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香阁”。
香风缭绕, 莺啼燕语。
从这样的正门进去,里面更是喧哗笑闹,笙歌曼舞。
穿过红男绿女、来往不绝的厅堂, 就走入园子了。
园子里绿柳婆娑, 花树掩映, 倒也别有一番风致。长廊回环, 假山嶙峋, 池水盈盈,小桥依依,更是平添几许诗情画意。不过, 阁中的姑娘和客人们也就止步于此,不会再往后面去了。
因为那个月亮形的拱门后, 是下人居住和堆放杂物的地方, 而且靠近后门的地方, 树木更是阴密得几乎有些吓人了。
可是今夜却有些奇怪,竟有两乘软轿迅捷而秘密地抬进后门, 并且就停在了树木最阴密的西角。
若不是走近了细看,是很难发现这里居然有几间完全被树木荫蔽起来的屋子的。
当先的那乘软轿停在居中一间屋子门口,里面的人却并未急着出来。直到后面一乘轿子中的人出来后,才指挥轿夫将当先轿中那人抬了进去。
轿子便又同来时一样,迅捷而无声地从后门出去了。
屋子里亮起了灯烛。
捧起灯烛的女子姿容妩媚娇俏, 身形轻灵曼妙, 正是茉莉。
她把灯烛放在床头一张凳子上, 这才把目光投向床上那人。
那脸色青白灰败、唇色却艳丽得异常诡异的人, 自然非谢轻尘莫属。只是此时的他再也没有了平日睥睨生威的气势, 软软地躺在床上,那双好看的长眉紧紧皱在一起, 脸上尽是痛苦的神色,明明已经昏迷不醒,身子却仍不时地抽搐一下。
不知为何,茉莉叹了口气。然后她轻轻取下头上那支碧玉流云钗,在云头上轻轻一推,里面竟露出一截空心,空心里装着数粒绿豆大小的药丸。她往手心里倒了一粒,灯烛下看去,那药丸晶莹剔透,荧光流转。
在床前俯下身子,看看手心里的药丸,再看看他痛苦的样子,茉莉又叹了口气。把那粒药丸喂进他已经烫得灼人的嘴里,不觉又想起白天给他喂那一粒药丸的情景,当时是害怕水不漪看出端倪不得已而为之,可是此即想来却偏偏多了些很奇异的感觉。
至于他白天的那些表现,就更让她打心底里惊叹:到底是怎样的毅力,居然能那样硬撑着运起真力,夺马退敌,直到痛得昏迷过去?连自己也是因为他在出手前被突然暗示性地捏了一下手,方能随机应变,与他一起逃出紫微教众女掌握的!他明知道是自己害得他这样,却仍然没有丢下自己,全是为了感念姐姐生前那一片切切的情意么?
姐姐,我把他害成这样,你会不会怪我?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你若活着,知道我的处境,会怎么做呢?你是救他,还是帮我?到底,你会更在意哪一个?
不觉地,眼眶竟有些湿润。
就听到床轻微地“咯吱”了一声。
茉莉看时,谢轻尘正缓缓睁开眼睛。
“你醒啦?”茉莉微笑道。
谢轻尘的神色很疲倦,他没有说话,重又闭上了眼睛。
过了片刻,方又重新睁开眼睛,然后他就撑着身子坐起来,四面扫了一眼,微微蹙起眉尖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仙香阁’的后院。”茉莉道。
“嗯,又是‘猎奇山庄’名下的分号?”谢轻尘轻轻一挑眉毛问道。
“是啊!”茉莉在床前的凳子上坐下。
“龙九霆就是你常常说起的‘猎奇山庄’少主?”
“嗯!”茉莉点点头。
“一直是?”谢轻尘又微微蹙了一下眉尖。
茉莉笑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水晶谷’和‘猎奇山庄’一直就是一家么?”
茉莉又笑了:“你真聪明!以前不是的,是祝财运想弑主篡位,我家少谷主帮他铲除异己,剿灭原来的庄主,这才帮他完全掌握了天下第一富庄——‘猎奇山庄’,于是他就听命于我家少主了。”
谢轻尘鄙夷地道:“杀了旧主子,再找个新主子继续做狗?恐怕他志不在此吧?”
