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纤笑了笑,她的笑声是那么虚弱,虚弱得微不可闻。
她就料到茯苓会安排人留在屋子里,茯苓倒也有自知之明,知道她不会允许她留下,于是找了菡萏。
菡萏怎么说也是沈边的姨娘,是将军府的人,是自己人。在茯苓心里,她一定认为菡萏要比邹庄可靠的多。
“也好,姨娘考虑如此周全,本王妃怎么好辜负姨娘你的一番好意呢。”沈云纤道,算是同意了茯苓的提议。
茯苓心里一喜,立马道:“如此,那我们就先离开吧,就不耽搁王妃了。”
语罢,她起身,率先走了出去。
菡萏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她一直在一旁站着,静静地站着。
邹庄看了一眼垂头不语的李大夫,又看了看禁闭的窗帘,没说什么,走了出去。
门外的常安很贴心地关上了房门,气得茯苓又给了他一个白眼。
她本想偷看的,现在却是没有办法了,只得跺脚离开。
一时间,屋子里就剩下了沈云纤、菡萏和李大夫三人。
“李大夫即是医者,就说说要怎么给本王妃看病吧。”沈云纤道。
她当然不认为李大夫担得起医者这个称号,她之所以这么说,是想要讽刺李大夫。
李大夫显然明白沈云纤的用意,“医者不敢当,颇学了些皮毛而已。敢问王妃可信得过姨娘?”
他不问沈云纤是否信得过他,却问她是否信得过菡萏,旁人听来,一定觉得他疯了。
是他给沈云纤看病,又不是菡萏给沈云纤看病,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可惜屋内没有其他人,只有菡萏一人,她来到将军府后就学会了察言观色,所以,她也是不会多问的。
“李大夫糊涂了不是?若是本王妃信不过姨娘,怎么让她留下来。既然本王妃让他留下来了,自然是相信她的。
李大夫不必担心,本王妃既然知道你有话要说,并且还是些平时说不得也不能说的话,就不会让你为难。”这算是她最后的仁慈了。
李大夫打算将十年前的事情说出来,不是因为良心发现,而是因为它想要保护家人。
他怕她伤害他的家人,而他,已经活够了。
“王妃倒是厉害。”李大夫由衷地赞到,任谁也不会想到将军最宠爱的姨娘竟然是王妃的人。
“厉害什么,厉害的话就不会亲眼看到有人害了我哥哥害了我母亲而无能为力。我这算什么厉害的,李大夫你又错了。
哦,还有一件事,想必李大夫一定以为姨娘是本王妃安插在将军府的线人吧。”沈云纤道。
她要打磨李大夫的意志力,让他知道,在她面前,他不过是跳梁小丑,根本没有资格讲条件。
“难道不是吗?”李大夫疑惑地问道。他以为沈云纤是在说谎,因为她怕他把这件事泄露出去。
他的心里似乎又有一点儿底气了,比起他来,姨娘要有用得多。
他这才抬眼看了一眼床帘,他看不到人,又看了一眼菡萏。菡萏神情蓦然,并不看他。
“呵呵,当然不是了。本王妃和姨娘今天才第一次见面,以前从未见过,她又怎么会是我安插的眼线呢。”沈云纤道。她说的是实话,别人相信不相信她就不知道了。
“王妃何必骗奴才,纵使知道姨娘是王妃的人,奴才也不会说什么的。奴才所求,王妃必定知道。”李大夫道。
“唉!本王妃的话怎么就没有人相信呢?姨娘她确实不是我的人,但我却是相信她的。
因为,我们是合作关系,或着可以说是朋友。有些人认识了一辈子都不是朋友,有些人见了一眼,便是朋友了。”沈云纤道。
她忽然想起一句很美的话来,叫做“白头如新,倾盖如故。”
多美的话语啊,多么贴切的形容啊。
“既然是朋友,我自然信她。至于李大夫你嘛,可信度还不是那么高的,所以你说的话本王妃细细思考。
你之所求,不过是想让本王妃护你家人周全,这有何难。只要你将十年前的事说出来,本王妃保证,不伤他们分毫。”沈云纤承诺道。
她是一个有仇必报的人,却不是一个蛮不讲理的人。她不会把对李大夫的怒气迁怒到他的家人身上。
“如此,多谢王妃。”李大夫感激涕零。他本以为沈云纤只不过想从他口中探寻十年前的真相,等他说了之后,就会翻脸不认人。
他这才和沈云纤虚与委蛇,想要争取有利条件。到最后才发现,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王妃一介女子,却恩怨分明,着实难得。沈边瞎了眼了,才会对这颗明珠视若无睹。他似乎能看见未来沈边一定会追悔莫及。
“不必谢我,一码归一码。在你说之前,本王妃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本王妃早就知道指使你下毒的人是沈边。
相信你知道这一点后,就不会对本王妃说谎了。”沈云纤慢慢地说道。
这本来应该是一件令人愤怒的事情,她却无波无澜地说了出来。很难想象,她的心曾经受过怎样的煎熬。
她之所以敢断定毒是沈边下的,不仅仅是因为蓝羽的话,还有她对李大夫的调查。
事情发生后,她曾经暗中打探过李大夫的来历。她发现,李大夫到将军府不过半余月,和她们无冤无仇,怎么会害沈子杰呢?
