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煦王传(上)
虽然打算的是悄悄离京,但煦王的准备依旧充分。
毕竟早已经带着自家王妃出门玩过很多趟了。
来送行的只有沈家两口子,四个人的情绪有些莫名的复杂。
沈迈牵着自己的马,低声跟煦王聊着天。
清源郡夫人就拉着煦王妃的手窃窃私语。
煦王看一眼自家王妃,忽然笑向沈迈道:“沈二,你比我大着十几岁,我夫人却比你夫人大着好几岁,这个账,我怎的算不过来呢?”
沈迈怪眼一翻:“怎么的?嫉妒我有个年轻貌美的媳妇是不是?”
煦王失笑:“得了吧你!嫉妒你?就小贺氏那性子,在家不让你跪搓衣板算是她温婉,我家王妃虽然也是硬生生的干脆人,可温柔体贴四个字,可是宗室里的头一份儿!”
沈迈撇撇嘴:“得了吧!王妃看王爷你的那个小眼神儿,我熟悉得很,我们家那谁要收拾我的前头,都是那样的。王爷你还是求老天爷让你们今天的行程舒服通畅吧,不然,你晚上睡哪儿还不知道呢!”
煦王呵呵地笑起来。
离愁别绪少了一半。
那边清源郡夫人有些脸红,低声对煦王妃道:“王妃莫怪,我家那个人就那样的性子,也不会说话。”
煦王妃果然温柔地一笑,道:“哪里就在意到这些了?我们王爷掌管羽卫多年,军士武将们都是什么德行的,我还能不知道么?沈将军算是够会说话的了。你没见王爷前头的一个副手呢,来府里找王爷议事,见着我的侍女,张嘴就是这小娘子好,赏了末将做老婆怎样——我那侍女气得回了房哭着要上吊,恨得我亲手拿了根棍子抽了那家伙一顿,这事儿才算过去。”
清源郡夫人有些毛骨悚然,鬓角上的汗星星点点冒了出来,直拍胸口:“还好我们家没这事儿……”
煦王妃抿嘴一笑,低声道:“所以京里说沈将军最疼老婆,这话是没错的吧?我嫂嫂当年那个媒,可真不是存心委屈你,而是给你寻了个好归宿呢!”
清源郡夫人有些害羞,也有些恼意,下意识地瞪了煦王妃一眼:“从戎儿到你到安宁,就没在我跟前说过邹家那一位的一个字的坏话。怎么着?敢情我是必须心存着怨愤才对的?”
煦王妃掩着口咯咯娇笑起来,连忙安抚她:“不是不是,怎会怎会?”
正说着,又是几匹骏马跑了过来。
来的是安宁公主夫妇。
梁遇安下了马,直接拔步奔了煦王:“王爷,怎么说要走?!”
沈迈看见梁遇安,下意识地又往他下身看了一眼,方裂开嘴笑:“皇上的大事儿底定,王爷就出去玩一圈儿,这多正常啊!瞧你急得那个德行!”
安宁公主也从马上跳了下来,跟着梁驸马就冲了过来,一下子扑到了煦王的跟前:“五哥!”
话还没开始说,眼圈儿已经红了,泫然欲滴。
煦王连忙安抚:“安宁乖。都成了亲的人,不哭不哭啊!”
清源郡夫人和煦王妃便携手走了过来,一边一个扶了安宁公主的肩,安慰:“一年半载的,又不是不回来。哭什么?往年也往外跑,怎么没见你这样伤感?”
安宁抽抽噎噎地擦眼泪,摇头道:“宫里这样大的变故,谁都心里难过得不行。太后娘娘又时不时地生病。五哥这个时候不顾而去,肯定不是游玩。这一走,到底哪年哪月才回来,只有天知道了。我不傻,你们别蒙我。”
梁遇安连忙把妻子揽到自己怀里,低声道:“安宁,咱们说好的,不说这些话。”
安宁公主边哭边跺脚,小女儿的情态竟然比在宫里的时候还要足范:“我偏要说偏要说!你们都忌讳,就我不忌讳!四哥不是那种人,嫂嫂也不是那种人,五哥五嫂为什么就是不肯留下?!”
煦王失笑,反倒先去夸了梁遇安一句:“看来皇嫂这个媒果然做得好,梁驸马能让安宁这样撒起赖来,可见平日里是怎样宠她了!我替丽太妃谢谢梁驸马!”