“不是你想的那样。”茉莉微微一笑,“他以前只是个管家而已,如今却是‘猎奇山庄’的主人。我家少主只是偶尔借助一下他无所不在的耳目罢了。”
“譬如说,探查我的底细?”谢轻尘冷冷地道,“对了,你们和‘极乐山庄’又是怎么回事?”
“我家少主本想收服‘极乐山庄’为己所用,不料廖顺昌却死活不肯归顺,而且想出把你变成死士去保护他的馊主意,结果是机关算尽,反而叫‘极乐山庄’灰飞烟灭。然后,少主找到了廖必杰,帮他东山再起,条件就是他的人以后也可以为少主所用。”
“那么,你到底是哪一边的人?‘水晶谷’还是‘猎奇山庄’?”谢轻尘又问道。
茉莉叹一口气道:“我最初就是被卖进‘水晶谷’做婢女的,后来偶然去伺候少主,就做了他的侍妾。”
“所以,你从一开始接近我们,就是居心叵测,为了探我的底细,为了设计我!然后再利用廖必杰他们,来对付我?”谢轻尘闭了一下眼睛:果然,一直就觉得她来者不善啊!
茉莉苦笑:“对不起,我也是身不由己,你现在一定恨死我了,是么?”
不想谢轻尘却淡淡地道:“我明白你的处境,犯不着恨你!”
茉莉怔了一下,终于又道:“其实,也有些话想跟你说。”
谢轻尘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茉莉低下头,缓缓地道:“要谢谢你,一次一次原谅我、帮我。这么多年,除了你和越姑娘,再没有人这样待我好,却并不是为了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谢轻尘眼中有一丝光芒一闪,终又归于平静,却仍是那样冷冷地道:“我是看在百合的面子上,你不必感激。至于那个傻瓜,她是个滥好人。”
茉莉抬起头,眼里有晶莹闪动:“可我是真的感动,觉得心里很温暖。”
谢轻尘一扬眉,冷笑:“感动?温暖?”
“是啊!”茉莉认真地点点头,不再是平日那样刁蛮精灵的样子。
就听到“笃笃”的叩门声响起。
门外一个女孩子的声音道:“茉莉姑娘,你要的东西。”
“拿进来吧。”茉莉扬声道。
于是进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手里端着个笸箩,里面放着许多白纱,还有几个细瓷瓶子。
小姑娘放下东西,又问道:“姑娘,现在用饭么?”
“嗯,送过来吧,我也饿了。”茉莉道。
小姑娘出去了。
茉莉把桌子上那个笸箩拿过来放到床上,对谢轻尘道:“你的伤口又渗了很多血出来,我给你重新包扎一下。”
谢轻尘却不耐烦搭理她这茬,只冷冷地道:“你家少主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茉莉叹气:“‘勤天令’、‘天行秘笈’!”
“果然!”谢轻尘撇了撇嘴角,唇边牵起一抹自嘲的冷笑,“跟那个傻瓜呆久了,连自己也变傻了!”
“你说什么?”茉莉不解地望着他。
谢轻尘摇头叹息,嘴里并不说什么,心里却自嘲地道:居然傻到忘了何为提防,就对那个傻瓜泄露了自己的身世;忘了她会架不住别人软磨硬缠,一不小心便出卖了自己;尤其忘了那位大侠父亲曾是“勤天盟”盟主,身负“天行秘笈”所载神功,却偏偏只有自己这一个后人!这可好了,眼睁睁就成了别人眼里的奇货,惹来今日之灾祸!
就在此时,门却蓦然被推开了。
一个大腹便便笑容满面的胖子走了进来:“谢公子,终于请到阁下大驾啊!哈哈哈!”
“居然劳动祝大管家亲自出马!惭愧惭愧!”谢轻尘鄙夷地一笑。
“祝管家!”茉莉也回头跟他打了个招呼。
祝财运亦“呵呵”一笑道:“茉莉姑娘此番居功至伟!恭喜——咦?”
祝财运一句话没有说完,屋里蓦然漆黑一片,不由“咦”了一声。
接着便听到锐响破空而来,他连忙挥袖一格,“叮当”一声一枚铜钱落地——这才发觉,谢轻尘身中剧毒,铜钱上已经没有什么力道,只是虚张声势而已!