除非,除非有人指使他。那时候她还小,还没有怀疑到沈边头上。
现如今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所有矛头都直指沈边,她没有理由不相信。
“王妃知道?”李大夫惊愕道。
“自然知道。”
“那……”那还问他干什么呢?
“李大夫不必奇怪,本王妃虽然知道凶手是谁,但是并不知道细节。就是不知道李大夫如今记忆力怎么样了,可还记得十年前的事?”沈云纤问道。
“记得,记得。”那是他生平第一次坐亏心事,也是他唯一一次坐的亏心事,他能不记得吗?
“如此,李大夫就说吧。姨娘自己找个地方坐下,别累着了自己。”沈云纤不忘招待菡萏。
“是。”菡萏总算说了一个字。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这么地难以描述,她以为她已经够了解这座府邸了。
今天她才知道,她了解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还差的多。
她没有想到,沈边竟然是一个如此狠毒的男人,连亲生儿子都下得去手。如果沈云纤也是个男子的话,恐怕也难逃毒手。
“十年前,奴才不过是一个穷困潦倒的赤脚医生,是沈管家找到了奴才,把奴才带到将军府的。
一连待了半个月,也没见着主人家,更没听说将军府中有谁病了。直到有一天,奴才听到有人说大公子病了。
没过几天,沈将军就召见奴才了。那时候奴才还以为沈将军是要我给大公子治病,兴奋了不久呢。
没想到将军多余的什么都没说,只给了奴才一包药粉,让奴才放到大公子的药碗里。”便是那药害得沈子杰傻了十年。
沈云纤尽捏着被角,手都红了。她此刻很愤怒,纵使知道是沈边的手段,她还是觉得恨愤怒。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怎么下得去手!
“奴才也没多想,或者是不敢多想,便按着将军的话照做了。”李大夫继续说道。
一来,沈边是沈子杰的父亲,父亲怎么会害孩子呢?二来,沈边是主子,他,它什么也不是,只有照做的份儿。
况且,沈边还开出了诱人的条件。
“他没有承诺什么吗?”沈云纤问道。
“沈边承诺让奴才从此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不再沿街行医。”李大夫老实道,他没有必要再骗沈云纤。
他相信,就算他说谎,沈云纤也看得出来。从她四岁起,他就没把她看简单过。
“嗯,你继续说。”沈云纤道。她感觉后面还发生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事。
“第二天,奴才才听说大公子成了痴呆儿,然后就是王菲冒雨质问奴才。”李大夫道。
“再后来呢?”沈云纤问道。
李大夫似乎不想说,他怕真相会伤害到沈云纤。
“李大夫尽管说就是了,本王妃还有什么承受不了。”沈云纤道。
“是。不管王妃信不信,又过了几日,奴才实在是良心难安,便想着要去问将军,问他是不是那包药出了问题。
沈管家却把我拦在外面了,他说将军有要事,不得打扰。奴才就在院子外面等,没等到将军,却等到了茯苓姨娘。
原来沈管家口中的要事指的就是……唉!姨娘也看到了我。她离开之前对我说了一句话,聪明忍莫要做了糊涂事。
这话我听的似懂非懂,一时拿不准注意到底是问还是不问。又过了一会儿,院子里有人出来了,是将军派人来让我进去。
他原来早就知道我在外面等候,他之所以不见我,是因为他还在做另一件事。他把我的妻儿从老家接了过来。
我……我还能怎么办,事已至此,我只能闭口不言,这一闭就是十年,整整十年呐!”李大夫脸上尽是痛苦的神情,仿佛他此刻愧疚得很。