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救死扶伤

沈鹿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爬起来时还觉得头痛欲裂。

“哟,你终于醒啦!”同室的吴冬早已起床,笑着问道。

“吴师兄, 哎哟!”沈鹿揉揉太阳穴, “那位越姑娘呢?”

吴冬哈哈大笑:“嗬!一早起来就惦着人家姑娘了?”

沈鹿红了脸, 却还是忍不住道:“吴师兄, 我是、我是觉得那姓曹的小子不是什么好人, 怕越姑娘吃亏——你知道的,越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我知道!”吴冬笑道,“不仅是救命恩人, 还是心上人,对不对?”

沈鹿愣了一下, 终于摇摇头沮丧地道:“吴师兄, 快莫再开这样的玩笑, 我、我哪里配得上越姑娘啊!”

“咦!你看你,那有什么配不上的?”吴冬微笑道, “你出身名门正派,人也长得不错啊!”

“唉!”沈鹿叹一口气,眼前闪过谢轻尘的影子。

“好啦!”吴冬道,“你要当真喜欢人家,等会儿就赶快问问人家打算去哪里。咱们从‘悦和山庄’回来以后, 你就赶快想办法去找人家好了!”

“嗯!”沈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是得知道她去哪里!哎, 吴师兄, 他们昨晚到哪里去了?”

吴冬道:“他们在‘望月楼’旁边的‘荣华客栈’就近住下了!”

“那, 吴师兄,你们等等我, 我去去就来!”他顾不得酒后头疼,飞也似的赶到“荣华客栈”去了。

可是沈鹿却没有见到越冰莹,因为越冰莹执意要再回那个大坑旁去,所以曹肃和越冰莹一大早已然离开客栈,往北去了。

两人骑着马,不过多久就又来到了“李家集”。

可是没等踏上进入“李家集”的那座石桥,却先看到一个男人抱着个孩子飞快地跑着,后面连滚带爬地跟着个妇人,一边跑一边哭。

“哟,这是怎么啦?抢孩子的?”曹肃惊讶地揣度道。

此时那两人已跑到近处,曹肃这才看清那孩子大约四五岁的样子,口吐白沫,脸色铁青,昏迷不醒。

“喂喂,这孩子怎么啦?”曹肃跳下马拦住了那男人。

“不、不知道!”那人摇摇头,用十分难懂的方音道,“我们带他去‘双桥镇’找大夫!”

“等一等,我来给你看一看!”曹肃拉住他道,“看孩子的情形,是等不到你跑到‘双桥镇’的!”

那男人愣愣地看看曹肃:“你会看病?”

“我是郎中!”曹肃认真地道,“快,把孩子放下来!”

此时那妇人也跑到了跟前,听到最后一句话立即对男人哭喊道:“发什么愣啊!还不把孩子放下?!”

那男人再不多言,连忙把孩子放了下来。

曹肃蹲下身子,把孩子抱在怀里,翻开孩子的眼皮瞧了瞧,又摸了一下脉象。然后他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子来,倒了一枚灰色的药丸出来,用嘴巴嚼碎,掰开孩子的嘴巴,给他喂了下去。越冰莹连忙把盛水的葫芦递给他,曹肃接过来,又给孩子喂了些水,一边轻轻拍着抚着孩子的后背,给他把药和水顺下去。

就听得孩子肚子里“咕噜咕噜”响了两声,然后那孩子蓦然“哇”地一声,张开嘴巴吐了起来。曹肃把他的脸扳到一边,看着他吐了一大堆,最后还有些蓝紫色的东西。

孩子终于不吐了,小脸蜡黄蜡黄的,但是他睁开了眼睛,看看关切地守在身旁的父母,微弱地低声唤道:“爹!娘!”

“啊哟!我的三儿呀!你可吓死娘了!”那妇人一下子哭出声来。

“好啦!”曹肃微笑道,“不碍事啦!”

“恩人哪!”那男人一骨碌爬起来,纳头便拜。

“对对对!”那妇人也连忙磕起头来。

“哎哎哎,快快请起!”曹肃忙道,“你们这不是折我的寿么?”

那夫妇二人千恩万谢方才起身。

曹肃道:“把孩子抱回家去,煮些粥给他喝,叫他以后再莫乱吃野果了。”

“是是是!”男人抱起孩子连连点头。

妇人却打开身上背着的包袱,露出一串铜钱来:“恩人,这些——”

“不用啦!”曹肃微笑道,“没有费什么事,孩子也没有什么大碍了!”

