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赌气逼婚

说时迟那时快, 一声破空的锐响挟着凌厉的劲风急袭而至,在黑衣人扑击到越冰莹身上之前,一枚铜钱先飞到了两人中间!

黑衣人身影微微一滞, 谢轻尘就已然对着他发起了一记绝杀!

越冰莹在他飞身而起的瞬间听到他的一声清叱:“滚开!”她不假思索, 立即横剑当胸, 摆出一个防御的架势!

黑衣人颈间一股血箭飙射而出, 随即“咕咚”一声栽倒地上, 抽搐两下就不动弹了。

越冰莹双腿一软,“噗通”一下就坐倒地上,天剑也随即脱手掉落。

谢轻尘慢慢走回来, 一脚将那黑衣人的尸首踢开,对着越冰莹伸出了右手。

越冰莹向他绽开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轻声道:“哥, 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的!”

谢轻尘拉她起来, 可是脸上却仿佛罩着一层寒霜一般,冷冷地道:“你知不知道自己方才在做什么?你不要命了么?!”

越冰莹缩了缩脖子, 赧然道:“哥,对不起啦!可是,我怕他会真的杀了袁如笙——”

谢轻尘冷哼一声道:“被别人杀和被我杀,你觉得有什么不同么?”

越冰莹张大了嘴巴,半晌方道:“哥, 你是开玩笑的对不对?”

“我的样子, 像是在说笑么?”谢轻尘冷冷的目光, 叫越冰莹从头冷到了脚。

“不!不要!”越冰莹打个寒噤, 蓦然拦在谢轻尘身前, 用身体挡住了躺在地上兀自昏迷的袁如笙。

“你以为你拦得住我么?”谢轻尘偏了偏头,眯起了眼睛。

在越冰莹眼里, 那是谢轻尘最恐怖的神情了,她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只觉得自己喉咙发紧,可是仍涩声道:“不!哥,不要!你不是这样的人!”

也许是因为看到她眼里的惊惧,谢轻尘的神色略略和缓了一些,可仍是冷冷的不容抗拒地道:“莹儿,袁如笙非死不可!”

“不!”越冰莹拼命地摇头,“求你了,哥!不要杀他!从前你是身不由己去杀人,可今天不是,对不对?你不再是‘极乐山庄’的杀人工具蓝枭了,你是谢轻尘——哥,谢轻尘是江湖上人人仰慕的‘鬼韵狂生’裴羲何裴公子的结义兄弟,是我越冰莹认识的最有情有义的英雄,是袁如笙两次的救命恩人!哥,求你了!”

“英雄?”谢轻尘的眼里终于掠过一抹温柔之色,随即他的嘴角便牵起了一抹淡淡的苦笑,“莹儿,我从来都不是什么有情有义的英雄,那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梦想而已!”

“哥——”越冰莹看着他苦涩的笑容,突然感到无比的心痛,忍不住踏上一步,伸开了双臂:她想抱抱他,像他每次那样,用自己满是信任的拥抱给他一些也许微不足道的慰藉!

可是,谢轻尘摇摇头,后退一步,躲开了。他需要的,从来都不是别人的同情!

他只是挂着一抹凄凉的微笑,缓缓地道:“莹儿,你有没有想过,倘若方才那人挟持的不是袁如笙而是你,我会怎么做?”

越冰莹一怔,这个她还真是没有想过,不觉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

“你真是我见过最傻的傻瓜!”谢轻尘就那样凄然地望着她,依旧缓缓地道:“好,我来告诉你,倘若是那样的话,他要什么,我都会给他!哪怕,是我的性命!”

越冰莹张大了嘴巴,睁大了眼睛。可是,她知道他说的全是真的,绝无一个字的假话!

谢轻尘看着她傻傻的神情,眼神变得更加凄凉:“莹儿,还记得我昨晚没有说完的那半句话么?”

