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情伤难言

越冰莹一吃过早饭, 就匆匆去了龙九霄房里。

她敲门进去,却只看到珊瑚在整理床铺,而龙九霄则并不在房里。

“珊瑚姐姐, 公子呢?”

珊瑚抚平床单上的最后一个褶皱, 缓缓地道:“公子一早就去了老爷那里。”

“啊?”越冰莹一怔, 连忙问道, “老爷一大早叫他去做什么?他身子还很虚弱!”

昨晚, 龙夫人来了以后,龙九霄就叫她回自己房里去了,晚上是琉璃守在房中照顾他的。

珊瑚颇有些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道:“不是老爷叫他去的,是他自己去的。”

越冰莹愕然, 不再说什么, 回自己房里去了。

他们父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越冰莹开始隐隐觉得, 事情并不像她想得那样简单,龙九霄昨晚的言行很反常。他个性倔强, 不是个轻易妥协的人,可是昨晚,她分明在他眼中看到不可抑制的叫人窒息的悲伤。

他为何那样悲伤?他一早就知道自己的头疼是顽症,唯一能治愈的希望就在“悦和山庄”,可他还是坚持要去退婚!他也说过, 什么龙家或者他个人的声名之类, 他不在乎!他甚至说过, 他会承担所有后果!可是, 为何昨晚他的眼神却偏偏那样悲伤?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为何会突然再提起和谢轻尘的那个选择?如果给了他选择, 他会怎样?

可是,她怎么能给他选择?谢轻尘是她第一次那样铭心刻骨深爱的人啊!而龙九霄, 偏偏从头到脚和他全无二致!

让她如何选择?她怎么可能忘记谢轻尘那些拼尽生命的守护?她怎么可能忘记那些日子自己对他心心念念的痴想?可是倘若谢轻尘再度出现,她又怎么忍心利用他的歉疚再去一次次地折磨他,逼他走出他遍体鳞伤也走不出的从前,来接纳她取悦她?

但,又怎能说没有对龙九霄动过心呢?他实在就是上天故意赐予她最完美的谢轻尘之替身啊!用一模一样的声音,一模一样的笑容,替他安慰她,替他关心她,尤其更用了比他还叫人心醉的温柔,给了她谢轻尘终其一生也不可能给她的深爱!为了她,他瞒着严父,不惜冒着染上致命瘟疫的危险去帮她;为了她,他不怕得罪“悦和山庄”,惹得老父大发雷霆;为了她,他被关进那个囚牢一般的“思过室”,以致头疼之症发作,甚而至于疼到晕厥过去!

让她如何选择?

可是,为何那样坚持的人,却突然会有那样悲伤的眼神,难道有什么东西比死亡还要可怕,以至于连他都因为无力抗衡,而终只剩下那般无奈的悲伤?!

于是,最后的最后,她终于还是一无所有?无论谢轻尘还是龙九霄,都不过是上苍对她的戏弄而已?一次比一次更无情、一次比一次更冷酷的戏弄么?

越冰莹颓然地坐在青砖铺成的地上,哭出声来。

没有人告诉她什么,可是她已经预知到未来会是怎样的结果。

龙家上上下下的人,一定都觉得她很可笑吧?居然痴心妄想要和龙家的大少爷有何结果,现在摔惨了吧?

其实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与龙九霄的相遇,对她而言也许是个更为残酷的玩笑:毕竟,谢轻尘一直到最后,也并没真的对她动过半点男女之情,一切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终究只是她自己痴心妄想罢了!可是龙九霄,他明明动了情,而且那样激烈地去抗争过,最后却仍是一样的结局!

若说一厢情愿的伤心是她活该,那么两情相悦的情伤,又是谁之过呢?

有人轻柔地拂开了她被泪水打湿贴在脸上的秀发,然后轻柔地拍着她因为伏地恸哭而不住颤抖的削肩。

“别哭,”其实他轻轻的叹息比她的恸哭更叫人心碎,“你这样哭,我会觉得心都碎了!”

