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沫出现在医院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病房外站着两个把守的警察,医生和护士刚从病房里走出来。
褚若筠也穿着医院的白大褂,听着一旁的护士说着什么,抬头看见走过来的陶沫时,褚若筠不由一笑,眼中划过恶毒的光芒,因为褚家的关系,褚若筠去年就在医院挂了职,在中医科也有独立的办公室开始接诊。
“注意一下病人的情绪,如果情况严重的话先注射镇定剂。”褚若筠低声和身边的医生和护士长开口交代了几句,这才看着陶沫,微微一笑,满脸的得意之色。
“陶沫是你来探望陈女士的?目前陈女士情绪很不稳,暂时不能让家属探视,抱歉了陶沫,我也知道你很担心陈女士的安危,但是医院的规定就是如此,我也无能为力。”
没有理会假惺惺的褚若筠,陶沫站在窗口,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向病房里的陈素纹,此时人已经睡下了,打着点滴,双手双脚都被医用束缚带给绑住了,而陈素纹的右腿竟然打着石膏。
“今天早上陈女士送来的时候,右腿骨断裂了,听警察说是因为陈素纹情绪不稳,趁着吃饭早的时候想要逃走,警察制服她的时候发生了冲动,导致她右腿摔断了,不过涉事警察暂时已经被停职了,警方还是很公正严明的。”
看着情绪过于冷静的陶沫,褚若筠并不着急,陶沫越冷静,说明她内心越是煎熬,而且这还只是开始,只要陈素纹的罪证在这里,那么她就必须得服刑,而陶沫的软肋就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里头。
这么长的时间了,褚若筠一直和陶沫暗中较劲着,可是每一次都是铩羽而归,如今终于可以翻身了,褚若筠眼中闪烁着歹毒的算计和得意之色。
“唉,陈素纹原本身体就病弱,估计又不适应被羁押的生活,所以导致情绪越来越不稳,长此以往下去,说不定会变成有攻击性的精神病患者,陶沫你真的能如此狠心的不管不问?”
说到这里,褚若筠一脸的感慨,似乎对陈素纹的悲惨境遇感觉到无比的惋惜,可是脸上那笑容却是无比的得意,折磨不了陶沫,至少能折磨陶沫在乎的人来间接的折磨陶沫。
“说完了?”收回目光,陶沫声音显得很冷,忽然冷然一笑,目光平静无波的看向褚若筠,眉梢一挑的反问,“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狠不下心来?”
陶沫再次转过头看了一眼病房里的陈素纹,似乎在回忆过往,声音显得有些空洞,“对于一个遗弃了我十九年的女人,我为什么要出手救她?说不定我还很感激你给我报仇了,毕竟不管如何她也是我名义上的母亲,我不能下手,但是有人代替我下手,而且黑锅还不用我来扛,何乐而不为?”
听到这里,褚若筠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消失了,她自诩聪慧过人,对人心和人性的掌控、揣摩胜过常人,但是此时看着眼前的陶沫,褚若筠却无法判断陶沫到底是在撒谎还是在说实话。
陶沫的眼神太平静了,见到被虐打的鼻青脸肿,而且右腿还被打断了的陈素纹,竟然这么的平静,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没有一点情绪上的波动,这让褚若筠不由的皱起眉头,可是再怎么观察,再怎么分析,她依旧无法判断出陶沫此时真实的内心想法。
缓缓勾起嘴角,陶沫笑了一声,“以后不需要再特意联络我了,褚若筠,如果人死了,所有涉案的人都逃不了,如果人不死,法院该怎么判就怎么判,我陶沫绝对不会接受任何威胁,也不会让任何人破坏我和大叔之间的感情。”
说完之后,陶沫转身离开,三两步之后,脚步一顿,背对着褚若筠开口:“褚若筠,如果是你,你会原谅一个遗弃自己十多年的母亲吗?她若是迫不得己也就罢了,可惜兆海省委书记的夫人,她如果真的在乎我,会如此冷漠无情的对我不管不顾十九年吗?”
