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论结果是什么,她也只能选择继续在这里待下去。
她的下场如何并不重要,但若要死,就必须死得众人皆知——只要没了花妖的存在,就不会再有人侵入那片冰封的天地,若冰可以得到期盼中的安宁,而她也答应过会代替自己好好守着那片赤艳花、守着娘亲的坟冢……
她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闭上双眼,隐去眼底的苦涩。
反正,她的时间已所剩无几……
“秋红姑娘。”
秋彼岸徐徐抬头,看见正提着食篮、穿过竹林而来的小桃。
“怎么不进屋里呢?您大病初愈,待在外头吹风很容易又病的。”小桃赶忙进屋放下食篮,拿件外衣出来替她披上。
“我没事。”面对小桃无微不至的关心,总令她感到无所适从。
对于她的发色,小桃偶尔会面露好奇,却从不曾有过害怕或鄙夷,这点着实令她稍稍松了口气。
只是,即使知道对方的接近未存恶意,她还是无法坦率地接受,举止言谈间仍会下意识保持距离。
然而,不可讳言的,小桃的真心关切,确实令她内心根深柢固的警戒在无形中变得愈来愈淡薄。
这样的改变,总让她在不经意间感到一丝隐隐的不安。
“他呢?”她随口问道,想转移小桃的注意力。
“孙公子正在议事厅接见来客。”
“客人?”眸心乍然掠过一道光。“什么样的人?”是紫阳门的人吗?
心里的**令她忽然感到好奇:不知道他会怎么做呢?
“这个……奴婢不清楚。”小桃为难地抓抓头。那种事情,不是她们这等身份的人能够过问的。
“是吗?”小桃的回答令她厌到失望,黯淡的眸光却又倏地一亮。
“我……可以去看看吗?”
“咦?”小桃愣了愣。“看看?”看什么?
“我想知道,他究竟在忙什么。”她语带保留。
“这样啊……”敢情是几天没见面,姑娘在想念公子了?
“可、可是,这个……”这种事,她作不了主啊!
“可以吗?”她哀求。“只要从外头看一眼就好,不必打扰他们……”
“这……”
小桃本就心软,何况这是自她伺候姑娘以来唯一遇到的要求,加上那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实在让她难以狠心拒绝。
从不求人的姑娘都如此开口了,要她怎忍心让她失望呢!
话说回来,孙公子也曾经交代过,不论姑娘有何要求,只要不违背常理都尽量满足她,只要事后再向他报告即可。
唔……违背规定,应该跟违背常理无关吧?
那么,应该……没关系吧?
单纯的脑袋转了几转,小桃终于面有难色地妥协。
得到应允,秋彼岸欣喜地朝她道谢,淡漠的心底硬压下突如其来的愧疚感,冷静地开始预想一切可能性。
就算真得面临最坏的结果,至少她想亲眼见证、亲眼看见那背叛的双手欲将她推入谷底的那一刻……
只有这样,她才能懂得真正的死心。
静谧诡谲的议事厅中,仅有两人身处其内。
“还以为你会躲回山上去,没想到竟是藏到这里来了。”身处无人不感战战兢兢的双龙堂内,唐炽仍是不改一贯冷嘲热讽的语气。“或者,其实是让人给逮回来的?”
孙独行冷冷看着眼前这个永远是一身高傲邪气的男子,不理会他无意义的奚落,淡然开口:“记得唐公子曾经允诺,一旦收回掌门令,其余人等便再与紫阳门无关,不知这承诺是否还作数?”
唐炽眉头微挑,不改本性地恶意道:“怎么?意思是孙神医愿意大发慈悲笑泯恩仇、宽宏大量地接纳仇人为亲人了?”
“那又如何?”孙独行没理会他的挑衅。
“是不如何。只不过你好歹也是我无缘的‘表妹夫’,关心一下是应该的啊。”唐炽故意加重语气。
孙独行漠然盯着他,徐徐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朱姑娘的美人恩孙某确实消受不起,但或许,你可以改口称声‘姐夫’才是。”
唐炽向来自信的表情倏地一僵。
姐夫?打哪冒出来的?
难不成……
“那个假货是真品?”唐炽一脸不以为然。“你这障眼法还真是不错,差点连我也拐了。”真当他有那么容易被唬弄吗?
“据闻同一血脉,即使彼此互不相识,在见面之际仍会产生似曾相识的共鸣……不过,由此看来,在你们唐家冰冷的血脉里,似乎并没有这等情感呢。”孙独行淡讽道。
似曾相识吗?记得在第一次打照面时,他确实曾因她眼中,那神似自己的冰冷戒备而忍不住多了份好奇……
血缘啊……看来,也许还真有那么一回事不是?唐炽冷哼了声。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咱们鼎鼎大名的孙神医借疗伤之名行复仇之实,趁人之危把那朵妖花给摘了,之后又感到良心不安,所以决定负责到底吗?”他邪佞笑道。
孙独行没理会他的揶揄,迳自从怀中拿出那块令牌现于唐炽面前。
“唐少主的承诺,是否还作数?”
情炽眼底掠过一道利芒。
“我对缠绕在那块牌子上的恩怨没兴趣,那些人事与我无关。”他傲然道:“我可允诺,只要本少主身据掌门之位一天,这承诺便作数一天。”
“那么,孙某就拭目以待了。”他将掌门令丢给唐炽。“你我之间的交易到此为止,以后没事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唐炽接过掌门令,确认是真品后,随即收起。
蓦然,他没由来地诡谲一笑。
“不知孙神医是否已得知了最新的消息?”
孙独行徐然眯起眼,视线落在唐炽身后紧闭的门板上。
“哦?什么消息?”