越冰莹坐起身来,错愕地看着眼前这张玉雕般清冷的脸庞:那样充满生命喜悦的翠绿丝绦和璀璨如星辰的珍珠,却只衬出他深浓的疲倦和惊人的憔悴!

深陷的眼眶,眼下的青晕,苍白的脸色,灰白的唇色,再完美的五官和肌肤,也不可能再给人清俊的美感,只叫人觉得揪心与担忧,不知他的生命还剩下多少可以维系!

越冰莹忘记了哭泣,她完全被他的疲倦与憔悴吓呆了!

龙九霄坐在她对面,一手轻轻捧着她的脸,仿佛捧着他最珍贵却最易碎的珍宝,另一手轻轻替她拭去脸上斑驳的泪痕,那认真的样子,叫人觉得他分明是在努力地想要擦拭去她心底所有的悲伤与绝望。

终于,他拭净了她脸上所有的泪痕,然后他的唇角,终于牵起一丝略含着苦涩的浅笑,用梦幻般悦耳的声音道:“我喜欢看你笑,你的笑容是我见过最温柔最美丽的笑容!听话,对我笑一笑,好不?哪怕你以后会恨我,可是现在,对我笑一笑吧?”

越冰莹呆呆地看着他,面对着那样叫人心碎和窒息的满眼悲伤,她怎么笑得出来?

龙九霄满面期许地看着她,等了许久,终于变成满面的失望,他轻轻蹙起眉尖,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放开她,站起了身。

他要走了?

越冰莹从迟钝中惊醒,只觉得自己方才仿佛被魔怔了一般,几乎陷进他的眼神之中,似乎连思考也不会了!

她蓦然从地上站起身,一把拽住他的衣袖:“你、你要走了?”

龙九霄转过脸来望着她苦笑:“我要走了!我不过是问你要一个笑容而已,岂料你却居然如此吝啬,连嘴角都不肯翘一下……”

“你只要一个笑容?”越冰莹凄然地望着他,突然道,“那有何难?一个笑容而已!”

她扬起脸,用尽全身的力气对他绽开了一个笑容:那是怎样一个催开心花无数的春风般的微笑啊!即使冷漠如谢轻尘,当初也会在面对着她这个笑容时,居然不由一时失神,而且从此成为她镌刻在他心头最深切的印记!

就在那一瞬间,龙九霄突然感到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抽走,到了某一个完全陌生的前世,就是这个女孩子,在明媚的阳光下,对着无助的自己,就是这样绽开了一个笑容,如春风般拂过他冰冻的心田,叫他一瞬间感到一种莫名的心动!

他见过这个笑容!真的!

可是越冰莹却看到,龙九霄那张本就已经苍白之极的脸,蓦然惨白成雪一样的颜色,他怔怔地看着她,蓦然紧紧蹙起了眉头,一抹极度的痛苦如利刃般划过他黑瞋瞋的眸子,他的双手蓦然抚上自己的两鬓,连一声□□都没有发出,就倒了下去!

越冰莹的笑容在一瞬间破碎,她发出一声惊呼,抢上一步扶住了他。

触手所及,竟是那样嶙峋的瘦骨,那样高大的一个人,被越冰莹轻而易举就挪到了床上。

认识自己,大约是他今生最大的劫难!算了,龙九霄,何必非要把自己弄得如此辛苦?你已然动摇了,不是吗?那又何必还要如此挣扎不舍?倘若两情相悦的代价是看着你如此饱受折磨痛苦不堪,那么越冰莹倒更希望你同谢轻尘一样全不动情,好好去做你“悦和山庄”的乘龙快婿!

越冰莹切脉施针,看他的脸色终于略有了一点点好转,这才拭了拭额头的细汗。

他的头疼之症,发作得越来越频繁,而且看来也是越来越猛烈,已经到了猝不及防就发作而且立即晕厥的程度,恐怕再不及时诊治就可能危及性命了!

反正,从来没有真正得到过,也就无所谓真正的失去!

也许,他现在需要的,只是自己的一个放手与鼓励而已!

越冰莹闭上眼睛,眼泪从睫毛下面慢慢渗出。

放手?果然就同说出这两个字一样容易么?一如当初谢轻尘劝自己忘记一样,他自己又何尝做到,还不是被刻骨铭心的思念折磨得遍体鳞伤痛不欲生?