煦王妃却笑着接了安宁公主的话:“安宁,你这个话,就小看了你五哥和我,也小看了皇兄皇嫂。”
安宁公主的哭声一顿,一边擦泪一边道:“那五哥五嫂给我解释解释。”
煦王嘴角便是一勾,眼神看向远方,有一丝惘然:“安宁只怕是不知道。阿娘当年忙着四哥和寿宁姐姐,年纪又大了,所以我三岁以后,竟多一半是跟着四哥一起长大的。所以,兄长如父,大兄三兄没顾上的,四哥都替他们做了。”
煦王的眼神回了过来,笑眯眯地看着安宁公主道:“四哥是我最信任和最亲近的人,便连同先帝和太后在内,都是如此。所以,我跟四哥之间,没有任何的嫌隙。”
说着,煦王叹了口气。
煦王妃看他又有些恍惚,便接着说了下去:“所以世人心中王爷想要避开的,并不是王爷真正想避开的。”
安宁公主还在吃力地转这个弯儿时,在场的另外几个聪明人已经把这句话想明白了。
梁遇安微微低下头,轻声喟叹:“王爷此心,遇安明白了。”
煦王看着他,微笑,伸手拍上他的肩膀:“我本来就觉得,兄弟姐妹姻亲之中,你应该是最能了解我此刻心思的人。”
梁遇安点点头,低头看着安宁公主茫然的脸,轻声解释:“五哥跟咱们一样,不想掺合那些事。离得越远越好。”
这样一说,安宁公主恍然大悟,看向煦王的眼神也变了许多,甚至还微微欠身施礼道歉:“如此,是安宁错怪五哥了。只是,”安宁挺直了身子,有些犹豫,“安宁是女子,自然不愿意卷入那等可怕的是非之中;但五哥是个堂堂男儿,也不想建功立业么?”
煦王的脸色便有些怅然,眼神又转向自己将要行走的驿路,茫然若失。
煦王妃轻轻地拉了丈夫的手,回头微笑着看向安宁公主:“安宁,大丈夫立世,有所为,有所不为。不为并不等于怯懦,勉力而为也未必一定是勇敢。有时候,壮士断腕需要的勇气更大。”
安宁嘟起了嘴:“说来说去,还不是不敢……”
沈迈听得头大,终于忍不住了,粗声打断:“吊死在京城这一棵树上就是有种了?公主还是嫩,以后多多进宫跟邹家那小——呃,跟皇后娘娘好好学学。能自己个儿畅快地过日子,就没必要非得跟世道人心赌气较劲。煦王爷洒脱,王妃的气度也宏大,能这样,我老沈觉得,十分之好!”
开玩笑,知道那么多不该知道的东西,还得天天在京城里闭紧嘴巴谨小慎微地过日子,这是吃撑了还是吃错了?!
走了多好啊!
鱼跃此时海,花开彼岸天。
最好走得远远的,各自芬芳,才最好!
……
二
沈迈的话说到了众人的心坎儿里。
是啊,煦王虽然算不得天纵奇才,但好歹是个聪明能干的人。
让他给明宗当大将、当羽卫总管,虽然都不算委屈他。可这个活计万一开始做,只怕就要一做一辈子了。
最烦人的是,不能做得太出色,也不能做得太难看。
出色了倒不是怕明宗猜忌,而是朝廷内外居心叵测的人会各种挑拨离间,到了那种时候,难道真的与明宗兄弟两个彼此考验信心罢?!
若是做得难看了,丢得可就不仅仅是煦王自己的面子,只怕还得加上裘太后的面子,和明宗本人的面子了。
多烦?!
很烦!
非常烦。
所以,一走了之,最好的法子。
安宁公主若有所思,虽然看起来还是不甚赞同,但好歹是理解了大半。
梁遇安不再拖泥带水,冲着煦王和煦王妃一抱拳:“如此,还请王爷王妃保重身体,一世平安。”
不是一路平安,而是一世平安。
煦王又呵呵地笑起来,翻身上马,鞭子一扬:“借你吉言!”
煦王妃也上了车,掀开帘子跟众人颔首示意,笑道:“山水有相逢。你们什么时候出京玩时,说不准咱们还能遇到呢!”
大家都扬起了笑脸,眼看着车马纷纷,上了驿路。
但马车往前走了还不到一箭之地,车队忽然停了下来。
清源郡夫人和安宁公主面面相觑,都是一愣。
沈迈和梁遇安更是大眼瞪小眼,不知所以。
只见煦王纵马来到马车边上,弯下腰往里头问了几句什么,忽然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半晌,煦王一声怪叫,险些从马上栽下来!
然后,众人都听到了煦王的怒吼声:“成亲快五年,我等这个臭孩子等得人都要疯了他不来!现在我想走个远远的,他就来了!他怎么这样会挑时候?!”
接着就是煦王妃的娇叱:“李霂!你再敢说他一个字试试看!”
送别的四个人先都是一脸汗,接着各自喜色神动,远远地追着队伍跑了过去:“王爷王妃,恭喜恭喜啊!”
嗯,煦王妃有孕了。
这下子,三年两载的,他们一家子算是,走不了了……
……
明宗和邹皇后在宫里听说了这个消息,先都是愣神,接着,哈哈大笑。
明宗边笑边恨声道:“让这个臭小子不孝!这下子,让他也尝尝自家孩子对着干的滋味!”
邹皇后笑得掩着口倒在床上:“阿娘若听了这消息,不定多称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