可是这一分神之际,耳边风声掠过,就听到“格”的一声轻响,谢轻尘早已打开窗子飘了出去。
“谢轻尘——”同样被铜钱扰了心神的茉莉忍不住叫了一声,和祝财运一起从窗户里追出去。
屋后依然是一片荫蔽的林木,数丈之外才是院墙。
这样黑漆漆的夜里,树林中更是伸手不见五指,谢轻尘自然是连影子也不见了。
祝财运晃亮火褶道:“茉莉姑娘,你去叫人来林子里搜寻,我在这里守着!他身中剧毒,真气涣散,跑不远的!”
茉莉正要应声,却听到“噗通”一声,随即便没了声息。
茉莉带了人来时,只见祝财运已经燃起一堆枯叶,蹲在地上不知看什么。
众人来到且近,火把映照之下,才看清祝财运身前的地上有一个大洞。
“祝管家,这是怎么回事?”茉莉讶异地道。
“谢轻尘被她们掳走了。”祝财运淡淡地道。
“谁啊?”茉莉一怔。
“紫微魔教那帮妖女!”祝财运皱眉道。
“你如何知道?”茉莉诧异地问道。
“从这个地洞知道。”祝财运道,“魔君手下有三大护卫,一名□□,最长于使毒用药;一名蜘蛛,最精于布阵结网;一名蚯蚓,最善于掏地掘洞!看来他们本打算今晚偷袭,却不料谢轻尘自己跑出来,正好落入他们爪牙之中!”
“糟了!”茉莉失声惊呼,“他们手里没有解药,撑不到凌晨,谢轻尘身上的‘极乐散’就会发作了!”
“嗯,咱们得尽早想法把他劫回来,否则他势必七窍流血,毒发身亡!”祝财运点点头道。
“最好赶在发作之前把他找回来!”茉莉想像一下“极乐散”发作时他痛苦的样子,不觉打了个寒噤。
祝财运多看了她一眼,眼里掠过一抹玩味的神色。
茉莉回到自己房里,怏怏不乐拉开被子,正要歇息,就听到轻轻的叩门声。
“谁啊?”茉莉有些意外,这么晚了谁来找她?
“茉莉姑娘,在下祝财运,有要事相商!”祝财运道。
茉莉忙问道:“有谢轻尘的消息了?”
“嗯!”祝财运应道。
茉莉大喜,一把拉开房门:“祝管家,请进!”
“那就叨扰了!”祝财运微笑着进来,顺手带上了门。
茉莉急忙问道:“她们把他带到哪里去了?”
“嗯,他啊,”祝财运凑到茉莉身旁,却冷不防一把抱住她,那张肥胖的脸就往她脸上凑了过来,嘴里道,“茉莉姑娘,你把那谢轻尘惦记得还当真是紧哪!”
“死肥猪!你好大胆!”茉莉又惊又怒,一扬手狠狠一记耳光甩了过去!
可是祝财运武功高出她许多,一把就抓住她手腕,另一手将她右手反扣在后面顺势搂住她的纤腰,冷冷地道:“小美人,你不是一心一意想着那谢轻尘么?那就最好识相些,听我把话说完!”
茉莉本来打算大喊大闹的,听到这一句,不由愣了一下:因为他蓦然提到谢轻尘!找到谢轻尘的下落,将他从魔教手中救出,还要倚靠这个死肥猪的!
祝财运看到这一招果然奏效,于是笑了:“茉莉姑娘,姓祝的偷偷爱慕姑娘已久,可惜始终无缘一亲芳泽,今日真是上天垂怜,终于得与姑娘……”
“呸!”茉莉听着他絮絮叨叨,再也压抑不住满腔的愤怒与恶心,忍不住就啐了他一口,喝道,“死肥猪,你以为我是等着听你放这些闲屁来的么?”
祝财运讪讪一笑,随即道:“我知道,姑娘是为了那姓谢的,方肯与祝某如此虚与委蛇!”
茉莉怒道:“死肥猪,我是少主的姬妾,你竟敢如此轻薄于我,怕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哟,茉莉姑娘,你还敢提你是少主的姬妾?!”祝财运仿佛听到了天下最好笑的笑话,在她耳边嘶嘶地笑了,那声音便如一条偷偷潜入熟睡者衾中的毒蛇一般!
茉莉越发愤怒:“死肥猪,你有什么好笑?”
“茉莉姑娘,少主若知道他的姬妾心里想着另外一个男人,你说会怎样?”祝财运又嘶嘶地笑了,一边就又往她脸上凑过来!