突然听到敲门声。

越冰莹连忙抹干了脸上的泪痕,轻轻地道:“进来。”

“越姑娘,我是来——”琉璃话未说完,就已经看到了昏睡在床上的龙九霄,“公子?”

“公子头疼的毛病又犯了,刚刚晕过去了!”越冰莹淡淡地道,别人喜欢怎样猜测,那是他们的事,她已然懒得去在乎什么。

“我、我就是来找公子的,只是没想到他又晕过去了!”琉璃忙解释道。

“是啊!”越冰莹点点头,“公子的头疼之症是越来越厉害了!琉璃姐姐,我刚刚为他施针止痛,目前暂时没有什么要紧了,请你在此守候照顾他片刻,我去跟老爷商量一下尽快送公子去‘悦和山庄’求医的事。”

“你要去找老爷?”琉璃轻叹一声,“可是他半个时辰之前已然出门了!”

“啊?”越冰莹不禁一怔,“那他何时回来?”

“越姑娘,老爷带着夫人去‘悦和山庄’了,可能得要个好几天吧!”琉璃看着她,眼底突然闪过一抹同情之色,“他、他们去‘悦和山庄’,是为了商定公子大喜的日子!”

越冰莹的身子不由僵了一下,却终于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哦!”

琉璃看到她黯淡的神色,忙转了话题:“越姑娘,公子的病情又加重了么?”

越冰莹神思恍惚,半晌方道:“嗯,还好!”

琉璃暗暗摇头,于是道:“那么,我先回自己房里了,姑娘有事叫我们就是了。”

“好!”越冰莹点点头,送她出门。

龙九霄一直到下午才完全醒来。

越冰莹把珊瑚刚刚送来的粥盛了一碗端给他。

龙九霄最近显然没有什么好胃口,只吃了两口,就把碗放下了。

“你就只吃这么一点儿么?”越冰莹皱起眉头,把碗硬塞进他手里,“不行,你必须把这一碗全都给我喝下去!”

龙九霄瞪大眼睛看着她,第一次看到她如此霸道的样子,显然吓了他一跳。

“瞅着我没有用!”越冰莹冷冷地道,“远不如把这碗粥喝完对你更好!”

龙九霄终于忍俊不禁:“你鬼上身了么?”

可是说完这一句,他自己却蓦然呆了一呆,仿佛说了一句十分不该说的话。

“你怎么啦?”越冰莹很奇怪。

“没有什么!”可是龙九霄却摇摇头,随即对她展开一抹春风般的微笑,他放下碗,兴致勃勃地道,“外面天气不错,咱们出去玩吧?”

越冰莹一怔:这家伙又变成那个任性的小孩子了!

“发什么傻?”龙九霄皱眉道,“快去换件衣服,梳梳头,跟我出去玩!”

“你、你说什么啊?”越冰莹脸微微一红,低下了头,心道:这可是我的房间啊!你坐在人家床上,让人家去哪里换衣服?!

龙九霄看到她的样子,正要开口催促,却突然转过弯来,不觉“噗哧”笑了:“啊!我忘了,这是你的房间!”

他立即穿鞋下床,一边往外走一边道:“等我来敲门的时候,你若还没收拾停当,哼哼!”

越冰莹听着他最后那两声满含威胁之意的“哼哼”,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可是一转身,才看到他只喝了两口的那碗粥,不由更是苦笑连连:自己本来要逼着他多喝些粥的,怎么最后会变成这样?

但那两声“哼哼”到底很管用,越冰莹不敢怠慢,在他轻轻的叩门之声响起的时候,早已收拾停当。

其实,她本也没有什么可以收拾,依然是那一身素白的孝服,不施半点粉黛的清丽素颜,精巧的云鬓上除了一根白色的丝带,连一支发簪都没有,人如其名,仿佛一块晶莹剔透的薄冰。

龙九霄迎着明媚的阳光,看到她出现在门口时,却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一抹光彩从他眼底流过。

“出来啊!干么只是站在门口?”龙九霄伸出手道。

“不!”她虽然温婉,却也有倔强的时候。

“怎么啦?”龙九霄蹙起眉尖,眼底掠过一抹淡淡的不悦。

“你不喝完我给你盛的粥,我就不和你出去!”