目送着陶沫离开,褚若筠面色是愈加的难看,片刻之后,褚若筠直接打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若是自己,即使陈素纹有再多的苦衷,褚若筠明白她会做出和陶沫一样的选择。
不可能为了一个遗弃自己十九年的女人,而选择留下韦筱筱肚子里的孩子,日后破坏自己和陆九铮之间的感情。
但是陶沫虽然有时候冷硬心狠,但是对自己人,陶沫还是很心软的,可这一次陶沫竟然如此冷血无情的转身就走,虚虚实实的,弄得褚若筠已经不知道如何判断了。
“陶沫是不是直接就走了?”陈素纹睁开眼开口,声音带着几分虚弱的嘶哑,她身体原本就弱,这一次又遭受了这么大的苦头,整个人都快要撑不住了,但是为了拿捏住陶沫,陈素纹一直强忍着痛苦。
看着褚若筠那纠结的表情,陈素纹缓缓笑了起来,老神在在的开口,似乎一切的发展都在她的预料之中,“不愧是唐玄澜的女儿,够狠够冷静,褚小姐,你自诩聪慧过人、行事果决,可是比起陶沫还是逊了一筹。”
“你是说陶沫故意如此?”褚若筠在没有见到陶沫之前也推测过陶沫会有这样的表现,但是真正的面对陶沫之后,褚若筠不管怎么看都感觉陶沫不是在演戏,她是真的不顾陈素纹的死活。
“能让陆九铮看上人,甚至在短时间里就爱上,陶沫拿捏人心的手段非常人所能比的,你别看陶沫的长相并不是那种魅惑风骚的类型,可是你发现没有,但凡和陶沫有长时间接触过的男人都会很欣赏她。”
让褚若筠解开了束缚带之后,陈素纹挣扎的坐起身来,身上传来的疼痛,让陈素纹眼神狠了狠,这一切她都会向陶沫一点一点的讨回来。
“陶沫不单单是医术过人,她的行事风格和品行都值得赞赏,陶沫对一个人好,是发自内心的好,不是花言巧语,她的一言一行会让人感觉面对的是一个设身处地为自己考虑的家人。”
而这一点在陈素纹看来是陶沫最成功的地方,她的朋友只有两种:一类就是泛泛之交,平日里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一类就是生死之交,绝对可以两肋插刀,而这种性格的女人最让男人欣赏和敬佩。
看了一眼坐在床边若有所思的褚若筠,陈素纹半眯着眼休息着,看到褚若筠就像是看到年轻时的自己,心高气傲,才情过人,她们以为任何男人都逃不过自己的魅力,她们以为其他女人只能是自己的陪衬。
可惜啊,这个世界上的男人有很多是聪明绝顶的,如同当年的唐玄澜,如同陆九铮和姚文峰,这些男人出生极好,有着良好的家世,过人的才能,目光锐利,判断精准。
在这些男人眼里,自己也好,褚若筠也好,其实她们骨子里的自私自利早就被他们看透了,只是懒得揭穿而已,也没必要揭穿,政治联姻不过如此,而且选择一个聪明的有野心的女人联姻,好过一个蠢女人,会省下很多的麻烦。
而陶沫、白炜彤这种性格却为他们所喜,因为在陶沫眼里,感情是最重要的,而在褚若筠眼里利益权势却是最重要的。
这也就注定了,她们即使做的再多,即使她们再努力,也无法赢得这些男人的敬佩和尊重,更无法赢得他们的感情,而陶沫和白炜彤这样的女人,即使她们什么都不做,这些男人却愿意为了他们前仆后继、死而后己!