“不不不,恩人,这个——”

“我不是走方郎中,说不要你钱就不要你钱的!”曹肃推开她伸过来的手,微笑道,“赶快回家给孩子煮粥去,他现在腹中空空,饿得很呢!对了,这两粒药丸你拿去,今晚吃一粒,明早再吃一粒,就不要紧啦!他这两日可能会时时拉肚子,不过不用担心,过两日自己就好了。”

然后他转过身,和越冰莹一起上了马,径自走了。

二人骑马穿过“李家集”。

“咦,那孩子怎么啦?”眼看要出“李家集”了,越冰莹却突然看到小河边上伏着一个孩子,一动也不动的。

“我瞧瞧!”曹肃说着,已然跳下马跑了过去。

那孩子大约七八岁的模样,也是口吐白沫,脸色铁青,昏迷不醒。

二人一看他的症状与之前那个孩子差不多,连忙如法炮制,终于叫他也把东西吐了出来。

“孩子,你家住哪里啊?”越冰莹柔声问道。

孩子吃力地指了指南面。

曹肃正预备将他抱起来送回家去,就听到身后一阵喧哗。

二人惊讶地看到那李福根带着好几个人,还抱着两三个孩子,正往这边跑来。

“太好了!你们还没走远!”李福根抹了一把额上的大汗,和众人一起跑过来,“公子,快给看一下吧!这些孩子都是这样啊!”

曹肃和越冰莹连忙去看这三个孩子,症状与前两个孩子一模一样,于是赶快给他们喂药催吐。

越冰莹看到其中一人正是昨日叫自己和曹肃去“双桥镇”的那位老者。后来才知道“李家集”合集同姓,都是本家,而他是集上辈份最大的一位,人人都叫他五太公。

看着几个孩子都不要紧了,越冰莹这才松了口气,问那位五太公道:“老伯伯,这个孩子家在哪里?怎么没有人管他啊?”

五太公叹息道:“二伢子没有爹,娘一定是忙着干活,还不知道他病了呢!”

“哦。”越冰莹看看那孩子褴褛的衣衫,同情之心油然而生。

曹肃又给每家都给了解毒的药丸,叮嘱了一番。众人都要给钱,可是曹肃笑着婉拒了,众人于是千恩万谢地散了。

只有五太公没有走:“今日之事实在是多亏二位了!天已近晌午,我看二位都是外乡人,不如去舍下将就喝杯茶吧?”

“这个,如何好意思叨扰老伯呢?”曹肃推辞道。

“二位就不必客气啦!”五太公道,“顺便把二伢子也带我家里去,叫我儿媳妇给他煮些粥调养调养——他娘一个妇道人家拉扯着一双儿女,日子过得很不容易啊!”

“那就谢谢老伯伯了!”越冰莹看曹肃也没有再推辞的意思,于是便一起去了五太公家。

五太公的二孙子就是最后抱来的三个孩子之一。孩子的母亲十分贤惠,再加上满心感激,早已遵从丈夫的吩咐煮好了粥,而且还炒了几道小菜,热情地招待了曹肃和越冰莹。

李二伢在五太公家里喝了些粥,精神也好了许多。

越冰莹于是问他:“你们到底吃了什么?”

“不认识啊!”李二伢道,“我和狗儿、水生他们在河边玩,就看到河里漂过来一些蓝色紫色的小果果,很好看。他们都让我捞,我就捞了些,大家分着吃了。”

“以后再不能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知道没?”越冰莹柔声道。

“嗯!”李二伢点点头,突然一皱眉头,“哎哟,我肚子疼死了——我、我……”

大家看他捂着肚子飞跑出去,不由都笑了。

五太公又转向曹肃道:“曹公子,你家里是开医馆的么?”

“嗯!”曹肃微微一笑,道,“我家是祖传的。”

“怪不得!怪不得!”五太公连连点头,“曹公子年纪轻轻,医术如此高明,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啊!”

“老伯伯,过奖了!”曹肃连忙摆摆手。

“二位这是要赶去哪里啊?那日要找的人找到了没有?”五太公又问道。

越冰莹摇摇头,道:“老伯伯,北边那个大坑是怎么回事,你老知道不?”

