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娟娟,晓光寒露,梅影横窗。梆子三更的声音在宫内响起。
忽然感觉到窗外有人走过的声音。抬起身已经见到银花秋香在门口对我点头。身边的轩辕凌睡的正香,轻抬起他放在我肚子上的手,起身下床。将一件外披,披上。
银花手指窗外,秋香与我对看一眼,银花翻出窗外,只听窗外几声哀嚎叫声就没了声音。我与秋香一起从窗户跃出去。园中花香四溢,转头看到一名男子已经被银花提在手上往水榭楼台而去。
我摇摇头。白天不安生,晚上现在连睡觉都不安生了。
葱郁的树丛在月光笼罩照下绿影婆娑。合欢殿后的花园是最熟悉不过的地方,那里的水月亭此时已经热闹起来。亭内男子已经被银花揍打一顿,鼻口流血。我走近一看,觉得似有几分面熟。
男子看到我,跪地就喊:“娘娘,您忘记奴才了吗?”
夜光照下看的并不清晰。我让秋香去取一盏宫灯来。
男子一身少监宫服,两鬓霜白,已经有五六十岁,他看我似乎不认识他,又道一句:“娘娘。我是原本采薇宫的少监顺达。”
顺达,采薇宫。我蹲在他身前:“你是那年带头采薇宫闹鬼的,感恩刘美人的顺达?”
男子眼中精光乍现,连连点头。许是开心我终于认出他来:“对,娘娘。顺达感谢娘娘当年不杀之恩。也感谢娘娘重守承诺,答应我们这些奴才的事情。这几年每年刘美人忌日娘娘都有派人去烧香撒纸,另外在大觉寺为刘美人设下往生排位。受香火供奉。顺达谢过娘娘。”头如捣蒜磕头,语言中诚恳。
那刘美人的事情,我不过是顺手之劳。那年采薇宫内他们为刘美人的所作所为,我一直都觉的这群少监女史们知恩图报,确实难得。另外清莲也曾经受过那刘美人之恩。既然答应过这事情自然刚重守承诺去做。却不曾想还让这些感恩的人前来,我双手扶起他来。拿出巾帕,让他擦拭他嘴角的血迹。瞪一眼银花,不分青红皂白也不询问就下手太重。
顺达擦拭过嘴角的血迹,看手中的巾帕,躬身道:“奴才洗过后还给娘娘。”
我摇摇头:“不用,一条巾帕罢了。只是不知道今夜您为何到合欢殿来?”
顺达想起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我:“奴才如今在长生殿当差。有一日忽然拾到此物,看眼,觉得对娘娘至关重要。所以给娘娘送来,奴才职位太低,求见娘娘就被侍卫们拦下。所以本想趁着黑夜扔进娘娘房中。不曾想惊扰了娘娘跟姑娘们,还请娘娘恕罪。”
我看他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刚才发生的事情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心下对他赞叹。打开书信看了一眼,心中了然。又问一句:“长生殿贤妃怀孕,你觉得蹊跷不?
”
顺达不语,只是头低的很低。
我又一问:“长生殿内一切事情可还如旧?”
顺达又是不语,只是躬身下半。
我感谢他来为我报信。将他扶起。顺达言:“贤妃娘娘是奴才主子,所以奴才不敢妄言主子的事情,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我知道如此重情重义的人。若不是觉得我对他有恩典,他今夜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只是这来的太突然,而且太巧合,又有些很故意的痕迹。我点头明白他的苦心,关切一言:“夜深露重,请您好生回去休息,本宫已经知道事情。”
顺达躬身退下。我手抓书信,心中久久无法平复。如同走到万丈悬崖边。是抓住,还是放手。
待顺达走出走出光点后,招手秋香上前:“跟着去看看,看好了,回来报我。”
秋香闻令离去。银花站上前来。看我一脸的脸色凝重,关切道:“元帅,这事情很难吗?”
