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筠秀好不容易平稳的情绪, 在看到诉状的一刻波澜再起。
强忍着嘴角的颤抖,她将揉成团的纸张展开、抚平,小心折好, 然后紧紧抱在胸前。脑子里空空洞洞, 什么也不想回答。
程仕之一脸愤怒, 斯文白净的脸孔几乎涨成猪肝一般的颜色, 额角凸起的青筋, 形状明显而狰狞。
见公孙筠秀不肯答话,他迈步上前。润莲见他凶悍的样子,以为他要对公孙筠秀动手, 下意识地挡在他的面前。
程仕之怒目一扫,润莲招架不住, 扑通一下跪到了地上。
她胆怯的模样终于让程仕之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视线在妻子与小妾身上打了个来回, 他袖子一甩,指着门口说:“你们出去!”
王媛没动。
“时间不早了, 婆婆之前说饿了,可是坚持要等夫君你回来再一起用饭。不如我们先过去,免得饿坏了她老人家。”王媛弯起嘴角,若无其事地说着话,像是完全看不到丈夫的怒意。
程仕之向来顺孝, 听她这么一说, 气焰顿时弱了下来。更重要的是, 他也不想让母亲知道公孙筠秀的事。因为这件事根本就是一团乱麻, 连他向来理智清晰的头脑都被搅得肿胀不堪。若是母亲问起, 他都不知道要从哪儿开始解释起。总不能说他看到公孙筠秀如此维护陆惊雷,控制不住妒火中烧吧?
细想之后, 程仕之渐渐冷静下来。
润莲还在地上跪着,头一回见丈夫发这么大的脾气,吓得连头也不敢抬。
程仕之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却堵着气不愿安慰她,最终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王媛仍是神色如常,吩咐润莲好好照顾公孙筠秀之后,也随着丈夫一道离开了。
屋里安静下来,周遭一切明明都不曾改变,润莲却看到了风暴过后才有的混乱狼籍。
公孙筠秀下了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两人平排坐在床沿,一时无言以对。
过了许久,润莲才喃喃说道:“小姐,你不要怪大人。他也是担心你。”
她从小就学着伺候主子,察言观色的本事虽不至于炉火纯青,但要看出程仕之对公孙筠秀存着什么心思并不困难。她甚至十分清楚,程仕之纳她为妾都是因为公孙筠秀的缘故。
以她的身份,能嫁给程仕之当妾室绝对算是天大造化。不仅因为他身份贵重,更因为她对他动了心。
怎么能不动心呢?程仕之那样的人物,有学识有前途,更别说堂堂仪表与温厚性格。他的优点足以把普通男子甩到千里之外,这样的人从来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所以,润莲现在很知足,同时心存感激。感激他的垂怜,感激他的给予。
“奴……”意识到自己习惯性的自称并不合适,润莲清了清嗓子,改口道:“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你可能不愿意听,可是……那位山贼大爷怎么会是良人?”
润莲是见过陆惊雷的,而且第一次见到就差点被他掐断脖子。公孙筠秀从前对陆惊雷的恐惧与嫌恶,她也都看在眼里。不管是什么原因让公孙筠秀改变了主意,润莲都无法苟同。
“大人为官清廉,断不会随便冤枉人。而且刑部审案定罪并不是由一人作主,全部人都认定他有罪……小姐,你确定他真的是冤枉的吗?”
润莲说得不无道理,公孙筠秀却毫不动摇。她不能保证陆惊雷对大王子没有二心,但他决不会做出连累祁风寨兄弟的事。不过这些话,她没有心思去同润莲解释。因为在润莲眼中,无论程仕之说什么,她都会觉得是对的。这样的盲目,一如公孙筠秀对陆惊雷的信任。
“小姐聪慧过人,想必很清楚大人对你的心意。其实只要你愿意……”
润莲之所以会说到这个,都是因为这段日子以来,她把程仕之内心的挣扎与折磨都看在眼里。心疼他夜不能寐,心疼他牵挂无着。
就像公孙筠秀判断的那样,润莲早已事事以程仕之为先,看重他胜过一切。思他所思,想他所想,只要他展眉舒心,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单纯朴实的润莲想着,那贼人问斩之后,公孙筠秀就彻底没了依托。如果她能留在程仕之身边,不但下半辈子不用再愁,也能解了程仕之的相思之苦。如此岂不皆大欢喜?