“死肥猪,你胡说些什么?”茉莉偏偏头躲开他那张猪嘴,柳眉倒竖,勃然大怒!
“你就不用给自己立什么贞洁牌坊啦!”祝财运笑得愈发欢乐,笑容里也就愈发多了些邪恶的味道,“你知道的,那解药效力最多不过持续三个时辰!说吧,你希望我三个时辰之内找到他呢,还是六个时辰之内找到他啊?反正不到十二个时辰他也不会死,最多‘极乐散’发作,那帮妖女手里没有解药,姓谢的多吃些苦头罢了!”
茉莉怔住:否认自己对谢轻尘有什么意思,似乎当真不是嘴上说说那么容易的!一想起他毒发时痛得浑身抽搐的样子,自己的心就已经先抽搐着疼痛起来!最多三个时辰,解药的效力就会过去,他服下的是整整一瓶“极乐散”,倘若没有解药压制毒性,当真发作起来,会是怎样的痛苦啊!
茉莉只觉得不寒而栗,不由呆在那里!
祝财运看到她失神的样子,微微一笑,挥袖扑灭了灯烛……
身中剧毒,要穴被封,谢轻尘躺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满腔的愤怒与屈辱,让他觉得当真生不如死!
趁祝财运与茉莉分心之际,一枚铜钱打灭灯烛,两枚铜钱虚张声势阻住祝财运与茉莉,他勉力运起真气从窗户里逃逸出去,已是筋脉寸寸如割,痛得冷汗淋漓,眼前一阵阵发黑。那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快快找个东西了此残生!
“断魂”和玉箫送了越冰莹,血鹫的枪尖给了茉莉,他本就身无长物。可恨茉莉那鬼丫头,早知他抱定求死之心,竟趁他昏迷之际,将他身上有些棱角的东西悉数搜去,害得他连求死都变得难于登天!
谢轻尘凝起全副心神,方保住片刻清明,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往树林深处遁去。
就听到祝财运吩咐茉莉去找人来搜寻自己,他鄙夷地撇撇嘴角,蹲下身子:只要摸到一块带些棱角的小石头,或者一根折断的干树枝,他就能用所有的力气切断颈中那条血脉!便是祝财运这等高手,一经发现立即赶来,也无力阻住那些瞬间激射而出的鲜血!
不料耳边蓦然就响起一丝奇异的声响,谢轻尘惊觉不好时,一只手已捉住了他刚刚捡到一块石片的手腕!随即被人一指戳中昏睡穴,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待他醒来,已是躺在一处陌生的地上,要穴被封,一动也不能动!
看到居高临下冷冷俯视着自己的水不漪,他终于明白:自己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双方交锋多次,彼此都无什么好感。
此番又落入她手里,不知会有怎样的折辱!不过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体内的“极乐散”最多十二个时辰,就会叫自己七窍流血而亡!大不了就是痛苦难当一些,可总归都会随着一死而了却!
谢轻尘只瞥了一眼水不漪,就兴致缺缺地闭上了眼睛!
三番五次被他耍,水不漪确实对他恨得牙痒痒的!
若非圣君明令不许伤害他,她早把这家伙吊起来狠狠抽一顿鞭子了!哼,只是抽他一顿岂非太便宜他,最好再将他扔进盐水里好好浸上几个时辰才过瘾!
水不漪咬牙忍着取出腰间金丝软鞭的念头,蹲下身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臂往身后反扭过去!
不伤他也行,可谁管得了公报私仇?!
她亲手将他双臂扭到身后,用精钢镣铐将他双手反铐起来,听着他骨骼被扭得“格格”作响,看着他左肩右臂伤口又渗出新的血迹,再看到他痛得煞白了的脸色,水不漪这才觉得略解心头之恨!
谢轻尘自然知道水不漪的心意,他咬牙忍着,一声不响,再说“极乐散”发作起来比这个痛苦多了,那他岂不得喊破喉咙?!
可是水不漪这一回对他当真是提防到了极致,封了他要穴,将他手脚都用精钢镣铐锁起来还不够,居然又命人用牛筋绞结成的绳索,将他从上到下又密密麻麻捆了一遍!最后,她将一团麻布塞进他嘴里堵住他的口,这才满意!