“什么?”越冰莹看着他凄凉的神情,只觉得自己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说,你不明白,你在我心里——”谢轻尘看见越冰莹屏住了呼吸,缓缓地道,“比我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越冰莹从没有像这一刻那样痛恨过自己的迟钝与愚笨:为什么,她听不懂他说的话?为何她的心头只是一片空白,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身后的袁如笙轻轻哼了一声,他可能醒过来了,可是越冰莹没有顾得上去看他,她只是呆呆地仰视着面前的谢轻尘,眼睛在他脸上和眼中拼命地搜寻,可是连她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想从他脸上找到些什么。

谢轻尘仍旧缓缓地道:“莹儿,我不知道你昨晚有没有从我脸上看到害怕的神情?”

“有的!”越冰莹脱口而出,可是话一出口她马上就有些后悔了,谢轻尘是那样骄傲的人,要他承认他害怕过,岂不是奇耻大辱?!

可是谢轻尘没有像她以为的那样露出耻辱的神情,他只是点了点头道:“不瞒你说,莹儿,我并不是个轻易害怕的人。从我十三岁出道之日起,我就明白我得用别人的性命才能换回我自己的命,害怕,是没有用的!相反,害怕有时可能只会叫你更轻易地丢了性命!”

他的神思又回到了那噩梦般的十年,虽然是噩梦,可是他真的几乎没有害怕过,只有一次,就是在看到那一对因为恋情暴露而被处决的师兄师姐所受的非人折磨时,他的心都揪了起来,他几乎觉得那很可能也会是自己和百合的结局。可是,最终的结局却是——他无法再回想下去,百合是他心头最深的那道伤痕,永不愈合,一碰就鲜血淋漓,叫他感到撕裂般的剧痛!

他叹了口气,硬生生地将自己的思绪扯回到眼前来:“莹儿,你知道我昨晚为何会突然那么害怕么?”

“我明白了!”越冰莹煞白了脸色,满脸满眼的歉疚,“你怕他们找到你,不,是怕他们找到我,拿我来要挟你!你怕他们会伤害我,对不对?”

“不错!”谢轻尘点点头,“所以,我不能让任何人将我的身份泄露出去!即使是你所谓的名门正派,其实他们卑鄙起来,绝不亚于我那些同门!我只要一想到,有一个人可能会泄露我的身份,可能会给你我带来无穷无尽的后患,我就会寝食难安!一个茉莉已经够我忧心忡忡,我不想,再多一个叫我睡不着觉的人!”

“可是,袁如笙不会的!”越冰莹猛醒过来,连忙摇摇头道,“你忘了,他曾冒着和同门师兄弟翻脸的危险,也不肯动手从咱们这里强抢天剑?”

“我自然记得!而且,他甚至可能就是因为这个,丢了本该属于他的掌门之位!”谢轻尘的眼神慢慢又变得坚硬起来,“可是,那不过是因为当时他并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他觉得自己那样做,并不违背什么所谓的侠义之道!可是现在不同了,方才你也应该听见他对我说了什么!我告诉过你了,我一直都是一个用别人的命来换回自己性命的人,这一次,也一样!”

“不!”越冰莹不能想像他会动手杀掉袁如笙的场景,这才察觉到身后的袁如笙似乎有动静。

她连忙回过身,看到袁如笙躺在地上,果然已经睁开了眼睛。

“袁、袁少侠!”越冰莹连忙在他身边蹲下来,看着他因为重伤和失血而惨白的脸色,喃喃地道,“你告诉我哥,你不会把他的身份泄露出去,好不?你跟他说,好不好?”

袁如笙强忍着剧痛,很努力地给了她一个笑容,虽然他的笑容因为脸色过于苍白而显得有些惨淡,却仍是十分温暖,可同时他却也用尽力气轻轻摇了摇头。

越冰莹怔住了,满面求恳之色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为何不说?”

袁如笙很努力地吸一口气,声音却仍是十分微弱:“越姑娘,你三番五次相救,袁某感激不尽,大恩大德恐怕只有来世再报了!你就不要难为谢公子了,以他的经历与个性,无论我现在说什么,他都是绝不会相信的。”

越冰莹愕然,她从没想到,袁如笙原来也是如此骄傲的人物,要他恳求别人容他活下去,还不如杀了他,不由得,倒是一股钦佩之情从心底油然而生!