越想越觉得合理,可她未尽的话语,却在对上公孙筠秀冷硬的表情之后,不受控制地消去了声音。
“你真的希望我能留在程大人身边?”公孙筠秀问她。
润莲点点头,表情真挚。
“看着别的女子分走他,你不会觉得难过吗?”
听到这个问题,润莲愣了愣,而后继续摇头。
“离开德安的时候,婶母同我说过一番话。”公孙筠秀还记得当时她的堂婶洪诗诗支开了润莲,所以润莲并未听到,“她说,当她把真心许给了堂叔,才知道自己的心眼其实比针眼还小,根本容不下第三个人。”
洪诗诗的“不容”直接导致了李咏秋的死亡,所作所为几乎可以用疯狂来形容。常人的想法很少会这么极端,但公孙筠秀内心深处还是产生了一些认同。就像豹婶希望陆惊雷能娶刘杏儿,她明明知道这要求合乎情理,却怎样都止不住想要拒绝的念头。
当今世道,男人三妻四妾何等寻常,可轮到陆惊雷的头,她就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现在想来,这不正是因为她交出真心的缘故吗?
如果润莲对程仕之也是一片真心,又怎么能做到将他拱手让人?现在说得轻巧,日子一长,难保心里不会怨念丛生。莫要说公孙筠秀早已对程仕之断了念头,就算她此时仍然有意,也不会愿意与润莲共事一夫。更何况,程仕之还有一位谪妻。
“如果陆惊雷要娶别的女人,我说不定也会变得和堂婶一样。”
公孙筠秀并不是在讽刺润莲不够真心,只是将心比心地提醒,有些事远比想像中复杂。听着她沉重而又笃定的声音,润莲想说自己绝对不会如此,可话到嘴边,又像是被无形的壁垒阻隔了。
“小姐……”她迟疑地唤着。
“不要叫我小姐了,叫我的名字吧。”公孙筠秀惨淡地笑了笑,说:“陆惊雷的确算不得良人,可我已经认定他了,这辈子都不会改了。”
公孙筠秀把自己和陆惊雷在祁山成亲的事以及后来的际遇大概告诉了润莲,知道她一定会转告给程仕之,所以很多关键的东西她都说得十分含糊。但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这辈子她心里只能装得下陆惊雷一人。无论贵贱,无论生死。
那天之后,程仕之将她软禁在了程府。公孙筠秀对此颇为不屑,却也没有哭闹反抗。早就不指望程仕之能帮她搭救陆惊雷。她现在想的,是找机会去见陆惊雷最后一面。而所有认识的人里面,只有程仕之有这个能耐,所以她留了下来。不过,程仕之却像存心要断她后路似的,自那天起,就一直不曾出现在她面前。
看公孙筠秀一天天在等待中煎熬着,润莲找来一张七弦琴,希望抚琴能帮助她开解忧愁。不仅如此,她自己也弄来一张,央着公孙筠秀做她的师父,教她琴艺。
润莲学得很认真,公孙筠秀也不好敷衍。无奈她实在是资质不加,纵是公孙筠秀倾囊相授,她的技艺依旧差强人意。
王媛有时候也会过来,但是仅限于日常问候,几乎不与她们深交。
时间转眼过了一个月。
这天,久未谋面的程仕之终于踏着琴音走到公孙筠秀的房中。
站定之后,他说的第一话便是:“陆惊雷的刑期提前了,明日上法场。”
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直将公孙筠秀劈得精神恍惚。一旁的润莲也同样吃惊不小。
“为什么?”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秋后问斩一般在九月,现在还不要八月。
“是大王子请的旨。”
大王子迎娶了束月长公主素和流金,大婚第二天便传出流言,说他与长公主根本没有圆房。这流言正好谋合了他下肢瘫痪不能人道的传闻。
这样的打击对一个男人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大王子不可能跳出来澄清事实、破除流言,恼羞成怒之下,将矛头直指陆惊雷这个罪魁祸首。
“我想见他。”公孙筠秀完全不能思考,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求求你,让我见一见他。”
程仕之早就料到她会有此一举,于是把手里拿着的一本书册放到她的面前。
书封上“练兵要略”四个字格外醒目。那是大王子赏赐给陆惊雷的兵书,公孙筠秀曾经为他读过很多遍,自然认得。
“你看看里面的那张纸。”程仕之语调冰冷。
润莲将视线投到书上,并未看出什么端倪。
迟滞了片刻,公孙筠秀轻轻将书拿在手里,却没有立即打开。总觉得夹在书中的那张纸不是什么好东西,仿佛一打开就会跳出来将她咬伤似的。
程仕之见她不动,直接上前代劳。
纸张打开,上面两行字威猛苍劲,气势不俗,与《练兵要略》上的字体如出一辙。据公孙筠秀所知,《练兵要略》出自大王子之手。
公孙筠秀不解地看着程仕之。
程仕之嘴角微抬,略带不屑地指着那张纸说:“这字迹你可认得?”