不过到底可能是因为魔君有令,她们没有再多余折磨他,只是将绳捆索绑得连一根手指头都休想动弹一下的谢轻尘,装进了一口棺材,棺材里还铺着一床松软的棉被。
棺盖盖上,眼前变成一片漆黑,谢轻尘心道:她们是打算就这样将我活埋了么?
还不到天亮,就已探到水不漪等人的行踪,据说她特意雇了一辆马车,拉着一口好大的箱子往西北而去。
茉莉一听她们竟将他装在箱子里运走,气得险些掉下泪来:拿他当什么?居然装在箱子里?!
祝财运立即调集人马,叫茉莉速速去追。
“那你呢?”茉莉诧异地发现他竟没有同去的意思。
“那是姑娘的功劳,祝某就不多掺和啦!”祝财运呵呵一笑,“祝姑娘马到成功!”
茉莉冷哼一声,带人径去追水不漪了。
快到晌午的时候,茉莉终于追到水不漪的人马,一场恶战自然难免!
魔教的人数居然略胜一筹,茉莉虽率众苦战,怎奈寡不敌众,非但未能夺下拉着大箱子的马车,连自己都险些被水不漪掳去!
正在危急时分,祝财运突然出现,横充了一把英雄救美的角色!
水不漪无意纠缠,看看马车早已安全离开,她便带着人退走了。
茉莉待要再追,却被祝财运一把拉住,笑道:“姑娘莫追,追之无益啦!”
茉莉大怒:“死肥猪,你眼睁睁看着他被带走,居然叫我不要再追?!回头见了少主,我看你如何交代!”
祝财运好整以暇地掸掸衣裳,微笑道:“我把谢轻尘交给他,他还有何不满意的?”
茉莉怔住:“你、你此话何意?”
“来,祝某给姑娘看个好东西,哈哈!”祝财运显然心情好极,竟一把拉起她的手就往回走。
茉莉摔开他的手,满腹狐疑地跟着他往前走去。
看到一口棺材的时候,茉莉着实吃了一惊,竟有些不敢走上前去:“你的意思是,是——”
“不错!姑娘果然冰雪聪明!”祝财运得意地笑道,“那水不漪诡计多端,用多数人马拉着一口空箱子掩人耳目,却派了少量精兵扮作丧葬队伍,将他从另一条路上运走!快看看吧,你心心念念记挂的那美男可就在这里头等你呢!”
茉莉顾不得感叹此人的精明,早三步并作两步抢上前去,祝财运那个一脸迷糊相名叫颜泽的手下,却已很有眼色地掀开了棺盖,然后便和祝财运一起识相地出去了。
早已设想过他种种凄惨的模样,可当真一眼看到谢轻尘时,茉莉的眼泪还是不由自主泻了一脸。幸好,屋子里只有他和她两个人!
那些密密麻麻柔韧的绳索,那些粗重结实的镣铐,甚至肩头与胳臂上的新旧血迹,都不算什么!
她在看到他灼烫通红的面颊与青灰冰寒的唇色时,就知道“极乐散”在他体内已然至少经历过一轮两极反转!
最可怜的就是,在棺盖推开的那一瞬间,他转动了一下眼珠,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染满几乎疯狂的痛楚,从她脸上一扫而过——她就知道,“极乐散”果然名不虚传,这个早已痛苦到几近疯狂与崩溃的人,偏偏是无比清醒的!清醒地承受着世间万千酷刑加身的痛苦,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短暂的死过去之后,再被极致的痛苦生生地折磨醒来!
茉莉哽咽着抽掉他嘴里塞着的麻布,结果下一刻看到的却是,他一下子几乎咬穿了自己的下唇,鲜血立即迸溅出来!
“别!”茉莉哭出声来,手忙脚乱取出解药,往他嘴里喂去,不料他却无比僵硬地偏了偏脸,那枚晶莹剔透的解药,于是便滚落在他身下早已被冷汗湿透的棉被上!
“那、那是解药!”茉莉错愕地望着那个不由自主浑身抽搐痉挛的人,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终于又看她一眼,却用尽全身力气,低沉而嘶哑地从齿缝中挤出一个字来:“滚!”
茉莉浑身一震,他却双目一闭,已然昏死过去!
他居然用尽全身力气叫她“滚”!茉莉默默拭去腮边眼泪,怔怔地看着那张昏迷之中兀自被痛苦扭曲了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