龙九霄怔了一下,随即斜瞥她一眼道:“你居然敢威胁我?!”

“不错!”越冰莹毫不退让地盯着他。

两人静静地对视片刻,龙九霄终于摆摆手道:“哎呀,怕了你了!”

他大步走进房里,端起那碗粥,一口气全部喝完。

越冰莹的脸上刚刚绽开一个欣慰的笑容,可是立即就转为了错愕——因为龙九霄蓦然一把掩住了嘴巴,仿佛想吐!

“看你!喝那么急做什么?不就是玩么,又不急在这一时!”越冰莹连忙抢到他身边,轻轻抚着他的后背。

龙九霄蓦然转过脸看着她,他脸上再无一丝嬉戏的神色:“不急在一时?你以为——你以为我们还有多少时日?!”

越冰莹不明所以,怔怔地看着他。

龙九霄侧了脸,垂下眼睫看着她,他的眼底凝着一丝似有若无的淡淡悲伤,十分认真地道:“我不知道你为何不喜欢我叫你‘莹儿’,可是我喜欢!莹儿,也许以后你会恨我!可我只想在你恨我之前,和你快快乐乐相处几日,我想叫你知道,其实龙九霄是不输给谢轻尘的!”

“你在说什么啊?”越冰莹扬起脸看着他,凄然一笑,“我怎会恨你?为了你的婚事么?不!只要你能健康快乐地活下来,那些天长地久的承诺,并不是我越冰莹需要的!”

龙九霄微微蹙起眉尖,他似乎想笑,可是不知为何眼底的悲伤却更浓郁,半晌方摇摇头道:“莹儿,我从未怀疑过你的善良,你今日这番话只叫我更看到自己的可恨可耻!可是,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你终有一日会恨我的!恨到——想杀了我!”

越冰莹错愕地看着他:“我怎会那样恨你?”

龙九霄欲言又止,却终于又绽放了笑容道:“先不说这些,跟我走!”

二人策马奔出山谷,又来到初遇的那片草地。那些黑绿的深草已经长到齐腰,越冰莹看着竟觉得有些害怕,不敢下马走进去了。

“你很喜欢这里么?”越冰莹看着龙九霄沉思的双目,忍不住问道。

龙九霄淡淡一笑,并不回答,而是从马背上抽出弓箭,对准了一只盘旋在天空的老鹰。

“别!”越冰莹一把按住了他的胳臂,“别射杀它!”

龙九霄看她一眼,放下胳臂,重又挂好弓箭。

越冰莹欣慰地笑了:“不要射鹰,它飞在天上的样子,多威风啊!”

“你眼里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射杀的?”龙九霄笑道,“山鸡不要射,它多漂亮啊!麻雀不要射,它多可爱啊!”

越冰莹红了脸,低下头去。

龙九霄却牵起她握着马缰的手,柔声道:“你这样菩萨一般的心肠,一定会好人有好报的!不像我——”

越冰莹愣了一下:“你、你怎么啦?”

“我是个恶人!”龙九霄放开了手,凄然道,“偷了别人的东西,居然还堂而皇之招摇过市,用偷来的赃物再去骗人家的东西!”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越冰莹呆呆地看着他。

“你终究会明白的!”龙九霄的笑容变得更加苦涩,顿了顿,他突然又道,“莹儿,你这样善良的好人,一定积德不少,若是可以把自己的福业分给别人一些,不知道你会不会愿意?”

越冰莹用看怪物一样的眼光看了他片刻,直到龙九霄的目光盯上她的眼睛,她才磕磕绊绊地道:“你、你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竟会希望别人分一些福业给你?倘若可以,我一定祈求上苍,分一半给你——另一半,另一半……”

“另一半给他,对不对?”龙九霄笑道,声音却是无比艰涩,“想不到,你对我这么好,居然会想到分一半给我,和他一样多!”