公孙筠秀秀气的眉尖皱成一个“川”字,“这不是大王子的字迹吗?”
“这是陆惊雷当着我的面写的。”不等公孙筠秀做出反应,程仕之继续说:“陆惊雷的书写也许是由你启蒙,但他自己后来拿着大王子的书当字帖狠练了一阵,导致两人的字迹如此神似。蒙覃把谋反书信呈给大王的时候,大王还差点以为是大王子与他勾结。”
公孙筠秀茫然地看着程仕子,就像满耳异邦乱语,完全听不懂其中含意。
“他获罪是因为证据确凿,没人任何人冤枉他。”
程仕之言之凿凿,根本不容公孙筠秀质疑。
“我想见他。”
想见他,听他亲口说出事情的原委。这是公孙筠秀唯一的念头。不是不相信程仕之的人品,而是眼下她唯一能接受的只有陆惊雷本人的说辞。好也好,坏也好,她只想听他自己说。那个承诺要她未来的男人,那个答应陪他一生一世的男人……她只想亲自证实他是否违背了诺言。
“不可能。”
程仕之以为公孙筠秀还是固执地不愿相信他,面色顿时有些难看。
“求求你,让我见他一面。只要一面就好!”
屈膝求人是公孙筠秀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可为了能见陆惊雷最后一面,她毫不迟疑地跪在他的面前。
在她双膝触地的瞬间,程仕之的愤怒好似水入热油,炸起一片狼籍。
双手掐住公孙筠秀的双臂,粗鲁地将她拉起来,他有些狂乱地喊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那山贼毁了你清白,你还一心记挂着他。你魔障了吗!”
润莲比公孙筠秀更觉得惊吓。她认识的程仕之从来都是斯文的,升官之后更是沉稳克制,唯一一次情绪失控是因为公孙筠秀,这次还是因为她。
“愚蠢也要有个限度!你这样自暴自弃到底是想折磨你自己,还是想折磨我?”
不知不觉吼出了自己的心声,程仕之尴尬之余怒气更盛。
公孙筠秀转头向润莲求助。可润莲早已不知所措,站在一边,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程仕之也注意到了润莲的存在,立刻令道:“你出去!”
“大人……”
“滚!”
面对丈夫的满脸凶恶,润莲不禁心如刀割。低头思量再三,终是听话地走了出去。
公孙筠秀知她难处,也不忍心强求她。只好集中力气,死命挣脱程仕之的钳制。
程仕之虽是一介书生,却也是堂堂男儿,要制住公孙筠秀这样的弱女子虽然不如陆惊雷那样轻而易举,但也不是什么难事。见公孙筠秀挣扎得厉害,他索性两臂一箍,将人抱在怀中。
“放开我!”公孙筠秀终于忍不住大叫起来。
“你喜欢陆惊雷什么?喜欢他强迫你吗?他到底用了什么妖术,把你驯得如此死心踏地?”程仕之早已红了眼,根本不想理会她的意愿,“你忘了与我的婚约吗?我一心一意等你长大,想要娶你为妻,你却为了一个山贼堕落至此,你就不怕你娘亲死不瞑目吗?!”