“想不到,袁少侠还真是个明白人!”谢轻尘冷冷地道,“说吧,你是自行了断,还是要我动手?”

袁如笙闭了一下眼睛,又积蓄起一点力气,然后睁开眼睛对越冰莹道:“越姑娘,麻烦你把天剑给我,多谢!”

“等一等!”越冰莹突然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缓缓地道,“哥,倘若、倘若——”

谢轻尘和袁如笙看着她一忽儿惨白一忽儿绯红的面颊,都有些疑惑了:她到底想说什么?为何突然如此吞吞吐吐?

越冰莹终于又再开口,只是她的脸已然变成冰雪一般的颜色:“袁少侠,不知你可曾婚配?”

袁如笙一怔,随即道:“越姑娘,你不必——”

越冰莹冷冷地打断他道:“我一个女孩子,开口这样问你,莫非你倒定要我难堪不成?”

袁如笙叹一口气:“实不相瞒,袁某还不曾有过婚约媒证!”

“好!”越冰莹转向谢轻尘,“哥,你不是一直希望我能找到一个好归宿么?眼前这位,不知你觉得合不合适?”

谢轻尘瞠目结舌,半晌方动了动嘴唇,却只说了两个字:“莹儿!”

越冰莹凄然一笑,缓缓地道:“哥,其实你一直都知道,我倾心的人是——”

谢轻尘怔在那里,脸色也一下子变得煞白。

越冰莹看到他的脸色,不觉顿了一顿,神情变得更加凄凉,却终于还是挂着一抹叫人心碎的笑容说了下去:“可惜必力格那个傻瓜有眼无珠,而且又、又那么早早地就去了!”

谢轻尘背过身去,仰起头来,对着漫天渐渐集结起来的云山,张大嘴巴直喘气——他不忍再看到她的神色,她心碎的眼神像刀一样深深地剜进了他心里,叫他喘不过气来,绞得他五脏六腑都剧痛起来!他一直把她当作自己唯一的亲人,当她是自己最信任的亲妹妹,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换得她平安快乐,从来不肯舍得伤害她一分一毫,可是,为何却偏偏将她伤成这样?!谢轻尘,你简直就是千古罪人!

他紧紧地闭上眼睛,听着她用那绝望而心碎的声音在身后继续缓缓地说道:“必力格去后,我跟着你来到中原,慢慢地开始希望自己能嫁给一个年少有为的英雄侠士。袁少侠武艺高强,又出身名门正派,今日见他拼死不肯让武林至宝落入这些奸邪之辈的手中,我大感钦佩,所以,有劳哥哥为小妹做主!”

谢轻尘一言不发,只觉胸口痛得厉害,其实方才击杀狂蟒时,胸口被拍了一掌,虽然不是很重,可是他一直忙着没有空坐下来调息,此即因为心里难过,内伤却终于发作起来!他暗暗提一口气,将涌到喉头的一口腥甜硬生生地咽回去,却只觉那疼痛更加剧烈起来!可是他用尽力气默默隐忍着,努力把自己变成一尊雕像!

“越姑娘,”袁如笙也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呆了,不知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只喃喃地道,“你、你三思而行!”

“哥!”越冰莹凄然地看着谢轻尘的背影:你为何要背过身去?为我将一腔心思全推到必力格身上而终于觉得解脱了么?

她只觉得自己被越来越深的绝望扼紧了喉咙,几乎要说不下去了:“你帮我问问,这位少年侠士肯不肯娶我?倘若他叫我难堪,你就替我杀了他!”

她那个咬着牙说出来的“杀”字,叫谢轻尘觉得变成了一把锋锐无比的利刃,如“断魂”一般从自己颈中抹了过去,他几乎听见了自己鲜血迸溅的声音!

谢轻尘慢慢睁开眼睛,深深吸一口气,强忍住胸口的剧痛,缓缓转过身来,艰难地道:“莹儿,我不杀他就是了!我曾在夫人灵前发下誓言,要一生一世保护你照顾你,所以,倘若你不嫌弃,其实我、我也愿意娶你的!”