不公平!陈素纹当年最痛恨白炜彤的就是这一点,明明自己也爱着唐玄澜,明明自己也愿意为了唐玄澜付出一切,可是唐玄澜的眼中永远只有白炜彤的身影,自己的爱情在他的眼里就是一个笑话,只能得到那种嘲讽不屑的眼神。
“褚小姐,我问你一个问题。”从回忆里拉回思绪,陈素纹忽然开口:“如果姚大校面临危险和绝境,九死一生的情况下,你愿意和她共同承担共同面对吗?大难来临的时候,你愿意拉着他的手不放吗?”
褚若筠还在思考陶沫的问题,听到陈素纹的话微微愣了一下,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褚若筠首要要保全的肯定是自己,若是还有一线希望,她说不定会赌一次,只要赌赢了,日后必定会赢得姚文峰百分百的信任和感激。
但是如果希望渺茫,褚若筠是不会不顾一切的,毕竟她最爱的还是自己,如果连命都没有了,一切都是空谈。
看着沉默的褚若筠,陈素纹了然的笑着,摇摇头开口:“褚小姐,你现在发现自己和陶沫的不同吧?如果这个问题是陶沫来回答,她一定会义无反顾的和陆九铮同生共死,其实是我们错了吗?是我们自私了吗?不,每个人都是自私的,只是我们没有陶沫的那股子狠劲。”
“不管是姚大校也好,陆九铮也好,他们真的会遇到这种九死一生的危险吗?可能性几乎为零,但是陶沫在日常相处中,她表现出来的就是和对方生死与共的一面,而我们表现出来的则是衡量、是算计、是利益的得失。”
“男人都很聪明,也很精明,而且第一印象对他们很重要,他们认为陶沫是至情至性的人,而他们的眼中我们则是自私自利,贪图权势利益的女人,孰轻孰重,不需要我多说了吧?陶沫什么都没有,所以她才敢对自己这么狠,才敢这么拼,我们拥有的太多太多,所以考虑的也就多了。”
陈素纹说完之后,褚若筠陷入了沉默,仔细一想,却正是如此,因为她们都是世家子弟,从小所处的环境就导致她们必须多一个心眼,必须权衡必须计较利益的得失,从小就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她们不管如何伪装,如何掩饰,为人处世时,更多的还是用算计的目光看待一切。
但是陶沫不同,她不过是个农村长大的小姑娘,从小被陶家人虐待辱骂的长大,所以在碰到陆九铮之后,陶沫才会不顾一切的对陆九铮好,将陆九铮视为自己的生命,甚至超越了自己生命。
因为陶沫是一无所有的,她肯定要不顾一切的抓住这些能让她飞黄腾达的人,陶沫对封惟尧只怕也是如此,明着拒绝封惟尧的追求,可一旦封惟尧有什么危险了,陶沫还是会不顾自己生命安全的去救人。
褚若筠想通这一点之后,对陶沫的嫉恨就更上一层楼了,明明陶沫和自己是一类人,她那样去救封惟尧,不但赢得了封惟尧的感激,在陆九铮眼里,只怕也认为陶沫是至情至性的人,为了朋友也可以不顾一切,可是褚若筠明白陶沫是知道她不会出事,陆九铮不会让她出事,封家也不会让她出事,陶沫不过是演了一场很危险的戏,最终什么都赢得了。
而自己呢?不管自己做的再多,部署的再好,行事再周全,同样的情况下,自己可以派出手下去救人,其实结果都一样,但是在这些男人眼里,自己就是贪生怕死,而陶沫就是为了朋友两肋插刀!
陶沫她有能干的手下去救人吗?她什么都没有,一穷二白,所以她只能靠自己去救人,反而成就了陶沫的好名声。
“陈阿姨,不管陶沫如何,这都是我们无法改变的,可是你认为陶沫真的会妥协吗?在她眼里陆九铮是最重要的,即使她放弃救你,也没有会认为陶沫是自私自利的,反而会认为陶沫有骨气,宁可承受痛苦也不接受威胁,而你这个母亲被虐打的黑锅反而由我来背。”
褚若筠脸色有些的难看,她发现陶沫即使表现出自私的一面,可是在那些男人的眼里,陶沫也是逼不得已,都是坏人逼迫她的,哼,她倒成了受害者!一个故作清高的白莲花!