“啊呀,那个大坑啊,吓死人了!”五太公道,“那夜快三更时分了吧?我们都睡了,突然就听到‘砰’的一声,太响了,把大家都吓醒了!啊呀,我们还以为雷公公击人了呢!半边天都是红的!”

“那,后来呢?”越冰莹连忙追问道。

“后来满集的人都跑出去看了,可是什么也没有看到啊!”五太公一脸讲鬼故事的表情道,“第二天早晨,大家才发现河水是浑的,而且腥腥的十分难闻。大家都不敢喝河里的水了,就跑到上游去看,才发现那里出了个大坑!你们说奇不奇怪?”

“那你们现在喝哪里的水啊?”曹肃好奇地问道。

“还是河里的水啊!因为大家去‘双桥镇’上请了高大师来瞧,高大师说河神是东海龙王爷的女婿,前几日去岳父家吃醉了酒,同老岳父拌了几句嘴,龙王爷一生气,派两个儿子来把咱河神打了一顿——大家连忙高香上供,替河伯平了心底的怨气,过了两日水自然就清了!”

“啊?”曹肃瞠目结舌,“神仙也有家务事么?”

“诶,神仙既有妻室子女,岂能没有家务事呢?”五太公认真地道。

曹肃笑着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了。

越冰莹却突然又问道:“老伯伯,你们这集上没有大夫么?”

“是啊!”五太公听到这句话似乎十分高兴,“我正要同二位说这件事呢!”

“嗯?”曹肃一怔,“老伯伯,你的意思,莫不是想让我们在这里长住?”

“对啊!”五太公大喜,满面期许地看着曹肃,“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曹肃不好意思地笑了:“老伯伯,多谢厚爱,可惜——可惜晚辈最怕久困一个地方,当真是对不住啦!”

“唉!”五太公满面惋惜地长叹一声。

“老伯伯,你们这里有开医馆的地方么?”越冰莹突然问道。

“有啊!”五太公忙道,“集子最东头那里,有一个小院落,里外套间,外间临街,东厢是灶间,后面带个小院子。那里原是一位姓刘的大夫住过的,可是前年刘大夫的小舅子放了京官,就把姐夫姐姐一起搬到京师去了,那房子就空着了,我们这集上也就再没有大夫了!”

“那房子是刘大夫家的么?”越冰莹又问道。

“不不不,房子倒不是刘大夫家的,房子是举人老爷家的。”

“举人老爷?”曹肃好奇地问了一句。

“嗯!那可是我们李家最了不起的人物呢!”五太公眉飞色舞地道,“虽说他年纪比我还大些,可是论辈份,他得叫我叔公呢!早年一直在外做官,这两年在家里养老啦!二位放心,那房子空着就白空着,他们也巴不得集上有个大夫呢!”

曹肃还没说话,越冰莹已然道:“老伯伯,那就有劳你去问一声了。我的医术比起这位曹公子自然是差多了,可是一般的小病小恙却也还治得了!”

“越、越姑娘,你的意思是,你要留在此地做郎中么?”曹肃瞪大了眼睛问道。

“不错!”越冰莹点点头。

“你一定是疯了!”曹肃悄悄咕哝了一句,“打算在此地等一个鬼魂不成?”

越冰莹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什么。

他说得不错,即使等到的会是一个鬼魂,也比什么都没有强,对吧?

越冰莹去李家集最东头看房子的时候,却意外地遇到了云中志和沈鹿他们一行人。

听说越冰莹要留在此地开医馆做郎中,大家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沈鹿更是一个劲儿劝越冰莹和他们一起上路去“悦和山庄”。

曹肃不由好奇地问道:“诸位去‘悦和山庄’做什么?”

“实不相瞒,”云中志道,“家师与几位北方武林的前辈此即怕是已然到‘悦和山庄’了!”

“啊?”曹肃大吃一惊,“卓掌门?他跑到‘悦和山庄’做什么去了?江湖上出了什么大事么?我怎么没有听说?”

“曹世兄有所不知,一个多月前,我们北方武林还当真遇到一件大事,这件事越姑娘应该早已知情了。”云中志看一眼恍恍惚惚的越冰莹。

“什么事?”曹肃大为好奇,追问道。

“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云中志转向沈鹿道,“沈老弟,‘青衣门’那一夜,你就在场,你给曹世兄讲讲吧!”