说完这句话,他感到排山倒海般的脱力,不由后退了两步,扶住那破损的庙门,方得以稳住身子!

莹儿,你这个傻瓜,为了救一个不相干的人,就这样拿一生的幸福做赌注?我知道袁如笙是好人,我也曾想过你和他慢慢相处能日久生情,可是却从不曾想过要你为了救他,而如此轻率地托付终身!一切由我而起,是我对不起你,你要什么,我来补偿你,可好?

越冰莹也怔住了,她的脸色已几乎成了冰雪般晶莹的透明,和眼眶中直转的泪珠一个颜色,她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他惨白的面容,仿佛恨不得把他整个人都装进自己眼里一般。

两人相隔数步,对视良久。

“哥,你这人,怎么能这样?”越冰莹突然笑起来,笑得眼泪流了一脸,“这种时候了,谁跟你说笑?你都不问问人家的意思,就笃定人家会拒绝我么?谁要你来可怜我、同情我,给我如此慷慨的施舍?!我又不是在向你逼婚,你、你凭什么这样羞辱我?”

第一次,谢轻尘和越冰莹一样,感到自己从头顶冷到脚底,他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满面泪痕的女孩子,徒然地张了张嘴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越冰莹也呆呆地看着他,觉得自己几乎要疯掉了:谢轻尘,到现在你来说你愿意娶我?你勉强成这副脸色惨白的样子,在这样的时候来跟我说你愿意娶我?你以为我越冰莹需要的竟是你的施舍,抱着你慷慨的施舍就会感激涕零,那你是不是还觉得我在拿袁如笙做幌子来向你逼婚?你把我越冰莹当成什么?!

终于,她在谢轻尘惨白的脸上看到前所未有的沮丧与灰心,然后他慢慢挺直了身子,眼神渐渐变得坚硬,缓缓地道:“莹儿,你真的想清楚了?你愿意嫁给他?即使我答应你,不杀他?”

越冰莹眼里的犹豫只是一闪,很快就消失了,她终于带着满脸满眼的绝望与心碎,点了点头道:“不错!”

“好!”谢轻尘点点头,一步一步慢慢来到袁如笙身旁,俯视着他,缓缓地道,“袁少侠,我妹妹有意以身相许,不知你可中意她否?虽然,她有一个声名狼藉的哥哥,可是,她是个好姑娘,她秀美善良,聪明可爱,温柔体贴……”

胸口又是一阵剧痛袭来,又有什么东西腥腥甜甜的涌到了喉头,谢轻尘说不下去了,他别过脸去,狠狠地咬住自己的嘴唇,把那已到喉头的鲜血再一次硬生生咽了回去。

越冰莹仿佛第一天认识他似的,错愕地盯着他玉雕般的侧面:谢轻尘,在你心里,我真的有这么好么?

袁如笙也呆在了那里,半晌方结结巴巴地道:“我、我——”

“你什么你?”谢轻尘蓦然回转脸来,对他大吼一声,“愿意就是愿意,不愿意就是不愿意!男子汉大丈夫,吞吞吐吐什么意思?!”

袁如笙皱起了眉头,蓦然拼尽全身气力,用自己最大的声音道:“越姑娘数次救我,我恨不得做牛做马来报答她!她这么好的姑娘,肯屈尊下嫁,是我袁如笙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除非我又瞎又聋,没心没肺,不,狼心狗肺,否则,我怎么会不中意她?!”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再加上心情激动,不觉扯动了后背的伤口,痛得他一说完便立即吸了一口气,狠狠地咬住了嘴唇!

“好!那就好!”谢轻尘却终于大笑一声,随即沉声道,“既然如此,我这个做哥哥的,有句话要交代在前面:倘若,你敢叫她为你伤心流泪,我会叫你死得凄惨无比!”

袁如笙冷笑道:“这个,你大可放心!袁某就是赔上这条性命粉身碎骨,可是叫越姑娘伤心的那个人,也绝不会是我!连越姑娘这样的人都伤害的,那还是人么?”