“放心,目前为止,陶沫还能强撑下去,但是她一定会来救我的。”这一点陈素纹很有信心,陶沫将自己当成了母亲,她现在故作冷血无情,不过是为了麻痹褚若筠,不接受敌人的要挟而已,但是陈素纹相信陶沫最后肯定会妥协的。
褚若筠点了点头,目前也只能如此了,陈素纹身体太弱,也只能先让她养养,而且陶沫医术极好,又有精神力,所以这些伤都是实打实的,一旦造假,若是被陶沫发现了,说不定她就会怀疑陈素纹的身份。
陈素纹一想到日后自己还要饱受一番虐打,不由扭曲了眼神,狰狞着表情,恨不能自己所受的这些苦十倍百倍的施加在陶沫身上,“我这里暂时缓一缓,陶沫肯定还要对韦筱筱下手,她肚子里的还是可是我们最大的依仗。”
“放心,韦筱筱被保护的严严密密,苍蝇都飞不进来一只。”褚若筠舒了一口气,还好,不管如何,目前局势对自己这边是最有利的,她倒要看看陶沫能强撑多久!
离开病房之后,褚若筠中午选择了和姚文峰共进午餐,这段时间不但要忙着陈素纹和韦筱筱的事,还要忙着实验室那边的事,褚若筠和姚文峰几天都碰不到一面。
西餐厅里传来悠扬的小提琴声,褚若筠一边动作优雅的切着牛排,一边不经意的询问道:“文峰,你说陶沫会妥协吗?不管如何,陈素纹也是她的母亲,陶沫难道真的眼睁睁的看着陈素纹受苦被折磨?”
这段时间,姚文峰也一直都在实验室这边忙碌,避开陈家的耳目,挑选最合适的大兵进行试验,一旦钾X元素的临床实验成功了,可以对人体进行注射,姚文峰会成为第一批进行的战士,毕竟面对陈家,还是需要靠实力说话。
不过在临床成功之前,从陈家这边也得到了一些情况,所以姚文峰这段时间都在进行超越身体极限的各种训练,对京城这边发生的事情,他虽然知道,但是并没有参与。
“陶沫不会接受威胁的,事情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陶沫和陆家对韦筱筱下手,弄掉她肚子里的孩子之后,我们再扣押着陈素纹就没有了意义,陆家会用其他条件来谈判,让我们放过陈素纹。”
“第二种情况就是,陶沫和陆家会尽可能的将陈素纹劫走,虽然有陈家帮忙,但是我们不可能时时刻刻防备着,一旦我们这边有所松懈,陶沫的劫狱就肯定会成功。”姚文峰自认为自己也有几分了解陶沫,她很在乎陆九铮,肯定不会让韦筱筱的孩子出世,陆家也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所以目前的形势来看对是陆家不利的,其实在姚文峰看来不过是双方僵持的局面,只是陶沫太辛苦了,她要承受韦筱筱孩子带来的痛苦,还要承受陈素纹被虐打所带来的痛苦和内心的自责愧疚。
看了一眼姚文峰,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心疼之色收入眼底,褚若筠低着头继续切着牛排,可是心里头却是更嫉恨陶沫,陈素纹分析的一点都没有错,陶沫明明就是自私自利的选择紧抱陆家大腿,而放弃自己的亲生母亲。
可是在姚文峰看来陶沫是迫不得已,他还很心疼陶沫,如果今天是自己面对这样的局面,如果自己做了和陶沫一样的选择,只怕在他的眼中自己就是冷血无情的自私女人,为了能嫁入陆家,所以宁可放弃自己的亲生母亲也要弄掉韦筱筱肚子里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