我轻笑一声,将手中的信抓紧:“说难不难,只是看舍不舍得。”
我心里是不舍得的。与她从一起玩到九岁。若没杨家惨案,此时的她与我应该是还是执手不离不弃的姐妹。她与我的姐妹情并不是不深,只是造化弄人罢了。
银花努努嘴低囔道:“那怕什么。元帅从来都是以仁义为重。”
我瞧眼身边的女子,从十二岁她就跟着我,一起战场厮杀回来,每日飞檐走壁为我探回宫中众妃事情。这仁义二字确实入了我心。我嘴角挂笑。随即在她耳边低语:“去宫外找一个不认识的人,写几个字神不知鬼不觉的放到长生殿的桌子上。”
银花问:“写什么?”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将这几个字说出,心里的石头也落了一半。慕容夕儿你与我姐妹一场,我已经在放你生路,只要你懂得悬崖勒马。我还是会一如既往疼你入心的。
银花领命。我转身回内殿,将信收好。脱掉外袍躺到轩辕凌身边。轩辕凌的手再次的放到肚子上。他淡淡道:“又干嘛了。”
“没有。”我急急答道。
他一笑。将我拥入怀中。一语:“睡吧。”
我咧嘴一笑。在他怀内闻他身上的味道。这男子。总是让我措手不及。
寅时时分,门外传来布谷鸟的叫声。我起身却被轩辕凌拉住回床上。他一笑:“不练武不行吗?”
用手在他唇上轻点:“乖了,你在睡会,一会还要早朝呢。我去练完武回来替你梳洗。”
轩辕凌不舍,却见我坚定。只能眼中怒瞪一下,翻身,面朝里睡去。
我瞧那委屈样,在他侧脸留一吻,在道一身:“乖啦。”
转身抓起长袍玉带,走出合欢内殿。清梦与李福顺被我吵醒。我一摇头道:“别守夜了,都回去休息吧。”
李福顺跟清梦都道诺。我越过他们看着那烛火的火光在慢慢熄灭。走出殿外。往后花园而去。
银花秋香早已经将我的虎头枪跟斩龙剑拿在手中。夜色依旧还是有些暗淡。只是月光的余晖还在。将虎头枪接过。秋香近前道:“昨夜的事情有探回消息。”
我等她答复。她却顿了一下。故意使坏:“元帅猜猜,那少监去了哪里?”
银花抢道:“回长生殿。”
秋香摇摇头。叹一口气。
我眼扫她一眼,问道:“你愁什么?”
秋香对我苦笑一抿。却道:“为元帅愁啊。”
我轻笑一声。这些丫头现在都为我开始愁烦了。看来真的都长大了。我哈哈小笑道:“你为本帅愁什么?”
“这后宫女人太坏了。末将怕元帅吃亏。”
听她一语倒是心情舒畅。连连点头:“确实,那些女人太坏。”
我手舞起抢来,落花满地。挥枪左右甩摆,上下飞舞而动,去如灵蛇出洞,回落刚劲有力。
银花与秋香在后面连连称赞:“真是来如风去如箭,变幻莫测”
约莫半个时辰。我脚点回地,将枪扔给银花。
我看一句秋香:“你刚才话还没说完呢。”
银花递上茶水,我饮一口。
秋香还想废话,被我一语道:“你在罗里吧嗦的,小心本帅把你送出宫去。”这秋香不知道现在哪里学的,现在说话之乎者也的。跟那文绉绉的老夫子一样,不,比轩辕稷那太傅还要可怕。
秋香脸上一变,灿灿道:“安顺去了保和殿。”
保和殿。那不是魏朝珞的地方。果然是有鬼。白天她就拦着我,想让我前去把那对人抓住,晚上就派安顺前来给我报信。这一招招的,是想做什么?不会是让我收拾慕容夕儿吧?这女的外表柔柔弱弱的,心机这么深。看来漂亮的女人要少惹,就如那玉倾城,当下结论,越漂亮的女人越危险。
秋香继续道:“不仅仅如此,那安顺去完保和殿就出宫去了。末将一路跟随,才发现原来是魏女派人抓了安顺的亲妹妹一家威胁安顺的。只是末将发现的还有,那些绑架安顺的人都是魏国人,并不是我们南国的。”
我盯着秋香:“此事当真?”
秋香很肯定的给我点头。我心下又是一个寒颤。这些后宫的女子。咬牙切齿道:“这些女的就不能给我安分点吗?”
秋香笑的答道:“这话不是应该富贵公子说的吗?又不是元帅的女人。”
轩辕凌的女人与我的女人有什么区别。事情出了,还不是找我这挂着皇后名字的事情。这皇后真不好当,还不如当元帅来的轻松。当元帅的时候可以隔三差五出营喝花酒看美人,或者去哪里逛逛。事情军师都能帮忙解决。这当皇后,自由没了,还要天天面对一群吃醋的女人,这也就算了,还一群都不要命的女人。杀他们心又痛,不杀他们又觉得不可以。这些女人。我一想身边的树枝却被我给折断。
银花连连称赞:“元帅现在都可以徒手劈树枝了,高。”
我将手中的树枝朝她扔去,这马屁拍的一点都不是时候。对银花说句:“你跟秋香一起天亮后去你姐姐那里,找你那不正经的姐夫将魏朝珞的事情跟他说下,让他去处理。”
“不正经的姐夫”银花复述一下。笑出声。
我回答的正义凛然:“他正经,若不是他跟韩翼还有轩辕允把老子灌醉,老子能”我话想说出口却停下,少儿不宜,还是不说为好。只是那护国公府轩辕凌夜入我房内的事情,这账要跟那几位算算。
银花与秋香正等我下一言。他们都肯定这里面有大事情。而且能够让元帅咬牙切齿的事情肯定是非常有趣的。
我瞧这两姑娘一副求知欲,敲打他们的头:“你们干嘛呢。”
“等元帅说下面的故事啊,我姐夫如何不正紧了?”
