洒着自己的热血,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场刻骨铭心的战斗,九人小分队中身为副队长的他代替受伤的通讯员去修理山顶的联络器,他修好了联络器,一回头却发现战友们全部葬身火海……
忽然“啪”的一声脆响传来,躺在床上的王劲一个激灵,从床上翻身而下,顺手抄起了藏在床底下的棒球棍,掩蔽在窗户侧下方。
平房北向的窗子上有个小孔,正是响动的缘由,静待几秒窗外却又没什么动静?难道是李二虎个瘪犊子找上门来寻仇?这是王劲的第一想法,可是仔细一想又不确定,刚才分明又没有什么太纷杂的脚步声、车辆声。
这倒奇怪了!王劲侧耳倾听母亲房间没有响动,显然是没被惊醒。王劲轻轻推开窗子下方的插销,嗖的一声翻身出窗,兔起鹘落之间,并无多大响动。
只见几条黑影正立在窗外,目瞪口呆的站着看着悄无声息从天而降来到近前的王劲。王劲正抡起棒球棍准备开打。
却听见一条黑影急喊“别动手,劲哥!我小超!打破玻璃不是故意的……”
王劲硬生生的刹住了车,手上的棍子才没砸下去,借着月色一看,棍下站的人的确有些眼熟,是自己的老邻居赵大叔家的孩子赵超。
“赵超?”
“是我,劲哥!”
“大半夜不睡觉,你们在这干什么呢?”王劲不解的问道。
“我们闲着没事,玩呢。”赵超说着将身后的东西拿了出来,原来是弹弓!怪不得玻璃上会有个圆形小孔。
王劲看了看自己家屋后的大梧桐树,顿时明白这帮半大小子在干什么了,顺手拿过赵超手中的弹弓试了试,劲头十足,应该是两层穿在一起的内穿皮筋。
身后一群人有的手持弹弓,有的手持手电筒,看来正趁这月黑风高夜打鸟呢,“来,我试试。”
赵超从身后人手中拿过手电筒亲自给王劲照着梧桐树上的小鸟,“啪”的一声,一只小家雀应声落地,再照再打,几下都是弹无虚发,把几个小孩看的是目瞪口呆、连连赞叹。
王劲见这小鸟在黑夜里被灯光一照便不再如同白日里警觉易飞,也没了兴致,将弹弓丢还给赵超,众人便开始闲聊几句。
王劲怕人声嘈杂惊动了老妈睡觉,便将一行人引到了街口路灯下,王劲退役回家之后依然保持着和衣而卧的习惯,有时甚至连鞋都不脱,所以行动很是方便,顺手关了窗就走。
刚才一番折腾困意全消,这时站在街口被春季夜晚的冷风一吹更觉着精神,身后众人看着他一身古铜色的肌肉,龙行虎步的精气神纷纷目漏羡慕的神情。
王劲借着昏暗的路灯光打量着这群以赵健为首的半大小子,个个都是修身小西装或者运动服的打扮,下身清一色的露着脚踝的九分裤,运动鞋,看样子有几个已经不上学了。
一个染着灰色头发的小孩,凑到跟前套近乎“劲哥,早就听超哥说你是特种兵,你当兵的时候肯定特别厉害吧?我刚才看了,你刚才打的鸟每一只都是打的眼睛,真神了!在部队上你肯定是神枪手。”
另一个小孩手里夹着烟吊儿郎当的问道“哥,今天在学府路那里赤手空拳打死藏獒的狼人是不是你啊?”
赵超踹了灰色头发小孩一脚,没好气的说道“劲哥的故事,就搁在这大街上给你当说书听?还不请劲哥吃烧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