这话太重,重就得像搬起石块,将公孙筠秀砸得头破血流。他说的全是她心底埋藏的伤痛,可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孰是孰非早已说不清楚。她能做的,只是将视线投在前方,拒绝回头再望。
“记得又如何?就算记得再多,我们的缘份也尽了。你现在有妻有妾,而我……”想到陆惊雷,公孙筠秀一阵哽咽。
“只要你愿意,我们的缘份就尽不了。”程仕之重又燃起一线希望。
公孙筠秀摇头苦笑。无论陆惊雷有罪与否,她都不打算违背自己的誓言。她已经把自己全部交给了他,早已不能收回,也不想收回。
“摇头是什么意思?你还是觉得那个山贼比我好吗?他明天就要身首异处,你对他还是不肯死心?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而再,再而三地受挫,程仕之的理智已经绷到了极限。渴望的人明明就在怀中,却好像隔着汪洋大海。无力感侵蚀着他,将他变得千疮百孔。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够了!放开我!”感觉他的双臂越圈越紧,公孙筠秀急了,忍不住斥道:“程大人!人贵自重!”
谁知,这“程大人”三个字好似雪上加霜,直接将程仕之的理智冻裂成碎片。忽地剥开公孙筠秀的衣裳,他如山野莽夫一般,开始寻求最原始的平衡。此刻,他的脑子已经停止了思考,只剩下征服与求胜的本能。
“不要!放开!”
公孙筠秀的反抗是拼了命的。她不明白,陆惊雷也好,程仕之也好,为什么这些男人一个两个都以为诉诸暴力便能得到心中所想?
程仕之到底不是陆惊雷,勉强在公孙筠秀的下颚上留下一个牙印,便被她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
喘着粗气,公孙筠秀用力将已经被打懵的人推开,退到足够远的地方之后,决绝地说:“不要再发疯了,程大人!就算我再也见不到陆惊雷,也不会留在你身边!不要逼我以死铭志!”
寒冬腊月不过如此,程仕之既惭愧又悲愤,终是让礼义廉耻回归正位。
公孙筠秀飞快地整理好歪斜的衣裳,一脸戒备地瞧着他。刚才的拉扯也同样弄乱了他一丝不苟的装束,挂在脖子上的佛坠从襟口滑了出来。大肚弥勒笑靥如春。
那是程家的传家之物,当年程仕之送给公孙筠秀的聘礼。陆惊雷遇上公孙筠秀的那一天将它夺了去,之后就一直戴在身上。没想到,现在又物归原主了。
知道再求程仕之必然无望,公孙筠秀转身就要冲出房间。程仕之没有阻拦她,门外的两个家丁却尽职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润莲正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满面泪痕。
“你想关我到几时?”
公孙筠秀回身看向程仕之,连那声客气的“程大人”也不想叫了。
此时,程仕之已经恢复成平日里谦谦君子的模样,说出的话却完全不像君子,“关到你回心转意的那一天。”
他也许无法像陆惊雷那样没脸没皮,却比陆惊雷更有耐性。明天陆惊雷一死,他有大半生的时间与公孙筠秀纠缠到底。水滴石穿,绳锯木断。他不信穷其一生,比不过区区一名山贼?
他不知道,公孙筠秀早已打定主意与陆惊雷生死相随。
一夜无眠。
公孙筠秀痴痴地站在窗边,看守她的家丁不敢松懈,在窗外陪了她一夜。
润莲端着早点进来,既心疼又无奈。回想昨天那一幕,她依旧觉得胆战心惊。那样的程仕之是她不熟悉的,她也不愿去熟悉。
“小姐,吃点东西吧。”
公孙筠秀转头看她,鬓间碎发带着晨露沾染的湿润。
“帮帮我,润莲。”她哀求着。
润莲有心无力地摇摇头。
“帮我离开这里。惊雷今天上法场,我想去见他最后一面。”
“不是我不想帮,是我真的做不到。”
她只是个小妾。府里的家丁奴仆,只听命于程仕之与王媛。她根本指使不动。
公孙筠秀用力揉了揉额角,说:“那……你帮我去找程夫人,就说我想见她。”
“你要见姐姐?”