谢轻尘凄然一笑,点点头道:“好!骂得好!”

“袁少侠,不许、不许你这样说话!”越冰莹蹲下身道,“来,给我看看你的伤势!”

谢轻尘也蹲下身,和她一起扶起袁如笙来。在越冰莹给袁如笙后背的伤口上药的时候,他把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下来,撕成长长的宽条递给越冰莹。

越冰莹头也不抬地接过来,一边给袁如笙包扎,一边低低地道:“多谢!”

谢轻尘的身子僵了一下,却一句话也没有说,沉默地把剩下的布条继续给她递过来。

云朵厚厚地摊满了天空。

越冰莹终于把袁如笙的伤口全部包扎完毕,于是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抬头看了看彤云密布的天空。

“可能要下雨了,到里面去避避雨吧?”谢轻尘道,然后将袁如笙的左臂搭在自己肩上,扶他站了起来。

两人将袁如笙架进庙里。越冰莹把供桌下那堆烂草整了一下,和谢轻尘一起小心翼翼地将袁如笙放在上面。

“谢公子,多谢!”袁如笙背靠供桌坐着,看到谢轻尘一言不发地站起来,折转身准备出去,突然觉得有些内疚,毕竟谢轻尘也已两次救过他的性命,不觉抬起头对他说了一声,“方才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谢轻尘冷冷地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袁如笙这才看到他走过的地方留下一条细细的血迹,不由一怔,忙转向越冰莹道:“越姑娘,谢公子他好像受伤了?”

“嗯?”一直神思恍惚的越冰莹慢慢转过头来望着他,仍是一脸懵懵懂懂的神情。

“你看!”袁如笙把地上的血迹指给她看。

越冰莹的眼神蓦然变得清明,她变了脸色,跳起身来,追了出去。

谢轻尘坐在方才激战过的地方,正掏出一个小盒子来,往左手上抹药。

“哥,你受伤了,为何不告诉我?”越冰莹在他身前蹲下来,看到他那只鲜血淋漓的左手,不由哽咽了一下。

谢轻尘微微一怔,随即淡淡地道:“一点皮肉小伤而已,哪里值得如此大惊小怪?”

“都这个样子了,还说是皮肉小伤?”越冰莹一把拉过他那只从手心到手背都被尖钩倒刺扎得血肉模糊的左手来,痛得谢轻尘猛然吸了口气。

“对、对不起!”越冰莹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我、我不是故意要弄疼你的!”

“我知道!我知道!”谢轻尘看见她的眼泪,忙不迭地连连点头,可是这一下心神激荡,不由又牵动了胸口的内伤,猝不及防之下,他再也隐忍不住,随着胸口一阵剧痛袭来,“哇”地一口鲜血就吐了出来!

越冰莹两腿一软坐倒地上,看着那殷红的鲜血,吓得脸都白了:“哥,你到底怎么样?你不要吓我!”

“真的没有什么!”谢轻尘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长长地吁了口气,“现在舒服多了!”

“骗人!”越冰莹平生头一回那样对他大吼一声,一把拉过他的右手,细细地给他把脉。

谢轻尘叹一口气,任她摆布,不再说什么了。

半晌,越冰莹才放开他的右手,松了一口气,嗔道:“明明受了内伤,为何不赶快调息一下?”

“现在也来得及啊!”谢轻尘低下头,淡淡地道。

越冰莹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而是飞快地拿过那个小盒子来,细心地给他的左手上了药,又给他包扎起来,这才吁了口气,抹一把额上的汗珠,柔声道:“赶快进去调息一下吧?拖得久了总归是不大好!”

“嗯!”谢轻尘点点头,站起身和她一起走回那个小破庙里去。

袁如笙看到二人进来,也关切地问道:“谢公子,伤势如何?”

