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互已是拆了数十招.渐渐地百里千寻占了上风.
四叔将孟凌兰掩至身后.提剑向木洛逼來.手起剑挥.吓得木洛花容失色.尖叫一声.青丝落了一地.
四叔实是恨到了极处.却又不愿这毒妇死得太过容易.连出数剑.在木洛还未來得及反应之前.脸上脖子上.已划出数条血痕.
“砰”的一声.漠真被百里千寻闭着眼睛的一掌.猛劈在地.吐出一口血來.
百里千寻负手而立.姿态傲然.他早已经看不见.却仍旧凭着耳力与之拆解数招.
漠真狼狈不堪.目光更加涣散:“萨乌……萨乌……”
孟凌兰分不清此刻到底是什么心情.希望他生.期望他死.复杂而纠结.
漠真的头发也散乱不堪.一缕发落下.遮住了眼睛.悲伤而凄然:“凌兰.对不起……朕不是有意要毁你清白……朕的朋友……他气你丈夫把你藏起來……所以才下令杀他……对不起……朕不知道……”
孟凌兰泪流满面.
“朕以前偷偷告诉你的那件事.是真的.”漠真眼中的蓝色愈发深了一层:“萨乌.朕不怪她.朕去陪她……她是朕一生里唯一爱过的女子……凌兰.是朕对不起你……朕会去向萨乌请罪……”
他还想说什么.看了一眼四叔.嚅了嚅嘴唇.终究沒有说出口.他艰难地向那把掉在地上的剑爬去.伸出颤抖的手.握住剑柄.惨笑一声:“这竟是朕一生中.最勇敢的一次了.”说完.挥剑自刎.鲜血四溅.
百里千寻一睁眼.看到的便是这个场景.沒有任何报仇的快感.却压抑得窒息.
漠真.其实是一个最无害的人.却也是被人伤害得最深的人.他是一个可怜的皇帝.朝政被人把持.后宫被人yinluan.连子嗣都非他所亲.
他一生中最爱的女人.被人迫害逃离.出宫后与人相爱.生儿育女.他最爱她.而她却不爱他.多么可笑.
他一生倚赖的朋友.本是他最信任的人.却残暴不仁.杀戮过重.毁了他最爱女人的女儿一家……
前尘如烟散去.随着他血溅华壁.仿若南柯一梦.一代国君就此谢世.
一块巨大的幕布铺洒开來.四叔将装着萨乌的水晶棺包得严严实实.小心翼翼.生怕将她吵醒的样子.他出去叫了两个青山庄的人进來.把水晶棺抬了出去.
孟凌兰跟在水晶棺旁.守护着亲娘.多年來.这也是她第一次看见她的母亲.只是沒料到.是这样的结果.
似乎.一切都该落幕了.
木洛面如死灰.面对百里千寻的一步一步踏近.她绝望而惨然.
百里千寻寒霜罩面.全身鼓涨着一股不可扼制的杀气.他不再是那样悠然的姿态.不再对任何事都轻描淡写.都云淡风轻.他不喜欢杀戮.但对着这个女人.他血液中澎湃着狂放的怒意.
木洛惊惧交加.蓦地颤声笑道:“百里千寻.你可知道我姐姐木卓在哪里.”
激怒他.让他一刀杀了她.來个痛快.她心里害怕极了.怕百里千寻想起那个虫毒.别人不了解.她却是见识过的.她宁可被杀死.也不愿受那样的折磨.
她的目光中.闪烁着惊悚的火苗.仿佛有千百个被那样折磨而死的人找她索命來了.喉头如同被千百只无形的手掐得喘不过气來.
她要死了.她看见百里千寻陌生而凶狠的目光.就知道死期真的到了.再沒有逃生的可能.
百里千寻听得心一沉.脑海中不由自主回想起小木桶的一幕.何止他.四叔更是怒意汹涌.提剑就向她刺去:“毒妇.”
剑被百里千寻弹指荡开.剑尖只是轻微挑过木洛的肩.
百里千寻已然压制了心中刚被挑起的极大恨意:“你想让我给你个痛快.”嘴角的弧度微微扬起.却是更冷更寒:“晚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瓶.笑意更深:“这是百年秘制的雄黄酒.可比一般雄黄酒的劲儿要大多了.木洛.你可要喝一口试试.”
木洛吓得面无人色.蓦地跪在地上.眼泪鼻涕齐流.抱着百里千寻的腿:“千寻.你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怎么说.我也算是你姨娘.对不对.千寻.我知道错了.求求你……”
“你害我亲娘的时候.害你自己亲姐姐的时候.有沒有想过错了.你害我和吉克的时候.可有想过是我们的姨娘.”百里千寻目光如矩.冷若寒霜.
木洛痛哭流涕:“千寻.求求你.别折磨我……吉克沒有中毒.他真的沒有中毒……你也沒有中毒……”
百里千寻纵声长笑.笑声里却是窒息般的冰冷.寒意扑面:“你送我发冠.我赠你发簪.礼尚往來.虫毒还是那虫毒.只不过.我物归原主了.你如果不试试.如何对得起渣埃.”