沈鹿于是详详细细地对他描述了一番,听得曹肃瞠目结舌。

“就是这样,曹世兄!”云中志道,“因此家师回总舵之后,立即着手调查,可惜完全没有眉目,只好冒昧南下,前来与萧庄主仔细商榷!”

“你们北方武林,可别当真以为‘悦和山庄’做过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啊!”曹肃撅起了嘴巴道。

“哎,曹世兄,何出此言呢?”云中志笑了,“我们北方武林可没有冤枉萧庄主什么!人家都说萧家大小姐最擅长的就是什么易容模仿之类,我们也正好请她辨别一下到底是何人所为啊!”

“这话我可不爱听哦!”曹肃沉下脸道,“整个南方武林没有人不知道,萧家大小姐易容模仿什么的都不过是玩玩罢了,可从来不曾做过见不得人的勾当!”

“曹世兄,你对此事的看法可有趣得很呢!”云中志眼里掠过一抹揣度的神情,微笑道,“听起来,曹世兄同‘悦和山庄’应该颇有渊源吧?”

“云世兄真是聪明过人!”曹肃冷冷地道,“实不相瞒,萧庄主乃曹某的姨丈,萧家大小姐是与曹某一起长大的表妹!”

众人面面相觑,都愣了一下。

还是云中志第一个笑了出来:“啊!想不到曹世兄竟是萧夫人的外甥,当真失敬失敬!曹世兄不必多心,在下绝无半点唐突贵庄的意思!至于萧庄主与萧家大小姐,在下更是素昧平生,不敢妄加揣度的!倘若方才的言语之中有所冒犯,还望曹世兄海涵!”

曹肃冷冷地道:“云世兄客气了!曹某只是有一句忠言在先:希望诸位不要先入为主,被一时的烟云遮迷了眼睛,误会好人!”

“曹世兄放心!”云中志依然微笑道,“我们既不会误会好人,也绝不会放走一个恶人!时候不早了,我等就此告辞!曹世兄,咱们后会有期?”

曹肃虽然觉得他最后一句话实在不中听,可又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他,只好也拱拱手道:“诸位,后会有期!”

刘大夫住过的那个小院落虽然空了很久,可是除了一些灰尘以外,还算干净。

曹肃帮越冰莹打扫干净,又拿出身上所有银钱,叫她明日去“双桥镇”置办些家什以及常用药材。

“不不不,曹公子,你自己路上留着用吧!”越冰莹忙道。

“此地离‘悦和山庄’不到两日的路程,我根本就不必用什么银钱了!”曹肃硬是把银子塞进她手里,“倒是你啊,一切从头开始,这些还不知道够不够呢!”

“曹公子,我,”越冰莹低下了头,“我不知怎样谢你才是!等我有了钱,一定尽快还你!”

“不用客气啦!”曹肃微笑道,“你不知道,我一直觉得你就像我妹妹一样,你可别那么生分哦!”

越冰莹怔了一下,不由眼眶一热。

“好啦!”曹肃道,“姨丈家里有事,我得赶回去看看了。你呢,不同我一起去么?”

越冰莹摇摇头:“我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不要去添乱的好!你、你何时动身?”

曹肃道:“我现在就走!云中志他们先行一步,我怕是已然赶不上他们了!”

“可是,今日天色已然不早了!”越冰莹看着渐渐降临的暮色,不由担心地道。

“不要紧!”曹肃摇摇头,笑道,“谁能把我怎样?倒是你啊,一个人呆在此地,叫我很不放心呢!好啦,我走了——等那边完事,我就回来看你!”

越冰莹点点头:“曹公子,保重!”

“嗯!”曹肃点点头,“越姑娘,你自己一个人,也要多加保重!”

看着曹肃飞身上马,身影渐渐远去,越冰莹终于又不可抑制地想起谢轻尘来。

关于什么高大师说的河伯与龙王翁婿不和的鬼话,越冰莹自然是半点也不相信。倒是出了五太公家之后,曹肃打趣地笑道:“我看是那什么高大师自己同女婿吵了嘴,恨不得生两个儿子来去把女婿猛揍一顿还差不多!”越冰莹在觉得好笑的同时,倒还当真觉得有些可能。

可是,那个大坑,究竟是不是“葬天雷”造就的呢?倘若真是和“葬天雷”有关系,那么,谢轻尘又会去了什么地方呢?莫非真的只好在这里等着他的——不!他不会死!他说过的!

他会回来的,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