谢轻尘瞥他一眼,淡淡地道:“还好!”然后就不再说话,径自找个墙角坐下来,闭目调息。

越冰莹看着他静静地坐在墙角,又想起草原初识的那些日子来——当日母亲刚刚去世,她悲痛难抑,每日那些进进出出前来吊唁的牧民,全仗必力格一家帮忙招呼。而谢轻尘,就是这样在一个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静静地坐着,直到夜深人散之后,他会起身倒一杯水递给她,偶尔帮她烧两张纸,可是并不多说一句话来打扰她,然后再这样静静地陪着她一直坐到天亮。

那时候,谁能想到会有今日啊?

天快黑的时候,雨点终于落下地来。

越冰莹焦虑地望着门外绵绵不断的雨丝夹着阵阵冷风,再也忍不住,站起身往门外走去。

“越姑娘,你、你们没有带伞么?”袁如笙的声音里是真真切切的关心。

“不要紧,他应该没有去太远的地方,我看看就回来!”越冰莹道,正预备跨出门去,一个人影便裹着风雨掠了进来。

“哥!”越冰莹看着他微微湿润的头发和衣服,忙关切地问道,“你、你去哪里了?怎么才回来?”

谢轻尘把手里一包吃食递给她道:“你们俩饿了吧?吃点东西?”

“哦!”越冰莹接过来,转身欲走,却发现谢轻尘站在门口没有一起过来的意思,不由迟疑一下,方道,“你呢?怎么不一起过来吃?”

谢轻尘却背过身去,面对着门外的凄风苦雨,淡淡地道:“我在附近一家镇子上吃过了。对了,我把那些尸首都清理掉了,再加上这场大雨,他们一时半会应该找不到这里来了,袁少侠正好可以安心养养伤。”

越冰莹看着他的背影,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本想说声“多谢”,可是却想起当日自己照顾茉莉时,谢轻尘那一句“谢谢”带来的生分仿佛一把利刃一样剜进自己心里的感觉。其实对于谢轻尘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上午给袁如笙包扎接过他递来的布条时,那一句“多谢”出口,他蓦然僵了一下的样子至今历历在目!算了,何必非要再去伤害他?自己这样轻率地说要嫁给袁如笙,只怕已经让他内疚不已了,你看他下半日那一直闷闷不乐的样子啊!

雨一直下到第二日傍晚才停歇。

诚如谢轻尘所言,因为他思虑周全,那些追踪者断了线索,袁如笙便在这家荒僻的小破庙里安安心心地养了二十多天。他的伤势看着虽然重,可其实多半都是皮肉外伤,所以好得很快。唯一伤筋动骨的是左手那根食指,越冰莹用小木棍给他夹好包好,倒也没有什么大碍了。

越冰莹与袁如笙虽然相识很早,但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后来都只是偶尔见面打个招呼而已,所以实在算不上相熟。可是这十几□□夕相处,越冰莹方才发觉,比起当年那个率真爽朗的少年来,他并无太多变化,倒是很好相处。而且,袁如笙对她确实一片真心,能与她如此晨昏相对,又想到她要以身相许,当真喜不自胜,对她是百依百顺,呵护备至。

只有在他昏昏睡去的时候,越冰莹才会卸下脸上那副平静无波的面具,尽情将内心的悲伤宣泄在脸上。

因为,不管白天晚上,除了雨天,除了按时来送三顿饭,此外几乎就不再能看到谢轻尘的身影了。即使是一日三餐,他也只是默默地把食盒放下,就径自折转身出去了,直到他们吃过饭之后,他会再把食盒带走。可是,他又总是那么细心,没有忘记给袁如笙买两套换洗的衣衫,也没有忘记给她添置御寒的厚衣服,而且居然还都是那么合身,仿佛量身定做的一般。

可是突然间,感觉就疏远了许多。

越冰莹想起自己当初说什么都不肯去“悦和山庄”,只是害怕与他分开,可如今这个样子,又岂是她所希望的啊?不觉地,眼泪就慢慢地顺着脸颊泻了下来,从前虽然常常觉得难过,可是总还抱着一丝自欺欺人的希望,如今呢?如今,却只剩下无穷无尽的绝望!那个时而清傲如风时而冷厉如剑的男子,今生今世,都不会再与她有什么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