木洛目瞪口呆.竟然.他什么都知道.这是她姐姐的儿子.是她姐姐派來报仇的.
这么想着.木洛猛地向墙上撞去.百里千寻比她更快.抬起一脚便将她踹偏了方向.他拨开瓶塞.将瓶里的酒洒在她的脸上身上.一滴一滴的酒如同毒蛇的信子.狰狞而惊悚.
百里千寻冷漠而绝决.不再看木洛一眼.和四叔并肩而去.在关门的刹那.听得木洛一声长嘶尖叫:“百里千寻.你不得好死.你跟你小木桶里的娘一样不得好死……”
百里千寻痛苦地闭了一下眼睛.手攥成拳.大步往前走.似是沒听见一般.
可他听见了.
四叔也听见了.
那如同一个恶梦.困扰着他们.沒有人见过那样的场景.不感到惊恐.
当一切都结束的时候.那毒蛇一般的女人阴魂不散地将惊惧留在他们的心灵深处.
落幕.一场斑驳的落幕.痛断人肠.
“对不起.”四叔喃喃自语.像是在跟百里千寻说.又像是在跟死去的木卓说.那一剑.是他结束了那个可怜人的生命.
百里千寻沒有回应.此刻.他什么都听不到.耳朵嗡嗡作响.眼前.一片黑暗……
拜吉.城郊.
百里千寻坐在马车里.疲累得像死了一次.报了仇.却极致痛苦.痛苦得让人发疯.
但他依然还得强作镇定:“伍卫听令.”
“伍卫在.”
“你带五十人留在拜吉.协助泰格亲王登基.跟他承诺.传国玉玺十五日必会送达.让他不必焦虑.只要他按照协定.必可保他皇位安稳.否则.格杀勿论.”百里千寻面有疲色.却仍然不得不操心.
伍卫领命而去.
一场棋局至此完胜.尽管.中间出了很大的岔子.但绕了个大圈.又绕回來了.
彼时.陆漫漫一行人到了裴若心早已置好的宅院.各自安顿好就寝.
陆漫漫睡不着.正坐着发呆.傻傻愣愣地问:“若男.你说千寻來找我了吗.他会不会不來找我了.”
“小姐.不会的.”裴若男贴心地替她将发簪取下.一头乌发便披散下來:“顺利的话.庄主应该在路上了.要不了几个时辰.便会跟我们汇合了.”
陆漫漫不再说话.耷拉着脑袋.沒精打采.
“小姐.要不这样.您先睡会儿.庄主到了我就叫你.”裴若男可不敢大意.这身子可精贵着呢.
“我睡不着.”陆漫漫忽然抬头.眼睛亮晶晶的:“若男.要不你带我上屋顶看星星吧.”简直瞎扯淡.外面下着雪.哪有星星可看.
裴若男不可思议地问:“现在.上屋顶.哎呀.我的小姐.你可不要想一出是一出.你现在怀着孩子呢.外边天寒地冻的.你是想让庄主回來骂死我么.”
她和陆漫漫熟了.说话也随便得多.听得裴若心在旁边直皱眉头.
陆漫漫笑嘻嘻的:“我穿厚一点就好了.若男.你最好了.带我去嘛.”转过头.又喊:“若心.我们一块儿去.你们带着熏笼给我暖着.保准冻不了.”
裴若男从來就拗不过这位想一出是一出的主.这就忙着准备熏笼.准备让她到屋顶上玩会儿.就赶紧回屋.
裴若心也忙着准备厚厚的紫貂披风.为陆漫漫披上.
三个姑娘踏出房间.只觉白雪扑面.冷风呼啸.陆漫漫兴致勃勃地望一眼夜空.哪有星星.黑漆嘛乌的.连月亮也沒有.只有雪花纷纷扬扬.
“小姐.沒有星星.”裴若男只盼这个理由能让小姐回屋.
可陆漫漫显然兴致极高:“沒星星可看.看下雪也好啊.”哪里真的想看雪.只是想站得高看得远.能远远一眼就能看到百里千寻归來的身影.
风雪夜归人.
她要等他.固执地等他.她很害怕.他会出什么意外.也怕他那点男人的小心思.真的搞个假死來吓她.
都被她拆穿了.应该不会了吧.
她仍忐忑.仍纠结.他是她的家.她是他的眼.
一个妻子等待丈夫夜归的心情.原來是这样.
裴若男和裴若心一边挟着陆漫漫一只胳膊.轻一纵身.就稳稳上了房顶.
裴若心替她垫了软垫.才扶着她坐下.裴若男赶紧递上熏笼.生怕冻着她.
雪花纷纷扬扬洒落在她的紫貂披风上.如漫天相思……她想百里千寻了.也想百里吉星了……是不是过了今晚.他们就可以生活在一起.
她想知道答案.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