润莲不明白公孙筠秀的葫芦里这是卖的什么药。
公孙筠秀也不解释,只是十分可怜地说道:“求你。”
润莲当然不忍拒绝她,于是依言而行。
王媛来得很快,就像是早就守在那儿等着一样。
一见到她,公孙筠秀便开门见山地说:“程夫人,请放筠秀出府。”
“表小姐这不是为难我吗?你明知道夫君特意交待过,要把你留住,小心伺候的。”
这话显得有些场面,因为王媛的表情并不是这么回事。她是当家主母,这个家里由她主事,昨天程仕之与公孙筠秀闹得那么大,她肯定早就有所听闻。丈夫与表妹纠缠不清,这种事估计光是听到都会让她觉得如坐针毡。
公孙筠秀干脆地下了结论:“整个程府都是由夫人当家,这点小事,夫人一定做得了主。”
“你要我为了你顶撞自己的夫君,我这边做有什么好处?”王媛不是润莲,她的端庄大方并不影响她筹谋盘算。
“我要离开是为了去法场见我丈夫最后一面,他人头落地时,我也会随他一起共赴黄泉。程大人从前是我的表哥,以后也只会是表哥。只要夫人放我出去,以后必能免去许多烦心困扰,高枕无忧。”
公孙筠秀见过王媛四两拨千金地劝服程仕之,她相信她必会权衡厉害,积极利已。
果然,没有考虑太久,王媛就说:“我如果就这么放你走,夫君怪罪下来怎么办?”
“夫人可以告诉程大人,是我以死相逼。”
仔细端详了公孙筠秀一会儿,王媛点点头,算是默许。
润莲在一旁看她们三言两语就把这么大的难题给解了,不由有些呆愣。可再回想一下,发现公孙筠秀已经有了轻生的打算,不由大惊。
“小姐!你……”
不等她说完,公孙筠秀笑着问道:“润莲,你有没有红衣呀?”
永邺的法场并不在城中,而是在城东的洪熙门外。
夏末秋初,空气中已经带着丝丝凉意。
陆惊雷下了囚车,就见法场内外人满为患,正北方还搭了高台,大小官员正在陆续就位。
鼓励百姓观刑一直是北泽的传统,为的是杀一儆百,威慑四方。他犯下的是通敌谋反的大罪,朝廷自然要将影响扩到最大。
拂落街游时砸在身上的烂菜叶,陆惊雷晃了晃腕上的铁镣,以减轻因它带来的疼痛。还好鸡蛋精贵,没有几个人舍得投在死囚身上,不然他今天就要狼狈了。
“愣什么?还不快走?”
押送囚车的官兵忽地用刀柄敲了一下陆惊雷的后背,陆惊雷回头扫了他一眼,眼中凌厉的杀气硬是将那官兵惊出了一身冷汗。等他终于鼓起勇气瞪回去,却发现犯人的视线早已落在他身后的位置。
人群中,有一抹红色的身影格外显眼。不止显眼,还显得十分熟悉。
“惊雷!”
终于看清她的脸,听清她的声音,陆惊雷的脸色已经可以媲美锅底。
公孙筠秀费力地和拦住他的官兵解释:“我是他的妻子!让我见他最后一面!”
见她如此坦然地宣告她从前从来不愿承认的事实,陆惊雷的脸色终于缓和一些。
拦住公孙筠秀的官兵似乎被她打动了,竟然真的放了行。
就这样,一身红衣的公孙筠秀碎步小跑到陆惊雷的面前,略显急促地喘着气。
今天的她不仅穿了少见的鲜亮颜色,还施了粉黛,簪了珠钗。原来清丽淡雅的人儿,加多一些妩媚灵动,竟然有了耀目的感觉。
陆惊雷眼中闪过一抹惊艳,随后便虎着脸教训道:“你这女人,存心和爷对着干是不是?!不是叫你在芮城等着吗?!跑这里来瞎掺和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