瞧见他的反应,唐炽眉头上挑,随即笑着转身,脚下无声地慢慢朝门边靠近。
“据说,眠绋冢的红花又再度现踪,人人都传说花妖复活了,搞得整个北境人心惶惶呢。”
门外一道微乎其微的声响倏忽即逝,让人有着恍若误听的错觉。
孙独行无声站起,神色自若道:“然后?”
唐炽邪睇了他—服,唇边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我说啊,如果你真有意要当人‘姐夫’的话,那可真得再好好加把劲啊……”
下一瞬,只见唐炽一把拉开隔绝内外的门!
“免得你的女人怀疑你我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暧昧情愫,那可就误会大了,你说是吧?”
外头,正站着来不及躲藏的秋彼岸。
“姑娘,依奴婢的身份,是无法靠近议事厅的,所以只能带您从远处稍微瞄上几眼,虽然……应该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啦!不过,倘若幸运点,遇到公子他们恰好谈完事出来,就能见到公子了。”小桃轻声道。
双龙堂内部是如同迷宫似的层层回廊,四处皆布有机关,一个不小心就会误踏陷阱,轻则受困,重则丧命,即使是有点资历的小桃,仍需小心翼翼步步为营,且绝不深入不在自己职责内的范围,免得丢了小命。
看样子,这里头最不设防的,似乎只有那片竹林和那间屋子……秋彼岸暗忖。
“姑娘要记得,这里可不能随便乱板,要是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会回不去……啊,就是那里。”小桃倏然驻足,遥指向前方左转回廊尽头处那间大门紧闭的厅堂。
“不过,不能再更靠进了,因为接下来的这段路奴婢不能走,所以……”小桃歉然地望向她。“姑娘要在这儿等公子吗?”
“这儿没其他人?”秋彼岸好奇问道。
从竹林一路走来,她们在这迷宫似的回廊里晃荡许久,却不见半个擦身而过之人。
说是戒备森严,却没有半个巡卫或守卫,岂不怪哉?
“当然没人啦!这儿是议事厅的净空范围,只要有客人来,为避免机密遭泄,就连原先驻守的排班侍卫都不能在此逗留,全都得退列入口和周边去。”因为她不懂武功,加上红儿姑娘的身份特殊,她们才能经过特许来到这里。
“难道不怕有个万一?”秋彼岸微感讶异。
小桃理所当然道:“不会的。虽说天下没有不能破解的机关,但至今也没出过岔子啊。”
是吗?秋彼岸半敛眼睫,徐徐抬起一只袖子遮住自己的口鼻。
“那么,小姐是要在这儿……”小桃回头询问,却见一阵粉末迎面袭来,她只来得及瞪大眼,随即合眼昏厥。
秋彼岸搀住摊软的她,将她缓缓放至地上,不发出任何声响。
他当初只收走了鬼艳,却将那几包迷药留下,用意大概是希望她遇危之际可自卫,但别滥杀无辜吧?
这迷药用起来的效果确实不错,倘若他知道她将这药拿来做这事,不知会有什么反应?’
没有例外吗?冷凝的水眸斜睨向目标处。
既然如此,就由她来首开先例吧。
轻功一展,她正大光明地朝前方飞身而去,无声无息地顺利落在紧闭的门前。
她果然没看错,真正布有机关的,只有小桃带她走来的那一段路,反倒是小桃不敢前进的这段路上什么都没有,只剩唬人的传言。
太过倚仗机关,绝对会成为他们的最大败笔。
直视眼前紧闭的门扉,秋彼岸轻手轻脚地靠上前去!
她想知道,他究竟会做何打算?
倘若在里头的客人真的是来自紫阳门……
“……眠绋冢的红花再度现踪,人人都传说花妖复活了……”
隐隐约约的对话声,内容并不是她想知道的讯息,却令她骤然一愣……她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眠绋冢的红花?怎么会!若冰呢?她不是守在那里吗?难不成……若冰出事了?
未回神,面前的门板瞬间被人拉开,她下意识与来人对上了眼,惊慌神情展露无遗。
“免得你的女人怀疑你我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暧昧情愫,那可就真是误会大了,你说是吧?”
睨着眼前垂散着一头赭红长发的女人,唐炽在刹那间感到惊艳,心底却有股恶意骤然升起。
这回才算是真正见了面吧?眠绋冢的花妖啊……
瞪着眼前那张越发张狂的笑脸,一股寒意窜入秋彼岸的背脊——
糟了!她想也不想便转身欲逃,却见唐炽目光一闪,扬手一挥,她连跨出一步的机会都没有,随即无力倒地。
“你做了什么?”
发出不满质问的不是她,而是来不及制止唐炽不按牌理举动的孙独行。
闻言,唐炽一脸无辜地回身望向他。
“要是就这样让她莽撞逃开,难保不会误触机关不是?我可是好心帮她保住一条小命啊。更何况……”他邪佞扬笑。“我不是说过,想当人‘姐夫’,就得好好加把劲吗?我可是在助你一臂之力,让她能够将注意力全心全意放在你身上,别为了其它无谓的小事分心啊。”
“什么?”
孙独行一时无法会意,却在见到秋彼岸异样泛红的面颊后,顿时明了,旋即揪住唐炽的衣领。
“把解药交出来!”混帐家伙,竟敢在他面前下这种不入流的东西!
唐炽恶劣笑道:“媚欢有解药吗?我想想……唔,它唯一的解药不就是男人吗?难不成孙大神医有观人**的癖好?虽然我是无所谓啦……”
“你!”
秋彼岸眼见他们起内哄,本想趁乱逃开,岂知稍微一动,竟感到一阵烈火自心口涌出,蔓延至四肢百骸,伴随着一股不知名的渴望充斥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