“他要正紧,他会天天上百花楼?”我随口抓起一句话说,出口却佩服自己的脑袋转的真快。又道:“天天找雪颜喝酒,不知道那是不正紧的地方吗?”
“银花,我怎么听元帅说这话怪怪的。这雪颜姑娘跟鲁国公喝酒与她什么关系,怎么发现她还有吃醋的感觉。”秋香也一本正紧的对着银花说。
我一听抓过秋香手里的斩龙剑:“老子是不是对你们太仁慈,所以现在没大没小的,连老子的玩笑都敢开了。”说过执起剑朝他们嬉闹砍去,当练功了。
轩辕凌倚靠在窗户边,看着远处那在打闹的主仆三人,对着身边的暗卫道:“去处理掉那些魏国人。”
说完回身朝床上躺去,拉上被子,闻着熟悉的香味,要是在把她抓回来睡上一觉就好了。
上京城都分内宫城、外皇城两个部分。宫城内由近卫军负责安全问题,最高的负责人就是轩辕凌常带身边的许巍。皇城外的治安管理比较复杂一些。比如民间刑名案件、日常巡检、缉捕盗匪、水火救助等是京兆衙门的职责。而城门守卫、夜间宵禁、镇压械斗之类的事项又归京畿营管,京畿营目前的负责人是丁照。
蛮金皇帝不顾和谈约定,兴兵十万越境偷袭,不到十日,岂州,龙州,归城,安顺皆已失守。
一道道边关急报送上太极殿,轩辕凌朝堂大怒。命令永州,邵州等地守将前往救援,夺回失去城墙。
半个月后,边疆再报,永州,邵州失守。
我站合欢殿内听着小少监报来太极殿上的消息,心里波涛汹涌。我与轩辕凌都知道,抵抗蛮金最合适的人选是谁。只是为什么轩辕凌不用?
轩辕凌从太极殿回来,气愤的脱去身上的龙袍砸到地上。李福顺站在背后,胆战心惊。我叹息一声,让李福顺先出去。蹲下将轩辕凌的衣物捡起。
“为什么不让丁照去,丁照熟悉蛮金,蛮金人也惧怕丁家军。”我只要一想起那些蛮金的刽子手会屠杀我们南国百姓,心中就无法淡定,军人的天生保护使命,在心中狂涌而起。
轩辕凌摇着头,语声如冰:“这些都是那些人逼朕的,他们的如意算盘开始打啦,朕一再的容忍,他却一再的步步紧逼。你说有这样逼外甥的舅舅吗?他通敌蛮金,通敌越国,通敌魏国,朕都当不知道。可是朕以为他总有一天会变,朕等着这一天,给他高官厚禄。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有什么不满意?他不就是天天嚷着表妹的事情,他。。。”轩辕凌还想说什么,看我一眼,漠漠暗下脸去。
杜浔。我想起这个名字,又想起轩辕允。心下一惊,这些人都做了什么?
“他们不就是要丁照离京吗?不就是想要京畿营吗?不就是想对付朕吗?朕让他们来。”
轩辕凌的自言自语,让我心下暗暗潮涌不断。语出惊人让步子都颤抖起来。这些人到底做了什么?难道为了复仇,他们连百姓生死都可以不在乎,战争起,至少几万人的生命。手起刀落间多少百姓从此家破人亡。
我与轩辕凌相望两无言。轩辕凌不愿意杀杜浔,我班师回朝回来后就知道。他不仅仅是不愿意杀杜浔,就算有天,真的轩辕允要杀他,他也不愿意与轩辕允成为敌人。他的亲人太少,所以他一直都在保护着。我有时候也真的看不明白他,他并不是不会杀伐决断。对待贪官污吏他毫不手软,只是这贪官污吏变成他的舅舅,他就一再容忍。包括之前的淮南王,就算看到他有可能造反也不诛杀九族。他的护短远在我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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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相见时难别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