“你不是问我的选择么?”越冰莹幽幽地叹一口气,“也许,你可以将这个看作我的选择?”

“多谢!”龙九霄闭上眼睛,紧紧地蹙起眉头,仿佛竭力想要压下内心难以言说的痛苦,半晌方又道,“对我而言,已然是太多了!太多了,多到我愧难承受!”

越冰莹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在痛苦什么——莫非,就只是为了那桩婚事么?

可是龙九霄终于深吸一口气,又睁开眼睛回头来看着她,对她绽开了一个温柔到叫她心碎的笑容:“莹儿,你真是个善良的好姑娘!谢轻尘没有娶到你,他真是有眼无珠!可是,倘若福业与罪业真的是可以相互转送的东西,我倒是希望你给他一半的时候,不要忘了也给自己留下一半,否则,你自己又凭什么去消受和他在一起的幸福呢?”

越冰莹完全傻在了那里:这家伙今日疯掉了么?

可是龙九霄就那样凄然而又温柔地看着她,继续说下去:“倘若我也还有一丝丝福业的话,我也愿意一起送给他,祈求上苍叫他长命百岁可以伴你白头!对了,他杀人无数,定然罪业不浅,叫他送给我吧!我去替他下地狱!”

越冰莹瞪大了眼睛,因为她看到两颗大大的泪珠,那样晶莹剔透地从他眼中滚落!

她从来没有看到过谢轻尘的眼泪,她几乎以为那双星辰般清亮的眼睛是不会流泪的!可是今日,龙九霄却在她面前这样掉下泪来,她突然发觉,没有看到谢轻尘的眼泪,自己是应该庆幸的:因为,当那样一个男子在你面前掉下眼泪时,你会觉得自己为他而心碎!

可是龙九霄却又立即自嘲地笑了:“丢人死了,在你面前做如此小儿女惺惺之态!”

于是越冰莹更加惊愕地看到,当他脸上的线条和眼中的神情,重又变得坚硬起来时,那两颗眼泪仿佛只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梦境!

所有不能言说的痛苦与悲伤,似乎都随着那两颗眼泪一起砸落尘埃,他的笑容终于又如春风般和煦:“对了,你想不想听我吹箫?”

越冰莹却还沉浸在方才那两颗眼泪的幻境里不能自拔,一时竟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忘了回答。

“傻瓜!”龙九霄斜着身子凑上来,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苦笑道,“我方才发疯,把你吓傻了么?”

越冰莹终于点点头,一本正经地道:“是够吓人的!”

龙九霄望着她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他笑得太厉害,竟至于引动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已是夕阳将下,可龙九霄却依然没有回去的意思,他把座骑拴在一片竹林的边缘,走进林中去。越冰莹踉踉跄跄跟在他后面,不解地问道:“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削节竹子,做支箫。”龙九霄微笑道,停下脚步,牵起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你的意思是,你要吹箫给我听么?”越冰莹眼睛一亮,来了兴致。

“对啊!”龙九霄点点头。

“你还会做箫?”越冰莹又问道。

“嗯!”龙九霄得意地扬扬头,“我厉害吧?”

越冰莹被他的样子逗笑了。

他终于选定一竿竹子,从金线缕绣的雪白靴子里抽出一把寒光湛然的短匕,削下一截竹管,开始专心致志地做箫。

他修长灵活的十指,拿着那把短匕,削刮凿磨,不等天色完全黑下来,就已然做出一支像模像样的箫。越冰莹看着,眼里的神情逐渐由疑惑变成佩服,最后简直就是仰慕得五体投地。

龙九霄侧脸看到她痴醉的眼神,不由绽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温柔得叫越冰莹觉得心都醉了!

不知不觉,就把头靠到他肩上去,闭上了眼睛。

仿佛是很久以前,她坐在谢轻尘身边的时候,也常常幻想过,若能有一日这样轻轻地倚在他肩头,那时她一定会成为这个世间最幸福最满足的人!

丝丝缕缕的箫声,便在此时响起,天籁般悠悠入耳,仿佛明月的清辉洒落心田,这该是两个人此生最美丽的记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